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社会资本对企业双元创新的影响机理:文献述评与理论框架

武立东 王 晗 崔 勋

(1. 南开大学中国公司治理研究院;2. 南开大学亚太公司治理研究中心;3. 南开大学商学院)

1 研究背景

双元创新有助于企业利用和改善现有环境而提升运作质量,并保持对未知领域的探索学习以应对外界压力[1,2],进而增强竞争力、提升公司价值[3,4],但要求公司具备探索环境、整合资源以及兼容协调复杂创新活动的组织能力[5,6]。研究表明,董事会社会资本通过降低资源依赖、提供关键信息、促进团队合作而对创新产生影响[7]。也有观点认为,董事会社会资本易使董事对公司缺乏参与感和承诺感、引发群体思维症状而抑制创新[8]。那么,董事会作为公司决策的主导机构,其社会资本在干预和塑造更具多样性、复杂性的双元创新方面究竟发挥怎样的作用?

董事会社会资本是董事会成员拥有的各种社会关系、关系的属性(如信任、义务和尊重)以及由这些关系产生的结果(如信息、影响力和凝聚力)[9,10]。然而,目前关于董事会社会资本对企业创新影响的研究,仍然存在不一致甚至互斥的结论与观点[7,11,12]。这可能出于两个原因:①忽视了嵌入于内外部不同关系网络中所形成的董事会社会资本在功能上存在显著差异;②创新活动的复杂性决定了不同类型的社会资本对创新活动的不同方面会产生差异化效果。

KIM等[10]将董事会社会资本分为外部与内部社会资本,其中外部社会资本形成于董事与外部行动者联结的关系网络而具有“桥接”功能,内部社会资本形成于董事与企业内部行动者联结的关系网络而具有“绑定”功能。双元创新所体现的矛盾思想在理解创新活动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方面具有突出优势[1,13]。这意味着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所具有的“桥接”与“绑定”功能,在某种程度上塑造着双元创新所要求的外部探索与内部整合[14,15]的组织能力。然而,当前涉及董事会社会资本如何作用于双元创新的理论研究仍旧缺乏,可能造成对二者间关系的有限认知或片面理解。因此理论研究亟需解决如下问题:董事会的内外部社会资本如何影响利用式创新和探索性创新?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间的互动如何作用于双元平衡?什么条件有助于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发挥交互作用?

对此,本研究聚焦公司治理框架下董事会层面特征,解析由董事所具有的内外部社会关系网络积累而成的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分别如何影响利用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揭示不同董事会社会资本间互动关系作用于双元平衡的内在机理,凝练形成“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利用式创新/探索式创新-双元平衡”的逻辑链条,构建以董事会社会资本为起点、以双元创新为落足点,区分多种情境因素的理论模型。

本研究的创新之处在于:首先,从内部与外部双重维度出发,揭示董事会不同社会资本对公司创新的异质性影响。已有研究多集中于某种特定类型董事会社会资本的作用,且所得结论不一致,本研究通过区分内部和外部董事会社会资本,为解释董事会社会资本与公司创新间关系的研究提供新的理论思路。其次,为双元创新前因与机制研究提供了公司治理领域及董事会层面的新视角。已有研究尚未关注董事会资本结构特征是否以及如何影响双元创新,本研究以董事会社会资本为切入点,解析董事会社会资本作为双元创新前置因素的作用过程与内在机制,以期补充、丰富双元创新前置因素领域的研究文献。最后,识别董事会社会资本内外交互有效发挥作用的具体情境。已有研究多集中于一到两种调节因素,本研究聚焦公司层面的资源禀赋与群体社会互动特征,旨在扩展公司治理和双元创新领域的理论边界。

2 文献回顾与研究述评

2.1 双元创新的理论发展与研究回顾

自DANNEELS[13]将双元思想首次运用于产品创新领域以来,双元创新的内涵被广泛用于辨析和探讨组织创新行为。利用式创新涉及高效、优化、执行和改善等特征,关注整合现有知识和资源、识别存在问题或缺陷,可在短时间内提高公司业绩并带来可观收益;探索式创新涉及冒险、试验、突破和创造等特征,侧重聚焦陌生领域、超越当前知识库,常伴随较高不确定性和反复失败,需经历漫长的试错与复杂整合过程,长远来看易形成新的竞争优势并创造盈利机会[16,17]。然而,过度强调探索可能导致组织难以从高成本的实验中获得收益,过度强调利用也可能导致组织惰性[1,3],因此,组织需要具备处理协调探索式创新与利用式创新之间关系的能力,即实现创新双元性[5,18]。但二者对组织内的职能结构、决策过程、组织文化和战略能力等提出了差异化甚至互斥的需求[15,19],想要实现探索和利用之间的兼容并行似乎成为一个悖论[1]。

对此,有研究从多个视角讨论了如何处理与协调两类创新的关系,并从外部环境[3,18]、组织内部特征与能力禀赋[3,17,20]、管理者(个体/群体)行为和认知[14,18,21]等方面探讨了推动实现双元创新的重要机制。这些研究证实了组织可以通过有机灵活的结构设计、资源调配、文化塑造等方式使两种创新实现并存互补,达到双元创新的动态平衡。但这也需要一个具有强大整合与协调能力及权力的关键机构的支持。显然,董事会作为影响并主导企业创新战略制定和执行的机构将承担上述职能。

2.2 董事会社会资本的内涵与分类

在HILLMAN等[9]首次探讨了董事会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如何影响公司绩效后,学者们逐渐开始重视董事会社会资本的作用。已有研究基于资源依赖理论[11]、代理理论[8]、社会资本理论[22]等理论视角展开讨论并得出了不同结论。鉴于董事个体关系来源的多样性和差异性,一些学者试图通过对董事会社会资本进行分类,以深入探究其作用于公司行为决策的机制。如HARRIS等[23]基于ADLER等[24]对社会资本的分类方法,区分了董事会内部和外部社会资本;KIM等[10]进一步辨析了二者特征和功能及其对董事会有效性的影响。该方法在随后的实证研究中得到较多应用[8,25]。本研究据此归纳整理了二者的来源、特点与功能(见表1)。

2.3 董事会社会资本与企业创新

对于董事会社会资本与企业创新之间关系这一主题,已有研究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分析了董事会社会资本的作用。

(1)资源投入的功能产生于董事会关系网络的资源促进了创新活动的合法性与持续性。处在社会结构高位置的行动者能够动员、调动更多的社会资源,拥有丰厚人脉或较高声望的董事更容易得到外部利益相关者的认可,帮助公司获得额外投融资机会和政策支持,有助于提高公司创新活动的合法性,降低研发过程中面临的各类风险,确保研发活动不会中断[11]。此外,董事会社会资本为公司带来了财务、人力、知识等多样化的资源,进而保证了创新活动的持续性[7]。

(2)信息供给的功能嵌入于董事会关系网络的信息资源发挥着降低创新不确定性的作用。首先,董事会关系网络能够为公司提供大量信息,有助于提高公司对市场环境的敏感度及风险承担能力,降低外部不确定性的影响[7];其次,董事关系网络还能提供比一般信息更具黏性、更隐蔽、更难编纂、很难轻易转移的“诀窍”[7]以增加创新机会;最后,董事与其他行动者的关联有利于其直接观察其他组织或群体的真实决策过程,形成对各类问题、解决方案以及方案实施效果的全面认知与经验积累,可以更好地履行咨询与建议等职能,降低创新过程中产生的不确定性[11]。

(3)情感互动的功能董事会社会资本带来的信任和互动等情感性资源提升了公司的创新潜力与积极性。针对小群体研究提出的情感-互动假设[26]指出,个体间的情感共享越多,越有可能促进群体内互动,从而带来群体内成员间更高水平的情感共享。嵌入董事会关系网络中的情感性资源可以提高个体间的信任水平,促进个体间互动和交流,由此形成的高水平信息共享有助于产生新思想,促进公司创新[11]。

然而,董事会社会资本也可能给公司创新带来负面影响。例如,拥有更多外部关系资源的董事由于时间和精力有限,从而缺乏对公司具体业务和重要事项的了解及参与,决策时可能基于行业惯例和个人经验而做出一般性的判断与决策,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发起创新活动的可能[8,12]。此外,由于每个行业都有其自身规范和价值观,由弱连接传递而来的不同行业经验、知识和信息可能有悖于焦点公司的行业规范、价值观与管理惯例,难以与焦点公司的创新战略及实践相契合[27],反而易产生意见冲突和决策分歧,进而延长决策时间、降低议事效率,阻碍创新战略的整合[28]。又则,来自公司内部人之间的强连接虽然会形成较高凝聚力,但也可能引发群体思维症状,导致新颖观点和建设性意见的缺乏,不利于形成创新氛围[8]。

本研究收集整理了公开发表于国内外核心期刊上的相关主题文献,遵循研究思路,按照是否区分董事会内部与外部社会资本、是否区分利用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是否讨论双元平衡对其重新分类,以期系统性地把握和理解董事会社会资本与公司创新领域的研究趋势。本研究共检索发现44篇已发表的主题文献(因篇幅限制未列出,详细文献资料备索)。总体来看,当前研究均未涉及董事会社会资本如何作用于公司实现双元创新的内在机理与过程。学者们或是识别了董事会社会资本来源的不同,或是运用了创新活动的双元属性,却没有考虑将董事会社会资本的内外部属性特征与创新的双元观点进行有机结合。通过对已有研究的梳理可知,董事会的内外部社会资本决定了双元创新所需的信息、资源、信任、学习等从何而来,以及如何使用的关键问题。但目前尚无研究揭示双元创新活动“嵌入”其间的企业内外部关系网络如何发挥其各自作用。因此,对董事会社会资本与公司创新间关系的理论研究仍有很大探索空间,既有研究为本研究后续探讨奠定了理论基础。

3 董事会社会资本影响双元创新的作用机理:一个理论模型

3.1 董事会社会资本与利用式创新

利用式创新是为了满足客户或市场需求、稳固提升公司当前收益而开展的渐进式、持续性创新活动[17]。从组织能力角度来看,利用式创新需要公司具有问题发现与解决能力;从资源需求角度来看,利用式创新对已有资源优化配置的要求更高;从组织文化角度看,一致性的组织文化更有助于利用式创新[3,16]。

基于组织能力的视角,董事会内部社会资本为组织带来了信任、共情、期望与义务等情感支持[26],并通过注意力分配的内部聚焦来促进成员间的合作、凝聚力提升及集体目标导向[8,10]。因此,董事会成员之间拥有更多交流机会,频繁的社会互动有助于董事更充分地了解其他成员的习惯与偏好、提高彼此间的信任度,更快解决争端、避免积怨从而降低沟通成本。由此可见,董事会内部社会资本有助于董事之间分享公司内部的特定信息和知识[10]。此时,董事们可以“花费更少的时间收集与公司相关的决策信息,将更多精力放在讨论和解决问题上”[25],从而提高董事会搜索和发现公司内现存问题的能力。

基于资源需求的视角,强连接意味着董事会成员之间拥有同质化的资源(包括财富、声望和生活方式等)[23]。群体成员间的资源越相似,就越可能共享、维持和保护对这类资源的理解与关心,从而加强成员间的互动和认同。因此,内部社会资本有助于形成高效的沟通结构,并及时为董事们提供公司层面的专属信息。此时董事会可以连续跟踪公司在业务、技术及服务等环节的表现,深入挖掘公司现有资源来实现对已知环境的利用和改造,提升资源优化配置水平[5]。

基于组织文化的视角,董事会内部社会资本的同质化特征促进了董事会成员间的默契,不断强化着彼此的共同行为期望,即“期望组织内成员以一种集体都能接受的方式行动”[27],有助于核心价值观的养成,进而保证个人目标与组织目标的一致,促进共享规范在董事会内部扩散[23]。这将有利于培育一致性的组织文化,促进组织部门之间、上下级之间的密切合作,通过群策群力共同解决组织难题。

相比之下,董事会外部社会资本来自嵌入在外部行动者网络中的弱连接[10],侧重向焦点公司的现有知识库添加全新要素,扩宽了知识的广度而非深度[19],因而对利用式创新所需的优化现有资源配置产生作用较为有限。进一步地,董事会外部社会资本的注意力向外部扩散,反而会导致董事会对公司目前的经营情况缺乏足够了解,即董事会外部社会资本并不能保证董事对焦点公司的持续关注和主动思考,难以满足利用式创新所需的问题发现与解决能力,以及对现有资源的优化配置。此外,董事会外部社会资本的弱连接属性表现出松散和灵活的网络结构特征[10],强调与外部行动者的联系和互动,更易营造相对开放和自由的组织氛围[3],对致力于塑造一致性文化的组织可能反而成为一个难题。据此,提出以下命题:

命题1相比董事会外部社会资本,内部社会资本更有利于公司的利用式创新。

3.2 董事会社会资本与探索式创新

探索式创新是公司为了在全新领域找到能够创造全新价值的机会和可能性,从而开展的颠覆性、突破性创新活动[17]。从组织能力角度来看,探索式创新需要公司具有外部环境扫描能力;从资源需求角度来看,探索式创新对异质性资源投入的要求更高;从组织文化角度看,适应性的组织文化更有助于推进探索式创新[3,16]。

基于组织能力的视角,董事会外部社会资本通过注意力的外部关注,使董事会成为公司与外界的“桥梁”,令原本存在于单一或局部节点的各类要素得以在这张复杂而庞大的关系网络中流动和传播。此时,董事会能够以较快速度获取有关行业动态、新兴技术研发情况、竞争对手行动等消息和资讯,以更低的信息搜索成本捕捉潜在的市场机会、快速适应不断变化的外界环境,从而提升公司对外部环境的扫描能力。

基于资源需求的视角,董事会外部社会资本有更多机会给公司带来知识、技术、经验等丰富且多元的资源,扩展了公司获取多样化知识与技术的渠道[11]。此外,董事会的外部社会资本可以提供更隐蔽且难以模仿的异质性资源,增加了这些不同资源重新组合的可能性[19]。

基于组织文化的视角,董事会外部社会资本通过引导管理层将注意力转移到公司外部,有助于形成开放、灵活的组织文化。此外,董事会外部社会资本促使公司将外界信号视为鼓励创新和吸收新知识的良机,促成开放式的组织学习过程。同时,董事会外部社会资本使公司可以接触更多新颖观点和最新商业实践[11],从而启发董事及其他员工打破常规束缚,克服组织僵化和能力陷阱[1],扩大认知范围并提高对失败的容忍度,有助于塑造开放、灵活、偏好风险的适应性文化。

相比之下,董事会内部社会资本主要作用于公司内部结构和流程[24],对外界关注的欠缺使其难以满足引入异质资源的前提条件。此外,探索式创新对组织结构和运作过程的发散性与开放性具有较高要求[19],而董事会内部社会资本所表现出的稳定性、封闭性特征,容易导致董事会及公司在决策与行动时形成惯性思维和路径依赖[3,27],降低了董事会及公司搜索外部环境的意愿和动力。同时,董事会内部社会资本通过对群体行为规范和标准化决策流程的逐步强化,更易引发群体思维,并可能使公司表现出风险规避/厌恶偏好[23]。这些可能阻碍适应性文化的形成。据此,提出以下命题:

命题2相比董事会内部社会资本,董事会外部社会资本更有利于公司的探索式创新。

3.3 董事会社会资本与双元平衡

已有研究表明,同时开展探索式创新和利用式创新并协调好二者之间的关系,有利于提升公司价值、保持竞争优势[3～5,17]。但由于二者存在对稀缺资源、注意力和组织路径的争夺而难以实现兼容[1]。当组织能够从外部环境中获取资源来改变组织内部资源稀缺性的约束时,就会促进双元平衡[5,17]。而在组织层面,则需要“发展结构性机制以应付组织面临的调整和适应性需求”[20],通过小规模和松散流程的组织单元开展探索式创新活动,通过大规模和紧凑流程的组织单元来开展利用式创新活动。组织内不同单元之间,无论在结构还是文化上都存在显著差别,因此,需要在公司层面整合不同单元间的战略目标与组织过程,才能保证双元平衡的实现[5]。对公司重大战略决策具有核心影响力的董事会显然将承担这一任务。

本研究认为,当董事会外部和内部社会资本得以有机融合、共同发挥作用时,将有利于在董事会乃至公司的价值前提层面与事实属性层面[29]实现战略目标、组织过程的整合。一方面,二者间互动促进了注意力焦点的融合。注意力作为个体处理信息的认知资源,被社会资本中所蕴含的主导逻辑所塑造,主导逻辑通过塑造“什么样的问题值得关注”,以及“什么样的解决方案应该在决策中被考虑”来指导注意力的分配[30]。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共同发挥作用的核心,在于注意力分配的外部关注与内部聚焦的融合,在董事会层面实现探索式创新决策及利用式创新决策在价值前提层面的统一,在公司内形成关于发展利用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并行的共同战略目标以及共享愿景[23],进而指导不同单元的创新活动的展开,以促进双元平衡。

另一方面,董事会内部与外部社会资本的互动,有助于组织资源与组织过程的融合。二者交互整合意味着外部社会资本可以缓解内部社会资本存在的资源同质化问题,并帮助克服内部社会资本导致的董事会群体认知趋于保守、僵化,难以形成创造性思维模式等障碍;内部社会资本加速了外部社会资本带来的异质性资源的吸收配置效率,及其与公司现有资源的结合应用,并减轻外部社会资本导致的信息处理效率降低、协调整合成本较高等问题。二者的交互融合能够在事实属性层面对不同单元间开展创新活动的具体过程给予实际性的支持,有利于实现不同创新之间的协调平衡。据此,提出以下命题:

命题3董事会内部社会资本与外部社会资本的交互作用,能够促进公司的双元平衡。

3.4 影响董事会社会资本的组织情境

董事会社会资本能否以及如何发挥作用,还取决于其所处的特定组织情境。有关董事会社会资本影响公司决策后果的内部情境因素研究[7,12,31],反映了董事会社会资本能否有效发挥作用,取决于公司自身所具有的属性特征,以及与董事会相关群体的互动过程,而涉及公司资源及能力的组织禀赋,以及关键治理主体间互动正是代表以上两者的典型情境。因此,本研究聚焦冗余资源[32]、吸收能力[33]、董事会非正式结构[29]和股东异质性[34],作为董事会社会资本内外交互与双元平衡间关系的情境因素。

(1)冗余资源企业的冗余资源能够起到“缓冲器”和“助推器”的作用,即当企业面临资源瓶颈或外界环境冲击时保护并支持其稳定运营,但也可能给代理人创造谋求私利和寻租的机会,挤占创新等增值活动的空间[35]。有研究根据资源在组织中的存在状态,将冗余资源划分为非沉淀冗余与沉淀冗余[32]。非沉淀冗余的流动性较高但专用性低,如富余的现金及其等价物等;沉淀冗余的流动性较低且专用性高,如管理费用、闲置设备等。

当组织内资源相对稀缺时,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之间更容易形成竞争关系,当组织的资源较为充裕时,则有助于缓解这种竞争关系,但也可能导致企业行为向某种单一的创新活动倾斜[18]。一方面,丰富的未沉淀冗余因具有较高流动性,能够为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整合带来的外部资源与组织过程融合提供支持,在此期间灵活、及时地补充推进双元平衡时所缺少的必要资源,或是根据具体的情境来调整自身形态以适应双元平衡的实现过程;另一方面,沉淀冗余通常已嵌入企业内部的特定位置而缺乏流动性[35],在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整合作用于双元平衡时,能够施加影响的环节或程度相对有限,可能导致两种创新间的失衡。据此,提出如下命题:

命题4a组织的沉淀冗余会抑制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交互作用与双元平衡间的正向关系;组织的非沉淀冗余会促进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交互作用与双元平衡间的正向关系。

(2)吸收能力较强的吸收能力提升了企业识别并捕获可用知识与信息的机会,有助于企业精准甄别不同类型的知识可以运用在哪些子单元当中,进而将其快速消化和转换或与现有知识结合,最终形成企业的特有竞争优势并实现商业价值。

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的交互实现了企业内外部各种要素的流动与结合,高水平的吸收能力会加快这些要素在各单元间的流动速度,同时识别和捕捉不同要素及要素组合所表现出的独特属性,以便于后续应用[33],提升内外部社会资本的整合效率。此外,吸收能力支持企业客观评估和判断由内外部社会资本形成的哪些要素更适用于探索式创新或利用式创新,令交互后的董事会社会资本以较低的损耗成本优化配置到恰当的创新单元或环节当中。据此,提出如下命题:

命题4b吸收能力会促进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交互作用与双元平衡间的正向关系。

(3)董事会非正式结构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的交互融合效果取决于拥有不同社会资本的董事群体间互动过程,即董事会非正式层级与董事会断裂带。

董事会非正式层级提供了一个清楚的社会规则,处于高位董事的观点很可能受到更多尊重,处于低位的董事往往会受到高位董事的领导[36]。高位董事利用其地位促进董事会日常的沟通与协调,形成一种协调机制,最小化董事会中无意义的冲突,增强董事会运作的有效性[29]。董事会非正式层级的存在,可以通过创造高效协调机制来减少混乱和破坏性冲突,推动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的整合过程。首先,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的整合过程,需要董事会成员付出相应精力与时间来进行协调,清晰的非正式层级有助于高效地推进这一过程,避免潜在的观点冲突和意见分歧。其次,董事会非正式层级有助于对投入不同社会资本的董事做出合理安排和配置,处于高位的董事不仅对其他董事的具体情况更为了解,也更易调动和鼓励董事会成员积极投身于焦点公司事务[29],从而有效推进为实现双元创新而开展的董事会社会资本整合行动。

当董事会存在不同派系时则是另一种典型情境。断裂带是基于个体人口特征差异将群体分成多个子集的分界线[37]。当董事会被划分为不同子群体时,会加速董事会内部的社会分类进程而抑制内部交流与批判性讨论。董事会断裂带会导致董事会内子群体间的认知偏见,不利于董事会成员的交流和沟通,更易引发群体冲突和矛盾而弱化注意力焦点融合,对董事会层面的共享愿景产生片段化的影响[37]。此外,断裂带会导致子群体内成员对子群体外成员持有偏见甚至敌对态度,董事会在决策过程中不得不将大量时间消耗在应对、处理董事会成员间的分歧和争执上,使董事缺乏意愿和精力将自身资源转化为社会资本,并投入到焦点公司中,且可能造成董事会群体行为分离和功能损失[37],无法在事实属性层面为公司平衡协调不同创新活动的实践过程提供帮助与支持。

综上,提出以下命题:

命题4c董事会非正式层级会促进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交互作用与双元平衡间的正向关系;董事会断裂带会抑制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交互作用与双元平衡间的正向关系。

(4)股东异质性不同股东在身份来源、持股比例和股权性质等特征上的差异,意味着其对企业的行为认知、利益诉求、资源承诺存在差异。由这些不同要素主体构成的股东组合使公司形成了独特的利益结构、风险偏好和主导逻辑,进而干预甚至改变公司治理决策与经济后果[38]。当公司股东性质、所在行业更为多元时,可能进一步提供创新所需的潜在资源[34],使公司有机会接触当前董事会社会资本尚未涉足的领域,扩展丰富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的融合范围。此外,股东异质性较高可以有效缓解“一股独大”股权结构所导致的控股股东掏空或联合管理层侵占其他股东利益等行为[38],即不同股东对企业目标预期和利益诉求的差异,将促使其从自身立场对企业创新进行更多角度的监督,有助于提升董事会社会资本交互融合作用于双元平衡的效率,减少过程损失和浪费。据此,提出如下命题:

命题4d股东异质性会促进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交互作用与双元平衡间的正向关系。

综合以上命题,本研究形成了董事会社会资本与双元平衡的理论框架(见图1)。

图1 理论框架

4 结语

本研究运用双元创新的“悖论”思想,刻画源自不同社会关系网络的董事会社会资本对企业创新影响的复杂性,建立“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利用式创新/探索式创新-双元平衡”的逻辑框架,试图回应目前在董事会社会资本与公司创新相关研究主题下悬而未决的几个关键问题,为解释现有结论中存在的冲突观点提供新的研究视角与理论突破。本研究指出,董事会所嵌入的不同关系网络特征,决定了其内外部社会资本在影响构成双元创新的利用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时发挥着不同功能,因而在影响两种创新方面发挥着差异化作用:董事会内部社会资本相比外部社会资本,更有助于利用式创新;董事会外部社会资本相比内部社会资本,更有助于探索式创新。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交互整合会通过注意力焦点融合、组织资源与组织过程融合,推动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在公司价值前提层面与事实属性层面的统一,从而达到双元平衡。此外,冗余资源、吸收能力、董事会非正式结构和股东异质性是影响董事会社会资本内外交互影响双元平衡效果的潜在情境。

本研究的理论贡献在于:①对当前有关董事会社会资本与公司创新关系的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论解释和分析思路。已有文献在探讨董事会社会资本对企业创新的影响时得出了许多不同甚至互斥的结论,本研究基于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的划分方式,借助双元思想刻画公司创新活动的复杂性,发现有关董事会社会资本与公司创新关系的研究得出不一致结论的根本原因及内在逻辑。②揭示了公司治理视角下董事会层面的社会资本作为双元创新关键前因的内在作用机制。已有研究讨论了双元创新的多种前置因素,但没有关注董事会社会资本的影响。本研究通过在董事会社会资本与双元创新之间建立因果联系,为双元创新前置因素研究的理论框架补充了董事会社会资本这一关键要素,带来了基于公司治理以及董事会治理的新视角。③扩展董事会社会资本发挥作用的边界条件,以丰富关于董事会治理有效性的既有研究成果。本研究考虑了冗余资源、吸收能力、董事会非正式结构、股东异质性所形成的情境特征,识别影响董事会社会资本功能的边界条件,补充了有关董事会治理有效性的学术研究成果。

董事会社会资本及双元创新主题的丰富研究成果,可谓支持和推动了对董事会资本结构配置,及其决策有效性与公司行为决策的深刻理解,但仍存在较大研究空间,未来可从以下几方面进行扩展和深化:①重视董事会内外部社会资本的功能影响差异及实证检验。未来研究可增强对董事会社会资本分类范式下的更多探索,重视异质性的董事会社会资本如何作用于董事会资本结构配置效用,及其决策有效性、公司行为与经济后果。②丰富并扩展以“双元”思想为内核的组织双元研究在公司治理领域的理论应用。未来研究可将注意力集中于治理视角下的股东及董事会群体,或关键个体在结构安排、认知偏好、决策过程等方面的因素特征能否以及如何塑造双元创新、组织双元性的实现过程,补充扩展与双元概念相关的理论模型与研究成果。③促进董事会社会资本影响公司创新及相关决策的本土化情境研究。在我国伦理本位社会结构的制度背景下,人情往来、关系回报等社会秩序规范对商业经济活动的渗透和影响广泛且深刻,开展董事会社会资本相关主题的情境因素研究将具有更强的现实意义。此外,鉴于现阶段我国的混合所有制改革正处于结构初现雏形、运营活力与效率有待提升的探索和攻坚阶段,以董事会社会资本为代表的董事会资本利益结构特征将如何发挥其功能,以干预混改后企业的决策绩效将具有更强的理论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