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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外商直接投资变化新趋势与优化建议

2024-01-22梁婧王静

中国国情国力 2023年11期
关键词:外资企业外资企业

梁婧 王静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受全球经济增长乏力、逆全球化和保护主义抬头等因素影响,全球FDI(国际直接投资)规模呈现出波动增长的新特点。新冠疫情暴发后,全球FDI规模收缩较快。与此同时,流入中国的FDI也在来源地、增速、区域、行业等方面呈现出新的特点。

一、近年来我国FDI流入新趋势

(一)我国FDI规模稳步增长但增速放缓

2000年以来,我国实际利用外资规模逐年增长,但2008年后受全球投资活动低迷影响,我国FDI增速呈放缓趋势。2020年全球疫情暴发,但得益于较早控制住疫情、产业链供应链较快恢复,我国FDI增速较快增长,2021年增速达到20.2%。我国FDI占全球的份额总体在波动中上升,从2000年的2.7%上升到2022年的22.3%。

近年来,我国吸引外资有两个特点。第一,重大外资项目支撑作用逐渐凸显。2023年1月至3月,合同外资1亿美元以上的大项目实到外资2232.8亿元,增长10.4%。2022年外商投资项目平均规模每项491.3万美元,较2019年扩大45.4%。2022年合同外资1亿美元以上大项目实到外资6534.7亿元,占我国实际使用外资的53%。第二,重要开放平台引资作用日益显著。一是国家级对外开放平台在吸引外资、稳住外资方面发挥了显著作用。21个自由贸易试验区以不到千分之四的国土面积,实现了占全国18.6%的外商投资。服务业扩大开放扩围形成的京、津、沪、琼、渝等省市“1+4”试点示范区格局,实际使用外资45.6亿美元,占全国服务业实际使用外资的33.4%。230家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实际使用外资303亿美元,同比增长25.7%,高于全国平均增速5.5个百分点。二是各类地方开放平台对吸引外商投资产生重要影响。比如北京市充分发挥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开放平台的作用,吸引一批重点海外项目落地,11个离岸创新中心挂牌,促进了高端汽车、产业互联网、生物医药、新一代信息技术四个千亿元级产业集群快速发展。江苏省将中德(常州)创新产业园等9个国际合作园区定为我国(江苏)自由贸易试验区联动创新发展区,深入开展对口国别(地区)招商引资工作。截至2023年8月,中德(常州)创新产业园已聚集德资企业57家,总投资超10亿欧元。三是展会平台的引资作用逐渐凸显。比如,2023年,盐城市举办第五届中韩贸易投资博览会,会议期间,20个重大项目集中签约;山东省举办跨国公司领导人青岛峰会,签订外资项目13个,总投资34.5亿美元。

(二)我国FDI来源地结构总体稳定

内地“返程投资”是我国FDI流入的重要组成部分。香港始终是我国内地FDI的主要来源地,且占比逐渐上升。2000年,38.1%的FDI来自中国香港,2022年该比重攀升至72.6%。香港是我国内地重要的开放窗口。作为国际金融中心,其资金来源可分为三部分,一是国际资本,二是内地资本,三是本地港资。其中,内地企业在香港融资进而再返回内地投资占比较多,从而使内地来自中国香港的FDI占比较高。可能的原因在于过去几年内地企业在香港金融市场融资大幅增长,不仅包括首次公开募股(IPO)上市集资,还包括发行中资美元债融资以及其它形式的借贷、股权和债券融资,规模超千亿美元。其中相当部分可能以“返程投资”的方式回流内地。内地企业“返程投资”的情况,不但发生在中国香港地区,也发生在新加坡以及英属维京群岛、开曼群岛等离岸金融中心,若穿透背后的最终所有者,相当一部分是内地企业或内地居民。

来自发达经济体的FDI比重逐渐下降。2000年,有10.8%来自美国,2022年则降至1.2%。来自德国、英国、日本的比重同样呈下降趋势,从2000年的2.6%、2.9%、7.2%,分别降至2022年的1.4%、0.7%、2.4%。受“中国—东盟”经贸往来加强、《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落地生效等因素影响,FDI中来自新加坡的比重上升,从2000年的5.3%上升至2022年的5.6%。此外,由于全球最低税率立法进程的不断推进,来自国际避税岛——开曼群岛、维尔京群岛的FDI比重呈下降趋势,由2000年的1.5%、9.4%分别降至2021年的1.4%、3%。

(三)FDI流入传统制造业比重下降,服务业和高技术制造业流入速度较快

近年来,我国制造业FDI资金流入规模先升后降。2000年,该规模为258.4亿美元,2011年上升至521亿美元,此后逐渐下降,降至2021年的337.3亿美元,2022年回升至496.7亿美元。值得注意的是,高技术制造业FDI增速始终高于制造业整体(见图1)。根据数据可以推测,2000-2021年间的不少年份中,传统制造业FDI规模有所收缩。这与我国产业结构高端化升级趋势相关,海外资金更倾向于投资高端制造业[1]。

图1 2019年1月—2023年4月高技术行业FDI流入增速

服务业吸纳FDI规模明显扩大,由2004年的78.8亿美元快速上升至2022年的1164.9亿美元,年均复合增速达到16.1%,2019年以后总体保持两位数增长。从份额来看,2004年流向服务业FDI规模仅占整体的12.9%,2022年则升至61.6%(表1)。高技术服务业FDI增速高于整体。2004—2022年,科学研究技术业FDI复合增速达29.3%,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复合增速为19.9%,金融业复合增速为20.1%。

与此同时,外资研发本土化趋势加强。一是外资企业加大了在我国建设研发中心的力度。例如,雅诗兰黛设立的创新研发中心是该集团首个集研究、配方、包装和工程等于一体的综合性研发中心。全球领先的消费品包装企业安姆科的亚太研发中心落户江苏省江阴市,一期投资超1000万美元。荷兰企业飞利浦集团在大湾区的首个创新中心落户深圳,这是飞利浦在我国设立的第三个研发中心。二是外资企业研发的本土化倾向更加明显。例如,不少外资车企为更加贴合我国消费者的需求,加快了本土化转型的步伐。随着汽车行业电动化、网联化、智能化的变革加速,外资不再局限于传统内燃机零部件的研发,而是更多聚焦于电动汽车零部件、软件等新领域,以及高等级智能研发的应用与落地。不少外资药企也将供应链本土化。2020年,外资药企研发机构数量达483个,较2019年增加了48个,研发机构经费支出为149.1亿元,较2019年增长0.9%,有效发明专利数量为8700件,较2019年增长6.5%。同时,越来越多的外资药企正在以“中国创新中心”或“创新开放平台”的方式积极探索与我国本土创新公司或项目加强合作。

(四)东部地区FDI规模、增速明显高于中、西部地区

从FDI流入的区域来看,东部地区占比保持稳定但增速低于中西部地区。2001—2022年复合增速为16.3%,占全国比重基本维持在75%—79%之间。中、西、东北地区2001—2022年复合增速分别为15.9%、19.6%、11.8%。原因在于近年来东部地区的劳动力成本与土地成本等不断上升,而中西部地区的要素成本相对较低,在吸引外商直接投资中的优势逐步凸显。

从具体省份来看,FDI投资较为集中。2000年,实际使用外资金额排名前十的省份其整体规模占全国的比重为83.6%,分别是广东、江苏、福建、上海、山东、天津、辽宁、北京、浙江、黑龙江,这些省份多集中于东部地区。2009年,FDI规模依然集中于这些省份,只是顺位略有变化,河南代替黑龙江成为排名第十的省份。2016年,FDI规模排名前十的省份变化较大,河南、安徽、湖南、江西四个中部地区省份进入榜单。2020年,河南、安徽、湖南、江西四个中部地区省份的排名全面提升(见表2)。

表2 2000—2020年不同年份FDI流入规模排名前十的省份

(五)外商投资企业经营收益高于整体水平

2000-2021年,外商投资企业的利润率呈上升趋势,且逐渐高于全国整体水平(见图2)。2005年外商投资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率为5.3%,2009年提升至6.9%,高出全国水平0.3个百分点;2021年外商投资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率为7.9%,高出全国1.1个百分点。原因在于近年来外资逐渐集中于服务业、高新技术制造业,如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以及信息技术服务业等,这些行业增加值增长较快,利润率较高。

图2 2005—2021年外商投资企业与全国工业企业利润率

二、近年来我国利用外资过程中值得关注的问题

改革开放之初,在面临外汇和技术“双缺口”的情况下,为大力吸引外国直接投资,我国为境外投资者提供以税收优惠为代表的“超国民待遇”政策保障,涉外企业的实际税负普遍低于内资企业的实际税负。2008年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所得税法》将内资和外资的所得税法合并,2012年12月我国对在华外商投资企业、外国企业及外籍个人征收城市维护建设税和教育费附加,境内所有内外资企业实现统一税制,外资享受“超国民待遇”的时代正式终结[2]。与此同时,近年来我国持续推动内外资企业平等,不断优化外资准入的限制性措施,缩小内外资管理的差别。2017—2019年在金融、汽车等行业领域推出了一系列重大开放举措,2020年以来持续缩减外商投资准入负面清单,提高服务业、制造业、农业开放水平。未来有两方面问题值得关注。

(一)本土企业品牌与核心竞争力建设有待加强

在引进外资的过程中,我国企业对品牌重视不足,本土企业品牌竞争力相对较弱,部分民族品牌在外资并购过程中流失。与外资“合作制造”在一定程度减弱了我国企业自主研发的动力,阻碍了工业技术进步,部分行业核心技术领域被外资占据绝对领先地位。企业间并购是行业市场化发展过程中的正常现象,但在经济转型升级、外部环境复杂严峻的背景下,需要注重引导本土企业加强品牌意识和品牌建设。当前,外资加快向服务业、新兴产业流入,而发达国家在技术储备、研发设计、商务服务、市场营销、物流仓储等领域具有领先优势,需要警惕外资过度垄断的情况。

(二)目前外资迁出相对可控,但利用外资面临的外部环境变化明显

近年来,受中美经贸摩擦、我国要素成本上升等因素影响,一些外资企业将部分业务或生产链迁出中国,受到市场广泛关注。从微观视角来看,外资企业迁出我国整体相对可控。

一是外资迁移的环节并非关键核心部分。近年来在华外商投资企业的投资迁移,更多的表现为企业的业务结构调整,而非整体式的搬迁。例如富士康将部分电子组装工厂搬到越南印度,但关键的零件仍需从我国进口。此外,不少外资企业开始在我国设立新的研发中心。

二是外资迁移的机会成本较高。首先,改革开放以来,外资企业在我国投资建厂、扩大产能已有不少投资,向外迁移意味着放弃此前的固定资产投资,且迁移后产业重建的投入产出效率难以保障。其次,有商会调研数据显示,2015年至今,企业在我国的投资收益率处于全球领先水平,若迁移至东盟,投资收益率将会下降约6个百分点。再次,近年来我国的投资、营商环境建设日渐完善,我国可以为外资企业提供高效的产业工人、发达的基础设施、完备的产业链基础。我国拥有全球最完整的制造业产业链供应链,是全球唯一一个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全部工业门类的国家。此外,我国的高速公路、高速铁路、地铁、5G基站规模庞大。而外资企业迁移至东南亚地区将要面对的是产业配套集群难以在短时间内建立、产业工人的成本素质难以平衡、制造业基础设施难以适配等问题。

三是我国与主要外资迁入地的合作大于竞争。东盟国家是外资迁出我国后的主要选择。从越南来看,越南自华进口占其进口的比重为48.4%,远超第二位——韩国的16.6%。纺织制品、服装、金属材料等行业在一定程度上依赖我国,从我国进口的针织原料占比为82.1%,从我国进口的人造纺织材料占比为76.2%,从我国进口的合金钢平板轧制卷材占比高达95.7%。目前中越经贸关系仍以互补为主,且我国占据主导地位,具备压倒性优势。美国制造业转移重心的墨西哥也有类似特点。2022年,我国成为墨西哥第二大进口贸易国,墨西哥自华进口约占其进口总量的20%,仅次于自美进口,且我国对墨西哥出口与墨西哥对美出口数据体现出一定程度的正相关性。

四是外资企业对我国经济长期发展的预期较为乐观。全球管理咨询公司科尔尼发布的2023年FDI投资信心数据显示,我国的排名从2022年的第10位上升至2023年的第7位。中国贸促会发布的《2022年第三季度中国外资营商环境调研报告》显示,外资企业持续看好我国市场,对营商环境和宏观经济政策总体评价良好。从外资营商环境满意度评价看,外资企业对获取经营场所、市场准入和纳税评价较高。95.33%的外资企业对获取经营场所评价“较满意”以上,89.94%的外资企业对市场准入评价“较满意”以上,88.71%的外资企业对纳税评价“较满意”以上,分别较《2022年第一季度中国外资营商环境调研报告》的调查数据提高5.03、2.54、0.61个百分点。从宏观经济政策评价看,85%以上的外资企业对保产业链供应链稳定政策、《鼓励外商投资产业目录(2022年版)》实施情况、财政政策和减税降费政策、重大外资项目落地“绿色通道”政策、稳投资促消费政策以及抗疫助企纾困政策等评价“较满意”以上。

但未来我国利用外资面临的外部环境变化较大。近些年,为解决国内制造业“空心化”以及与其相关的就业等方面问题,美国不断推动制造业回流。2023年以来,美国制造业投资增速提升明显,二季度同比增加69.42%,创历史新高。同时美国也在积极推动“离岸制造”“友岸制造”,这些不仅影响美国企业对我国的投资,还会影响全球其他地区企业对我国的投资。一是长期影响相对较大。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后,美国对华投资增速呈明显下滑态势,2021年美国在我国FDI新增市场份额仅略高于1%,较2010年萎缩50%,较2018年萎缩超30%。从结构上看,瑞信数据显示,2023年上半年美国对华投资中有近60%集中在消费品、金融服务、房地产等行业,高科技行业占比不足10%。半导体和微电子、量子信息技术、人工智能等是我国“十四五”国家信息化规划中重点建设行业,也是美国以“维护国家安全”为由限制对华投资的重点领域,且不排除未来“视情况而定”增加受限制的行业种类。并且,在地域上将中国香港和中国澳门同样纳入封锁对象,形成全面打压。二是未来美国或将拉拢其他国家加入联合限制措施。近年来,在限制对华科技投资行政令制定的过程中,美国财政部一直在与包括欧盟在内的其他国家政府接触,试图获得其他国家的配合,使其不会在美国颁布限制措施后替代美国向我国提供相关投资。除欧盟外,美国或将通过“芯片四方联盟”、七国集团、美欧贸易技术委员会、印太经济框架这些平台来鼓动盟国联合对华限制敏感领域的投资。

三、政策建议

我国市场规模大、吸引力强,对外资企业来说仍是重要的投资目的地。同时,外商投资是我国深度嵌入全球价值链体系的重要载体,也是国外优质要素促进国内大循环的重要环节,对扩大我国出口规模具有重要的影响。面对复杂多变的外部环境,未来既要持续优化营商环境,提升引资质量和水平,也要积极应对外部挑战,提升自主创新水平和自主品牌竞争力。

(一)深入探索自贸区外资准入负面清单缩减,并适时向全国推广

与全国版负面清单相比,自贸区施行更加开放的外资准入政策。例如,在市场调查行业,在全国版新版的负面清单中仍然保留了老版负面清单中的“市场调查限于合资,其中广播电视收听、收视调查须由中方控股”这一限制,而在新版自贸区版负面清单中则取消了老版负面清单中关于“市场调查限于合资”的限制。此外,2023年6月国务院印发《关于在有条件的自由贸易试验区和自由贸易港试点对接国际高标准推进制度型开放若干措施》,聚焦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商务人员临时入境、数字贸易、营商环境、风险防控六个方面,提出33条具体试点措施加大吸引外资力度。未来,应进一步探索,并将相关措施复制到全国范围。如“外商投资企业内部调动专家的随行配偶和家属享有与该专家相同的入境和临时停留期限”“对拟在试点地区筹建分公司或子公司的外国企业相关高级管理人员,其临时入境停留有效期放宽至2年,且允许随行配偶和家属享有与其相同的入境和临时停留期限”。

(二)优化中西部地区营商环境,进一步引导外资流向中西部地区

相对于我国东部地区,中西部地区的生产要素成本较低,相对于东南亚国家,我国中西部地区的基础设施较为完善,不但有专业的工业园,在物流环节上也已经基本打通,这使得外资制造业企业能够迅速地将商品送达目标市场。未来,应进一步加大对中西部地区吸引外资的支持力度。一方面,要继续完善基础设施,利用西部便宜的算力、能源等优势,保证资源供应,充分发挥中西部地区成本低、基础好的核心优势。另一方面,要引导中西部地区持续优化营商环境[3],提升行政事务审批办理流程的效率,强化市场化思维[4]。

(三)合理引导外商投资新兴业态领域的良性发展

跟踪总结国外相关新兴产业、服务业态发展经验,加强相关研究。推动立法先行,同时系统性地制定相关行业政策和制度体系,研究制定长期发展规划,协调出台和整合相应监管政策,根据不同行业、不同生产环节特点,制定合理、规范、透明的行业准入制度。通过土地、财税、专项资金等优惠政策重点支持一批国内龙头企业的成长壮大。重视和鼓励行业协会的组建与发展,发挥行业协会制定统一行业标准、整合行业资源与信息、引导企业诚信建设等作用,使其成为政府与企业、企业与社会之间的有效沟通中介。

(四)营造有利外部环境的同时提升自主创新能力

一方面,要加强沟通对话和政策协调,在国际议题上开展务实合作,求同存异,力争为经贸关系的深化发展创造有利的外部环境。同时对可能升级紧张关系的敏感问题做好预案。另一方面,要提升我国企业自主创新能力,进一步落实激励企业创新的税收政策、金融支持,弘扬工匠精神,提升民族品牌的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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