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安全韧性”城市建设的现实困境与发展进路
2024-01-31王玉
王 玉
一、问题的提出
进入新世纪以来,我国城镇化进程明显加快,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我国城镇化率由2000年的36.22%增长到2022年的65.22%。现代化城市在带动经济社会发展的同时,城市人口与建设规模的快速扩张,以及各种资源、市场、信息的高度聚集和超负荷运行,给城市安全带来了巨大挑战和风险。从纵向来看,我国城市人口密集度高、部分城区结构老化现象突出,因此给城市公共安全埋下了诸多隐患,一旦发生危害大、负面影响深的安全事故,会给人民群众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和伤害。如2015年8月天津港危险品爆炸事故、2018年9月台风“山竹”袭击深圳、2021年6月的湖北十堰燃气爆炸事故、2021年7月河南郑州暴雨“7·20”灾难、2022年“3·21”东航事故、2023年“4·18”北京长峰医院火情等,都为城市安全治理敲响了警钟。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高度重视城市安全韧性问题。党的十八大报告中将“增强抵御和减缓自然灾害能力”作为新型城镇化建设的重要内容;“十三五”规划中提出健全公共安全体系,建设“平安中国”的战略构想;“十四五”规划首次将“韧性城市”理念纳入到国家战略规划中;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要“加强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打造宜居、韧性、智慧城市”。这些充分表明公共安全在现代化城市建设中的重要性,也是未来我国城市生存和加速发展中亟待解决的典型问题。从国际经验来看,具有人口密集、危险行业众多、自然灾害频发特征的城市,应从“灾害防御”向“安全韧性”建设的路径转变,不断降低城市的脆弱性,减少灾害的发生频率和损失,使城市能像航母一样在波涛汹涌的海洋中稳步前行。然而,如何开展“韧性城市”的建设目前仍处于理论探索阶段,国内仅有少数几个城市展开试验。基于此,笔者结合我国城市发展的实践,设立“为何要建设(why)-表现与借鉴(what)-如何建设(how)”的理论分析框架,梳理城市“安全韧性”建设的现实困境,为进一步建立符合我国城市发展特征的安全韧性水平评估体系,进而就我国现代化城市的“安全韧性”建设提出具有可操作性的发展进路。
二、我国建立“安全韧性”城市的现状
(一)建立现代化“安全韧性”城市的需求
1973年加拿大生态学家Holling提出了“韧性城市”的概念,认为城市韧性是能在灾害中自我稳定、自我适应和自我恢复的一种能力。[1-3]Meerow认为韧性城市是指城市各系统在面对灾害侵扰时,能够保持或迅速恢复到期望值,并转变或提升灾害适应的能力。[4]通常具有鲁棒性、冗余度、迅速力、多元性等特征。[5-6]在“韧性城市”概念提出后,学术上对城市灾害应急管理的认识从防御性、脆弱性转向韧性视角,[7]并对城市安全韧性的内涵、存在的问题和建设的方向进行了讨论。[8-9]2021年底,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通过建立指标体系测度城市安全韧性水平,发布了《安全韧性城市评价指南》,并给出了包含71个指标的考核评价表,但是大多数指标现实中难以采集,实用性不强。王燕语等构建的包含55个指标的评价体系亦有相似问题。[10]此外,一些文献混淆了“韧性城市”和“安全韧性城市”的概念,在测度安全韧性城市时纳入了经济、生态等维度。[11-14]总体来看,现有关于城市安全韧性的研究集中于定性讨论和指标体系构建阶段,但指标测度的可用性有待提高,同时对如何提升城市安全韧性的定量分析尚未有系统性研究。笔者仅围绕城市公共安全方面的韧性展开讨论,以防灾和公共安全为代表的城市安全管理,其内涵主要表现在灾害的防御力、适应力和恢复力三个方面,这也是“安全韧性”城市的主要属性(或称为要素),这几个属性决定了具有“安全韧性”的城市在城市公共安全管理过程中能降低灾害发生的频率、灾害所带来的损失以及提升城市对灾害的适应能力。
我国是自然灾害较多的国家,同时大多数城市仍处于工业化和城镇化进程中,生产性和非生产性安全事故也时有发生,对人的生存环境造成了重要影响,也冲击着现代化城市建设成效。因此,我国城市对“安全韧性”具有迫切的建设需求,具体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回应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引发风险隐患的必然选择。我国城市的城区规模不断扩大,农村流入城市的人口数量不断膨胀,这对城市的公共安全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增加了城市风险隐患。一方面,我国城市在扩大的发展过程中,自然灾害的冲击力、影响范围、损失规模也随之增长;另一方面,城市化伴随着工业化,近年来因人为因素引起的安全事故让人痛心,这些都对城市的“安全韧性”建设提出了更高要求。二是传统公共安全偏重于应急管理的操作缺陷。应急管理部门的主要职责是对各类突发事件救援的组织、协调和指导工作,侧重于灾害发生后的救援,而非事前的“安全韧性”建设。这种注重应急救助而轻视灾害防御的公共安全管理导致我国城市的安全脆弱性,往往因一场灾难就能暴露出城市的各种安全管理和基础设施的漏洞,这些也是城市发生灾害引发更大规模损失的重要诱因。三是实现现代化城市可持续发展的关键内核。城市发展经验表明,要推动城市可持续发展,真正减少各类安全事故的冲击力,关键在于城市“安全韧性”的建立,使城市公共安全的维护更有长效性、系统性和内生性,这是现代化城市治理中风险防控的趋势,也是我国“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中推动城市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抓手。
(二)城市“安全韧性”的驱动要素
一般而言,城市安全韧性的驱动因素包括四个方面:一是经济因素,例如产业结构多元化、经济持续增长、科技创新和民众就业、教育、服务、技能培训均会促进城市经济韧性的提升;二是治理能力,清晰的管理体系、宏观战略的制定和综合方法的使用、公共部门可堪大任以及政府的公开透明均会促进城市管理韧性的提升;三是社会因素,社会具有包容性和凝聚力、社区公民网络较为活跃、人居环境安全和市民的健康生活均会促进城市社会韧性的提升;四是环境因素,生态系统健全和多样、基础设施能够满足基本需求、自然资源充足可用和土地利用政策的连贯性均会促进城市环境韧性的提升。[15]因此,经济、管理、社会和环境成为提高城市“安全韧性”的四个关键领域。
周利敏和原伟麒通过对美国(纽约、新奥尔良、塔尔萨)、西班牙(格尔尼卡)、英国(伦敦)、日本和中国(北京)等诸多城市韧性建设的案例分析,得出影响城市韧性的5大因素和16个命题,其中,物理韧性(基础设施冗余性、关键设施抗灾力)、社区韧性(灾后社区认同感、抵御力和重组力)、经济韧性(经济能力、产业多样性、经济公平性和稳定性)、组织能力(组织灾前评估能力、灾中应变能力、灾后学习能力和组织工作效率)以及自然韧性(城市自然资源政策合理性)对城市韧性的建设起正向作用,自然资源依赖性(经济韧性)和城市暴露度(自然韧性)对城市韧性的建设起负向作用。[16]从灾害风险视角看,致灾因子危险性、承灾体暴露性和脆弱性、典型灾害未来一定时段内发生的概率均对城市安全韧性能力提出挑战。
对于城市“安全韧性”的驱动因素来说,需要根据城市韧性的驱动因素进行再聚焦:第一,韧性城市规划的设计者、参与者和其他利益相关者应积极主动地学习和转变灾害风险观念,继承“灾害管理”“工程韧性”和“防灾减灾规划”理念中的积极因素,如城市基础设施对密集型灾害的抵抗力和对广布型灾害的吸收力,城市功能和结构灾后的快速恢复力等,更新“风险管理”“社会—生态韧性”和“综合风险防范”理念中的创新因素,如城市应对系统性风险的关联性和整体性(系统性),广布型风险对环境、经济和社会适应性提升的积极作用(积极性),动态不均衡状态的城市系统不断学习、调整和转化(动态性)等。第二,将非工程措施纳入到韧性城市的规划与实践中,如土地开发利用前灾害危险性的预评估,灾害移民过程中灾害征收制度的适用性,[17]应对多灾种重大灾害风险时保险机制的嵌入以及灾害认知教育的普及和社区减灾能力的建设等。[18]尽管这类非结构式减灾政策工具可能存在成本较高、难以操作、运行效果不确定、短期效益难以显现等问题,但是政府必须勇于挑战,敢于担当,在全国“改革创新、奋发有为”的关键时期为城市韧性的提升和防灾减灾的实践贡献智力创新与实践力量。
(三)建立现代化“安全韧性”城市面临的现实困境
第一,制度韧性中重垂管而轻基层。目前,城市公共安全以分职能部门、分种类的条块分割式管理模式为主。城市公共安全工作进行职能式分割,各种类型公共安全问题的预防和处理由相应的职能部门负责。然而,公共安全工作具有复杂性和多元性,由单一职能部门进行处理会导致效率低下的情况。同时,我国应急体系的机构改革尚未完全理顺,城市基层负责应急工作的职能部门只有巡查权没有执法权,很多地区存在由应急部门的安全巡查员巡视和执法,再交由综合执法人员签字的不规范做法。加之街道应急办对接的上级职能部门较多,很多工作都以“应急部门兜底”的名目加给基层应急部门,客观上削弱了基层应急治理能力。
第二,技术韧性中重应急而轻预防。“安全韧性”城市的构建寄希望于预测预警、抵御防范、灾后恢复等全方面的技术进步。在城市不断延伸、结构性愈加复杂的背景下,技术应用在公共安全治理中的重要性逐渐凸显。西方发达国家已经将人工智能、大数据等先进技术作为城市管控的重要手段,如在遭受多次飓风袭击后,美国加大了城市韧性建设力度,注重通过密切监测气候、提高风险信息管理系统评估、利用气象色谱等城市应急资源,这些先进信息化技术提高了防灾和救灾效率。而现阶段我国仅有少数城市建立了智慧城市系统,且主要运用于公共交通、公共服务、物流、医疗等领域,在自然灾害和安全生产性监管方面的智慧技术应用程度较低,绝大多数城市还未能利用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技术进行综合研判,也未建立公共安全风险信息共享平台、交互终端和数据库系统,导致城市公共安全治理仍停留在人为决策而非信息系统提供最优策略阶段。
第三,工程韧性中重建设而轻规划。当前,我国城镇化进程已经进入中后期阶段,城市建设基本定型,但在工业化阶段,城市管理者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短期见效的大型基建中,对能拉动地区生产总值、提升城市形象的标志建筑等尤其偏好,使得以交通、水利、高层商业住宅等为代表的基础设施的投入不断增加,而安全生产实时监测、家庭燃气自动监测等信息系统未能跟上城市发展的步伐,为城市后续运行中遭遇自然灾害和社会安全事故带来了重大隐患。如近几年我国很多城市经常出现“一场暴雨就见内涝”的现象、发生频次不断上升的高层住宅失火、地面坍塌事故等,这些都是城市未重视潜在安全事故的证据,而其根源在于在城市建设和布局中缺乏合理规划。
第四,组织韧性中重政府而轻民众。目前我国城市的公共安全主要由当地应急管理部门负责,应急管理部门对辖区内安全事故承担救援和预防责任。但除了可以提前观测的如台风、洪涝等少数安全事故外,大多数自然灾害和生产性、社会性安全事故均无法提前预测,这不仅使城市的决策效率不高,也使单单依靠政府部门来统筹和建设城市“安全韧性”的效果大打折扣。一方面,政府应急管理部门无法实时监测生产性风险和社会性风险,这就需要通过加强城市居民和生产人员的安全意识来弥补;另一方面,当事故发生后,未能现场勘灾且不了解实际情况时所做的决定易成为错误决策,导致救灾效率低下。因此,“安全韧性”城市的建设不能缺少社会参与。只有提高城市居民对己、对公的安全防范意识,促进社区和民众成为防范、监督安全风险的重要补充力量,才能创建合格的“安全韧性”城市。
第五,技能韧性中重经验而轻学习。自然灾害无法避免,但城市的特征之一是集聚了大量的物质、能源、信息等要素,使各类公共安全风险重叠。如高层住房火灾、食品安全、化工污染或爆炸、交通事故等,这些风险随着城市人口规模膨胀而递增,并且相互渗透,对城市居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构成隐患。然而,并不是每个城市都曾经历这些风险,现实中一些城市几年都没有发生过一次较为严重的公共安全事故,即使有城市发生了公共安全事故,也主要集中于某些特定类型,如沿海城市的台风,显然沿海城市针对台风的预测、抵御和灾后恢复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但对其他风险的治理经验相对不足。同样,四川、青海等省份对地震具有较强的预防意识和经验,但对其他风险也缺乏预判经验,城市管理者的认知非常有限,这也使得在城市公共安全管理中处于被动位置。
第六,系统韧性中缺少高效应急联动机制。在应急实践中,层级间协同联动往往遭遇一些结构性困境,在事前阶段的压力型体制下,与任务分配的纵向“层层加码”现象不同,面对风险,政府科层制组织的认知和研判出现了完全相反的现象——自下而上的风险认知层层减码。在事中、事后阶段,下级政府依赖于上级政府的指示,造成现场处置贻误时机、事态扩大,导致突发事件先期处置和响应迟钝。上级政府部门与下级政府“条块”关系协同性更显薄弱,在重大突发事件风险防控和应对中的弊端凸显。在保稳定、强问责的压力下,与上级职能部门对待风险的态度不同,下级地方政府对风险有“报喜不报忧”的倾向,对风险信息形成过滤效应。有的地方政府与管理者缺乏底线思维、风险意识,对突发事件存在行为惯性,即重治疗、轻预防。在薄弱的应急条块关系中,垂直管理的部门或单位与地方政府的协同联动更显困难。按业务线口进行公共安全管理,固然能保证公共安全管理的专业性和专门性。但过度强调“条条管辖”,与超大型城市公共安全的综合性和复杂性的客观现实不符。当出现重大的跨领域风险时,部门“条条分割”的防控模式容易出现预警失效、研判不准的问题。在突发事件应对阶段,传统的应对模式是分灾种的专业化应对,这种模式对于日常紧急事件较为适用,但难以应对具有耦合性和跨界性特征的重大突发事件。
三、“安全韧性”城市的国际建设经验
近年来,“安全韧性”城市的建设受到了发达国家和国际组织的高度重视。在应对气候变化、保护资源环境、抵御重大灾害、改善经济社会等方面,国际上已兴起很多“安全韧性”城市建设项目,一批城市或地区制定了有针对性的韧性提升计划,一些国际组织也发起了为“安全韧性”城市建设提供支持的国际行动。
美国纽约的《纽约适应计划》面向气候变化韧性,受到了很大的国际关注。[19]2013年的《纽约适应计划》是吸取了2012年飓风桑迪袭击经验之后,在2007年和2011年纽约规划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该计划重点关注洪灾给纽约市带来的影响,从海岸线、建筑、重要基础设施等几个方面入手加以分析和规划,基础设施部分关注了保险、公共设施、能源、医疗、通信、交通、公园、水资源等方面的内容。该计划也注重城市管理层面的建设,如成立“长期规划与可持续发展市长办公室”(OLTPS),统筹调度各个部门,按照计划的内容对城市韧性进行监管和建设。
荷兰鹿特丹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城市,该城市发布的《鹿特丹气候防护规划》也致力于使鹿特丹成为水管理创新型城市,其副标题为“连接水和机遇”(Rotterdam G,REGION R,2013)。[20]该规划分为洪水管理、可达性、适应性建筑、城市水系统和城市气候等5个主题,每个主题下设时间节点明确的行动计划,以加强鹿特丹的空间适应性、社会适应性、提升创新性管理的能力。
英国伦敦向来注重城市规划,在应对气候变化领域也有着《管理风险和增强韧性》的规划(Greater London Authority,2011),气候变化使伦敦面临着洪水、干旱、极端高温天气的影响,该规划从这几种灾害入手,分析伦敦当前面临的风险,成立气候变化和能源部,制定了一系列办法提升城市韧性水平,如制定高温风险图、扩大绿化面积等。[21]伦敦重点从医疗和社会保障服务、生态系统服务、经济和基础设施等方面提高城市韧性水平,其中的绿化行动相应于城市“灰色基础设施”,提出了“绿色基础设施”的概念。
美国芝加哥也提出了“芝加哥气候行动计划”(City of Chicago,2008),该计划以减少温室气体排放为核心目标,成立“芝加哥气候行动计划工作小组”,对建筑、清洁与可再生能源、交通、废物和工业污染等领域提出了应对策略,选取这些策略的评价依据包括还原潜力(Reduction Potential)、成本效益(Cost Effectiveness)、可行性(Feasibility)、收益与责任(Benefits&Burdens)、区域效应(Regional Impact)和快速部署情况(Rapid Deployment)等几个标准。
总体而言,“安全韧性”城市已经成为发达国家城市规划、发展的重要理念,建设“安全韧性”城市的实践初具规模,已形成了一系列有代表性的“安全韧性”城市规划目标、评价方法、行动计划。我国近年来也持续关注韧性城市建设,《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16年-2035年)》《上海市城市总体规划(2017-2035年)》《河北雄安新区规划纲要》均指出“提高城市韧性”,但与国际先进水平相比,我国韧性城市建设起步较晚,还需积极借鉴国外先进经验与理念,根据我国城市的具体情况,探索符合我国国情的韧性城市建设方法。
四、我国“安全韧性”城市建设的发展进路
从时间尺度上看,由于环境变化和社会发展的持续性,“安全韧性”城市建设也将是一个持续的过程,需要根据不断变化的自然、社会环境赋予新的内涵。从空间尺度上看,安全城市韧性水平的提升依赖于城市各子系统韧性水平的提升,同时“安全韧性”城市也是更大空间尺度范围区域韧性建设的组成部分。从管理尺度上看,“安全韧性”城市既需要政府部门从上而下的韧性规划,也需要个人、团体、社区自下而上的韧性建设。同时,构建“安全韧性”城市离不开科技、管理、文化的三足鼎立支撑。为保障人、物、城市运行系统的安全,需要围绕风险评估、监测预警、救援处置、综合保障等多方面研发关键技术、装备和平台,并结合5G、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等现代信息技术手段,构建覆盖规划、建设、运行、持续发展全过程的“安全韧性”城市科技支撑体系,实现城市安全智慧化、精细化监测评估,不断提升城市系统安全基础保障能力。
(一)政府要进行“安全韧性”城市建设的顶层设计
目前我国城市的组织体系中,各个部门各司其职,特别是2018年应急管理部门成立以来,在大应急大安全的框架下,城市公共安全管理的应急预案愈发完善。但是对于“安全韧性”城市的建设,更需要从整体、全局、长远的角度进行统筹设计城市的风险防御体系,从顶层设计上指导与安全韧性城市相关的一系列规划的编制与实施。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明确提出要建设海绵城市、韧性城市,提高城市治理水平。而新成立的应急管理部门目前仍将重点放在公共安全援救和防灾减灾方面,为此要增加政府工作职能,不仅要完善风险监测、灾后恢复,更为关键的是要建立综合应急管理部门与其他相关部门(生态、卫生健康、市场监督、社区)之间的沟通协调机制,促进城市的安全监管形成一张联网,使各类风险时刻被监控、及时被化解,实现信息共享、灾害共援、责任共担,提高城市的公共安全韧性。
(二)积极推动城市公共安全治理模式的转型升级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坚持安全第一、预防为主,建立大安全大应急框架,完善公共安全体系,推动公共安全治理模式向事前预防转型。”2018年我国城市的应急响应和救援工作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风险防控和应急准备体系发展却出现了滞后性。如果将我国城市的应急管理类比为一颗彗星,彗核是救援与处置,彗尾是预防与准备。根据彗星的两大物理效应,彗核运行速度越快,彗尾就越滞后于彗核;彗核越“高亮”,彗尾就越显得“灰暗”,由此应急管理的成效开始“自我抵消”。加上常态化“事前预防”的责任主要由应急资源在人、才、物三方面捉襟见肘的基层承担,使得城市的公共安全治理出现众多“重救轻防,重罚轻管”的现象。为此,我国亟需以加大基层应急预防体系建设为根基,以推动应急治理模式向预防为主转型为目标,以改革应急部门问责机制为动力,实现从“被动防御”向“源头治理、主动防控”转型,从“随机安全”向“本质安全”升级,从“传统安全”向“智慧安全”转变,从“局部管控”向“系统治理”突破。
(三)在市级层面发展复合型协调机制
有效的应急管理需要进行跨地区、跨部门、跨层级、跨主体的协调联动,推进各方面互通有无、相互配合、共同行动,形成管理合力。对于突发事件,构建正式的协调制度有多种途径,包括“硬性”的组织机构整合、“软性”的机制设计等。组织机构的整合是最彻底、最有力度的协调制度形式。构建综合化、专业化的应急管理体制后,要提高协调联动,重视“软性”机制设计,建立全方位的应急协调机制。从跨部门协调的角度看,分管机制推进突发事件跨部门协调的优势是同一个分管领域的部门之间比较容易协调,劣势是跨越分管领域的部门之间协调难度较大。在日常状态下,提高部门之间应急协调能力,要立足分管机制,注重应急管理协调机制与政府领导分管机制的衔接,避免应急协调机制与分管机制产生“张力”,减少部门之间的应急协调成本。
(四)以构建街镇公共安全“你呼我应”机制完善基层政府的安全责任
我国城市可以以网格化管理为切入点,完善基层应急管理组织体系,加强人员力量配备,厘清基层应急管理权责事项,落实基层政府及相关部门责任。集中公共安全资源,建立街镇为中心的公共安全体系,是解决超大城市公共安全问题的客观需要。增强城市应急管理的制度韧性,有必要在原公共安全管理基础上,建立以街镇为中心,对公共安全事务采取街镇“能呼”,职能部门“必应”的“你呼我应”机制,是整合资源、解决街镇公共安全治理困难和构建“条块”结合的城市公共安全基层韧性治理的有效模式。在这一机制下,街镇政府对公共安全事务进行判别,按需启动“你呼我应”机制,即时召集职能部门及相关各方处理公共安全问题。职能部门要按照“呼叫就是集结号”的标准,及时响应街镇政府发起的“呼叫”,确保街镇政府“呼了有用”,职能部门“应了有效”。职能部门接受街镇政府的统筹调度指挥,及时通过专业的能力协同解决问题,并将情况向街镇政府反馈,构建从公共安全问题发现、协调指挥、问题处理到核实反馈的闭环管理流程,建立底数清晰、责任明确、协调顺畅、反应迅速的公共安全基层治理管理机制。通过街镇公共安全“你呼我应”机制,推动公共安全资源、管理、服务向街镇政府倾斜,推动街镇、部门之间协同联动和数据信息共建共享,形成“条块”结合的高效城市公共安全单元。
(五)提高社区居民和工业生产者的安全意识,促进主体参与的多元化
随着城市规模膨胀和结构日益复杂化,以政府作为单一力量的城市安全治理模式已无法满足现实要求,因此“安全韧性”城市的建设必须打破居民参与程度不高的壁垒,形成社会协同治理模式。一是重视社区的“安全韧性”工作,提高居民的生活安全意识和工业生产者的生产安全意识和应急能力,如家庭关闭火源后要关闭燃气阀门、化工行业按严格的安全程序施工作业等,社区、学校要对居民、学生进行定期的安全规范行为培训,行业和企业对一线工业生产者定期安全操作培训等,切实提高居民和生产人员对灾害的明辨力和应对力,提高社会的成熟度,降低安全事故发生概率。二是在城市安全预防、抵御风险和灾后恢复中要充分发挥公众参与作用,如积极扩充各专业各行业的志愿者队伍,增加技能培训,构建政府应急部门与社区、公益组织的沟通媒介,以人、企业、社区的安全管理作为“安全韧性”城市的组织结构,成为社会参与的重要补充及主要力量。
(六)增加具有韧性特征的城市安全基础设施投入
新世纪以来,我国城市基础设施建设规模持续扩大,在交通、水利、通讯等领域取得了重要成就,但是这些基建投入主要用于改善民生,并不能提升城市安全韧性,甚至由于基础设施建设破坏了生态环境而引发自然灾害。“安全韧性”城市对于基础设施的要求是具备冗余度,因此在城市规划布局中,要重点评估已有设施的脆弱性和稳定性,预留足够的空间建立备份的基础设施,特别是城市供水系统、配电系统,确保城市受到灾害侵袭后仍能正常运行。例如,曾经是世界人口第一的墨西哥城在易发生地震的区域,建设了备用设施和水源,同时为了确保地震后救援畅通,在主要干道上修建了移动走廊作为紧急替代。此外,城市基础设施投入还应注重技术性和社区性,即要增加信息系统在整个安全设施投入中的比重,增加社区设备投入在整个城市中的比重,提高城市公共安全保障的科学、全面和弹性。
(七)推进新技术在城市安全治理中的运用,实现安全治理的智能化
随着通信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智慧城市已经成为城市治理和管理的重要工具。“安全韧性”城市的创建,也离不开高科技赋能。以互联网、大数据为核心技术的信息系统能为城市安全风险监测预警、风险评估、灾害应对、危机恢复提供强大的技术支持和方案对策,是提高城市治理效率和风险管控效率的有力途径。因此,我国现代化城市要加快“智慧城市”信息系统的建设,推进新技术在城市安全治理中的运营,主要操作包括对自然灾害和生活生产性风险源安装风险数据实时反馈系统、模拟风险传播路径和冲击力、辅助城市安全治理决策系统等,以实现城市风险监测和安全决策从“主观人为”转向“智能化”。例如,运用人工智能、大数据技术仿真模拟台风的运行路径、影响范围、损失大小以及建议采取的措施选项等,以最大程度降低城市所可能遭受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