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现当代油画与漆画平面性语言的差异

摘 要：油画从文艺复兴时期发展至今已有几百年历史，随着时代的发展探索出更多元的表现形式，平面性语言就是其中的一个分支，并在当今艺术环境下呈发展趋势。而只有短短几十年历程的漆画平面性特点也与生俱来。两个画种的平面性语言既有共同的规律，又各具魅力，而二者之间的差异与各自的发展史、材料特性、表现技法、审美趣味息息相关。

关键词：平面性语言；油画；漆画；当代；差异

一、平面性语言概述

平面性语言就是在二维平面上创作二维视像的艺术形式。相对于西方传统绘画追求空间深度感、形态立体感这种在二维平面中表现三维视像的效果而言，平面性语言则把客观现实对象主观处理成平面绘画语言，通过弱化空间的透视意识，压缩空间感，同时通过去除光影、明暗来弱化物体的体积感。相较于西方传统绘画再现塑造客观世界所探索及运用的绘画语言，平面性语言更加注重绘画语言本身的魅力表现，并以此连接艺术家内心的情感表达。

在油画创作中，平面性语言多以平涂手法进行表现，现当代油画艺术家在不断实践探索中更是利用了拼贴、塑形膏、油水分离等材料和方法表现画面的肌理与质感，展现出现当代油画的新面貌。在漆画创作中，平面性语言的表现更是因其本身材料运用与技法表现的多样性展现出优势。漆画创作中常用的镶嵌、彩绘、雕填、刻划、泼洒、堆漆等技法都可以表现出漆画平面语言不同的美感。金、银、铅、锡以及蛋壳、贝壳、石片、木片等材料的运用更能展现漆画平面性语言的多样性。在现当代漆画艺术家的探索中，更多材料被运用到漆画创作中，拓宽了漆画创作的道路。

二、现当代油画与漆画平面性特点起因

油画的平面性语言探究始于20世纪初的西方，究其原因离不开西方的两次工业革命。工业革命促使科技发展，科技的飞速发展给人类带来了照相机。19世纪照相机的发明对西方再现绘画的冲击毋庸置疑，西方艺术家几百年来在绘画中对客观世界真实再现的追求及技术打磨，在照相机按下快门的那一刻被击得粉碎，绘画还原客观世界的功能被照相机替代，传统的再现绘画已经不能满足人们需求，人们开始追求主观内心情感的表达。且当时工业发展也促使了东西方交流，东方艺术特别是日本浮世绘的平面性绘画语言对西方艺术家有很大影响。日本浮世绘中强烈的平涂色彩与空间感没那么强的散点透视被当时西方急需摆脱学院派传统画法的后印象派学习借鉴，出现了一批颜色大胆强烈、造型主观变形的作品。现代油画开始逐渐从传统油画追求三维空间的桎梏中解脱，另辟蹊径，趋向于在画面中压缩三维空间感，比如模糊物体边缘、去除定点透视与光影明暗关系等传统油画的固定作画要素，追求二维平面化，油画的平面性语言由此产生和发展。

讨论漆画的平面性语言，不得不追溯世界上第一个使用天然漆的国家——中国。漆艺源于中国，根据浙江萧山跨湖桥遗址出土的漆弓，证实中国漆艺有至少八千年以上的历史。元朝时期，越南人陈相功来中国考察学艺，掌握了一套漆器生产方法并传入越南，经过越南历代工匠的精心研究，发展出具有当地民族特色的漆艺艺术。20世纪20年代，法国殖民政府在越南河内建立了一所美术学院，随后成立了漆艺专业。美术学院的建立直接将西方现代美术观念与形态带入越南，在传统东方民族审美与现代西方艺术的共同作用下，美术学院的师生大胆创新与尝试，发展出了具有越南传统漆工艺特色与现代艺术特点的现代磨漆画艺术，并在国际漆艺界获得众多美誉。1962年，在中国北京和上海举办的“越南磨漆艺术展览”向中国展示了越南漆画的新面貌。20世纪60年代，受周恩来总理的嘱托，中国派学者蔡克振与朱济到越南研究越南磨漆画，而后漆画传回中国。经过长期的沉淀与自我探索，中国结合本土文化发展出具有中国特色的漆画艺术。中国漆画在20世纪80年代得到飞速发展并成功走向现代漆画的新征程。纵观古今，漆艺虽然已有几千年历史，而诞生于20世纪初的漆画却是很年轻的画种。漆画源于东方土壤，自然脱离不了东方艺术以线造型的平面性艺术特点，且作为诞生于现代的画种，本身就具有现代艺术平面性的语言魅力。在东方传统审美与20世纪西方现代艺术的综合影响下，漆画发展出独特的平面性语言。

三、材料特性形成平面性语言差异

不同材料的运用给油画与漆画带来不同的平面性语言。油画是以油料为颜料溶剂和稀释剂，根据需求使用不同毛質、造型的画笔和油画刮刀，在经加工制作过的不吸油的亚麻布或其他材料上作画的一种画种。油画颜料以覆盖力、可塑性、流平性为主要特性，其中覆盖力使上层颜料能遮盖住底层颜料，覆盖后有新的相对平面的图层。可塑性使颜料干后可保持肌理，肌理也是平面性语言中一种丰富的表现元素。流平性使颜料画到画面后，在张力作用下自然趋向平整，画面平整更是平面性语言中很重要的特征之一。除了颜料特性带来的语言特点外，作为媒介的调色油也在其中扮演辅助的角色。调色油在作画中起到稀释和黏结油画颜料的作用，控制颜料稀稠程度以表现画面的厚薄，也可以控制油画颜料的干燥速度。干燥速度慢，艺术家有更多时间进行衔接塑造，于平面效果而言，有利于颜料衔接，达到无笔触的平整光滑效果。在画面语言表现中，油画笔的作用也至关重要。油画笔有不同毛质与造型，毛质一般分为软、中、硬三大不同硬度。软毛笔擅于衔接过渡色块，发挥油画温润柔和的特点；中毛笔擅于填充和平滑区域，可平涂出画面平整的效果；硬毛笔则擅长笔触与肌理的表现。不同画笔的运用是平面性语言丰富的关键因素之一。此外，油画布的纹路也对视觉效果有一定的影响，油画布有细、中、粗不同粗细纹路，细纹有利于表现平滑的画面效果，粗纹更适于表现画面的笔触与肌理。不同纹路的选择能表现不同画面质感，在平面性语言表达中也不可忽视。

漆画是以天然大漆或腰果漆、合成漆、聚氨酯为主，结合金、银、铅、锡以及蛋壳、贝壳、石片、木片等材料，通过嵌、引、撒、罩、磨等特殊手段在漆画板上进行绘制的画种。天然漆由于从树上割下来后氧化成深棕色，能入漆的颜色不多，导致大漆色彩不丰富，虽然现在有合成漆补充了不少颜色，但是漆的色阶较油画而言仍不够丰富，这也恰好给漆画带来了天然的平面性特点。大漆缺少白色，画面中的白色以鸡蛋壳镶嵌代替，自然不如油画中白色细腻温润的色彩变化，这种“硬”且缺少过渡糅合的感觉恰巧也促成了漆画的平面性特点，同理，其他材料的镶嵌也一样。大漆的黑色更是具有其他材料黑色达不到的漆黑、深沉，漆的黑比油画的黑更加纯粹，经过打磨推光后更加亮润、均匀、平滑，比油画布和漆画底板甚至其他材料更具平面性，且这样漆黑的黑色给看似二维的平面空间增添了超越此维度的神秘感。

由上文油画与漆画的材料于平面性语言运用的剖析可知，在材料方面，油画颜料色域广、颜色丰富，在色彩表达上更加游刃有余，可以轻易做到漆画颜料难以表现的鲜亮、饱和色彩效果；而漆画在色彩上相对单一，但正因如此形成了具有符号性的以红、黑为主的漆画色系，且为填补颜色空缺，促使漆画在材料运用上不断探索，至此形成漆画的工艺色彩，材料的运用也给画面带来更概括的造型和更“硬”的视觉感受。在画笔方面，油画画笔分类多样、细致，表现力丰富，画笔的运用与把握对于画面表现的影响更大；漆画在画笔运用上则比较简单，以尼龙毛画笔为主，进行基本的涂色工作。在画布材料方面，油画画布比漆画画板给观者感受更加柔软，不同粗细的布纹给人带来不同的材质体验。细纹更适合表现细腻柔和的画面风格，薄画法亦可容易填平画布纹路；粗纹则更多表现粗犷厚重的画风，在厚画法表现中，大颗的纹路更容易抓住层层厚堆的颜料。无论是油画还是漆画，在进行平面性语言探索时都根据各自的材料工具特性发挥着其他材料不可替代的魅力。

四、技法不同形成平面性语言差异

油画和漆画作为不同的画种，结合其材料特性，探索出各自的作画技法，而不同的技法给画面带来的感受与魅力差异也是画种存在的意义。在现当代油画中，相对间接画法而言，一般采用直接画法进行作画，直接画法使用饱和度较高、覆盖力较强的不透明颜料，利用油画材料“肥盖瘦”的作画原理进行表现，有一定的厚重感。油画绘画性强，技法的运用一般离不开手上的功夫。在油画的点、勾、涂、摆、揉、扫、砌等众多作画手法中，都有相对应适合处理的区域与效果。具有平面性特征的油画一般采用涂的方法进行表现，涂是表现“面”最直接的手法，恰好适合油画以面造型的特点。涂的方法有平涂、厚涂、薄涂等，而平涂的手法能给画面带来更强的平面视觉感受。当然，现当代油画在技法与材料上也在不断探索与创新，部分油画作品也在材料运用与表现中偏向制作性，甚至有些艺术家有自己独特的绘制方式与表现技法，在平面性语言的探索上也各有千秋，形成无法替代的个人语言。

漆画具有工艺性，在绘制技法上相较于油画则更加繁复、多样。在起稿阶段，油画相对概括、自由，起大型辅助后创作即可，时常线面结合，不需画满外轮廓造型；漆画则需更加细致明确，特别需要考虑物体外轮廓、正负形，更偏向于中国画中的白描画法，以线造型，漆画的平面性从起稿阶段就开始铺垫。虽然二者起稿侧重不同，但都是为后期的绘制提供更好的基础。在绘制阶段，油画一般通过手法的控制覆盖、修改、衔接、塑造就能直接表现画面所需效果，绘画性较强，甚至能看出艺术家在画面上的运笔，展现艺术家的手头控制力；而漆画由于材料特性，一般很难通过一遍的涂抹、衔接就塑造出物象，需在涂多层不同颜色或兼并镶嵌不同材料的基础上通过“磨”的手法表现画面。一开始直接平铺层层覆盖，不需要在铺颜色这步进行物体塑造，而是在几个色层叠完后，通过不同目数的水磨砂纸打磨，打磨掉部分上层的漆，露出部分底下的颜色和材料作为肌理，才形成物象最终的效果，这就要求艺术家在绘制前根据经验有一定的预估性。这样的绘制过程决定了漆画的偶然性，偶然性给漆画带来了肌理感，这也恰是漆画区别于其他画种最大的魅力。肌理感在平面性点、线、面三元素中恰如其分地充当着点的角色，丰富画面。

五、审美趣味不同形成平面性语言差异

油画是来自西方的画种，与西方的哲学思想、人文精神息息相关，特别是油画平面性语言进入探索阶段的20世纪现代艺术时期后，绘画开始注重表达人们的内心情感。因此，现当代油画更多地体现西方的批判、创新精神，在这样的精神背景下形成以观念为主的审美趣味，相比中国艺术家的继承学习，他们更偏向于批判思考、推翻重建，这就导致观者很难从现在的画作中看出前人的痕迹。在进行现当代油画欣赏时，观者需要更多考虑艺术家表达的观念而不流于形式，并且需要通过形式的表现去思考作品内在的表达。这样的平面语言可能不仅是为视觉服务，而是有平面本身需要表达的内容。且这样的内容往往擅于提出问题，引人深思，且具有开放性。

漆画源于东方土壤，有别于西方20世纪才进入画面重主观表达的时代，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一开始就关心人的心灵世界，对待客观世界采取主客融合的方式入画，结合以线造型的表达，这样的平面语言本身就具有自然与心灵和谐处之的东方意境。而除了天人合一的气韵外，漆画的平面语言尤以装饰见长。漆画的发展源于中国漆艺，漆艺一开始作为装饰器物存在，本身就具有装饰价值，由此而发展出来的漆画自然也富有装饰趣味，且因漆工艺品在古代主要服务于皇室权贵，这样的装饰趣味也时而带点富丽的贵族气质。在古今贯通方面，与西方的批判精神不同，东方更加重视向古人学习，讲究摹古，在古人已有的成果基础上推陈出新，因此我们不难从现在的画作中见到古人的影子，这样的平面语言表达饱含了东方上下几千年纵深的文化与情感。

六、结语

油画与漆画在材料特性、表现技法和审美趣味方面都有很多不同之处，但在当代艺术环境下，二者也在互相学习，在平面性语言的探索上也有许多互相借鉴之处。比如漆画创作者在创作时会加强画面绘画性，或是进行更多观念上的探索。油画创作者在画面的肌理塑造上借鉴漆画材料与技法的运用，甚至是材料运用思维的拓展。二者在保持画种各自独特魅力的同时又不断进行更多元的发展，这也使得当代艺术家在进行艺术创作时更容易打破媒介运用的边界，从传统的画种分类概念中走出来，拓宽艺术创作的思维，达到更加“自由”的创作状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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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秋媚，广东培正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油画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