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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玫瑰花开了

2024-01-22陈淑芬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4年1期
关键词:玫瑰花哥哥姐姐

陈淑芬

火车一路向北,我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耳边一直响着姐姐打来的电话:“妈妈这次住院不好,医生说按天数算了。”我默默地祈祷:“妈妈,你一定要等着我呀!”

去年10 月份,妈妈的脸和身上的皮肤开始变黄,去医院检查诊断为壶腹部肿瘤,晚期,醫生说可能存活个把月。11 月,我冒着疫情的风险,回家看望妈妈。那时妈妈在医院,只能姐姐一个人陪护,我在医院大门口,戴着口罩,隔着铁栏杆,看着妈妈瘦弱的身体,拉着妈妈黄色的好像落叶枯枝的手,很心疼。权衡再三,妈妈自己选择了保守治疗,回家调理。我离开的时候,她的精神还是不错的,对生死也看得开,告诉我,她的妈妈86 岁国庆节那天走的,她的哥哥86 岁秋天走的,她已经超过他们,是目前家族最长寿的。

从泉州到金华,费时4 小时16 分,千里路程这次显得特别漫长。弟媳已在出口处等着我,开车十几分钟就奔到了医院。“妈妈,我回来了!”病床上的妈妈朝我点点头,已经说不出话。妈妈脸色黑黄,神情无力,身上绑着一些仪器,手上挂着吊瓶。

今年元旦,妈妈拉血,送医回家就再也下不了床了,生活不能自理,还好哥哥姐姐已退休,又有孝心,齐心协力,把屎把尿,喂饭喂水照顾。2 月初,哥哥在微信群里说:“妈妈虽然脸黄,但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看来问题不是太大。”妈妈自己很乐观,金华的街道上、公园里种着许多玫瑰。她告诉哥哥,等玫瑰花开了,她会好起来的。我们都表扬妈妈有浪漫主义精神,不愧是地主家的孩子。她自豪地告诉我们,她们施姓大家族,自古以来爱读书,画家特别多。4月10 日,弟弟在群里说:“估计妈妈不太会好,肚大如罗,脚很肿,又黄又瘦,像《三毛流浪记》的三毛样。可能熬不过清明节。”

17 日,妈妈开始发高烧,哥哥把妈妈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医生说时日不多了,老人家想吃啥就给她吃。19 日傍晚,我从泉州赶到了金华。姐姐告诉我,妈妈刚住进医院还能说话,一直问她,我到了吗。我不敢哭也不敢流泪,因为妈妈眼睛还明亮,头脑也清醒。我喊着妈妈,拉着她的手,给她揉揉关节,擦擦她的脸。晚上等妈妈睡着了,哥哥说起妈妈从小到大疼爱孩子,每次怀孕,她都会问哥哥:“我给你添个弟弟或妹妹,好不好?”哥哥每次都说:“好!”哥哥说那个时代妈妈养大我们4 个孩子多不容易,我们这一代每家生一个还嗷嗷叫。我们听了都流泪。

“我想吃碗馄饨。”22 日凌晨2 点多,哥哥骑着电动车,去通宵夜市买回一碗稀饭、一碗江西馄饨,喂妈妈吃了几口稀饭、5 只馄饨。她说关节疼,我和姐姐帮她揉着,妈妈呻吟着,呼吸困难,越来越弱,呼唤着每个孩子的名字,医生给她从肛门塞了一粒止痛药,妈妈安静地睡了。我们以为妈妈会说话,想吃东西可能会好起来点。

6 点多,哥姐怕我辛苦,让我回宾馆休息一下再来看妈妈。回到宾馆,我倒头就睡。一个多小时后,接到姐姐带着哭腔的电话:“妈妈走了!”时间定格在早上7 点42分,妈妈的心跳停留在八十七虚岁,走在她心心念念的玫瑰花盛开的时候,离开了她出生成长的城市。我起床跑到医院,这段路不长,只有百来米,却是我和妈妈生与死的距离,从这一刻起,我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

没多久,医院出具了死亡证明,殡仪馆的车也到了,担架抬走了妈妈。我和哥哥在灵车上,撒着纸钱,哭喊着妈妈,告诉她,经过的每一座桥,每一条马路,每一处十字路口。师傅说这是风俗,最后的告别,也是让人的灵魂能找到回家的路。妈妈,记得回家的路。

23 日凌晨4 点多醒过来,我躺在温暖的床上,想起妈妈躺在冰冻的冷柜里,纸巾湿了一叠。人间四月天,芳菲争艳,玫瑰花开了,妈妈却此去不回头。开心快乐,烦恼忧伤再也不能跟妈妈倾诉,从小就喜欢跟妈妈叽叽喳喳撒娇,她都静静地听着,不会笑话打击我,会开解安慰我,以后我只能孤单忍受,独自消化。

送走妈妈,心里很难过,兄弟姐妹相约着“找妈妈”。弟弟开着车,沿着古城,到婺江边看看我们出生的地方,城东街道八咏路,这是外婆给妈妈陪嫁的房子,城市改造,老屋已无痕迹,只留下一段古城墙,哥哥指着那棵长出绿叶的老树的地方,说那个位置就是家原来的地方,哥哥讲起年轻的妈妈养育我们的情景。我们又开车来到城西街道,爸爸单位分的房子,我们成长的铁路新村,也在城市改造中夷为平地,现在是高档住宅小区,有保安,我们进不去,只好在大门口凝望了几眼,想起中年的妈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江南国贸街,房子空荡着,灰尘漂浮着,老年的妈妈在客厅的影像,每次回家,我跟妈妈一起同床睡觉,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墙上的几张合家欢照片,照片里的妈妈七十几岁还是很美,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孩子,温柔地笑着。我们来到她最后住的哥哥家,她的身份证、老年证、钥匙、存单、衣裤,无一不带着妈妈的气息,妈妈的味道,妈妈的慈爱。

“建华,我要走了。”

“难过,不舒服,抱抱我。”

“怎么会这样呢,我吃不消了。”

“我想回家!”这是妈妈留在世上的最后几句话。

这些是妈妈住过的地方、走过的街巷,有她生活的痕迹,留下的欢声笑语,曾经的幸福时光。我仰望星空,妈妈你变成一颗星星,在空中看着这座城市和我们。如果真的有来世,我会在天上仔细寻找妈妈。

我一遍遍打妈妈的手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妈妈的电话号码申请取消,最终拨打留言已停机。

妈妈你说过,等玫瑰花开了,你就会好起来的。妈妈,玫瑰花已经开了,你却不在了。我们的心都碎了。

街道两边地上的玫瑰花次第开放,妈妈却已埋葬在地下。

爸爸知道妈妈走了,嫂子说他一直朝妈妈的房间看,默默地流泪。看见我们四个孩子从殡仪馆回来,我们没有妈妈,他没有老太婆了,91 岁的他抱着哥哥号啕大哭,声音悲切。

从我出生到远嫁,妈妈陪伴了我57年。这次妈妈在医院住了6 天,连头带尾,我只陪了她4 天,太短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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