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未了

钟想想

萝卜花

路边的菜地

笼在暮光里。小心翼翼地开着

细碎的紫色花朵

这忧伤的美丽，忽然攫住我

她这是老了

空心了

母亲说过，萝卜花开

是因為没来得及采摘

——他是有多粗心

把她新鲜的岁月遗忘

桂花

当虫鸣成为蝉的余音

在绵绵秋雨里参加夏的葬礼

它来了。从院子开始

一路打动我至后山的遍野

风吹一下，落几粒

躺在手心里的小米粒

变成桂花糕、桂花茶、桂花酒

我看着，念着

每一次

都是阿婆的名字

野蔷薇

做一朵野蔷薇，可好

即使开在废弃厂房的墙角

有风就可以

这个乐坊足够自由

会有蜂蝶加盟，虫儿入伙

没有观众

不要紧

把太阳的聚光灯打开

繁弦急管，浅吟低唱

我的改变，也许源于一场细雨

诗人的雨滴

吟诵，抚弄，抒情，

一墙的词语，跳跃成一首情诗

一句一句打中蔷薇的心

当一朵花有了心事

春天变得急促

世界开始狭窄

一朵蔷薇花啊

小心眼起来，殷红而且深沉

她微微失态的样子。大概

就要酒后吐真言了

桃花

地上的胭脂，枝头的红云

仍是十六岁的样子

到山顶

仍要停下来，默默看桃花开

不惹那年春风

不说你的名字

槐花

春雨一样柔软……

鹅黄的香气就要包围她了

男孩背着印有冰墩墩的大书包

在槐树下跟上队伍

立正，稍息，左对齐，前对齐……

漫不经心，跟不上老师节奏

他在数不清的母亲里张望

迫切的光，穿过人丛

这个总是慢吞吞、喜欢自说自话的六岁男孩

显然已经忘记，早晨那道来自她的闪电

如何惊吓过自己

——他飞奔过来

“妈妈快闻闻，好香！”

一朵嫩黄的槐花，柔软地躺在肉嘟嘟的掌心

柳花

忍不住伸出手

有时明明捉住一朵

摊开手掌，又让它飞走

飞行的路上，会遭遇电线杆，大树，数不清的灌木丛

她总能静静地逃脱

那些潜伏在必经之路的坚硬手掌

面对柔软的事物

也是无能为力

我不能一一罗列更多花朵的名字

熟悉或者不熟悉的

柔软无骨又无息无声

我统一唤她们为

外婆，祖母或者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