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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被捕的年轻人

2024-01-19[英]凯特·埃利斯

青年文摘 2024年1期
关键词:盒式斯隆拉塞尔

[英]凯特·埃利斯

爱德华·普赖姆是个惹人讨厌的家伙。这已是这个月他第三次出现在前台,要求见珍妮特·克罗利警探。每次见到他那头油腻的棕色头发,她就觉得自己受够了。

“我得把心里的事说出来,”他向她凑过去,“豪代尔路上的那个女人,是我杀了她。”

珍妮特深吸一口气,打开桌上的文件,“你上周在巴克内尔街抢劫了邮局,在夜总会外刺死了一个人,在过去半年里,你供认了不下18件罪行。”

“嗯,我一直很忙。”

“听着,普赖姆先生,”她隔着桌子冷冷看着他,“我们知道你什么也没做。你知道,我们可以控告你浪费警方的时间。”

他垂下眼睛,薄薄的嘴唇上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我知道盒式吊坠的事。”

珍妮特猛地抬起头来,“什么盒式吊坠?”

“就是我杀死葆拉·斯隆时从她身上拿走的盒式吊坠,里面有张婴儿照片。”

珍妮特盯着他,说不出话来。警方对媒体隐瞒了吊坠的事。此时,普赖姆眼中闪现出新的希望,“你不打算逮捕我吗?”

珍妮特沉思片刻,“不,普赖姆,如果需要,我们知道去哪里找你。你回家找妈妈吧。”

他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表情。他20岁了,但此刻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失去了快要到手的糖果的孩子。

珍妮特悄悄溜进会议室时,总督察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正在召开的是案情通报会,她迟到了。

“葆拉·斯隆,45岁,离异,独居,前天在家中被人刺死。没有发现凶器,没有嫌疑人。除了她一直戴着的一个盒式吊坠不见了之外,似乎什么都没丢。”

珍妮特举起手,有些忐忑不安,不确定总督察是否会发表一番尖刻的评论。她确信他认为她不能再胜任这份工作了,作为一个一直在原地踏步的中年妇女,她不过是在混日子等退休。

“长官,我刚和爱德华·普赖姆谈过,对于媒体上报道的所有本地罪案,他都会跑过来自首。通常情况下,我觉得他的话并不可信,但他提到了吊坠,知道它不见了。有没有可能信息泄露出去了?”

总督察盯着她,“他还在楼下的接见室吗?”

“我叫他回家去了。他和他母亲住在一起,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随时去找他。”她屏住呼吸,等待着因为放走一名潜在嫌疑人而被当众训斥的下场。但是总督察耸了耸肩,“只要我们知道去哪儿找他就行。”

珍妮特松了一口气。总督察继续说:“关于受害者,有一点你们应该知道,20年前她的孩子在邮局外被人偷走了,是个叫亚当的男孩,当时只有四个月大。据葆拉的家人和朋友说,她从来没真正从这件事中走出来,她的婚姻也因此破裂了。”

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女警探举起手,“她的死有可能和孩子的失踪有关吗,长官?”

“问得好,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方向。她最近雇了一名私家侦探布拉德利·坦普尔来寻找孩子。在遇害前,葆拉给私家侦探打了电话,要求第二天见面。”总督察直视着珍妮特,“你去和他谈谈。”

当晚,珍妮特就约了坦普尔见面。去之前,她先回家和儿子拉塞尔一起吃饭。

“嘿,妈妈,今天办案顺利吗?”他的口音仍然是纯正的伦敦腔,这并不奇怪,因为他们最近才搬到北方。

在簡短地聊了聊儿子一天的情况后,她煮了意大利面,拉塞尔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然后,她说她要出去,拉塞尔在她的头顶吻了一下,告诉她要小心。她告诉他不要犯傻,她总是很小心的,但她很感激儿子的关心。

“葆拉的遭遇太可怕了,”坦普尔坐在沙发上感慨,“孩子被偷后,她的日子就没有好过。”

珍妮特露出一丝怜悯的笑容,“我知道她死前给你打过电话。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好像看见亚当了,她那个失踪的儿子。

她说那个人和她前夫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她想见我,但没等我弄清她还知道些什么,她就遇害了。”

“她说她有更多的信息?”

“是的,但她不肯在电话里告诉我。”他犹豫了一下,好像在决定是否要透露一个秘密,“几天前我去看她,注意到一名年轻男子在她家附近徘徊。”

“你能描述一下他的样子吗?”

坦普尔闭上眼睛,“他身高约有5英尺10英寸,棕色的头发看起来脏兮兮的,油腻的皮肤,长脸。

总之,他不讨人喜欢,但也说不上是个危险人物。”

珍妮特眉毛动了下,那个人肯定是普赖姆。

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得到他的供述。考虑到他以往的表现,这应该很简单。

此时,普赖姆正坐在床上把玩手中的吊坠。

他把它从她身上取下来当纪念品。毕竟,按理说这是他的。

他推开单人床上破旧的毯子,掀起一块松动的床板,把手伸进他放宝物的地方。他一直瞒着他的母亲——或者那个自称是他母亲的女人——因为他不想让她发现他知道了真相。

他为葆拉的事感到难过。她漂亮的衣服上全是血,像某种邪恶的杂草一样蔓延。他想做点什么救她,但为时已晚。从那以后,他每晚都会做噩梦。

他取出一本书,打开,看夹在里面已经发黄的剪报:《孩子失踪了》《小亚当在哪儿》。上个月,《回声报》上刊登了一篇文章,说葆拉从未接受失去儿子的事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谁。当他在母亲的梳妆台抽屉里发现这些剪报时,她说自己只是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他知道她在撒谎。

他决定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并监视了她好几天。他觉得一定是自己杀害了她,尽管他不太记得是怎么做的。

他记得自己俯下身去,取下了她挂在脖子上的盒式吊坠。他打开小盒子,看到了一张婴儿的照片,那一定就是他。他把吊坠带走了,因为那是她留给他的全部东西。

听完布拉德利·坦普尔的讲述,珍妮特认为必须去找普赖姆。

她把车停在普赖姆家门前,按响门铃,等待着。她有些忐忑,担心会遇到普赖姆的母亲。像所有的母亲一样,她注定会成为孩子可怕的捍卫者。普赖姆开了门,打开一条缝,向外张望。她松了一口气。

“普赖姆,我需要和你谈谈。我们是在这里谈还是去警察局?”

普赖姆的眼睛一亮,“你相信我了?你相信是我杀了她?我要去警察局。”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跟随珍妮特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像个准备外出一日游的孩子凝视着窗外,看上去既骄傲又兴奋。他现在很重要了。

警察要聆听他说的每一句话了。

“我们去哪儿?”当珍妮特把车拐上河边的那条路时,他问道,“这不是去警察局的路。”

“我想我们应该聊聊。”她把车停在河滨步道旁的桥上,打开车窗,转向他,“有人看见你在葆拉·斯隆死前监视过她。”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就在那里。”他突然显得不太自信,“她躺在地板上,到处都是血,一定是我杀了她,对吧?”

“你拿走了她的吊坠?”

他点了点头,“里面有一张我的照片。”

“你的照片?”

“我婴儿时的照片。”他眼中涌出泪水喃喃自语,“我想留着它。”

珍妮特突然心生一种母性的冲动,想要安慰他,告诉他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但已经不可能了。

“仔细想想,你进去之前看到有人从房子里出来吗?”

他嘴角上翘,露出神秘的微笑,“是的,我确实看见了一个人。”

“谁?”

他看向别处,“我会在正式供述时讲的。”他饶有兴味地说出“供述”二字,仿佛“供述”就意味着警方终于开始认真对待他了。他会成为一个杀人犯,一个名人。

珍妮特打开车门,“你想呼吸点新鲜空气吗,普赖姆?如果你被关在牢房里,你会需要它的。”

珍妮特向四周看了看。河滨步道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在跑步,除了耳机里的音乐,仿佛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她一直等到他跑得看不见了,才绕过车头,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两周后,人们在河流下游发现了普赖姆的尸体。

他对珍妮特的坦白因为没有证人站不住脚,不过警方没找到任何与葆拉·斯隆谋杀案有关的其他人。于是,普赖姆的房间里发现的吊坠使他的供述不容置疑。

但普赖姆夫人发誓说,她的儿子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失踪的婴儿,那是他脑子里的妄想。她说,他一直都是她的儿子,自己愿意接受任何鉴定。

结果证实她说的是实话,而她留着剪报,只是因为葆拉就住在附近那条街上:这给当地人的生活带来了一点刺激。

“我刚接到普赖姆母亲的电话……她仍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总督察从办公室出来,走近珍妮特的办公桌。

“我已经复盘过很多次了,长官,”珍妮特吸了一口气,“普赖姆想呼吸点新鲜空气,所以我把车停在了桥上,我们一边走一边聊,这时他突然产生了逃跑的念头,我拼命去追,但是……他跳进了水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总督察有点恼火,“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带他去那里?”

“我觉得在我们抵达审讯室之前散散步、聊聊天不会有什么坏处。如果被判有罪,他几年之内都不可能见到外面的世界。我有点为他感到难过。”

“毫无疑问,你搞砸了。”總督察说完,摇着头走开了。

那天晚上,珍妮特按时下班回家,发现房子里空无一人。拉塞尔留了张字条,他说去朋友家,要晚些时候回来。这再好不过了,因为她有件事要做。

她从抽屉里拿出旧相册,里面有拉塞尔很小时候的照片。她知道自己几年前就该把它们处理掉,但她当时在伦敦,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

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流产之后,她迫切需要弥补她的失去,于是四处寻找可以带走的孩子。

她看到葆拉无视孩子的哭声,把一个婴儿留在邮局外面的寒风中,便抓住了这个机会。然后,她就去了伦敦,和表妹住在一起。她没有告诉表妹自己刚刚流产的事,相反,她让表妹相信她生了个孩子,是一个苦苦挣扎中的单身母亲。

她从相册里拿出宝宝的照片。这些与葆拉吊坠中的照片如此相像,任何看到它们的人都会立刻猜到真相。她把它们拿到壁炉边,点燃了一根火柴。

在伦敦,一切都很好,只是多年以后,她不得不回来照顾年迈的母亲。等她成功调到北方工作的时候,拉塞尔已经上大学了,而她的母亲则在六个月后去世了。但一切都还好,直到有一天,葆拉发现了拉塞尔。她尾随拉塞尔回到家,把一张字条塞进门缝。珍妮特发现了这张字条,她需要知道葆拉的怀疑到了什么地步,便去拜访了她。

葆拉的反应歇斯底里,不仅扬言报警,还威胁说要告诉拉塞尔——或亚当——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把他养大的。珍妮特意识到,即使她祈求葆拉的仁慈,也不会有平静的和解,于是选择拿起了刀。

当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导致的恐怖后果时,她冲出了房子,祈祷没有人看见她。在调查过程中,她知道没有人看到过一个逃离的女人,所以她以为自己是安全的,直到爱德华·普赖姆来自首。

当他暗示自己看到有人离开犯罪现场时,她知道必须采取行动了。

她为普赖姆感到难过。她永远记得,当她把他推进那片灰暗凶险的水域时,他脸上的恐惧。

最后一点烧焦的相纸在炉膛里闪着光,卷曲着。现在这些照片都烧了。她是安全的。此时,门铃响起,她站起身来,看见总督察站在大门前,非常严肃。

珍妮特打开门,来访者什么也没说。当他走进门时,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有证人站出来了,”总督察几乎是带歉意在说,“他在河滨步道上跑步,然后……”

珍妮特低下了头。也许她该卸下包袱了。她要坦白的事太多了。

(摘自《译林》2023年第6期,本刊有删节,一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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