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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满洲独立守备队再探

2024-01-19于铁军

日本侵华南京大屠杀研究 2023年4期
关键词:关东军满洲大队

于铁军

日本满洲独立守备队在侵华日军序列中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在日本侵华尤其是侵略中国东北的过程中曾发挥过举足轻重的作用。作为日本关东军之一部,举凡“皇姑屯事件”、“九一八事变”、残酷镇压东北抗日义勇军及东北抗联等中日关系和抗日战争中的重大事件,满洲独立守备队都扮演了“急先锋”的角色。但长期以来,国内外学术界的相关研究却寥若晨星。就笔者有限的阅读范围来看,国内文献只有30年前赵连泰的一篇论文专门讨论了满洲独立守备队问题(1)赵连泰:《日本满洲独立守备队初探》,《日本研究》1992年第1期,第48-52页。该文后收录于赵连泰:《日本历史研究论丛》,日本侨报出版社2003年版,第211—223页,内容有所扩充。, 近年则有哈尔滨师范大学刘宇梁的一篇硕士论文论及满洲独立守备队问题(2)刘宇梁:《“满铁附属地”日本驻军问题研究》,哈尔滨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9年。。日本方面的相关资料和论著里,防卫研究所编辑出版的日本102卷官方战史中的《关东军》(两卷),岛田俊彦著《关东军》、中山隆志著《关东军》、楳本捨三著《关东军秘史》等著作对满洲独立守备队只略有提及(3)防衛庁防衛研修所戦史室編『戦史叢書·関東軍(1、2)』、朝雲新聞社、1969年、1974年。島田俊彦『関東軍』、中央公論社、1965年。中山隆志『関東軍』、講談社、2000年。楳本捨三著,高书全、袁韶莹译:《关东军秘史》,上海译文出版社1992年版。,研究日本陆海军的重要工具书——原刚、安冈昭男主编之《日本陆海军事典》并未收录满洲独立守备队的词条(4)原剛、安岡昭男編『日本陸海軍事典コンパクト版(上、下)』、新人物往来社、2003年。,新近出版的及川琢英著《关东军》一书对满洲独立守备队亦着墨不多(5)及川琢英『関東軍——満洲支配への独走と崩壊』、中央公論新社、2023年。,现有较为详细的日文相关文献仍主要集中于1970—1980年代由前独立守备队成员组成的各种“战友会”编辑发行的十数部有关独立守备队的非正式出版物(6)笔者搜集到的有:岩手県独歩会『満洲独立守備隊史』、岩手県独歩会、1971年;室井兵衞編著『満洲独立守備隊』、1973年;白砂義正『独守歩四史』、1966年;独守歩四部隊史編集委員会編『独立守備歩兵第四大隊史』、耕文協会、1986年;鈴木善一編『満洲独立守備歩兵第七大隊史』、1989年;手島丈男『独立守備歩兵第八大隊戦史——創立より終焉まで』、1978年;独立守備歩兵第九大隊史編纂委員会『関東軍独立守備歩兵第九大隊史』、1980年;中村一幸『満洲独立守備隊備忘——昭和十三年から同十五年の間』、信毎書籍出版センター、1989年;青木康信編『部隊史(八四六部隊)』、関東軍独立守備歩兵第24大隊(846部隊)、1986年。, 以及后来日本国立公文书馆亚洲历史资料中心公布的少量档案,相关研究尚缺少较为系统、深入的考察。有鉴于此,本文拟在既有研究基础上,将日本满洲独立守备队这支重要侵华部队的编制体制、主要任务和部署情况分三阶段加以梳理和说明,以期引起学术界进一步研究的兴趣。

一、初创时期:作为“护路军”的满洲独立守备队

肇始于1906年的日本满洲独立守备队在其鼎盛时期的1936—1938年,也不过30个大队、120个中队,总兵力约2.7万人,规模并不算很大,但在1906—1944年其存在的近40年间,伴随着日本国内外政治环境及满洲独立守备队侵华使命的推移,其编制构成却变化多端;加上到战争后期,为应付日益吃紧的战局,满洲独立守备队被陆续拆散,补充进各战场的日军野战部队,冠以满洲独立守备队名称的部队已几不存在。所以战后相当长时间里,关于满洲独立守备队的情况,不明和歧异之处颇多,故在此有必要首先对其编制沿革情况加以梳理。

1905年日本在日俄战争中战胜俄罗斯后,通过日俄《朴茨茅斯条约》将俄罗斯在中国东北南部即南满非法占有的利权据为己有,并于当年12月22日强迫当时软弱无能的清政府签署《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条约》,对其掠夺的在南满的权益予以追认。《朴茨茅斯条约》附约第一条规定:“两订约国(指日俄两国)可留置守备兵保护满洲各自之铁道线路,至守备兵人数,每一公里不过十五名之数。”1907年满铁接管经营从长春到大连的南满铁路约1090公里,以此计算,沿线驻守部队最多可达16350人。日俄战争结束后,日军在南满留守军队先为2个师团,后来缩减为1个师团。相应地,日本决定组建独立守备队,以加强对南满铁路及其附属地的防卫,此为日本其后正式建立满洲独立守备队的起源及所谓法理依据。

按照当时尚任日本参谋本部作战课高级课员、后来曾任日本首相的陆军派阀田中义一大将的设想,驻守满洲的日军的任务主要有两项,即平时守卫南满铁路,与俄罗斯再度发生战争时则直接挥军北上,防止其入侵。而由驻军中的常备师团保卫名义上由南满铁道株式会社(“满铁”)经营的南满铁路,这听上去不甚合理,所以参考俄罗斯不使用国家常备军而从退伍军人中招收守卫中东铁路的军事力量的做法,驻满日军可分为常备师团和独立守备队两部分,前者主要担负作战任务,而守卫南满铁路的任务则主要由作为“特殊军队”的独立守备队来完成。独立守备队的骨干将校从现役军队中抽调,下士官以下的兵员则从预备役中招收志愿者组成。(7)及川琢英『関東軍——満洲支配への独走と崩壊』、中央公論新社、2023年、28-29頁。田中义一对近代日本陆军、日本政军关系和中日关系有重要影响,相关研究参见纐纈厚著,顾令仪译:《田中义一:日本总体战体制的始作俑者》,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版。之后驻满日军的编制构成大致是照此行事的。

1906年2月28日,日本军部正式发布组建满洲独立守备队的命令。大约一年之后的1907年(明治40年)2月26日,守备队组编完毕。到3月,独立守备队陆续完成在南满铁路沿线重要城镇及满铁附属地的部署,开始执行守备任务,隶属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在中国东北建立的关东都督府(起初称关东总督府)管辖。1908年3月30日,根据军令乙第五号,在旅顺关东都督府将校集合所内设置独立守备队司令部,(8)岩手県独歩会『満洲独立守備隊史』、49頁。次年独立守备队司令部转移至公主岭,首任司令官为仁田原重行少将。(9)独守歩四部隊史編集委員会編『独立守備歩兵第四大隊史』、18頁。鈴木善一編『満洲独立守備歩兵第七大隊史』、13頁。关于满洲独立守备队司令部设立的起始时间是1908年还是1909年、地点是在旅顺还是公主岭,以及为何独立守备队从1907年已经开始部署到位,但司令部一直拖到1909年才算正式成立,这些问题迄今仍多有不明之处。独立守备队下辖六个大队,第一至六大队本部分别设于公主岭、开原、奉天(今沈阳)、凤凰城、大石桥和瓦房店。

独立守备队的具体编制情况为:每个大队下辖四个中队,每个中队下辖四个小队。大队下属的四个中队构成有所不同,或包括三个步兵中队、一个骑兵中队(或山炮、机关枪中队),或为两个步兵中队、一个步炮中队、一个机关枪中队,亦有一个步兵中队、一个机关枪中队、一个步炮中队、一个骑兵中队的编制。这种步、骑、炮、机关枪混合编成有利于在一定规模的战斗中在合成作战能力方面形成优势。各大队长由大佐或中佐、中队长由大尉或中尉、小队长由少尉充任。每个大队约636人,总人数为3816人,其中,预备役兵员约占70%强。这些人员服役期满后,可转业充任满铁职工、关东厅警察,或从事企业、商业贸易活动,无形中也加强了日本在中国东北的殖民统治。由于后备役和预备役人员总体而言素质还是参差不齐,加之兵源补充不一定能够及时到位,从1916年起,独立守备队改行现役兵役制,在日本国内各师团分配指标,征募志愿兵员,从中择优选拔,兵员素质比之前有较大提高,渐成日本陆军之精锐部队。

1919年,原关东都督府陆军部被改组为“关东军司令部”,关东军正式成为直接隶属于日本陆军中央的独立军事单位,司令官由陆军大将或中将出任,下辖旅顺要塞司令部、驻扎师团、独立守备队、旅顺重炮大队、关东宪兵队、关东陆军仓库、卫戍病院、卫戍刑务所等。其中独立守备队与驻扎师团一起,共同构成当时关东军的主力。

1922—1923年,受一战后日本国内裁军风潮及华盛顿会议裁军条约的影响,独立守备队第五和第六大队共计1087人一度被裁减,驻满师团人数也被减半。后因1922年4月及1924年9月相继爆发两次直奉战争,中国东北形势趋紧,日本陆军中央原定独立守备队全部裁撤的计划被终止。到1927年,独立守备队虽然维持四个大队的规模,但每个大队的定员人数增加了三分之一,使得独立守备队的总兵力和裁军之前的6个大队的兵员规模基本持平。

1926年,新任独立守备队司令官水町竹三少将,强化守备队的军事、精神教育,(10)水町竹三邀请日本近现代著名诗人、《荒城之月》词作者土井晚翠为独立守备队创作了《独立守备队之歌》,此歌当时传唱甚广,反映了当时日本国内普遍的军国主义氛围和向大陆扩张的狂热。该歌曲也几乎无一例外地被收录于战后出版的各种由独立守备队战友会组织编写的“部队史”中。同时推行同一部队按同一征募区编制兵员等多项改革,使独立守备队的战斗力得到进一步提升。1929—1931年间,独立守备队又逐次增加两个大队,重新恢复为6个大队建制。这样一来,到1931年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时,关东军下辖兵力为第二师团1个师团,以及独立守备队6个大队。根据当时日本军队的编制,第二师团为9000人,其三分之一兵员驻留国内本部,三分之二驻守中国东北,约为5000人,实行两年轮换交替制。满洲独立守备队每个大队约为900人,6个大队总计为5400人左右,约占当时在东北日军人数的一半,且部署在铁路沿线要害地区(见表1),这决定了其在九一八事变开始时扮演了主要攻击手的角色。

表1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时独立守备队的部署情况

二、“暴走”时期:作为侵略军的满洲独立守备队

从1907年满洲独立守备队成立之后,独立守备队司令部长期设在公主岭,直到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才迁往沈阳。独立守备队成立初期,其主要任务可以说是“护路”及所谓在铁路沿线及附属地“维持治安”。独立守备队为最大限度地确保“南满铁路”及“满铁附属地”安全,实现对“满铁附属地”的有效监控,采取了派员担任武装乘警、分段驻守、以点带面的行动和部署模式。各大队将兵力划分为中队、小队、分遣队等不同规模的建制,人数从百余人到数人不等,分散在“南满铁路”沿线,覆盖了大大小小五十余个“附属地”据点。

独立守备队的活动并不仅限于“护路”的本职工作。由于其长期驻扎在中国东北各咽喉要地,并且构成当时在中国东北的关东军主要现地力量之一,所以尽管独立守备队不属于日军正规野战部队,却成为日本在东北推行侵略扩张政策的“尖兵”。随着1920年代后期日本对中国东北渗透和侵略的加强,独立守备队的功能日益脱出“守备”的限制,开始扮演进攻的角色。此后一段时期因日本侵略扩张而出现的中日关系中的一系列重大事件,独立守备队基本都脱不了干系。

1928年6月4日凌晨,发生了轰动中外的“皇姑屯事件”。奉系军阀首领张作霖的专列在抵达位于“南满铁路”与“奉山线”交叉点的皇姑屯时,被日军事先埋设的炸药炸飞,张作霖当场重伤,旋不治身亡。该事件的主谋是关东军高级参谋河本大作大佐,但由驻扎在“奉天附属地”的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第四中队长东宫铁男大尉等人负责实施,最后按动启爆装置的也是东宫铁男。(11)森岛守人著,赵连泰译:《阴谋暗杀军刀——一个外交官的回忆》,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2-23页。东宫铁男被当时在中国东北搞殖民活动的日本人称为所谓的“北满移民之父”,1937年11月在日军侵华杭州登陆作战中被击毙。其具体情况,包括他本人的一部分日记,参见東宫大佐記念事業委員会編『東宫鐡男傳』、非売品、1939年。

在震惊世界、拉开第二次中日战争乃至第二次世界大战序幕的九一八事变中,独立守备队也是实施事变、进攻中国军队的“急先锋”。1931年九一八事变当夜,独立守备步兵第二大队第三中队执行了柳条湖铁路的爆破任务,诬称中方所为,由此挑起战端,向北大营中国守军发动突然进攻,打响了大规模侵略中国的第一枪。其后,各地独立守备队一方面与驻扎师团相配合,进占奉天、长春、吉林等主要城市,另一方面,利用驻扎分散、机动性强等现地优势,在各自驻扎区域内迅速采取军事行动,进占南满铁路沿线的各重要城镇,扩大占领区域。(12)有关独立守备队在“九一八”事变中的战斗情况,在事变后不久由日本关东军参谋部编写出版的《满洲事变实志》一书中有详细的记述,包括独立守备步兵第一、第二、第三、第五和第六大队的参战情况,尽管该书对柳条湖事件起因的记述完全是一派颠倒黑白、贼喊抓贼的说法。参见関東軍参謀部編『満洲事變實誌』、日東書院、1932年。据统计,仅9月19日一天,被关东军攻占的城镇(阵地)就有20处,包括沈阳、辽阳、鞍山、海城、盖平、复县、开原、铁岭、四平街、公主岭、长春、抚顺、安东、凤城、瓦房店、长春南岭、长春宽城子、营口、本溪、延边等。可以发现,这些区域几乎都分布在南满铁路沿线,且几乎都紧靠独立守备队的驻扎区域。(13)李天民:《抗日手册》,青年人出版社1938年版,第33-34页,转引自刘宇梁:《“满铁附属地”日本驻军问题研究》,第36页。关东军能够迅速占领如此多的重要城镇,独立守备队可谓“功”不可没。在攻占这些地方后,独立守备队随即进行“军管”,随后将之移交给日本殖民当局和伪满政权。

九一八事变后,为巩固1932年成立的伪满洲国傀儡政权和加强日本在东北日益膨胀的殖民统治的需要,同时也为镇压各地风起云涌的中国人民抗日爱国斗争,独立守备队的编制进一步扩充。其守备范围也已不限于满洲铁路沿线,而是逐渐扩展至东北全境;其任务也不限于保护满洲铁路及其附属地,而是“线面结合”,扩展到更多领域,尤其是所谓“讨伐”和“治安肃正”工作。1933年,原独立守备队改编为第一独立守备队,新增编第二、第三独立守备队,1934年新增编第四独立守备队,1936年又新增编第五独立守备队。新编独立守备队的主要领导成员多由第一独立守备队调入的骨干担任,使第一独立守备队事实上处于新扩建的独立守备队的母队地位。到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前夕,满洲独立守备队合计有5个独立守备队,分别驻守南满、东满和北满等地区,负责全满的警备和“讨伐”抗日义勇军等军事任务,其势力有时甚至扩展至热河、察哈尔和冀东等华北地区。此时期每个独立守备队下辖6个大队,每个大队下辖4个中队,合计30个大队、120个中队,共约2.7万余人,规模达到其成军以来的顶峰。其具体部署区域如表2所示。

表2 1937年各独立守备队的部署情况

三、终结时期:作为“讨伐军”和后备军的满洲独立守备队

1937年七七事变、1938年“张鼓峰事件”、1939年“诺门坎事件”,以及1941年太平洋战争等一连串重大事件,迫使日军满洲独立守备队的编制、部署和任务又进一步发生变化。一方面,为强化日本和伪满政权的统治,1939年8月后,关东军又陆续增设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独立守备队,使独立守备队司令部的数目增加到9个。(14)虽然此时独立守备队从5个增加到9个,但30个独立守备大队的总数未变。相应地,每个独立守备队下辖的独立守备大队的数目从原来的6个大队,减少到2-4个不等。此时独立守备队原本守卫铁路及其附属地安全的任务已基本转由伪满洲国军和各地伪警察承担,守备队本身主要被用来镇压东北各地的抗日武装斗争,特别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抗联开展的武装斗争。相应地,独立守备队也不再集中驻扎于铁路沿线,而是基于任务驱动,进入深山老林,四处“讨伐”,且相互之间经常调换防区。1936—1940年关东军在东北进行的所谓东边道“独立大讨伐”、三江“特别大讨伐”、野副“大讨伐”,以及其后在热河地区推行的“三光”政策,独立守备队在其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15)参见中央档案馆、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吉林省社会科学院合编《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东北“大讨伐”》,中华书局1991年版,第205-682页。因其“讨伐成果显著”,还被“誉为”关东军的专业“讨伐”部队。

关于独立守备队在东北“大讨伐”中所采取的军事行动及其战略战术,需要专文来加以研究。(16)独立守备队关于“讨伐”的战略战术体现在当时发布的计划要纲和行动命令中,参见《昭和十六年度吉林、间岛、通化各省讨伐肃正计划要纲》,参见中央档案馆、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吉林省社会科学院合编:《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东北“大讨伐”》,中华书局1991年版,第584-591页。1951年朝鲜战争期间,日本方面曾邀请之前担任过野副“大讨伐”高级参谋的北部邦雄撰写了一份题为《吉林、间岛、通化三省治安肃正大要》的报告,对当时“讨伐”的“经验教训”进行了总结。近期研究,参见齋藤達志「満洲国の対『共産匪』施策」、『軍事史学』第49卷第2号(通卷194号)、2013年9月、23-42頁。以给东北抗联带来重大损失并直接导致杨靖宇、陈翰章等抗联主要领导人被杀害的野副“大讨伐”为例,独立守备队所发挥的罪恶作用便可见一斑。1939年10月至1941年3月开展的野副“大讨伐”,虽然是日军和伪满军、警、宪、特通力所为,但“讨伐队”的主力部队和核心指挥人员大多来自独立守备队。统一指挥“大讨伐”的司令官野副昌德少将当时是关东军第二独立守备队司令官,高级参谋北部邦雄中佐曾长期任职于独立守备队,参加此次大讨伐的关东军主力有第一独立守备队第四大队、第二独立守备队第八大队、第四独立守备队第二十一大队。在战斗最激烈的通化地区,日伪“讨伐队”队长由独立守备队第四大队队长古见政八郎中佐担任。野副“大讨伐”持续一年半的时间,通过综合采取治标、治本、攻心工作和特别工作等手段,军、官、民协调一致的办法,以及连续不断的“讨伐”,给东北抗联带来重大损失,最终导致东北抗联第一路军总指挥杨靖宇将军在濛江县陷入重围,于1940年2月23日壮烈牺牲。(17)张彦夫:《从日方档案考证杨靖宇1940年的抗日决战》,《兰台内外》2018年12月下;日方对相关战斗的记载,参见独守歩四部隊史編集委員会編『独立守備歩兵第四大隊史』、88-141頁。东北抗日武装运动也在1940年后陷入低潮。

以东北抗联为代表的中国人民的不屈抵抗,给侵华日军以沉重打击,也给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作出了重大贡献。伴随着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1938年后日苏关系开始恶化和1941年太平洋战争的爆发,日军战线不断延伸,不得不陆续从满洲独立守备队中抽调部队和人员,补充各地常备师团、组建新编师团和伪满“国境警备队”等,这使得独立守备队的力量渐趋削弱,直至作为一支相对独立、任务相对特殊的侵华日军在建制上的最终消失。

从1938年开始,为强化伪满北部对苏边境防御体系,日军陆续组建了8个“国境守备队”,部署在漫长的苏中(“满洲国”)边境担任警备任务,“国境守备队”的骨干士官多有从独立守备队调入者。(18)每个“国境守备队”相当于一个混成旅团的规模,有关情况需要另文介绍。独立守备队成建制的改编和调整部署情况比较复杂。以第一独立守备队的情况为例,在1939年5月爆发的诺门坎战役中,日军由于参战主力第二十三师团损失惨重,不得不抽调第一独立守备队第六大队予以增援(19)独立守备队第六大队在诺门坎战役中的伤亡人数(含失踪、伤病人数)共计291人,差不多占一个大队满员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参见室井兵衞編著『満洲独立守備隊』、90頁。,战斗结束之后又以第五和第六大队为骨干新组建第二十四师团第八十九联队,调往接近苏联边界的东安地区执行守备任务,从而使第五、第六大队正式脱离独立守备队的战斗序列。(20)赵连泰:《日本满洲独立守备队初探》,《日本研究》1992年第1期。1943年12月,第一独立守备队第一和第三大队被改编为第五十二独立混成旅团,经釜山到达日本吴港,然后于次年1月前往南太平洋加罗林群岛执行守备任务。(21)室井兵衞編著『満洲独立守備隊』、1973年、91-92頁。1944年4月,第一独立守备队最后残存的第二、第四大队,被改编为第十一派遣队,经釜山到达日本北海道的小樽,隶属步兵第五旅团,随后于6月被派遣到北千岛群岛之温弥古丹岛驻守。其他独立守备队的情况也大致与此相似。

经过不断抽调、改编和派遣,经历了战争后期的各种混乱,到1944年8月,驻守中国东北的满洲独立守备队已基本销声匿迹,除少数改编为其他部队驻守中国东北外,大部被派遣到南方诸地域(东南亚和太平洋岛屿)及北方的千岛群岛方面。(22)独守歩四部隊史編集委員会編『独立守備歩兵第四大隊史』、15頁。满洲独立守备队作为关东军的一支编制完整、担负特殊任务的部队的历史到此宣告终结。这一时期独立守备队的大致部署情况及改编后的去向见表3。

表3 1939年8月诺门坎事件前后独立守备队的部署情况及改编后的去向

四、余论

日本满洲独立守备队是侵华日军中一个重要且独特的存在。作为关东军的一个组成部分,独立守备队虽然在大部分时间里不属于野战部队,但在日本侵略中国东北的过程中发挥了“急先锋”的作用,在铁路守备、军事进攻和镇压中国人民的抗日运动中,都扮演了颇为关键的角色,其人数虽然不多,但战略意义不容忽视。

本文以日本满洲独立守备队的发展演变为线索,将其存在的近40年历史划分为三个阶段,即从1906年2月到1931年九一八事变的初创时期、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到1937年七七事变的“暴走”时期、从1937年七七事变到1944年8月的衰落与终结时期,对每一阶段独立守备队的编制体制、主要任务与部署情况进行了初步考察,对其编制、部署和功能发生变化的原因和背景进行了分析。正如赵连泰所指出的,“满洲独立守备队的兴衰演变史,就是日本帝国主义侵华史的一个缩影。”(23)赵连泰:《日本满洲独立守备队初探》,《日本研究》1992年第1期。对满洲独立守备队的研究有可能在一个较为微观的层面上和较为实证的基础上,丰富和充实对日本帝国主义侵华史的研究。

本文只是依据现有史料,特别是日本方面非正式出版的一些满洲独立守备队的“部队史”材料,(24)这些“部队史”一般出自原来的满洲独立守备队的官兵之手,多为亲身经历,特别是对一些具体战斗情况的回忆和叙述比较鲜活,对战斗伤亡人数的统计比较详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日本官方战史及中文相关史料的不足,从而充实我们的研究。但这些“部队史”也存在不少问题,除了史观问题,诸如由于年代久远,被访谈人和投稿人的记忆不一定准确,“部队史”的编撰者大多没有受过专业历史学的学术训练,不少记述比较粗糙,以及视角过于微观、分析不够系统深入等问题,都是普遍存在的,需要我们结合其他来源的史料来加以互证。对相关问题进行的初步考察。即便是编制体制这样的基本问题,笔者在研究过程中也感觉还有不少问题没搞清楚,而日本满洲独立守备队的其他一些侧面,如教育训练、武器装备、战略战术等,都有待于进一步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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