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羞布被扯掉的美国精英

刘燕薇

世上可能无人不知爱泼斯坦，即使4年半前他已死亡。爱泼斯坦死前两天，刚为他始终来源不明的5.7亿美元立了遗嘱，存入维京群岛信托中。他当年布下的阵局，如今仍使一众精英不得安宁。

在2024年美国高法公布爱泼斯坦朋友圈名单前，汤姆·汉克斯、马斯克、著名主持人吉米·坎摩尔，以及饶舌歌手埃米纳姆的名字，就已出现在民间流传的不同版本中。而超2000页的档案被分批公开后，被涉及的公众人物都毅然决然地否认自己有任何违法行为，但很多悬疑已久的问题还是没有答案，大众听到的也还是那个早已被重复了无数遍的结论：不论爱泼斯坦的朋友圈有多广泛、彼此往来有多密切，对未成年少女犯下罪行的大佬只有他一个。

爱泼斯坦第一次吸引美国人眼球，是在22年前。2002年，美联社报道，克林顿（1993—2001年任总统）乘坐爱泼斯坦的私人飞机前往非洲五国做公益。华尔街都不解，爱泼斯坦是谁？

关于爱泼斯坦案件，美国各大论坛上充满了阴谋论的拥趸。所谓阴谋论，指再明显不过的解释往往不是真相。很多网友相信爱泼斯坦是个替罪羊。有人说，杀害爱泼斯坦的是英国王室的安德鲁王子或比尔·盖茨。

大义灭亲的英国媒体称，安德鲁对少女的癖好对英国保守党来说早就不是秘密，甚至可以追溯到撒切尔夫人在位期间（1979—1990年）。即使同意向原告支付天價赔偿金以求庭外和解，白金汉宫与安德鲁也都对指控矢口否认，英国警方更拒绝对此立案调查。当世人得知比尔·盖茨是爱泼斯坦的座上宾后，盖茨的解释是，当初只希望从爱泼斯坦处拉到善款，如早知他违法犯罪就不会与他来往。

世人皆知爱泼斯坦还是个“慈善家”，是哈佛大学的主要捐助者之一。他乐于显摆他对科学的了解和支持，相信科学可以帮助人类超越肉体和精神的界限。20多年前，他就对基因工程和人工智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表达自己对优生学的推崇。始于19世纪末的优生学理论，意为只保留优秀基因而去除残缺基因的繁殖。该理论因在二战期间被希特勒对犹太人滥用而遭到主流社会的摒弃。据报道，爱泼斯坦曾计划在他新墨西哥州的农场招募20名女性，为他传宗接代，将他的优秀基因传承下去。他还意欲将自己冷冻，以便今后有一天重生。

《东方快车谋杀案》中，侦探发现火车上13个嫌疑人中有12个是凶手，但最终却宣布凶手另有其人。爱泼斯坦有两本通讯录，被他称作小黑书（little black books）。小黑书上不但列有1731人的电话号码，还有很多人的家庭住址、名下资产信息、父母兄弟姐妹甚至子女们的信息。2009年，爱泼斯坦的管家欲将其以5万美元的价格出售给受害者的辩护律师，却不料被以欺诈罪判监18个月，没过多久就死在狱中。管家生前在法庭上描述，爱泼斯坦将小黑书视为其人身安全的保障。爱泼斯坦还为自己上了另一重保险：在他待客的每一个房间内安置摄像头，保证无死角。

有一种说法：爱泼斯坦是间谍，隶属于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该组织为他提供资金支持，给位高权重的精英们设置圈套以达到制约他们的目的。也有人说爱泼斯坦还活着，在以色列被当局严密保护。2019年以色列《国土报》报道，2015年爱泼斯坦投资了一家特拉维夫的初创公司。所谓的初创公司，老板是以色列前国防部长、前总理埃胡德·巴拉克。巴拉克去纽约就住在爱泼斯坦曼哈顿上东区的寓所中。但爱泼斯坦是间谍的说法也有反对者，认为真正的凶手借此扰乱视听、操纵舆论。

爱泼斯坦广为人知的头衔是“paedophile”—恋童癖患者。美国网友用更严谨的科学术语定义爱泼斯坦，“ephebophilia”—对豆蔻妙龄少女（或少男）有癖好的人群。爱泼斯坦案轰轰烈烈，他从不隐藏自己对少女的癖好，而且毫不掩饰地让人不断为他寻找下一个猎物。

布鲁内尔是巴黎的模特经纪人，爱泼斯坦赞助他成立了一家模特公司。爱泼斯坦案发后，法国警方开始调查布鲁内尔。爱泼斯坦“自杀”的消息传来，布鲁内尔四处寻求藏身之处，最终被捕。公众再次听到这位昔日模特公司老板的名字，是他于2022年初在狱中自杀的消息传来。

说到自杀，有一种说法始于1994年：克林顿夫妇铲除异己，然后制造自杀假象。现在该观点的死忠粉遍布美国各大论坛，说截至今天，名单上已有超过50人“自杀”。爱泼斯坦死后，特朗普再次在推特上转发相关帖子，而克林顿通过发言人宣称近20年没见过爱泼斯坦，且从未到访过爱泼斯坦的任何住所，还与爱泼斯坦划清界限，称其为罪犯。事实上，爱泼斯坦私人飞机被人戏称为萝莉专机，克林顿的名字26次出现在专机的飞行日志上。

1998年1月，2.7亿美国人通过电视实况转播，见证了克林顿的起誓：他与白宫实习生莱温斯基之间是清白的。这一弥天大谎一度引发了弹劾危机。当年7月莱温斯基向法庭提交了无可辩驳的证据后，克林顿又紧接着跟全国人民说I am sorry，但强调他从未要求任何人撒谎、隐藏或销毁证据。

早年名不见经传的爱泼斯坦，如何撼动美国乃至西方的政界、演艺圈，甚至学术界？近20年，无数记者、警察、律师、FBI特工、私家侦探试图揭开爱泼斯坦的秘密。至少，他的巨额资产来源仍是个谜。

1953年，爱泼斯坦生于纽约一个普通犹太工薪家庭。学生时期最光辉的事迹就是跳过两级，提前两年高中毕业。1971年他被纽约大学数学物理专业录取，1974年辍学。没有高阶学历和工作经验，他却即刻被曼哈顿上东区的一所中学录取，教物理和数学。罗斯福、洛克菲勒、肯尼迪等“老钱”家族，早在20世纪初就在上东区落脚扎根，由此吸引来更多顶级富豪。爱泼斯坦执教期间，就被指对女同学有不恰当行为，还爱参加学生们的聚会狂欢，也在此结识了改变他命运轨道的大人物。

格林伯格是华尔街贝尔斯登投资公司的CEO，他女儿是爱泼斯坦的学生。爱泼斯坦用了一些心思与格林伯格结识。23岁时，在校任教不到两年，爱泼斯坦就因表现不佳被学校开除，转而去华尔街格林伯格的公司工作。1981年，爱泼斯坦成立了自己的洲际资产集团公司，专门帮客户追索被骗资金，日常工作就是周旋在不良经纪人/律师及名人巨富之间。由此他与西班牙女星，以及负责从以色列运送美国武器到伊朗的沙特军火商，成了朋友。

1987年，爱泼斯坦被霍芬伯格聘作金融顾问。1988年，爱泼斯坦又成立了一家资金管理公司，只接受资产超过10亿美元的客户。霍芬伯格后来经查，被证实缔造了美国史上最大庞氏骗局之一，涉案金额达4.75亿美元。1995年他被判20年。出狱后霍芬伯格透露，爱泼斯坦是他的同谋，却从未被调查过。说一个题外话，但与另一名精英有关：美国史上最大庞氏骗局，历时近半个世纪，涉案金额达200亿美元，由纳斯达克前主席伯尼·麦道夫打造。麦道夫被判150年监禁，2021年以82岁高龄死在狱中。

再来聊聊爱泼斯坦那个生在法国、长在牛津、毕业于牛津大学贝利奥尔学院的女友麦克斯韦尔（以下简称Max）—英国媒体大亨老麦克斯韦尔的小女儿。老麦是犹太人，Max有50%的犹太血统。她大学期间就活跃在社交圈中，也在此期间结识了安德鲁王子。

1991年1月，老麦买下了《纽约每日新闻》，派Max常驻纽约。同年11月，老麦的浮尸在他游艇边被人发现。媒体报道老麦死于意外，而Max确信父亲是被谋杀。老麦的葬礼在耶路撒冷举行，致悼词的有当时的以色列总理及情报人员。有人推测老麦也是摩萨德情报人员，并为爱泼斯坦牵线搭桥且助其财富不断升级。老麦死后，被发现挪用了养老基金，4亿美元凭空消失，Max的两个哥哥也因此被捕入狱。

遭受家庭变故后的Max干脆在纽约定居，与爱泼斯坦已是之前经老麦介绍的旧相识。这一对情侣都热衷于派对聚会，在纽约名流界相得益彰。通过Max，爱泼斯坦结识了安德鲁王子。

爱泼斯坦对未成年少女的罪行被公布于众，源于2005年一位受害者繼母的报警。她14岁的继女经另一个女孩引荐，被带进爱泼斯坦的豪宅。

2006年爱泼斯坦被捕，被判18个月徒刑。随后FBI介入调查。爱泼斯坦在狱中也是走个形式。他的牢门大开，白天他的司机载着他四处赴约，晚上回监狱睡觉，一共只服了13个月的刑期。

2019年FBI持搜捕令，搜查爱泼斯坦在曼哈顿的豪宅，除了缉获数百张未成年少女裸照，还在保险箱中发现大量光盘，每张都标注着男女当事人的姓名。另有一本1987年就过期的假奥地利护照，照片是他的，名字却不是。护照有很多出入境记录。随后他在新泽西机场被捕，再后来就死在狱中。

当越来越多当年受害少女对爱泼斯坦提出诉讼时，Max帮爱泼斯坦招募未成年少女的事实也昭然若揭。她还指导女孩们如何侍奉、取悦爱泼斯坦。Max于2020年被捕，2022年被判20年徒刑，却始终坚称自己冤枉，声称狱友已被人买通来勒死她。之前她从未对外自称是犹太人，而入狱后，填写自己是犹太人。有网友解释说，犹太囚犯伙食更好。Max目前正在上诉，并坚信正义一定会降临。联想到一个苏联笑话：未来我们看得一清二楚，但对历史却一无所知。乍一听，一脸迷惑。回味，真是那么回事：未来如何发展已被安排妥当了，历史却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美国梦”这一概念自1931年问世以来，一直使无数心怀梦想的美国人以及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移民充满热血。“美国梦”意为，在美国，人人都有平等的机会通过努力获得成功。直观地讲，就是豪车豪宅。美国也由此发展成为一个精英文化主宰的社会。当今全世界多少中产父母使出浑身解数为子女创造更好的条件，无非是期许孩子们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精英阶层的一分子。

而爱泼斯坦一案，不啻为普通老百姓提供了一幅对美国精英的另类素描，即使它缺乏细节，轮廓也已足够清晰。正应了《红楼梦》中柳湘莲对贾宝玉所言：你们东府里只有那两个石头狮子是干净的。而这“慧眼”的柳湘莲，读书不成，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丝竹管弦，无所不为。精英本应是普通老百姓学习的榜样。新闻的透明，希望不会令大众对人性的失望又多一分。

当今每个人似乎都可以在互联网上找到自己的对应者，并预见自己的未来。很多人拿爱泼斯坦犹太人的身份做文章，但同他周围众多不同族裔的精英相比，真看不出太大的区别：核心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总之，似乎还是验证了那句老话，不作不死。这美国梦不做也罢，图个坦坦荡荡、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