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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人、花朵和梅子酒

2024-01-17榛生

女友 2024年1期
关键词:江心雪人火锅

“温迎,这是心书哥哥,快来问好。”刚推开家门,就见爸妈坐在客厅,旁边坐着一位小哥哥。

“心书啊,这是我家温迎,她今年读大二。”我妈介绍我。

他站起来,对我笑笑。

我也笑笑,除此之外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尴尬啊。

我想起爸妈最近总说会有人来拜访,原来就是江心书。我记得我爸说,江家和我家是有着渊源的,可能要追溯到祖辈们。这次江心书来我家看望我爸妈,应该也是他父母给的任务。

江心书,他是台湾人,他是一个演员!

我爸妈得知江心书要在北京拍几天戏,就邀请他住我家。他住哪?我看了看自己的房间,难道我是时候该滚蛋了?

晚点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餐馆吃了晚饭。回到家,我说:“那你就暂时睡我的房间吧,我睡在阳台那里。”

我家阳台是后来改造的,阳台和客厅之间用一面落地书架隔断,又摆了几盆大大的植物,里面放着一张窄窄的小床,倒也温馨,是我设计的。

他说:“那个阳台我觉得很喜欢,不如我睡在那里好了。”

因为晚饭有长辈在场,他吃得比较客气;因为有他在场,我吃得也比较客气,所以半夜的时候我又饿了。

按照惯例,一包加了荷包蛋的泡面是必须的,我蹑手蹑脚来到厨房。一碗金汤牛肉面端到桌上的时候,我对面坐着江心书。

“闻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他说。

“啊,你还没睡啊。”我说,“那,那这碗给你,我再去做一碗……”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敢多吃的,就把你的汤分我一点喝吧。”我才想起来他是个演员,演员吃东西可不能像普通人一样随性。

我吃面,他喝汤。

他一饮而尽,还直勾勾地盯着那只空碗。

我把荷包蛋夹给他。

他犹豫了一会儿,吃了。

“这只蛋真的好好吃,特别是在这样冬天的晚上。”他笑着说,“谢谢你。”

“北京冬天的晚上……咦?你看,外面是不是下雪了?”窗外,迷茫的夜雾里,雪飘飘洒洒,有些飘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响声,很好听。

第二天我们在楼下堆了一个雪人,又给雪人拍照,又去看别人堆的雪人,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我妈居然就在楼上喊我们回去吃饭,“温迎、心书,回家吃饭啦!”就不能打个电话吗?也太夸张了吧!

但是江心书说:“这样被唤真暖心啊。”

我妈做太多菜了,他埋头吃饭,并没有提他是个演员不能吃很多,我知道他是不想我妈失望。饭毕,我说:“我要出门走走。”他如同见到救星,“我也去!”穿上外套就跟我出门了。

我们走在雪地里,风有时把我的围巾吹起,有时把我的头发吹乱,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不觉得冷。走到常去的羽毛球馆,倒是可以去打几局,我的球拍正好存在馆里。

结果他把我杀得大败而归,除了体能和身高的优势外,他的球技确实非常棒。

周日晚上我回学校,寝室的八婆们开始拷问我。“温迎啊,听说你男朋友帅到天际去了,可是你居然瞒着我们这么久!”

“哪有的事,不是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住你家,一起堆雪人,一起打球。啧啧啧!”

“你们调查得很清楚嘛!”

“还是个台湾人。”

“只是长辈家的小哥哥啦。”

“啧啧啧……长辈家的小哥哥!”

他们认定我谈恋爱了,要我请客吃火锅。火锅嘛,好久没吃了,正想吃,而且周一晚上正好没别的课,那就火锅走起吧!

还是和闺蜜们吃饭开心啊,打开青梅酒,来上冰淇淋,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只是我无论怎么解释,她们还是认定我和江心书恋爱了。

酒到微醺,电话响了。

“我回家了,你今天不在家吗?回学校了吗?”是江心书。

酒醒了一半。“呃,你不是去拍戏……要拍一周吗?”

“今天刚巧有事故停工了,就回来了。”他说,“可惜你不在家。”

闺蜜们催我去埋单,赶紧滚——滚哪儿去?

你回家呀!

“那我回去一下吧,刚巧我有本书忘在家里了。”借口很烂。

“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江心书在电话里说。

20分钟后,他出现在火锅店门口,被舍友按下吃火锅、喝小酒,他很有礼貌地称赞火锅、夸奖我寝室的女人们很优秀,又跟她们讲剧组的小故事、讲男演员怎么化妆和卸妆……总之,他被她们灌!醉!了!

我已經忘了我俩是怎么回到家的。

只记得,起初是我走在他的侧面,他摇摇晃晃,忽然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不要摔倒了哦。”他对我说。

然后我们走到雪人那里。“雪人瘦了。”我说,“太阳把它晒瘦了。”

他笑笑,捧起雪,“我帮你把它变胖吧。”

我俩在楼下帮雪人增肥,他没戴手套,手指冻得红红的。

我们像两个贼一样回到家里,还好,我父母已经睡了。我回到自己的床上倒头就睡,嗯,是我的床,我阳台的床。我平时总喜欢睡这儿,太舒服了,这小床,我自己选的床垫和床单,还有被子,又蓬松又柔软的香香的被子……

天快亮的时候,我醒了。我是被挤醒的,因为江心书就睡在我边上。

一张1米宽的小床。

我清醒了。对,这本是我的床。但这几天,这张小床是他的。

我轻轻地起身,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自己的房间去。

“再待一会儿。”他闭着眼睛说。

古典文学课,老师在讲《红楼梦》,我只觉得恍恍惚惚,江心书应该已经去剧组了,拍完今天的戏应该就回台湾了,回台湾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他真的离开北京了。

他打电话给我:“温迎,我在北京的工作结束了,今天就走了哦。”

“那么,再见……”我说。

“谢谢你,温迎。”他似有千言万语,但欲言又止。

“雪人化了。”我说。

“你总是这样可爱,你是小巫婆亚美,不,你比亚美还可爱。”他说,“我想再见到你。”他挂断了电话。

半年后,一个夏天的傍晚,也是周末。

我骑着单车,驮着一周没洗的衣服回家。

天太熱了,一边骑车一边吃着冰棍。

头发长了,随随便便用个鲨鱼夹夹着。戴着耳机,大声跟唱着跑调的歌。

旁边有人骑着单车超过我,别了我一把。

讨厌。我白了他一眼。

然后,我停下了单车,定睛望去。

那人把单车骑回来,绕着我转了一圈。

“长高了一点!头发也长长了!”他评论我。

是江心书。

江心书再次出现,击破了我失恋的谣言,虽然当初我谈恋爱这件事也是个谣言。

“带我去吃那个火锅吧!”他笑着说,“今天还想喝醉一次。”

“可以,没问题。”我是个爽朗的人,“但是起码让我回家洗个澡、化个妆吧。”

我父母去新疆旅游了,他们不在真的很好。他坐在客厅里等我,也许他在等我的时候又去阳台上的那张小床上睡了一会儿。

我收拾妥当,走到他面前。“走吧,我弄好啦!”

他看着我,有点呆呆的,盯着我的眼睛说:“原来你不只是很可爱。”

他真的很会夸人,说话也非常有水平,赞!

吃了三小时火锅。

要多么巧,才能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心情里与你遇见,共享一只火锅,共饮一瓶青梅酒。

走在回去的路上,他问我:“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回来吗?”

“你在北京又有了新的戏要拍。”

“倒不是,这次是我休假,特意回来的。”

慢慢地走了一段路,又是一段路。夏天的月季花开得太奔放了,在夜里也能看出它们的欢腾,我去嗅一朵可爱的浅橘色花,这是个好品种,叫做果汁阳台。

前面有一个篮球场,有人遗落了球,他走过去捡起,开始奔跑,上篮。

他是如此健硕英俊,像小说里骑着白马、弯弓射雕的少年。恋慕他的女生应该很多很多吧,能被这样的男生特意回来看望,也算三生有幸。

我跑过去抢球,他没有防备,被我抢到,三分,我进球了。

他大步走过来,忽然抱住我。

他的呼吸温热,带着微微的梅子酒的气息。

“闭上眼睛。”他轻轻地说,“这个吻会很长。”

这是我曾经的故事,算是我的爱情故事。

我记得他给我的吻,如同金色的戳记,在我的心里,最温暖柔软的所在,它被珍存下来。

很多年以后,看到有他参演的电影,我也会和家人买票去欣赏。看到他渐渐成熟,也似乎像我一样,有一点点老去,我倒是觉得很安心。

他就算再老一点,也依然是我最好的心书哥哥,江心书。

我们是因为各种原因分开的,各种原因,包括很多很多,只除了相爱。有人说,还是爱得不够多,若爱得够多,不论怎样,也会在一起。

但是,正因为爱得够多,才不愿对方为难,才想着放手才是给对方最好的礼物和祝福啊。

每一场相遇,都有一张冷香丸的药方垫底,要春天的孤单十二两、夏天的寂寞十二两、秋天的盼望十二两、冬天的忧伤十二两,又要遇见的那一天没有杂念,要周围的人们不来打扰,要相处的那些个小时心总是暖暖的、快乐的、没有烦恼的。然后将这样的回忆,盛在旧瓷坛里,埋在花根底下,若思念了,便拿出来想一想,用叹息送下。

榛生,中国期刊界的王牌作家,与“女友”合作十多年的专栏写手。文字时而轻盈暗涌,时而静水深流,凝结成如水一般千姿百态、包容万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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