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成为艺术家,首先得成家
2024-02-09杨柳
杨柳
卢新伟这次回国,是来拿捏他亲爹的。
与其说父亲卢钊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企业家,不如说他更像一位艺术家。
这个艺术家当得远没有企业家成功,他却乐此不疲,将公司留给二把手打理,乐得空闲便满世界写生。卢钊弹精竭虑画出的作品鲜有人欣赏,但周围人看他脸色吃饭,一直没敢戳破这层几近于无的窗户纸。唯一敢提高音量、板着脸朝他说话的,就是卢新伟的母亲沈昕。
艺术家不怕没钱,就怕没人欣赏。卢钊想与沈昕探讨创作时的心境与故事时,每次都被沈昕“好”“非常好”的无脑称赞劝退。
横亘在他们之间那条看不见的沟壑,成为美术学院一名女老师暗渡陈仓的通道。
“卢先生,您处理云朵的笔触过于细腻了,反而让风景失去了大自然的生命力。”她蓦地出现在画展中,卢钊的心脏漏了一拍。
几个月前的鉴赏会上,他远远观望过这个女孩。当时她正仰着头,紧张而严肃地向一群门外汉讲诉自己的创作灵感。哪怕是“鸡同鸭讲”,她也没有丝毫怯场。
认真而骄傲的模样,让卢钊倍感熟悉。
没过几天,这个名叫罗一清的女孩,就作为卢钊的“艺术助理”,搬进了家族企业的总部大楼。
尽管有人嘀咕,他俩就像宋徽宗和李师师,但罗一清并没有吸引到沈昕的目光——卢钊时常夜不归宿,沈昕习惯了一人独守空房,但她毫不介意。当其他富太太忙着周旋在老公身边的莺莺燕燕时,沈昕只会淡然一笑:“我的感情生活里没有小三,如果硬要找一个的话,那我和老卢的第三者就是画画吧!”
让沈昕有危机感的是一次采访。
“我和罗总更像是伯牙子期的关系,我从来没有看过工资条,能与一位颇有建树的企业家距离这么近,每天倾听他的见解和教诲,看着他忙这忙那,对于年轻人来说,得到的收获不是工资能够比拟的。”罗一清身着一袭洁白的手工蕾丝长裙,摸着手腕上那串翠绿欲滴的翡翠,一笑百媚。
重点是卢钊的眼神:坐在旁边斜睨在罗一清身上的目光,从弯成一条线的眼缝里射了出来,配合上神秘而又上翘的嘴角——她只在卢钊疯狂追求她的时候见到过。
第二天晌午,沈昕收到了一束芍药花。
干枯、变黄的花束上,一张硕大的卡片赫然在目:“你知道芍药又名将离吗?”
电话响了。
“太太,我肚子里已经有卢总的骨肉了。放过他,成全我们吧。”
沈昕颤抖地点开罗一清的社交账号,在那些寻常的图片里,总能找到卢钊若有若无的痕迹,甚至在一张图片里她注意到了一瓶孕妇食用的叶酸。
接下来的公司活动上,罗一清甚至公然挽着卢钊的手出现,一副新欢的样子。舆论关于这段恋情的描写密密麻麻地向沈昕袭来。
“哄”地一声,沈昕的全世界坍塌了。
她“恋爱脑”了一辈子,年轻时就喜欢能陪她看星星、看月亮、看风花雪月的文艺青年。而桀骜的卢钊恰巧就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忧郁青年,不知多少姑娘都在梦里枕着他俊朗的面庞安眠。
沈家生意一直不错,作为独生女,家里对她的要求有求必应,她从未尝过失望和遗憾具体是怎样的味道。她不认为卢钊会对她的示好置若罔闻。
果然,仅凭一袭白裙,她就让卢钊心甘情愿地拜倒在石榴裙下。
对于这个文艺女婿,沈家人并不满意。但抵不过女儿的软磨硬泡,沈家父母干脆心一横,拿出一笔巨资命令年轻夫妇创业,甚至不惜拉下脸拜访曾经的老部下,只为替小夫妻铺平创业路。
卢钊并不认同沈家人的自作主张,他喜欢县美术馆的工作。虽然仅仅是文件管理员,他活得更像画家。每天,他骑着脚踏车穿过梧桐斑驳的树影,穿梭在大街小巷里,掠过陌生人的茶盐酱醋,洞察他们的渴望,也成为他们生命的过客。这种看似毫无意义的骑行,给他创造了用之不竭的灵感。
一边是沈昕死皮赖脸地撒娇卖萌,一边又是母亲苦口婆心地規劝,再加上单位有一位装腔作势的势利眼同事着实让他作呕,一来二去,卢钊也答应了下海创业的请求。
没想到文艺的底子,还真让他捡到了“桃子”。卢钊的西餐厅是当地的清流:不仅装潢精美,就连食物的摆盘都由他亲自操刀,力求食物在安全、美味的同时,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卢钊围着后厨团团转的时候,沈昕就跟着父母到处拜访,最后撑起了公司的半边天。后来公司步入正轨,身怀六甲的她从此退居二线,卢钊的话事权也日益膨胀起来。
在多方帮扶下,企业成长为了全国连锁品牌,同时期的西餐厅为求生存统统走向低端市场,卢钊挑剔的审美和定位则让企业仍盘踞中高端市场。
品牌树立起来了,渠道打通了,卢钊成了公司的代言人,沈昕反倒在公司成为一个若有若无的存在。
不过她一向不看重权力,心甘情愿地当起了相夫教子的贤内助。
现在她慌了。卢钊主动开出了8 000万元的条件,想要和她结束婚姻,条件是放弃公司股份。
爱情死了,钱也没有意义了。阻碍沈昕下决定离婚的,还是自己35%的公司股份——那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也是她留给他们儿子的礼物。
20岁的卢新伟要来解决50岁的麻烦。
他盘算着,要抹去罗一清这个麻烦,就要先抹去她的伪装。在父亲心里,罗一清的形象是高贵和纯情的,两人的感情丝毫没被世俗的欲望沾染,甚至带有冲破世俗的浪漫色彩。他要“悄无声息”地把罗一清真实的面孔展现给父亲,敲破他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幻想。
父亲脾性倔强,卢新伟必须顺着他的性子磨,不能出现半分抵触父亲的意思,才能收复母子俩在父亲心中、乃至公司的地位。
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和儿子促膝长谈一晚之后,沈昕宛如变了一个人似的,只字不提丈夫的花边新闻,满口都是丈夫的好。对于罗一清,她也以礼相待,笑脸相迎。
卢钊心想这样也好,他对沈昕心怀愧疚,也明白如今的地位很大程度上都依赖于沈家人的帮衬。对于沈昕的主动示好,他打心底里感恩戴德。如果她能跟罗一清相安无事,离不离婚,并不重要。他需要沈昕给他家庭的温暖,也需要罗一清给他心灵的慰藉。
沈昕想要的礼物,他也会给罗一清买一份。给罗一清买了两人的爱巢,那么他就必须要买一栋楼给沈昕,免得她心里不平衡。
他像调整每个颜色的配比一样,调配着他与两个最爱的女人的关系,下定决心要“画”出一幅精彩的“代表作”。
卢新伟也没有停下来。虽说家族品牌仍占据中高端赛道的一席之地,却已然老去。为聘请泰斗级的大师帮公司开發新品,卢新伟长期往返在欧洲和中国之间,好不容易才请到大师“出山”,用一款爆品打开了家族企业的焕新之路。
当其他企业家还对着镜头念稿子的时候,他就出现在综艺、短视频平台中,利用“亲民王子”的人设,拍搞笑视频的同时为公司做宣传。
在他的干预下,家族企业获得了新生。
“老卢,你这儿子不错呀,能干!”一众老总向卢新伟伸出了大拇指。
卢钊微微侧头,打量着他目前唯一的儿子。的确,这个儿子很不错。他知道一众好友都苦于家里没有合适的后生接手企业,对二代继承问题苦恼不已。儿子非但没让自己操心过,还不断带给自己惊喜。
他终于下定决心,把公司的控制权交给儿子,自己要在江山和美人之间,选择后者,带着两个女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我跟你吃糠都行,我肚子里的孩子也要跟你一起吃土吗?”
罗一清向他发出了诘难。
“你放心,新伟是个好孩子,他会对未来的弟弟或者妹妹好的。”
“对他弟弟或者妹妹好,就把股份让出来,留我们母子一个活口。”
本来就对罗一清无止尽地索要礼物、跟自己的结发妻子攀比有了意见,他突然觉得心目中的这朵白莲花,不再那么鲜艳了。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想到未来都会在这类纠缠中度过,艺术生涯也将提前结束。“伟大的毕加索、米开朗琪罗、拉斐尔,我要辜负多少女人,才能跟你们看齐?”
卢钊彻底觉得她索然无味了。即便她以肚子里的孩子为要挟,他也下定决心为艺术,割舍掉自己的情感,为艺术而献身。
私人飞机越开越远,他觉得离自己的理想,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