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霏：“泳”往无前 破茧成蝶

本刊编辑部

2023年10月7日晚，中国运动员张雨霏、覃海洋被评为杭州亚运会最有价值运动员。这也是亚运会最有价值运动员奖项首次开出“双黄蛋”。

张雨霏在杭州亚运会上一人拿下6枚金牌，她表示：“东京奥运会后重新出发，我也遇到了伤病和意外，能够在亚运赛场上实现目标，给我积累了信心、勇气和力量，让我能够继续冲击巴黎奥运会。”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欲登高峰，必忍其痛；欲有大成，必有其梦”，结束了赛事连轴转的张雨霏爱笑，但她非常清楚“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一直都是在压力和动力中前进。‘重是从2020年开始，我达到了世界顶尖水平，就要承受这个成绩带来的责任与压力。在每一场比赛中不仅是代表自己，更代表中国游泳，我要尽力把自己、把中国运动员的良好形象展示出来。”

“‘必忍其痛的‘痛来自身体和心理两方面，训练哪有不痛的，陆上体能的痛、水上的痛、肌肉酸痛……不过心理压力的痛更多更重。‘必有其梦的‘梦，那就是希望在明年巴黎奥运会，我能够超越自己的最好成绩。”

当回望张雨霏当初冲奥的辛酸历程时，我们应该能体会她三年里所经历的八十一难的锤炼考验。

出生于游泳世家，3岁就跟随父母下水训练，再加上超乎常人的乳酸代谢能力，张雨霏从事游泳事业的先发优势令人艳羡。然而成功路上，没有谁能一帆风顺。张雨霏患有先天性脊柱侧弯，后背两侧的肌肉高低不均，這对于平衡性要求极高的蝶泳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难题。不过，张雨霏没有向困难低头，她通过刻苦的训练和辅助，始终努力地寻找身体的平衡点。

2017年底，张雨霏选择了如今的主管教练，来自上海的崔登荣。崔指导是一名强调技术的教练，而张雨霏却是出了名的技术不精、能力极强的运动员，二者的结合，本该是个完美的故事，然而过程却与预想的顺利大相径庭。

崔登荣是个完美主义者，凡事都追求细节，都要在自己的规划中。突发一个小事情，都会让他闷在一边反复考虑一百种可能性。然后，他会如唐僧一般苦口婆心地讲道理，说急了更是不给张雨霏喘息的机会，连珠炮般采取“精神攻击”。

张雨霏本是有话直说，天塌了也无所谓的性格。面对碰上一点小事就唐僧般拐弯抹角啰嗦的教练，她脾气上来了就是任性不听话，一只耳进一只耳出。经常崔指导给她发消息轰炸，她觉得委屈气愤连回都不带回。

但不管两个人面上的沟通如何，崔导内心深处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原谅她的一切，她也把崔导当成了父亲，把最真实的情绪和想法全盘托付。训练内外，两个人拌嘴如同家常便饭，却丝毫不妨碍他们之间越来越深的信任感。

信任后的第一件事，崔指导给张雨霏立下拿奥运冠军的三年计划：第一年改技术，第二年练能力，第三年拼细节。

改技术是件风险极大、短期收效甚微的大动作。由于长期高强度训练，张雨霏的脊柱侧弯情况明显，两侧力量不均，抱水时机也不同，蝶泳入水手型、入水点，抱水路线，出水路线都有大问题，甚至张雨霏的出发、转身、到边细节也全有缺陷。崔指导开玩笑地形容张雨霏是一台搭载了超跑机器的极品飞车，外观却是一堆破铜烂铁。

为了改技术，张雨霏不得不忘记过去的肌肉记忆，尝试练习许多枯燥甚至带来痛苦的动作。为了让肩的灵活性更好，入水点能更远，从而增加抱水的实效，崔指导每天晚上安排实习生去给她压肩。张雨霏当着实习生的面不敢有脾气，私底下跟崔导发了好几通火，她不想受这个苦，但每次都被崔导怼得哑口无言。

然而，改技术后的第一次比赛，张雨霏的成绩就垮了。一时间，质疑崔导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崔导顶着从上至下的压力，仍然坚定不移地执行着自己的三年计划。他心里知道，这段盘山路不走，东京奥运会没有任何机会。

2019年，对张雨霏而言是噩梦般的一年。外训归来，训练成效一塌糊涂，冠军赛输了，到了光州世锦赛又再遭打击。由于紧张情绪，例假延迟一周直到100蝶比赛前那个晚上才来，不好的比赛感觉与身体感觉加上当时情绪上的波动，在光州200米蝶泳预赛的检录室里，张雨霏始终面无表情地坐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的眼神里没有光，出场也只是过场，比赛更像是一次长达数分钟的内心折磨。

2分14秒，张雨霏用自己都无法接受的成绩让所有人又一次失望。光州世锦赛之后的半年，张雨霏的200蝶没有起色，最好也不过是2分8秒，更是让她遭受了太多的负面声音。

2019年，“谁都可以赢自己”成为了张雨霏内心挥之不去的梦魇。面对只有不到一年的奥运会，张雨霏陷入了深深的迷茫。“我害怕”成了张雨霏游200蝶前说得最多的一个词。

2020年4月，由于疫情，东京奥运会推迟一年举办，崔导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这一年不参加任何200蝶比赛，不测试任何200米蝶泳的成绩，让张雨霏专注100米蝶泳。

崔指导嘴上说着专注100蝶，计划里还是少不了200米专项能力的训练，张雨霏也没有很理解这其中的艺术。受疫情管理影响，身边共进退的运动员越来越少，最难的时候，组里只剩她自己一个运动员，冰冷的池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苦涩。想和岸上的崔导抱怨几句，看到崔导严厉而又逐渐苍老的脸色，张雨霏的苦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熬过了最孤独的日子，2020年9月冠军赛，张雨霏一飞冲天，先是100自打破尘封了十余年的全国记录，而后100蝶大幅打破亚洲记录，最后在国庆夜的男女混接与队友一起合作创下世界纪录。

冠军赛后，崔指导找到了张雨霏，“今年只练你100蝶，都是为了你200蝶能取得突破，也是给你积累信心战胜心魔。我的目标从来没有变，就要拿东京奥运会200蝶的冠军。之后的训练，依旧会围绕200米来进行。”

有了100蝶训练的成功，200蝶的提升水到渠成，不断的比赛配速训练，不断地细节打磨，在2021年的第一天，张雨霏阔别200蝶赛场400多天后再度出战，以2分05秒49大幅提高个人最好成绩，也是近几年来的世界最好成绩。

而后的训练，无论训练完成得好与坏，崔指导对张雨霏的认可越来越少，挑刺越来越多。张雨霏备受压力和委屈，一个劲要争却怎么也争不过有唐僧之舌的教练。很多次两人训练后争到肚子都饿瘪了还不消停，最后勉强为肚子达成和解。

正是无休止的挑刺和复盘，在2021年5月的奥运选拔赛上，张雨霏不负众望，惊艳全场，100蝶、200蝶排在当时的世界第一。

2021年7月29日，在200米蝶决赛赛场上，张雨霏一下就冲了出去，蝴蝶羽翼振翅飘散的水花反射着这三年坎坷的取经之路，也促成了张雨霏在泳池里飞翔的动力，不经历风雨又何以见彩虹，从低谷中一步步爬上来的张雨霏，此刻就是泳池里唯一的焦点。2分03秒86，张雨霏创下新的奥运会记录。

破茧成蝶，“蝶后”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