过关

白小易

小龙被安排的体检地点是三中，即当年张学良建的女中。那座老楼的一楼，几间教室临时作为体检室。先量身高和体重——一米七六的身高，体重却只有四十八公斤。那个看秤人说：“你要是报体育专业，就没戏了。”小龙回答幸好不是。然后换个位置听心肺，他的心跳超过了每分钟一百次，女医生摘了听诊器问他：“有心脏病史吗？”小龙如实回答没有，说他只是有点儿紧张。医生让他在旁边坐一会儿。又查了几个学生之后，再把小龙叫过来量——结果更快了，达到一百二了！女医生眼睛瞪得很大。如果不事关自己的前途，小龙会觉得这双眼睛挺漂亮。可是他此刻只是更加紧张。他说：“我来之前自己量的，只有六十多下。”

“你没事，自己量什么？”

“我知道我会紧张。”

女医生不信他的解释了，说这就需要做心电图了。仪器并没有带到现场，必须跟着医生去沈河区医院做。那医院并不远，只隔着两条小街。小龙跟着她走。这医生在女人里算是大个儿了，只比他矮半个头。从后面看，身材的确很好。年龄应该在二十多岁，像一个成熟的苹果。

区医院的人都去体检了，里面空空荡荡的。女医生的鞋跟很响。她意识到整个楼里只有她的声音，突然也有点儿心里波动，于是步点就不那么果决了……到了她的诊疗室门前，她回头看了看跟在身边的 大男孩。她这才第一次好好看这个瘦高个的脸。很难说那一瞬间她想到了什么，不过脸有点儿红了。

她让小龙躺在床上。打开仪器，她轻声说：“衣服脱了。”

小龙做过心电图。而且当时是盛夏，穿得本就不多，所以很内行地把短袖衫往上一撩，再把裤腿向上拽拽，露出脚踝。

她坐在滑轮椅上，靠近床，用小刷子往小龙身上刷油……她的目光有一点黏滞，刷油的动作显然也不“专业”——油显然刷得太多了，小刷子在小龙的身上轻轻扫荡……她在这么干的时候，眼睛还直视小龙。小龙觉得她很有一点儿挑衅的味道。

夏日的單薄衣裤已经无法掩饰小龙的反应。他能确定女医生也看到了，小龙这时已经在想，如果和这个成熟的女医生学习一下生理知识，不也是一件挺好的事吗……他盼望着她再有进一步更明确的态度。因为他不敢造次，尤其高考对自己是如此重要，如果有什么后果，那真的会终身悔恨了，到时候该怎么对父母——甚至怎么对历史交代呀。

可是女医生似乎也在恪守着什么——在最关键的那一步，女人怎么可以主动？

僵持中，小龙看穿了双方的底牌，只好对她笑了笑，说了声：“对不起……”

“哪有对不起呀——”女医生轻轻拉着长声说。她只好往下操作，将电极一一安放好，脸转向小屏幕，摁下了按钮。

打印机吱啦吱啦地响着。小龙觉得这动静好像让尴尬减轻了几分，希望它长一点儿才好。但终究还是停下了。女医生动作很潇洒地撕下了打印纸，回头又看了小龙一眼，“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毛病。”

小龙的心又悬了起来——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女医生会借此要挟他——真那样的话，他也求之不得——他是担心自己的心脏万一真的有什么问题……

这个过程又很长。女医生用卡尺量着图格，样子很专业。

终于，女医生发话了：“没事儿，正常心电图。”

小龙也说不清自己是真的激动使然还是借题发挥，反正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女医生放在床边的那只手！他感到女医生的另一只手握在了他的手上，可是一点儿也没使劲儿……小龙又不知该怎么办了……

女医生这时拿开了他的手，“看你，身上还带着电线呢！也不怕电死！”

小龙从她的笑容里看到，她这会儿已经拿定了主意。

小龙感到既释然又后悔。

从空荡荡的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看起来心情都不错。

在随后的漫长岁月里，他们有时会碰到好似对方的人，想起了那种感觉，那真的是一直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