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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格标记的发展演变

2024-01-23贺学贵

华中学术 2023年4期
关键词:受益者O型介词

贺学贵

(广州华商学院外国语学院,广东广州,511300)

与格标记有用于动词后和动词前两种位置,位置不同,来源不一样。动词后引进与事的介词大致有两个来源[1],一是来源于引进处所的介词,如宿松话“我送一本书在你我送一本书给你”中的“在”,黄冈话“你叫章儿把条扁担到你”中的“到”,上古汉语的与格标记“于”(例见下文);二是来源于给予动词,如北京话“送一本书给他”中的“给”,闽语的汕头、福州话“我送一本书分你”“借几块钱乞我借几块钱给我”中的“分”“乞”等。用于动词前的与格标记来源于受益者标记,如宁夏固原话“你给他给个笔”中的第一个“给”。本文讨论与格标记的进一步发展演变。

用于动词后的与格标记会进一步朝受益者标记和表人物方向的介词演变,如粤语茂名话中,“畀[pei35]”除用作与格标记外,还可作受益者标记和对象格标记,其格式均为“VP+介词+O”,O为指人的成分。

(1)我送本书畀你。我送一本书给你。

(2)捶背畀阿奶。给奶奶捶背。

(3)我讲只笑话畀你听。我讲个笑话给你听。

(4)你磕两个头畀阿奶。你给奶奶磕两个头。

(5)渠打手势畀我,噎我无讲嘢。他对我打手势,让我别说话。|渠无听话,我好头痛畀渠。他不听话,我对他很头痛。

例(1)“畀”为与格标记,例(2)为受益者标记,例(3)(4)“畀”后的成分既是动作的接受者,又可看作“行为所指向的有生对象”(我们把这类引进有生对象的介词称为对象格标记),“畀”有“给、对、向”的意思,例(5)的“畀”一般只看作对象格标记。

受益者标记“畀”来源于与格标记“畀”。例(1)类句子也可认为包含有受益的意义,即“你”因接受“书”而受益,于是“畀”便可扩展到用于例(2)类表服务受益的句子。例(3)(4)类句子的“畀”由例(1)的“畀”扩展而来。例(1)中,给予物是具体的事物“书”,感官感知到的声音或动作“笑话”“磕头”等如果作为给予物进入双及物结构“动+Ot(+与格标记)+Or”中Ot的位置,便形成例(3)(4)类句子。例(5)的“畀”由例(3)(4)类句子的“畀”进一步扩展而来。由此可见,茂名话“畀”经历了“与格标记>受益者标记”和“与格标记>对象格标记”两种演变路径。

与格标记这两种演变路径普遍存在于广西境内的汉语方言及民族语言中。如柳州话中,用于动词后的与格标记可同时用作对象格标记[2],例如:

(6)借你的车给我。把你的车借给我。

(7)老李打手势给我,喊我过去。老李给我打手势,喊我过去。

柳州话的“给”也可用作受益者标记[3],如:

(8)哏少工钱,哪个做给你?你给的工资那么少,谁愿意帮你干活?

广西境内的北部壮语和南北壮语中,与格标记也有作对象格标记和受益者标记的用法。如靖西壮语的“h:i3”除用作给予动词外,还可用作与格标记(例9)和对象格标记(例10、11)[4]:

送 册 书 一 给 他

送一本书给他。

(10)mi2ai lon6lau4hːi3ŋo3.

不 使 乱喊乱叫 给 我

不要对我大喊大叫。

(11)ŋo3thu1mai2ho:i3te1leːu4pai1.

我 头痛 给 她 完 去

我真是对她感到头痛。

也可用作受益者标记[5],如:

吃 饭 快 点 一 下 我 洗 身 给 你

你快一点吃饭,等下我给你洗澡。

TL-district distribute rice (to)villager

The district chief officer distributed rice to the villagers.

woman CLS that smile give/BEN (name)

That woman smiled at Nikon.

还可用作受益者标记[7],如:

3 look for money enter give/BEN association PP

They find money for the (Thai student)association.

(16)nai2baːn3bau5maːi1kaːn3sa7xi7h3hau2.

里 村 不 写 单子 证明 给 我们

村里不打证明给我们。

(17)xau1sŋ1kun2ket8h3kan1.

他们 双 人 生气 给 互相

他们两人互相生对方的气。

(18)thai1na1h3xau1tsu6van2.

犁 田 给 它们 每 天

每天给他们犁田。

我们认为,上述柳州话、靖西状语、泰语、傣语等汉语方言和语言中的与格标记都经历“与格标记>受益者标记”和“与格标记>对象格标记”两种演变路径。其演变过程与茂名话的“畀”类似。此外,在南宁话、宾阳话、石南话、新桥客家、博白客家话以及老挝语、侬语等广西境内的方言和民族语言中,用于动词后的与格标记也都发展出了作对象格标记和受益者标记的用法。

用于动词后的与格标记演变为受益者标记或对象格标记是典型SVO型语言常见的现象。广西境内的泰语、老挝语以及壮语都是SVO型语言,境内的汉语方言也带有较强的SVO型语言倾向性,因而也有这种类型的演变(这可能跟SVO型非汉语的接触有关)。英语也是SVO型语言,来源于引进处所成分的与格标记“to”也演变出了对象格标记的用法(“to”不用作受益者标记,英语中的受益者标记一般用“for”,这可能限制了“to”向受益者标记的演变),如:

(19)Send a book to him. 给他送一本书。

(20)Read it to us. 把它念给我们听听。

一般认为,上古汉语SVO型语言倾向性比较强,与格标记“于”也演变出了对象格标记和受益者标记的用法。如:

与格标记:言私其豵,献豜于公。(《诗·豳风·七月》)

对象格标记:先民有言,询于刍荛。(《诗·大雅·板》)

受益者标记:惟兹臣庶,汝其于予治。(《孟子·万章上》)

SVO型语言中,介词词组往往位于动词后,即“VP+介词+O”语序占绝对优势,引进接受者、受益者和动作指向的对象的介词短语往往位于VP后,因而介宾补语式的双及物结构“动+Ot+与格标记+Or”中的与格标记可以向受益者标记或对象格标记演变。广西地区的汉语方言(包括少数广东地区的粤方言)也基本可以归入这一类型,但汉语其他方言未发现动词后与格标记到受益者标记或对象格标记的演变。其原因是,广西地区以外的绝大多数南方方言虽有“VP+介词+O”结构,但须遵循观念距离象似性原则即句法对语义关系距离的模拟[9],介宾补语式的双及物结构“动+Ot+与格标记+Or”符合时间象似性原则,而“VP+受益者标记+O”和“VP+对象格标记+O”两种语序不符合象似性原则,因为动作VP的发生须以O为条件,须首先确定服务对象或动作指向的对象,因而O往往要放在VP前,即用“受益者标记/对象格标记+O+VP”语序,其中的受益者标记/对象格标记与“动+Ot+与格标记+Or”中与格标记的位置不同,与格标记不能朝受益者标记和对象格标记演变。汉语北方方言连“动+Ot+与格标记+Or”格式都比较少见,因为北方方言带有较强的SOV型语言的倾向性,语言类型的研究显示,SOV型语言中,介词短语倾向于用于动词前[10]。

北方方言(包括一些南方方言)有用于动词前的与格标记[11],即介宾状语式双及物结构,例如:

(21)你给他给个笔。| 给他寄个包裹。(宁夏固原话)

(22)你给在北京的弟弟寄件毛衣。(四川绵阳、成都话)

(23)分其送几斤苹果去。给他送几斤苹果去。| 分其寄着了两本书去。给他寄了两本书去。(祁门话)

例(21)—例(23)中的“给”“分”都用于介宾状语式的双及物结构“与格标记+Or+Ot+动”,那么,其中的与格标记能否演变为受益者标记或对象格标记呢?理论上说是可以的,但实际并不存在。其原因是:(一)从文献看,介宾状语式的双及物结构出现的时间很晚,元明时期才见用例;(二)从共时平面看,这一结构只在汉语的某些方言使用,且在多数方言中使用频率很低,其高频使用主要见于西北地区的方言,这当与SOV型非汉语的影响有关[12]。可见,介宾状语式双及物结构是新兴的格式,它在多数方言中还不占有显著地位,其中的与格标记不易发生演变。而实际情况是,动词前的与格标记来源于“受益格标记+O+VP”中的受益者标记,而不是相反的方向,从文献看,“与”作受益者标记先秦就见用例,而用于动词前作与格标记元明时期才见用例;“给”作受益者标记《醒世姻缘传》中就有用例,用于动词前作与格标记《儿女英雄传》中才见少量用例[13]。不过,“受益格标记+O+VP”格式中,受益者标记也会向对象格标记演变,这种演变主要分布在中原官话区。如河南西华方言有如下说法[14]:

受益者标记:你哩衣裳我给你洗洗。你的衣裳我给你洗洗。

对象格标记:我给你说,他脾气赖,你可白惹他啊。我跟你说,他脾气坏,你可别惹他啊。

金小栋、吴福祥先生(2016)认为,这里的对象格标记“给”由受益者标记演变而来,我们赞同他们的观点。

可见,与格标记虽然与受益者标记、对象格标语义关系密切,但它们在不同语序的语言中,其输出端与输入端不同。在SVO型语言中,输出端是与格标记,输入端是受益者标记或对象格标记,其演变的句法环境是“动+Ot+与格标记+Or”,是“与格标记>受益者标记/对象格标记”的演变。在SOV语序倾向性较强的北方方言中,输出端是受益者标记,输入端是与格标记或对象格标记,其演变的句法环境是“受益格标记+O+VP”,是“受益者标记>与格标记/对象格标记”的演变。

注释:

[1]参见黄晓雪:《汉语方言与事介词的三个来源》,《汉语学报》2007年第1期,第44~48、95~96页。

[2]参见王盈盈、覃东生:《广西汉、壮语方言“给予”义语素的两种特殊用法》,《百色学院学报》2018年第6期,第29~35页。

[3]参见覃东生:《对广西三个区域性语法现象的考察》,河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2年。

[4]参见王盈盈、覃东生:《广西汉、壮语方言“给予”义语素的两种特殊用法》,《百色学院学报》2018年第6期,第29~35页。

[5]参见覃东生:《对广西三个区域性语法现象的考察》,河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2年。

[6]参见王盈盈、覃东生:《广西汉、壮语方言“给予”义语素的两种特殊用法》,《百色学院学报》2018年第6期,第29~35页。

[7]参见覃东生:《对广西三个区域性语法现象的考察》,河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2年。

[8]参见罗美珍:《傣语方言研究(语法)》,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年,第11、113~114页。

[9]参见张敏:《认知语言学与汉语名词短语》,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第222页。

[10]参见张敏:《汉语方言双及物结构南北差异的成因:类型学研究引发的新问题》,《中国语言学集刊》2011年第2期,第87~270页。

[11]参见黄晓雪:《汉语方言用于动词前的与格标记》,《语言科学》2021年第4期,第337~347页。

[12]参见张敏:《汉语方言双及物结构南北差异的成因:类型学研究引发的新问题》,《中国语言学集刊》2011年第2期,第87~270页。

[13]参见金小栋、吴福祥:《西华方言多功能“给”的语义演变》,《语言研究》2016年第4期,第62~67页。

[14]参见金小栋、吴福祥:《西华方言多功能“给”的语义演变》,《语言研究》2016年第4期,第62~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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