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与现实的交融 乡村与城市的碰撞
2024-03-02袁媛
袁媛
2023年的期刊编辑工作已划上句号,但属于每位作者、读者的记忆也将留存于这些沉甸甸的美好文字中。在过去的一年,《大理文化》的文学板块编发了36篇散文作品,共39万字。这些散文的作者们虽有年龄、性别、职业以及生活地域的差异,而这些“非文学”的因素恰恰成就了丰富的文学世界。读着这些丰富多样且具有一定深度的作品,我们也从阅读和写作中丰满着自我的生命厚度。仿佛每篇散文都携带着自己的空间,不断地和他人的空间交融在一起。
关于“乡村”的题材,是很多写作者喜欢切入的写作对象。但在我们收到的一些稿件中,还是会重复单薄的描写乡村的风景,会陷入宁静祥和的稻香、蛙声、鸟鸣、犬吠之中。我们在编辑的过程中也在思考关于乡村的题材如何得到突破。2023年编发的几篇描写乡村题材的作品可谓新颖、厚重和扎实,也给乡村题材的散文一些思考和借鉴。本地作者常华敏的《乡间畜事》颇有马克·吐温的风格,以一种幽默诙谐的笔调,描写了人与牲畜生活在一个院子里的各种趣事,“鸡鸣犬吠、马嘶牛哞”,这就是充满人间烟火气的乡村生活,特别是其中的第二部分“寻牛记”尤为精彩,作者将牛拟人化,极尽悲悯之心,“我”与大牤牛、大骟牛之间的关系写得生动鲜活,既幽默诙谐又令人感到悲伤,突出了人与畜之间的微妙关系,既有矛盾,又亲密无间的感情。江西作者陈修平用老练的语言写出的《故乡的匠人》讲述了作者故乡的剃头师傅和杀猪师傅的故事,这些职业维系着整个村庄生活的点点滴滴,展现了一个小山村的风土人情和传统文化,烘托出那里村民生活方式的图景。现在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发展,乡村手艺人乃至他们的后代也在另寻出路,这些手艺富含知识,记录着时间与情感,也充满着波折的传承与断裂。乡村手艺人曾经长时间的存在让人不免会怀念起那个充满人情味和烟火气的世界。乡村就是母体,是土壤大地。现在的乡村在衰败、更新、重组中发生了一些变化。《扣动扳泥土的扳机》的作者刘鹏(江苏作者)从离开农村,怀念农村以及看到农村发展的一些困境和希望。最终作者也得以在时间中逐渐成长,内心中也达成和解。这些思绪也是现今很多从乡村走出来生活的人的内心共鸣。好在,现在城乡之间在可持续发展中找到平衡的节点,它们之间本就是互补而平衡的,而不是对立的。“95后”本地作者施亮池的《小卖铺》以自己独特且细致的观察,有自己独特的语言风格,从别家人的小卖铺再到自己家的小卖铺,将村庄里的小卖铺的历史变迁跃然纸上,从小卖铺这个窗口看到了村庄里的人情冷暖和悲欢离合,具有一定的新颖性和独特性。河北作者张艳军的《疼痛的麦收》是描写农村麦收生活的散文,作者自己作为一个农民孩子的视角出发,讲述了对端午的粽子、麦田等事物的感受和印象,既有童年时期的天真和好奇,也有成长中的失落和迷惘。通过对麦收过程的体验,从体力到机械的转变也反映着时代的进步和变迁。文章的选题贴近农村生产生活的实际,展现了农民辛勤劳作的真实情景。本地作者段金凤的《苍洱之间氍毹美》描绘了乡土舞台的往事,特别以大理地区为视角切入,讲述了那些出自民间的丰富活泼的文艺群体,老戏楼、古戏台这些接地气但又充满着至美烟火气的舞台,代表着广大老百姓质朴、丰富的审美情趣。本地作者石玉的《那时年味》以大理弥渡当地过年习俗为背景,将农村里过年的流程生动呈现,有明显的地域性,弘扬了我们的传统文化。今年编发的几篇关于乡村题材的散文抒写的乡村故事突破乡村宁静的“乌托邦”氛围,贴紧现实、痛点,又充满着人间的烟火气息,为我们真实了解现今的乡村提供着积极的创作方向。
我们可能有时会陷入对生活日常、平凡人生的疲乏困惑,甚至认为这些题材平凡得不值得去记录和抒写。但也有目光敏锐的写作者在观察记录并思考着自己平凡的日常,描写着普通人的平凡琐碎。《浮世绘》是青年作家羌人六的散文,如题目所言,他面对的是自己身处的浮世,也是自己的生活日常。平凡的生活日常容易被我们所忽略,要从文学的角度去呈现其实也充满着一定的难度,很容易陷入平庸,但难得之处在于羌人六写作的“庸常”充满着难度和可读性。生活日常中夹杂着城乡之间的往返、童年和成长、记忆与现实、艰难与希望,在悲痛与感动中蕴含着生活的希望。在字里行间中发现普通人生活过、挑战过的痕迹。另一篇关于“平凡个人”题材的还有广东作者陈苑辉的《安身立命》,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实际已经进入到2022年的最后几周,回顾之前,我们经历了疫情以及时代背景下带来的种种不安和焦虑,大家也许会思考,如何在自己身上获得安身立命的力量?作为一个真实渺小的个体,这篇文章的作者描写了自己平凡的奋斗史、儿时安身之所的倒塌,后来考学、谋生过程中的种种失败,但从小收获的友情一直鼓舞自己至今。这些细节让我们在阅读中也会感到自己奋斗的过去有着相似的共情,安身立命的背后是每个普通人沉默向上的坚韧内核,是我们在前进中找到自我定位的途径。
亲情是家庭生活必然的一部分,亲情类散文也是诸多写作者喜欢创作的题材,而且写作难度不高,是写作者最熟悉的人情世故。在众多来稿的亲情类散文中,我们在2023年编发了两篇比较好的作品。昆明作者李兴的《絮语之暖》描绘的是中国大地上最多的母亲形象,勤劳、坚毅、隐忍,还有对子女无私的爱。在絮语中,这些众多的母亲身份,蕴含着无比深沉的力量。本文用朴实的语言将母亲的形象、言行生动跃然纸上,贯穿着作者从小到中年的生活,从正能量的角度一直影响着他。另一篇写亲情类题材的还有大理本地作者赵德美的《此生有你》,追忆了一个军人父亲和女儿的点滴,文中也通过极其细致地描述他们生活的场景,反映这个家庭不同时代的生活状态,家庭也是个人成长中获取力量的精神源泉。那些令人难忘的言传身教一直鼓励着孩子。在这两篇散文中,能生动感受到家庭以及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温情,写得真实可感、情感克制、毫不做作。
我们的人生中也会遇到与亲情稍有点不同,但也对我们的影响深远的情谊。比如在與某位前辈的相识、相知中收益。2023年我们编发了两位作家的作品。他们的职业相同,是编辑同时也是写作者。作家原因的《情系空谷兰》分别讲述了与张长、林非两位前辈从相识开始的温暖故事,以及对他们部分作品的解读和思考。全文贯通呈现老一辈作者学者之间,平静纯粹珍贵得似璞玉般的友谊,以及他们热爱文学的那种孜孜不倦的精神。同时,我们在柔软的文字中,也了解到作家原因自身的成长,这些因文学结缘的情谊穿越着时空,令人回味无穷。与该文属于同一种写作题材的《此情可待成追忆》是大理文坛的老前辈张乃光老师离世后,杨泽文老师回忆起与逝者从认识开始时的点点滴滴,运用大量的细节描写,形成的一篇文章。文字感情真挚且有深度,文里也贯穿着杨泽文本人在那些岁月里的成长。阅读是最好的纪念,跟随着这些文字,能体验着那些时间的流逝,能共情到这份难得的情谊。
大理这片优美、富饶的土地依旧是很多写作者孜孜不倦创作的源泉。2023年散文栏目编发了10篇,主题均为描写大理的散文,有学识功底深厚的文化散文,也有情感饱满的美文,它们都牵引着我们一次次重新认识大理。山不破,河不湮,古道过往,行人依旧。在这些散文中博南古道可谓有着浓墨重彩的内容。均有3篇关于博南古道的长散文将现实与历史,尽付笔墨之间。《沿着驿道、河流和时光的方向》的作者胡正刚从苍山洱海出发,过漾濞,经永平,翻越博南山,渡澜沧,抵保山,真正用脚步丈量着博南古道。这篇文化散文有着深厚的知识信息,那些曾经沿着博南古道行走的文人、官宦、商旅、探险家的身影被他一一重拾,胡正刚扎实的学养和田野调查支撑着全文的厚度。在永平土生土长的两位作者也为我们呈现他们心中丰富的博南古道,张树超的《古道行旅》主要写与博南古道产生联系的历史人物,他用虚实结合的方式,通过进入典籍之内捕捉关于他们的记述,同时再加上自己的理解和想象来重塑他们某一段特殊的人生历程。段成仁创作的《博南词条》同样以云南永平博南古道为主题,详细描绘了这条古道的历史、文化和自然风光以及它在历史上的重要地位。使读者对这条古道乃至和永平有关的文化风貌都有深入了解。
巍山凭借着深厚的古韵也同样吸引着众多写作者抒怀记录,这些文字像古城里的脚步一样悠缓绵长,令人难忘。《终老巍山》的作者张云梅将自己心中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跃然纸上,她所描写的这座城,并不是历史中落满尘灰的一堆故纸,而是将它的活态生动呈现在读者眼前,巍山的厚度充满了人世间情味的温度。我想,一座温柔的城永远不会老去,在这里出生、生活乃至终老都是极其幸福的。本地作者忆苏的《小城照相馆》以自己家的老照片为引子,展现了巍山古城里的照相館背后巍山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历史变迁,文字里饱含着众多世居在这里的一代又一代的人对巍山这座小城的回忆与情感。《巍山这座城》也是一篇描写巍山的美文,展现了作者作为外乡人对巍山的深厚情感和独特见解。文章语言优美,细节丰富,语言的雕琢感很强,每一句都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苍山西坡下的小城漾濞也在时光中惊艳着我们,2023年散文栏目编发了关于漾濞的两篇文章。有缘的是两篇文章的作者都为临沧凤庆人,《漾濞三题》的作者何松到漾濞探访,首题深度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并与道法自然有着亲和的共鸣。后两题以历史的现场感走向那些劳动的、行走的、以自己的方式进入历史的普通人,还原普通人民劳动艰苦、勇敢、悲壮的一生。尾题再到一日言诗、一日讲物,通过诗歌带我们看漾濞的风物,作者还敏锐观察到历经300年,当地的文化心理依旧延绵至今。《漾濞记》的作者许文舟也以到漾濞采风为契机,刻画了他眼里复杂、多样充满各种故事的漾濞。他的语言成熟、简练、流畅、自然。文章中有他自己的所见所感,以一个外地人的角度将漾濞的风物、文化描写得亲切可感。
此外,红河作者梁刚的《山魂水魄——大理三记》也展现出他对大理深厚的情感和独特的见解。还有《大理畅想曲》的作者黄亚洲以散文诗的形式记录了大理之行的丰富过程,同时敏锐捕捉最具代表性的生动时刻。文字富有哲理并趣味横生,通过这些文字可以清楚看到一个文人学者笔下复杂畅想的自由和悠久文化沉淀中的大理。
“文艺两新”是我们重要的文艺群体,在2023年出版的《大理文化》“文艺两新”专号中,我们编发了4篇来自不同地域的“文艺两新”作者的文章,4位作者的作品也向我们展示了这个群体创作的潜力。大理作者刘绍良的《蜜蜂坪纪事》里,写的是一处被作者暂且叫做蜜蜂坪的地方,拥有着美丽的风景,但这些让人觉得绮丽的旷景下有生活生存最实际的现实。作者用他极富善意、极具认真的观察力将当地的蜜蜂养殖产业跃然纸上。广西作者莫永忠的《邻水结庐》语言成熟,功底扎实。讲述儿时,他的家安营扎寨在“一片暂时被人们遗忘的土地”上,但那里好在有水源的滋养,能感受到作者拥有着在父母辛劳的经营下,贫乏但快乐的童年生活,这些颇具回忆的文字让那些时光重现光泽,虽然是广西作者的稿子,但读起来没有地域的隔阂感,这些日常生活的片段充满着新鲜、生动与温暖。德宏作者乔丽的《半江渔火,一枕清霜》,是一篇关于大理历史和风物融合的杂文,有着对历史文化的见解和游历时独特的视角,能从文字上看出,她笔下的大理是丰富多样且深厚的。《所谓人世》的作者是大理的农民作者吴荣会,行文流畅,情感的表达真挚但又克制,能看得出来具备一定的语言功底。文章氛围四个部分,主要描写的是自己的亲人,他们的生活充满着真真切切的悲欢,有思念、有祈愿、有乡土伦理的淳朴,也有关于普通生命个体的沉重。
植物一直在我们稳定的生活中呈现着不同的面貌,描写植物的题材也是很多写作者喜欢的,可以以小见大,透过草木之心来窥见我们的人生。2023年,散文栏目也编发了几篇关于植物的散文,都饱含着写作者丰富的人生经历和感悟。山东作者刘学刚的《花木记》运用了丰富的修辞和古诗词,使得语言具有美感和表现力,通过描述花木的生长、凋谢和再生,象征生命的轮回和永恒,反映了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关系,隐喻人生的经历和成长,表达了对生命的珍视和对自然的敬畏之情。本地作者杨晓洁是研究农业科学的工作者,她写的《万物生长》讲述了我们生活中熟悉的农作物,用自己的眼光重新发现我们视作平常的生活,观察细致且有自己的体验和思考。大理作者字旭东的《荞味里的乡愁》写出了他对苦荞深刻的记忆,特别是家人世代与苦荞有着生命交融般的交集后,这篇文章也氤氲着怀旧忆往的气氛,烘托出一片作者心中怀念向往的故园风情。
吃饭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敏锐的写作者还能将一道道散发着色香味的美食以一种生动的形式摆放在书里。张羊羊的《小册页》是词条式的散文组章,文中涉及食物和记忆中的一些人。作者的诗人身份让散文充满着诗意且童趣盎然。同时笔下描绘的食物还能生动地从诗文典籍里跃然而出,这些建立在个人体验之上的文字有着强烈的生活气息。江苏作者高锦潮的《人间滋味》带着温润的语调向我们讲述了他所熟悉的饮食文化,距离我们滇西地区稍微有些遥远的江浙地区,这些带着湿润水气的饮食文化特色,读起来颇有新鲜之感,其描写的场景也充满着浓浓的生活气息,这些丰富的人间滋味就是鲜活人生中值得记录的瞬间。
很多作者在步入中年甚至老年的人生阅历后,开始整理回顾,从外向内审视自己的人生。这类散文没有凝重或宏大的主题,却颇见写作者淡泊、沉着的澄明心境。《漫长的告别》是作家宋晓杰的散文随笔,主题都是告别。是与人、与故乡、与季节时令、与美、与痛的告别。生活与世界本身都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感受,乃至去告别。她在思考和告别中内心复杂、悲凉但又豁然。她的文字在记忆和当下中切换自然,语言简练、内心敏感。生命就是一边打开自己,探索更广阔的世界,再随着时间的流逝,说一声告别,再一边一点点的被收回,像是能量守恒一般,在和内心不断和解。作家杨泽文的《心湖涟漪》描写的是他在漫长的生活阅历中的体会。在社会的不断发展下,我们的内心逐渐失去了“慢”,作者不断反思着这样的生活状态,也在内心中追求着与内心、外界的和谐相处。除此之外,对内心充满思考的好文还有作家左中美的《如尘如归》,这篇文章以独特的视角清晰呈现对鸡足山的多重认识和感受,引出对人生起起伏伏和归途的感悟,文字中的很多细节之处充满着对人生的观察和思考,语言干净利落,文字沉稳且舒展,如闻高山流水,通达心海澄明。这些安静的文字传达着对生命的敬畏和对人生的理解。
最后,再读2023年编发的这些散文,我们看到了新作者的出现,也看到老作者的积累和沉淀。这些沉甸甸的文字中有大家走过的路、正在走的路和将要奔赴的路。也感谢众多写作者和读者以《大理文化》为文学交流的阵地,丰富着我们的精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