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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长征不平凡年代的耀眼光芒

2024-02-22

今古传奇·人物版 2024年2期
关键词:保育院托儿所保育员

延安保育院在炮火连天中成立,在党中央的关怀领导下,孩子们幸福而又快乐地生活,一幕幕浪漫、传奇的画卷绽放在这片厚重而坚实的黄土地上。延安保育院的历史缩影,是伟大延安精神的体现。那时的延安,既是大人们心中仰望的革命圣地,也是孩子们在战争时期的温暖港湾。

1935年至1948年,中共中央、毛泽东等老一辈革命家在陕北战斗生活了13个春秋。那时的延安,既是大人们心中仰望的革命圣地,也是孩子们在战争时期的温暖港湾,山坡上、大树下、窑洞前,随处可见孩子们愉快玩耍的身影,常常能听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延安保育院是当时设立在延安的保育院、托儿所、保育小学的统称。延安保育院对孩子的照顾无微不至,毛泽东的女儿毛娇娇(李敏)、刘伯承的儿子刘太行、邓小平的女儿邓林、左权的女儿左太北、任弼时的女儿任远征……都在这里长大。不论是各级干部还是边区百姓,都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保育院。

在保育院,他们有着共同的名字:延安娃。

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共领导人积极推动延安保育事业发展,为儿童保育工作指明了方向。1938年,第一保育院刚成立之时,毛泽东为该院题词“儿童万岁”。1942年4月,毛泽东又在《解放日报》题词:“儿童们团结起来,学习做新中国的新主人。”在这些理念的引领下,儿童是革命事业的未来和希望、儿童的生命安全和健康发展必须得到保障,在陕甘宁边区成为共识。毛泽东、朱德、周恩来、任弼时等领导同志经常亲临保育院看望孩子们,同他們一起联欢、互动。为了保证孩子们有足够的营养,他们经常捐钱捐物,想方设法解决保育院经济上的困难。

随着全面内战爆发,面对来势汹汹的国民党军队,为确保孩子们的安全,中共中央决定延安保育院和非战斗人员尽快撤离。懵懂年幼的孩子们坐上了马背上特制的“摇篮”,开始了这场旷古未有的“娃娃长征”。他们渡黄河、过绵山、翻太行,1000多个日夜,长期处于“上有飞机轰炸扫射,后有敌军围追堵截”的境况。这些孩子大的不过六七岁,其艰难困苦可想而知。

在各解放区军民的协力保护下,延安保育院的孩子们在战火中颠沛辗转3000里,创造了没有一个孩子掉队、没有一个孩子伤亡的人间奇迹。

在延安保育院这个革命摇篮里,一大批儿童茁壮成长。他们吃一样的小米饭,喝一样的延河水,穿一样的灰布军装,受一样的革命教育,亲身体验了中国革命的艰难曲折与革命胜利的来之不易。他们从小牢记中国革命的任务和目标,长大后都积极投身到民族解放和国家建设事业之中。

如今,在延安革命纪念馆内,展览着朱德为保育院的题词“耐心的培养小孩子”、林伯渠的题词“新的战士在孕育中”、吴玉章的题词“培养我们的新生力量”等。这些石刻留存至今,都是珍贵的历史见证。

延安保育院像慈母一样,用博大的胸怀守护着这些为了中华民族解放事业而浴血奋战的革命者的后代。

“大人在,孩子在;大人不在,孩子也要在。”当年回荡在宝塔山下的誓言,穿越时空、初心不改。

保育院成立:开创于抗日烽火中

延安保育院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设立在延安的机构,设有保育院、托儿所、保育小学,对外统称延安保育院。其中又以第一、第二保育院和中央托儿所规模最大,孩子们基本都是前线将士和革命干部的子女。

毛泽东为第一保育院题词:“儿童万岁”

延安的第一个幼儿教育机构叫“延安托儿所”。

1937年1月,中共中央机关迁驻延安城,3月,在延安城南的柳林村办起了延安托儿所,接纳了18名前方将士子女和烈士遗孤。

1937年7月7日,七七事变爆发,日军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短短数月,北平、天津、上海、南京接连沦陷,华夏大地笼罩在战火之中。如此时局下,无数平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脆弱的儿童更是成为战争中最大的受害者。美国著名女记者斯特朗描述中国战场的一个特别悲惨的镜头便是“遍地血腥的中国,只能听到哀哭无援的战区儿童的声音”。

1938年7月,陕甘宁边区战时儿童保育会宣告成立。陕甘宁边区战时儿童保育会成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延安托儿所的基础上扩建陕甘宁边区第一保育院。

毛泽东、朱德等中央领导与陕甘宁边区党政军各界领导机构与个人合计捐赠863元,边区政府机关捐赠1000元,边区政府拨给开办费200元,并确定每月拨出经费100元,使托儿所的扩充建设得以顺利进行。8月20日,除原有18名婴孩外,第一保育院开始接收儿童入院。

保育院的孩子中,有刘志丹、方志敏、谢子长、彭湃、黄公略、蔡和森等烈士的骨肉。有的孩子出生于国民党监狱,辗转来到延安;有些孩子的名字带有深刻的时代烙印:张抗战、韩抗战、马抗战,甚至还有杜卢沟桥、徐九一八、马九一八……但无论家乡何处、出身如何,在延安保育院,他们有了共同的名字:延安娃。

9月5日,第一保育院成立。毛泽东亲笔题词:“儿童万岁。”

第一保育院成立初期,只有婴儿部和幼稚部,收容幼儿57名,有工作人员19人,由边区保育分会秘书、中央医院护士丑子冈主持料理扩充建院事务。老师和孩子的人数都不多,但柳林院址房屋狭小,已经不敷使用。再加上这时候日军已经占领了临汾机场,为了防止日军空袭,第一保育院从柳林迁到安塞县小草峪村。

不久,日军对延安发动了第一次空袭。7架飞机突袭延安,扔下大量炸弹,一时间人慌马叫、房倒屋塌,几十人遇难。因为及时搬迁,第一保育院幸运地躲过了空袭。

不过,安塞县小草峪村虽然隐蔽安全,但地势狭小、环境闭塞,随着出征军人子弟和来自战区的难童不断增加,这里的院址很快又不够用了。于是,边区政府和边区各界妇女联合会筹资在延安避风向阳的李家洼修建保育院新址,建石窑48孔和土窑、房子百余孔(间)。

1940年秋,新院址建成,第一保育院在建院两周年之际搬回了延安。

这时的第一保育院,接纳了来自东北、华北等地的280名儿童,工作人员逐渐增加到了120名。第一保育院不仅在延安,在当时中国的幼儿保育机构中也是规模比较大的。

洛杉矶托儿所:毛泽东说“娇娇第一个报名”

在延安的幼儿抚育机构中,洛杉矶托儿所是名气最大的。很多人都想不到,延安居然有这样一个以美国城市命名的托儿所。很多中央领导人和著名将领的孩子在这个托儿所成长,因此产生了“名人效应”,以至于它经常和延安保育院被混为一谈。其实,洛杉矶托儿所并不是它最初的名字,它的前身叫中央托儿所。

据丑子冈的儿媳李文芳回忆:“最先提议办托儿所的,是当时的中央总卫生处处长兼中央医院院长傅连暲。”

傅连暲创建中央托儿所的建议,来自惨痛的触动。1940年初,傅连暲和丑子冈去王家坪探望寄养在老乡家里的革命工作者的孩子们。彼时,第一保育院已经迁往安塞一年多了,延安一时没有保育机构。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出生的孩子大多由父母带在身边,但因父母革命任务重,无暇照顾,他们往往被送到老乡家寄养。

傅连暲走访了几户寄养家庭,发现农忙时,寄养家庭无暇照顾孩子,只好将孩子拴在炕上任其尿湿哭闹。在那次探访中,傅连暲还得知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一个孩子在主妇出门搬柴时掉入开水锅中,不幸身亡。当时还不到四岁的李铁映(李维汉之子)寄养在老乡家里,因为那次事故,寄养家庭怕出事,便把他送回了李维汉身边。

傅连暲很快把这个情况报告给毛泽东,并提议开办中央托儿所。毛泽东对此也是感同身受,他对傅连暲说:“这是一件大好事,要尽快办。托儿所办起来,就让娇娇(李敏)第一个报名。”

1940年春,在距离中央驻地杨家岭很近的兰家坪山上,建起了延安中央托儿所,丑子冈任所长。

中央托儿所最初只有原为中央书记处住所的几孔窑洞,第一批只接收了七个孩子:李敏、李铁映、贾丽丽、谢丁丁、陈小胖、王苏云和傅维方。后来,接收的孩子不断增多,在前线与日军作战的将领纷纷把孩子送到延安。其中有刘伯承的儿子刘太行、邓小平的女儿邓林、左权的女儿左太北、任弼时的女儿任远征……

第二保育院:由朱德和康克清亲自选址

1944年秋,延安大批干部奔赴前线,为解决这些出征干部的子女寄托问题及部分辗转从后方送到延安的烈士子女的抚育问题,中央有关部门研究商定,由康克清牵头筹建延安第二保育院。

这当然是抗战即将转入反攻阶段的形势所需。其实,还有一个直接原因,就是延安娃的数量在显著增加,原有的保育机构已经无法满足需求。

1937年1月,中共中央进驻延安时,延安本地居民只有约3000人。在地广人稀的西北地区,延安只是一座边远小城。红军的到来,让延安人口飞速增长。到1943年,在延安的党政军人数有3万人,本地居民约1万人。在同年12月的中共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上,任弼时就如何看待知识分子问题发言,其中介绍:抗战后到延安的知识分子总共4万余人。这些知识分子到延安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培训,被分配到陕甘宁边区或其他根据地工作,部分人留在延安工作。这些“外来人口”带来了延安的“婴儿潮”。

当时部队结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二八五团”,即年满28岁、5年以上党龄、团级干部。这样的干部在延安人数众多。据统计,当时延安大多数高级领导人、师级以上干部都是在这一时期恋爱、结婚、生子。延安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温馨、甜蜜的回忆。

呱呱坠地的延安娃,让延安充满生机。但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有繁重的革命工作,在保育机构不足的情况下,孩子只能自己带或者送到老乡家寄养。为这些孩子再建一所保育院,无疑解决了他们最大的后顾之忧。

为了筹建延安第二保育院,朱德和康克清亲自查看地形,为保育院选址,最后选中位于延安城北枣园川南面、靠近黨中央机关的小矾沟的半山腰。

经过半年多的筹建,1945年6月1日,延安第二保育院在抗日总反攻的号角声中,迎来了第一批孩子。相关人员回忆,其实第二保育院是在没有完全筹备好的情况下仓促收托孩子的。当时甚至连院长都还没有,工作人员是从四面八方调来的,有的保育员、勤杂工只有十二三岁,大多没有育儿经验。

第二保育院的首批孩子,最大的6岁多,最小的才1岁。尽管按规定,保育院只收托2至7岁的孩子,但孩子的父母急于上前线,够年龄的、不够年龄的,健康的、体弱的,甚至正在生病的,仓促之间都收托进来了。

保育院时光:又学习,又玩耍

孩子们都沐浴在关爱之中。延安的孩子们是在中央领导人的直接关怀下成长起来的。“每年儿童节,毛主席都会来看我们。毛主席慈爱地摸摸我们的头,说我们是革命的后代、是未来的曙光。”

保育院的“妈妈”们

“妈妈”,人类语言中最富有温暖和爱意的称呼。延安保育院中,很多孩子的妈妈不在身边,或是已经牺牲、身故,“妈妈”成了一个遥远的影子。但是,孩子们都沐浴在母爱之中,他们的“妈妈”有很多。

丑子冈是革命烈士余家永的遗孀,1938年来到延安,在中央医院担任护士,参与了第一保育院的扩建。后来中央托儿所筹建,康克清点名让她任所长。

一开始,丑子冈并不想当这个所长。但傅连暲用一句话说服了她:“咱们干革命,不就是为了下一代能过上好日子吗?”

丑子冈在托儿所辛勤工作,带大了一拨又一拨孩子,成了无数人口中的“丑妈妈”。当年的一位保育员严明在晚年写回忆录时写下了自己对丑子冈的印象:“那是1945年的春天,我和几位姐妹同时被分配到延安洛杉矶托儿所工作,第一次见到了她。她中等身材,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军装,戴一顶灰色的军帽,剪齐耳短发……孩子们一见丑所长,就喊‘丑妈妈’,扑向她的怀抱。”

另一位保育员周桂枝也曾回忆,自从当了中央托儿所所长之后,丑子冈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白天黑夜都要为孩子们操心。“别的还好说,她就怕孩子们生病,一生病,她就心急火燎,因为当时延安缺药。”

“丑妈妈”对每个孩子都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唯独对亲生女儿丑松亮多少有些亏欠。因为丑子冈几乎没日没夜地照顾托儿所的孩子,丑松亮经常一个人睡觉。

一天夜里,大概是因为嘴边留有食物残渣,老鼠蹿上床把丑松亮的鼻子咬破了。丑松亮后来回忆:“保育院的阿姨们都特别心疼,妈妈嘴上说没关系,但那天整整抱了我一晚上。”

1940年10月,徐向前从山东前往延安,途经太行山,刘伯承委托徐向前把儿子刘太行带到延安,说:“你把太行交给总司令(朱德)就行了。”

刘太行就这样到了延安,起初由康克清照顾。康克清同样公务繁重,只能在延安女子大学找了一个“小鬼”——年仅15岁的王茜萍,托她照顾一段时间,再送到中央托儿所。

王茜萍见到刘太行,差点儿哭了出来——小娃娃非常虚弱,大大的脑袋,胳膊、腿细得像四根火柴棒,快两岁了还不能走路。谁能想象,战场上叱咤风云、威震敌胆的刘伯承的孩子,居然营养不良到如此程度。

王茜萍悉心照料、调理了半年,刘太行的身体才逐渐恢复到正常孩子的水平,这才能进托儿所。康克清看王茜萍细心能干,于是把她推荐给丑子冈到中央托儿所当保育员。于是,一个保育员和一个新生就一起报到了。

因为单独照顾过刘太行一段时间,王茜萍被刘太行叫“妈妈”。有一次康克清听到了,担心小姑娘不好意思,马上纠正,让他叫“阿姨”或“姐姐”。可是从这以后,小太行长了心眼,当着人不叫,背地里还是偷偷叫“妈妈”。王茜萍在四下无人时,也悄悄答应一声,倒像是两人之间的小游戏。

沈元晖毕业于协和医院,原在中央医院工作,为加强托儿所医疗力量,被傅连暲派到了中央托儿所。因为沈元晖参加革命比自己早,丑子冈主动退任副所长,两人搭档多年。沈元晖在中央托儿所留下了一段趣事,她曾被孩子们“绝食抗议”。

那是1946年,从新疆监狱回到延安的十几个孩子来到了中央托儿所。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几年前中央派往新疆工作的。军阀盛世才投靠蒋介石,对新疆共产党人进行了大肆搜捕迫害,毛泽民、陈潭秋等同志相继牺牲。这些孩子也被关押了三四年,经历了这个年纪不该经历的苦难。

到托儿所的第一顿饭是大肉包子,这些孩子吃起来不停。这可把一旁的沈元晖吓坏了,怕他们撑坏了胃,赶紧拦着。这下,孩子们不干了,听说拦着他们吃饭的所长姓“沈”,陕北话里和“盛”没有分别,孩子们对盛世才的愤恨殃及了沈所长——他们开始“绝食抗议”,真叫人哭笑不得。一番耐心劝解消除误会后,沈元晖才成了他们接受的“沈妈妈”。

张炽昌是少数几个没有被孩子们以“妈妈”称呼的——这位第二保育院的首任男院长,当时不到30岁,还没有结婚。

第二保育院在仓促中建立,初创之时,保育员大都没有经验,一时理不清头绪,工作一团乱麻。康克清找到军委总政治部副部长胡耀邦商量,决定另辟蹊径:有育儿经验的保育员不好找,有战斗经验的指挥员在延安可多的是。第二保育院的难题再多,也不会比战争更复杂。于是,胡耀邦找来了在军委机关工作的张炽昌。

张炽昌上过军校、带过兵、打过仗,让他去带孩子无异于“张飞绣花”。张炽昌一时转不过弯儿来,对胡耀邦说:“我根本不懂得保育工作,也没学过教育,对孩子的事一点儿也不懂。”胡耀邦笑着说:“不懂,可以边干边学嘛!我们很多指挥员、政治委员都是拿锤头、拿锄头的工人和农民,他们没有学过军事,还不是在战争中学习怎样打仗。”

张炽昌到第二保育院走马上任,真的“在战争中学习怎样打仗”,很快适应了新角色,带领第二保育院走上正轨。

第二保育院总结出了幼儿生活的26个环节,每个环节都制定了清晰的操作流程。为了帮助保育员直观地学习和掌握操作要领,保育院将每一个环节绘成一幅生活图画。1946年,蔡畅(蔡和森的妹妹)带着这些畫远赴国际保卫儿童委员会,向各国代表介绍了中国解放区儿童的生活情况,受到了各国代表的赞扬。

抗击传染病,保育院的特殊战役

1944年,中央托儿所突然暴发来势凶猛的百日咳传染病,一下子传染了二三十个孩子,工作人员也相继被传染。而被感染的主要原因是孩子们都没有事先注射百日咳预防药剂。要快速控制事态的蔓延需要找到特效药,但在当时的延安,最奇缺的就是药品。

傅连暲为此急得团团转,身为医生的他也没有办法找到治疗百日咳的特效药。此时,保育院传来消息,他的女儿傅维方也被感染了。傅连暲顾不上照看女儿,忙着寻找和制定治疗方案。他听说民间有给患儿注射人血治疗百日咳的做法,尽管有一定的危险,但情急之下还是决定试一试。

沈元晖、王茜萍等几人是少有的曾患过百日咳、血液中有抗体的人。他们每人抽出一大管血,输入孩子体内,这种以毒攻毒的办法居然起到了显著效果,孩子们的病情陆续有了好转。这群“不拿枪、不带兵”的医生和保育员,奋不顾身地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捍卫着宝贵的生命。孩子们体内流着保育员的血,真是不辜负一声“妈妈”。

傅连暲忙着救治其他孩子,自己的女儿却因为治疗不及时导致耳聋。他也因为劳累过度染上了百日咳,在病床上躺了几个月才恢复。

第二保育院建立后不久,由于第一批入院的孩子中有一个正处于麻疹潜伏期,很快全院的孩子都出现了麻疹症状。

麻疹是儿童最常见的传染病之一,病毒通过呼吸道分泌物飞沫传播,传染性很强。保育院孩子众多,都住在窑洞里,卫生条件得不到保障,只要有一个得病,剩下的几乎都会被传染。

在同时期中国西北地区的疫情中,麻疹患病儿童的夭折率高达六成。很快,保育院一些病情严重的孩子开始出现肺炎、肠胃炎等并发症。全院上下都紧张起来,全力抢救患儿。保育员们按照医生的嘱咐,边学边干,时刻守在病儿身边精心护理。第二保育院还下达了建院后的第一个特殊的命令——全力保护孩子的生命。

面对疫情,全院紧急行动。为了消毒杀菌,防止病从口入,院方准备了两口大锅,几乎日夜不间断地煮开水。孩子们所有的用品,包括吃完饭后的碗筷,都扔到锅里煮。为了给孩子们加强营养,延安方面还特意买来几十头奶牛。在保育院全体人员的努力下,感染麻疹的孩子全部康复、无一夭折,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有了这次经验,第二保育院设立了健康测验检查制度,并在延安的保育机构、小学中推广开来。每半个月给孩子检查一次五官,每个季度给孩子进行一次全身健康检查。除此之外,每年给孩子注射霍乱、伤寒疫苗一次;隔年给孩子种牛痘一次。即使边区缺少医药,但这些需求还是在党中央的关怀下得到满足。

1946年,外国医疗专家艾乐斯博士到延安参观,他惊讶于保育院管理的先进与科学,并对这里的卫生和保育工作赞不绝口。回国后,他写下了《记延安洛杉矶托儿所》的报道:“虽然这个托儿所是在一种简朴的条件下工作着,但这是我在全中国看见的最好的一座……自1945年到现在,儿童中没有发生过传染病,只有一点儿轻微小病。疾病的预防不只是给儿童穿上隔离衣、戴上口罩,并且给探望者也穿戴上。当探望者离去后,他们和儿童的隔离衣及口罩,都收集起来经过消毒。”

由于防治得当,延安保育院的一大批战时儿童茁壮成长。

毛泽东寄语:“又学习,又玩耍”

中央托儿所成立之后不久,便赶上了抗日战争以来延安最困难的时期。

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之后,国民党政府又流露出了“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本相,对陕甘宁边区实行军事包围蚕食、经济封锁。毛泽东回顾这一情形时说:“我们曾经几乎没有衣穿、没有油吃,没有纸、没有菜,战士没有鞋袜,工作人员在冬天没有被盖。国民党企图把我们困死,我们的困难真是大极了。”

在严峻的经济条件下,孩子自然是最优先照顾的对象,边区政府千方百计保证保育院、托儿所的经费。在公职人员薪资停发的情况下,保育员的工资也没有中断过一天。极端匮乏的生活物资经常会面临断供的困境。在大生产运动中,第一保育院、中央托儿所这样的单位也开荒种粮种菜,养鸡养羊养猪,这才逐渐保证了孩子们每天的肉蛋奶。

此时,身居香港的宋庆龄了解到托儿所的艰苦条件,以“保卫中国同盟”的名义联络远在大洋彼岸的洛杉矶爱国华侨及国际友人,组织募捐到一批药品、衣帽、食品及幼儿生活用品。这些物资通过重庆的八路军办事处,千里迢迢送到了延安。为了感谢爱国华侨的支持,1942年5月,中央决定将“中央托儿所”改名为“洛杉矶托儿所”。

这个新名字让托儿所的孩子们觉得新奇。丑松亮回忆说:“我们不知道洛杉矶,知道有‘落汤鸡’、烧鸡,就猜洛杉矶应该是‘落山鸡’。”还有孩子好奇地向保育员询问:“‘落山鸡’是什么鸡?”惹得保育员哈哈大笑。保育员告诉孩子,洛杉矶是美国的一个地名。

此后,宋庆龄想方设法给予医药及营养食品等援助,甚至还送来了一台大磅秤。以前,不消说托儿所没有磅秤,甚至整个延安也没有这种稀罕物。托儿所的孩子们称体重,都要把称粮的大秤借来,同时,还要搬来一只大柳条筐。碰上淘气的孩子,保育员忙得满头大汗也测不准。

这台大磅秤不仅能称体重,还能测身高,十分准确,在托儿所可派上了大用场。有一次,毛泽东到洛杉矶托儿所看望孩子,当他得知这台大磅秤是宋庆龄送来的时,便兴致勃勃地踏了上去,测量体重,并高兴地说:“哎,鸟枪换炮了嘛!”

洛杉矶托儿所是在宋庆龄的关心爱护下筹建起来的。她说:“我们已经发现了一座桥梁,可以沟通环境、种族、宗教和政党方面的分歧。这座桥梁就是儿童——我们的儿童。”

“天毛毛(蒙蒙)亮,这一长列五十孔石窑洞的大院落,就显得十分喧闹——孩子们醒来了。刚敲过起床钟,阿姨们都赶来给他们穿衣服。当阿姨们挨近床边时,她们应接不暇地握着很多的小手——在我们这里,一天的生活是这样开始的。”保育员鲍侃这样记录第一保育院的清晨,字里行间流露着温暖和欢快。这样“萌化了”的场景,正是保育院的日常。

文章发表在1945年4月4日的《解放日报》上,标题是“一切为了孩子”。从第一保育院到中央托儿所、第二保育院,都把这句话奉为誓言和信仰,也真的把这句话变成了每一天的每一件事。

儿歌《丢手绢》就是那时诞生的。丢手绢是那时孩子们常玩的游戏,鲍侃编了几句简单的歌词,孩子们一学就会,很快就流传开来。作曲家关鹤岩偶然听到,甚觉有趣,就给《丢手绢》谱了曲。

不但做游戏有儿歌,孩子们洗手、吃饭、洗澡……保育员都编成了儿歌,好学好唱,为什么做、怎么做都在歌词之中。

还有一些儿歌则表达了浓烈的爱国主义情怀。比如,《战时儿童保育院院歌》:“我们离开了爸爸,我们离开了妈妈,我们失掉了土地,我们失掉了老家。我们的敌人就是日本帝国主义,我们要打倒它!打倒它才可以回到老家,打倒它才可以见到爸爸妈妈……”

杨罗平就是延安娃,80多岁时仍能哼唱这首院歌。老人出生于1940年,父母都是红军,名字取自延安罗家坪。“父母无暇照顾我,我3岁被送进了保育院,5岁时上保育小学。我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杨罗平说,“每年儿童节,毛主席都会来看我们。我们围着他,毛主席慈爱地摸摸我们的头,鼓励我们。虽然那个时候物资匮乏,但中央领导人对我们十分关心。毛主席说我们是革命的后代、是未来的曙光。”

的确,延安的孩子们是在中央领导人的直接关怀下成长起来的。那时候的儿童节是每年的4月4日。延安时期,毛泽东几乎每年都在儿童节给孩子们题词,1940年的“天天向上”、1941年的“好生保育儿童”、1942年的“儿童们团结起来,学习做新中国的新主人”……

1941年元旦,延安中央医院的大夫们去给中央首长拜年,延安保育院小学部的金德崇也跟着父亲去了。一位阿姨送给他一个红布面的烫金日记本,这在延安算得上高档文具。

见到毛泽东,金德崇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说:“主席伯伯,您能不能给我题个字啊?”毛泽东笑着问他:“你喜欢什么?”金德崇说:“我喜欢玩儿。”毛泽东又问:“你还喜欢什么?”金德崇说:“我还喜欢念书。”毛泽东说:“好,那咱們就写个‘又学习,又玩耍’。”写完以后,毛泽东签了名。

“又学习,又玩耍”,是对孩子说的大白话,其中又寄托着毛泽东的期望:要学习成才,也要有一个愉快的童年。

在金德崇的笔记本上,朱德题写:“小朋友努力学习。”任弼时题写:“长大了当个革命家。”陈云题写:“努力学习,将来做一个有益人类、为大众服务的人。”张闻天题写:“好好长大起来,成为中华民族的优秀战士。”

几十年过去了,延安娃们依然记得很多开心的时刻。有一年,朱德坐着吉普车来看他们。那辆车是爱国华侨陈嘉庚赠给毛泽东的,毛泽东让给了朱德。吉普车在延安是稀罕物,孩子们簇拥在朱德身边,眼睛不停地往车那里瞟。朱德看出来孩子们好奇,马上招呼孩子们上车,让驾驶员带着他们兜一圈。孩子们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飞驰的速度,看到了快速掠过的风景。

保育院的部分孩子或是烈士遗孤,或是父母在远方前线。中央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逢年过节在延安的干部要把这些保育生接到自己家里,让孩子们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毛泽东、朱德等更是带头把烈士子女接到家里过节。

1944年6月,延安洛杉矶托儿所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中外记者西北参观团”。身穿制服、头戴军帽的50多名“小八路”用精彩的表演欢迎这些不同肤色、语言各异的记者。孩子们个个精神饱满、昂首挺胸,神气十足地唱着充满斗志的抗日歌谣,活像久经考验的老兵,赢得了各国记者们一阵阵热烈的掌声。这群自信活泼的孩子给各国记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著名记者赵超构访问延安后发表了长篇通讯《延安一月》。他在文中写道:“保育院幼稚部所在的地方叫做儿童沟。那真是儿童之沟,两岁到六岁的小孩像牛羊一样,在空气和阳光下嬉戏。这些儿童活泼肥壮、逗人欢喜。延安人的生活虽然那么节约,对于儿童生活似乎并不吝啬:成人的衣服是土里土气的,这些小孩子的衣服样式却十分摩登,个个穿得像洋娃娃。”

儿童的生活也是得到充分保障的,“每个孩子每月可吃到鸡1只、肉2斤、油1斤、蛋30个、小菜2斤、枣子2斤、饼干1斤、青菜30斤、大米1斤、麦20斤,园内有诊所和小儿科医生2位。可以说,这是战时延安的最高待遇了”。

《延安一月》被毛泽东称赞,“能在重庆这个地方发表这样的文章,作者的胆识是可贵的”。

英国路透社记者武道在报道中由衷地感慨道:“这里是一块神奇的土地,这里有一群普通而又伟大的人,他们在潜移默化中培养出一代新人。这样的环境成长起来的新人,是任何力量都不能征服的!”

保育院撤离:旷古未有的“娃娃长征”

“娃娃长征”中,大的不过六七岁,小的还在蹒跚学步。长途行军除了翻山越岭,还要防备敌人的围追堵截和敌机的狂轰乱炸。保育员竭尽全力践行“大人在,孩子在;大人不在,孩子也在”的誓言。

撤离前的准备:康克清的未雨绸缪得到印证

1946年6月,全面内战爆发。8月,胡宗南在延安百里之外的富县增兵两个师,时任解放区战时儿童保育会主任的康克清预感到危险,要求延安的各个保育机构做好安全转移的各种准备。

首先是教育孩子们学习自我保护的技能。保育员把“炮弹来了要趴下”“敌机来了要卧倒”等躲避技能编成儿歌,并通过做游戏的方式教给孩子们。通过反复训练,孩子们基本掌握了这些技能。

其次是准备马背驮床。老红军柯青元根据行军需要,设计了一种护栏很高很结实的马背小驮床,类似于驮筐或摇篮,孩子们可以在马(驴、骡)背上,一边一个,非常平衡且稳当。设计好后,各保育机构加班加点做出了一批驮床。后来人们常用“马背摇篮”比喻延安保育院,即由此而来。

小驮床是一个应急发明,却尽显民间智慧。据延安保育院师生回忆,行军途中意外状况频发,有一次骡马失足,带着两个驮床掉落山沟,还有一次马车翻覆,都是靠着结实的驮床才保证孩子毫发无伤。

再次就是准备食品、药品、衣物等。炊事员精心准备了上千斤的牛肉肉松、饼干、炒面、鸡蛋和糖。医护人员准备了轻便的急救药箱。保育员为每个孩子缝制了大小两个口袋装换洗衣物,并赶制了棉帽、拆洗了被褥。

最后就是准备牲畜。尽管当时延安的部队也急需牲畜,但为了孩子们的安全,部队把能腾出来的牲畜都贡献了出来。

康克清的未雨绸缪很快得到了印证。1946年冬,国民党军胡宗南部计划进攻延安。为确保孩子们的安全,中共中央决定延安保育院和非战斗人员尽快撤离!

辗转颠沛的千里“长征”:“大人在,孩子在;大人不在,孩子也要在”

第一保育院、洛杉矶托儿所和第二保育院三家主要的保育机构没有一起行军,路线也不尽相同,但三支队伍面临的是同样的艰难险阻。

最早撤离的是第二保育院,在第二保育院撤离不久,洛杉矶托儿所的孩子们也离开了延安。大转移时,为防止敌人在食物中下毒,丑子冈将女儿手腕上的一对银镯子打制成了一双银筷子,以检验孩子们的饮食。这对镯子曾是丑子冈的嫁妆,从女儿手上取下时,丑子冈曾经允诺进京后买一对更漂亮的补给女儿,可直到丑子冈去世,这对镯子也没补上。

队伍转移到瓦窑堡后,在这里休整了3个月。由于敌军来势汹汹,队伍只得再次启程,向黄河以东转移。在穿越敌人封锁线时,保育员们先把小一点儿的孩子哄睡着,嘱咐大一点儿的孩子不可以出声,还把驴子的嘴都捆住。半夜,队伍在敌碉堡下经过时,甚至能听到敌人睡觉的呼噜声。就在这时,一个孩子突然啼哭起来,惊动了碉堡里的敌军,冲锋枪顿时响了起来。丑子冈赶紧把孩子的嘴捂住,警卫员们拽着受惊的毛驴加速前进。所幸敌人不明情况,不敢贸然出动,队伍这才有惊无险地穿过了封锁线。

过黄河到林家坪后,队伍极度疲乏,炊事班建议弄口热饭吃再走。丑子冈说,这里离渡口近,是敌机轰炸的重点,不能停留。队伍急行军15公里到张家沟宿营。这时传来消息,林家坪遭到敌机轰炸,大家不得不佩服丑子冈的警觉性。

队伍抵达中央后委驻地三交镇,同中央直属机关一起驻扎在这一带。孩子们安定了下来,露出久违的笑脸。

随着解放战争的胜利推進,1948年3月,洛杉矶托儿所奉命向河北平山转移,辗转于千沟万壑、崇山峻岭之中。队伍安全到达河北平山西柏坡附近的苏家庄后,有的孩子被父母亲接走,有的则继续跟随托儿所前往北京。

1947年,第一保育院的孩子在院长杨芝芳的带领下离开延安。按照在延安时接到的中央指示,杨芝芳率领保育院的人马辗转来到绥德行署所辖的土地岔,但在这里停了一个多月都没能和绥德行署取得联系。杨芝芳心急如焚,几次和曾在行署当过秘书的张光仁找到绥德机关所在地,都没有见到一个人。

杨芝芳垂头丧气地回到土地岔,她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商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一个方案是向前进过黄河,山西是晋绥边区所在地,那里安全;另一个方案是疏散,把孩子留给当地老乡,男同志带枪上山打游击。与会人员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一时间会议陷入了僵局。最后,众人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没有表态、表情严肃的杨芝芳。

杨芝芳缓缓扫视全场,坚定地说:“我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接下来,她仔细分析了保育院的孩子和工作人员的肤色、衣着和语言、习惯等特点,断定敌人来了暴露的可能性极大,因此不能把女同志和孩子安置在老百姓家里,更不能后退。最后,她重申:“咱们的任务是保护好孩子,这是党中央、毛主席交给我们的任务。哪怕遇到再不好的情况,我们也要和孩子们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只有前进,我们才有可能找到行署,危险才会少一点儿。”杨芝芳“保护孩子过黄河”的方案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就这样,这支特殊的队伍又出发了。

在无定河边,他们遇到了此行最惊险的考验——与胡宗南部队的飞机狭路相逢。飞机一架接着一架,呼啸着从队伍的头顶掠过,扔下的炸弹一颗接着一颗,在人们身旁和无定河里爆炸,发出接连不断的惊天巨响。面对漫天的火光、飞舞的弹片、恐怖的巨响,杨芝芳和保育院的“妈妈”们奋不顾身地用身体掩护孩子……飞机飞走后,杨芝芳慌忙寻找孩子。庆幸的是,虽然受了一点儿惊吓,但孩子一个都没少,全部安然无恙。

更让杨芝芳高兴的是,当他们来到三十里铺休息时,意外地在这里找到了绥德行署所在地。经过打听,杨芝芳了解到绥德分区专员杨和亭带着游击队员上了山,行署的同志建议保育院向子洲方向前进。杨芝芳摇摇头说:“往子洲走,娃娃们走不动,再说,从榆林来的敌人也把后路截断了。孩子们的父母在前方打仗,咱可要对孩子的安全和前方的将士负责!”于是,行署的同志又把他们安排回土地岔休息,并提供给养。

此后不久的一个雨夜,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行署送来了一封十万火急的鸡毛信。信中说:“榆林有九个半旅的敌人正向这边进攻,保育院要尽快转移。”杨芝芳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让总务科紧急动员,准备即刻出发。

一路上,雨大路滑,杨芝芳身先士卒,背着一个孩子、牵着两个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山路上。孩子们的头上、身上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杨芝芳和保育员们身上全无遮挡,任凭狂风暴雨肆虐。他们摔倒了,首先顾的是孩子;站起来,也是第一时间检查有没有摔着孩子。历经千辛万苦,他们终于来到离黄河不远的布塔,从吴堡坐船到了山西。

队伍在河边的王家沟驻扎下来。几天后,杨芝芳同协理员来到晋绥行署机关所在地兴县,伍修权主任见到他们的头一句话就是:“你们辛苦了,终于顺利地过了黄河!”比杨芝芳年长近十岁的贺龙见到她后,打趣地说:“杨大姐,你来了!”一句“杨大姐”,让杨芝芳很不好意思,但也感受到了革命大家庭的温暖。

在之后召开的总结会上,杨芝芳汇报了渡河前后的情况,她为自己的擅自决定检讨:“我犯了纪律,请组织给我处分吧。”参加会议的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和民政厅长王子宜说:“孩子一个不少,不予处分。”

此后,保育院划归西北局。杨芝芳和保育院的同志们带着孩子们在王家沟度过了两年平安的时光,和当地群众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险象环生中保育员用生命保护孩子

在转移的三支队伍中,大的孩子六七岁,可以跟着队伍走,小的孩子只能躺在驮床里。一路上,每个保育员负责照看三四个孩子,她们跑前跑后,看看孩子们是否盖好了被子、是否被堵住了口鼻,所以队伍走走停停,加上翻山越岭,行军速度比较缓慢。行军途中,有党中央派出的中央警备部队骑兵班保卫护送,沿途部队前后接应,规划线路,孩子们辗转几千里,都没有遇到真正惨烈的战场。

空中的国民党军飞机成了最致命的威胁。这种长长的、移动缓慢的骡马队伍很容易成为敌机轰炸、扫射的目标。三家保育机构的行军途中,都遭遇过飞机扫射。

行军时,为了在敌机轰炸时做好隐蔽,在队伍前、中、后都设立了防空瞭望哨,由军人出身的男同志负责,若发现敌机即吹响警戒哨。保育员听到哨声,迅速把孩子抱出驮床寻找有利地形隐蔽。

第二保育院是最早撤离、最后到达目的地的。1946年11月5日,康克清到第二保育院传达中央指示:保育院3至5天撤离延安。张炽昌有着丰富的军事经验,可带领这样的队伍行军也是头一次。临行前,他提出了一个带有鲜明军队特色的豪迈口号:“大人在,孩子在;大人不在,孩子也要在。”11月11日,在359旅战士的保护下,第二保育院的136个孩子踏上转移征程。

第二保育院撤离的第一目的地是太行解放区。11月23日,他们渡过黄河抵达晋绥解放区的柳林镇。在彭德怀建议下,队伍在这里休整了3个月后,于1947年春天气转暖后才翻越绵山。经过3个月艰苦跋涉,队伍到达山西襄垣南里信村。在这里,孩子們得到了充分休整,直到1948年3月,队伍又奉命向河北平山转移,5月到达平山刘家会村。在这里,医生给孩子们治疗疟疾、疥疮、腮腺炎等儿童多发疾病。其间,由于国民党军企图窜犯石家庄,孩子们又转移到山西平定县。

第二保育院走到陕甘宁边区三十里铺时,第一次遇到敌机扫射。由于之前经过防空演练,所以没有人员伤亡。

行至晋绥解放区的李家湾村子边,面前是一条宽阔的大道,路南有连绵不断的山脉,路北则是一片广袤的农田。就在这里,发生了这次转移行军中最惊险的一幕。原来,一直尾随侦察的敌机突然发现眼下是伏击的好地方,猛地俯冲下来。担任对空瞭望的战士见势连忙吹响了警戒哨。坐车的保育员闻声跳下车,和随车走的人员迅速抱起孩子冲向山脚隐蔽。就在此时,一匹受惊的马从远处飞奔而来,转眼间连车带马滚进田地里。伴随着翻车的撞击声,传来了孩子的哭喊声。敌机在头上盘旋,子弹在空中呼啸,保育员田喜英不顾一切地朝着翻车的方向奔去。马车翻了个底朝天,扣在小驮床里的孩子大哭大喊地乱蹬。田喜英连忙把孩子从空档处拉出来,竟然是小班的孩子梁汉元。她抱起哭喊的孩子,向山脚飞奔,小汉元得救了。小汉元是院长姚淑平最小的孩子,当时只有两岁半。孩子遇险的时候,姚淑平根本顾不上,她当时正抱着别的孩子冲向山脚。

在山西襄垣时,保育员肖桂英带着一个孩子到长治医院治疗疝气,突遇飞机轰炸,肖桂英扯开棉衣把孩子紧紧裹在怀里卧倒,自己左腿被炸伤,仍然抱着孩子匍匐前进,艰难爬到低洼处隐蔽。在另一次空袭中,一个男孩被飞机丢下的炸弹吓得惊叫着乱跑,保育员刘巧兰奋不顾身冲上去把他扑倒。孩子得救了,刘巧兰却被炸伤了。

除了防备敌机空袭,他们还要对付崎岖难行的山路及狼群的袭击。

在通往太行解放区的道路上,最后一个拦路虎是绵山。翻越这座山必须爬过十八个连绵的山峰。因为山高坡陡、树枝交错,保育院领导决定舍弃驮架,不用牲口,由当地政府组织民工配合第二保育院背孩子过山。背孩子没有背带,就把孩子的褥单撕成三寸多宽的布条当背带。山上特别冷,大家又动手把孩子的棉被缝成棉被筒,爬山时把孩子裝在棉被筒里,还突击给每个孩子赶制了棉手套、棉风帽、大口罩。翻越绵山时,一匹驮着驮床的骡子一脚踏空,前面牵牲口的民工死命拽着缰绳不松手,后面的战士拼命拉住骡子尾巴,硬是冒着生命危险把骡子和驮床拉了上来。

队伍翻越过绵山,进入了敌我拉锯的地带,不能停留。所以,队伍在寒风袭人的天气里又紧张地行军了六七个小时,半夜才到了一个叫做红窟上的小村庄宿营。炊事班来不及做晚饭,孩子们只能吃点儿干粮、喝点儿水对付一顿。孩子们已经非常疲乏,保育员铺好被褥安顿他们睡下。由于只腾出几间房子,孩子们把炕睡得满满当当,没有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大家只好挤在炕边、倚在炕头,男同志则在炕脚下、门槛上坐着休息。

第二天,张炽昌心疼孩子们一天多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便不顾辛劳去找老乡购买粮食。可是老乡的存粮也几乎被国民党反动派糟蹋盘剥尽了,他挨家挨户走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凑了半斤白面。

有了这半斤白面,张炽昌亲自动手给孩子们做吃的。张炽昌拌着面疙瘩,不一会儿就做好了一小锅面汤。保育员逐个叫醒孩子,给每个人分了半碗面汤,孩子们吃得香极了。舒焰焰对小伙伴说:“院长伯伯做的面汤真好吃,我没有吃饱,可我也不哭。”半碗面汤,温暖着孩子们幼小的心。

前方道路艰险,大人们精神紧张,孩子们却充满了兴奋和好奇。渡黄河前,大人带着孩子先到黄河边,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然后才或拉或抱地将他们一个个送上渡船。在船上,大人还要一个人按住两个孩子,怕他们探头探脑,一不小心掉入波涛中。

汹涌的黄河平安渡过,危险却在水流和缓得多的汾河降临。那里的渡口被国民党军阎锡山部占领着。在队伍过汾河时,发生了一件惊心动魄的事。当时359旅夺取了两渡口,架起一座简易浮桥,让大家趁着夜色过桥。渡河的队伍很多,不但有洛杉矶托儿所和第二保育院的孩子们,还有延安中央疗养院、晋绥解放区民工运输大队等五个单位。为防备敌军回击,渡河时间非常紧急。

第二保育院的孩子们过河时大概是夜里10时,由于天黑桥窄,一头驮着驮床的毛驴掉进河里,两个孩子也摔进冰冷的河里。由于天黑和时间紧迫,没时间组织救孩子。这两个孩子是第二保育院保教科党支部书记程宜萍的两个女儿。

程宜萍得到消息时心如刀绞,但她已经过河走了很远了,而且还照看着四个孩子,同时保管着装有孩子和家长花名册的箱子。这些资料是孩子们以后和父母相认的凭证,所以她只能强忍悲痛往前走。

幸运的是两个孩子后来都得救了。警卫员全超不顾危险跳进河里先救上姐姐,又捞起驮床,第三次下河捞起妹妹时,发现孩子已经没有了气息。全超把孩子抱到老乡家的热炕上紧急抢救,终于把孩子救活了。因为他们没赶上队伍,所以耽误了几天。

1949年9月24日,开国大典前五天,136个孩子终于到达北京,历时两年十个月、行程3000里的“长征”终于胜利结束。第二保育院在路上颠沛流离的时间,甚至比它在延安的时间还长,是“马背摇篮”的生动写照。这是一次旷古未有的“娃娃长征”,延安保育院的孩子们在战火中辗转数千里,无一人掉队,无一人伤亡。甚至有一支小分队跨越了大半个中国,从延安出发一直走到了东北,和几年前出关的父母相聚。

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保育院分别落脚北京、西安和延安三地,发展成为现在的北京育才学校、西安市第一保育院、西安市育才中学、延安育才学校。洛杉矶托儿所和第二保育院则跟随党中央到了北京,分别是现在的总政幼儿园和北京六一幼儿园。

据不完全统计,延安保育院接收了数千名婴幼儿,是名副其实的“红色摇篮”。延安保育院的孩子们长大后,走入各行各业,成为建设新中国的栋梁之材。

80多年前的延安,在连绵的战火之中,中国共产党竭尽一切为了孩子的故事,展现出感人至深的大爱情怀。延安保育院充满传奇的往事,让人们感受到那个不平凡年代的耀眼光芒。

(责编/刘静怡 责校/陈小婷 来源/《延安娃的童年——上洛杉矶托儿所,玩“丢手绢”,千里“长征”寻亲》,董少东/文,《北京日报》2021年11月2日;《辗转三千里的“马背摇篮”——延安第二保育院的战略转移》,刘巍/文,《延安日报》2023年7月23日;《珍贵档案首次披露!中央托儿所的一份菜单》,陈晓冰/文,《中国妇女报》2022年9月30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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