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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墩遗址刻画符号的视觉美学探析

2024-01-15张慧光

皖西学院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鱼形先民刻画

张慧光

(蚌埠学院 艺术设计学院,安徽 蚌埠 233000)

双墩遗址位于安徽省蚌埠市小蚌埠镇双墩村,距今已有7300年左右的历史。其中出土了大量丰富的陶器、石器和蚌器等文物,并发现了600多件题材丰富的刻画符号,其造型形象生动,寓意深刻,涉猎了捕鱼、采集、狩猎、养殖、种植以及物候历法等各个领域的内容,在同时期的文化圈中可谓是首屈一指,彰显出了淮河流域新石器时代文明的先进水平。从这些符号刻画的位置、造型和内容可以看出是原始先民在其深刻的原始宗教信仰观念的驱动下有目的而为之的行为。在不断探寻和解读生命本源及大自然规律与奥秘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独特的装饰形式和审美情趣,具有重要的美学价值、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

一、双墩遗址刻画符号的视觉要素

双墩刻画符号是双墩遗址中一种特殊而极具价值的文化遗迹。其产生年代早,数量众多,内容丰富,造型结构复杂多变,表现技法娴熟,且具有深刻的含义,充分体现了淮河流域原始先民在当时相对成熟的思想观念与审美表达,是原始宗教信仰的实用功能与装饰美感完美统一的优秀典范之一。就视觉要素而言,双墩遗址刻画符号主要从刻画方式和造型结构两大方面得以体现。

(一)刻画方式

从双墩遗址刻画符号的主要类别划分——象形类和几何类等内容可以看出,其造型风格突显为具象与抽象两大类,其中一些符号形态具有较强的装饰变形式样,形成了介于具象与抽象之间的意象表达,构成了较为完善的视觉样貌与审美体验。

1.写实模拟

对客观事物进行写实模拟,呈现出近乎具象、逼真的造型风格,在双墩刻画符号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淮河流域属于亚热带和暖温带的气候过渡带,气候温和,拥有优越的自然地理环境,为当地的原始先民提供了捕鱼、养蚕、狩猎、采集等得天独厚的生存条件,他们在丰富而稳定的生产生活中不断反复地劳作与实践,对事物的形态与特点获得了深刻的印象,

从而能够描摹出较为生动形象的造型,准确地表现出各种事物的属性。如图1中的单线鱼形刻画符号,整体形态逼真形象,并准确刻画了头部、鱼鳍和尾部的造型,且各个部位的位置和比例关系也非常协调。头部中间的线条很好地刻画出了嘴部的造型,较之其他部分刻痕较深,嘴巴微张的立体感充分地体现了出来。鱼身分别刻有胸鳍、腹鳍和背鳍,且彼此的位置与大小都相当合理,富有美感。再如猪形刻画符号(如图2、图3),图2中的猪形体态较为精瘦,嘴巴较细长,背上有倒立的鬃毛,明显是未被驯化的野猪形象,其鼻子、眼睛、耳朵、四肢的特点都刻画得相当到位。而图3中的猪形则显得肥壮许多,头部和吻部较为短小,圆滚滚的腹部似一头怀孕的母猪,这显然是被驯化的家猪形象。另外,对于养蚕的记录也是特别生动形象,如图4中蚕形刻画符号的塑造,不仅描绘出蚕宝宝头圆尾小的细长体态,而且连身上的条纹肌理都刻画了出来。下面凌乱的线条疑似层叠的桑叶,一幅蚕食桑叶的场景表现得惟妙惟肖。从垂直串联排列的蚕茧刻画符号中可以看出双墩先民利用秸秆一类的植物供蚕结茧的方法,且这种方法至今仍在广泛使用(如图5)。由上述刻画符号可见,双墩先民已具备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和准确、娴熟的写实描摹能力,这使他们逐渐形成了独特的审美观和丰富的表达能力及创造力。

图1 单线鱼形刻画符号

图2 单体猪形刻画符号

图3 单体猪形刻画符号

图4 单线鱼形刻画符号

图5 重线鱼形刻画符号

2.抽象提炼

原始人们对于自然界的一些事物,特别是和生活有直接联系并具有深刻影响的事物,如水、山、鱼、鸟等等,从写实到高度概括,进行抽象化,从而构成各种几何纹[1](P20)。双墩刻画中以几何类居多,且部分象形类刻符也趋向几何化。如图4中的单线鱼形,相对于具象写实的鱼形只保留了整体的外轮廓形态,并归纳为较规整、对称的椭圆形,省略了细节上的起伏变化。另一种是重线鱼形(如图5),它是以单线鱼形的形态为基本形,进行一定数量的重复交错的排列,运用线条的简单错叠提炼概括出群鱼的景象与概念,具有一定的动态感和节奏感。而且鱼与鱼之间的前后层次毫无遮挡,使得形态与层次更加丰富多变,形成了装饰造型中的透叠效果,这种装饰手法在现代装饰造型中仍在广泛使用。从众多重线鱼形的组合式刻画符号中可以看出,大都与双重线鱼形符号进行组合,由此可知,代表群鱼概念的符号最终固定为简洁的双重线鱼形,呈现出图形符号文字化的现象。对于无形的水的描绘也是十分生动(如图6),通过寥寥几笔的弧线表现出水波纹层层叠叠,向外晕开的效果。另一种则是表现平静的水面,运用平缓的弧线重复排列,来塑造风平浪静的状态(如图7)。动与静的表现在双墩先民对水纹曲直形态的线条抽取中创造了出来。另外,蚌埠市博物馆徐大立先生研究认为,双墩先民还用弧线的数量来表示水量的多少(如图8),依次表示浅水、中水和洪水,可见双墩先民对于自然环境全面而深刻的表达。再者,就是对太阳的刻画(如图9),中间的圆形为太阳的球体,周围的短线代表阳光,关于外围的圆圈,有专家认为是宇宙、天空;也有专家认为是太阳的光晕。但无论是哪种观点,从整体上看都体现了双墩先民对事物形态特征刻画的高度提炼性、表现性和创造性。

图6 弧线形刻画符号

图7 弧线形刻画符号

图9 圆圈形刻画符号

这些刻画符号说明了双墩先民在不断认识自然和表达自然的过程中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见解。单纯写实的刻画符号已经不能满足其传达丰富概念的需求。因此,当人们在技术条件受到限制,或者为了更有效地达到识别的作用,通常运用简洁的表现方法,突出其形象的特征,是工艺美术常用的重要艺术手法[1](P34)。而且绝大部分刻画符号都刻在器物的外底部,仅有个别刻在内底。也就是说,刻画符号均在器物的隐蔽部位。显然,它的作用不是装饰,而是具有特殊的意义和用途,这是双墩遗址文化内涵的一个重要特征[2](P320)。

(二)造型结构

双墩刻画符号的构成形式大体上可分为单体式和组合式两种,由于双墩先民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其中又表现出了各种各样的构图形式。

1.几何式

点、线、面、体是平面、立体的基本构成,也是视觉感受的主要对象。双墩先民对于事物的刻画往往不满足于简单的造型结构,而以几何式——平面化与立体式为主。如图10所示,这三个刻画符号均是方框形,单独的方框形具有“网具”的具体意义和“天网”的象征意义,只能在与其他符号组合在一起时,其意义才能得到明确体现[3]。在这里,我们且把它当成有形的网具意义来看,它呈现的是平面化的四角形渔网的轮廓造型。而第二种组合方框形则以侧视的角度表现出了网身与网口的造型,具有很自然的立体结构形式。第三种重线方框形,网口朝上,呈俯视角度,且方框由粗变细,由大变小,形象地刻画出一张悬吊渔网近大远小的立体透视空间。关于网具还有另一种表现形式(如图11),以近距离的特写视角来表现网纹形态,图中可以看出,第一种呈现的是平面化网格纹理,而第二种则表现出了近大远小的空间延伸效果,好似一张向远处抛撒的大网。一个普通的网具,演变出了如此丰富多彩的结构形式,可见双墩先民对生活的热爱和深刻的感受力。

图10 不同的方框形刻画符号

图11 单体网格形刻画符号

2.秩序化

秩序最主要的特征是和谐与稳定,这代表着在经历过变化和重组后始终能够保持统一,也代表着对规律和节奏的永恒追求。图形符号在组合过程中表现出的对秩序性的偏爱是衡量艺术价值和审美情趣的重要尺度[4]。双墩先民在对各种事物的不断认知与表现中形成了自己特有的观念和表达方式。规整、节律的符号造型更能使他们获得视觉上的愉悦和心理上的稳定。如图12,为植物形刻画符号,描绘的是叶脉的纹理,由几片叶子重复排列而成,构成了现代装饰图案中的二方连续的结构形式。纹理通过细密的线条刻画得十分规整、精致,具有较强的装饰性。对于水的刻画,双墩先民不仅巧妙地运用了水波纹来表现水的具体形象,而且还通过秩序化的构图形象地反映洪水围困动物的画面(如图13),四组水波纹从四个方向向中心延伸,构成了向心式的四方连续的构图形式。更加生动的是水纹的刻痕较粗较深,而中间动物的刻痕浅而细,这一对比强烈地表现出了洪水来势凶猛,吞没动物的场面。再如图14中所示,以叉形刻画符号为基本形,按照规整的“十”字形和“米”字形排列,形成非常秩序化的形式,这种极为规整和具有设计感的造型在双墩刻画符号中不为少数,往往具有较强的符号性和深刻的含义(如图15),为组合方框形刻画符号,以两个相同的方框形互为45度角相交叠,形成具有放射式构图的八角形。八角形刻符在新石器时代的陶器刻画或者绘画中常常出现,通常被认为与原始天文历法以及四极八方地理概念有着极其重要的关系,是中国天文学滥觞期的重要标志。表明双墩先民对于框形刻画的概念表述已经由“网具”的概念延伸到“天网”的概念之中,融入了四角八方、天体运转的宇宙观之中了[3]。

图12 植物形刻画符号

图13 弧线形刻画符号

图14 叉形刻画符号

图15 组合方框形刻画符号

3.情节性

双墩刻画符号中有许多组合式造型,即两种或两种以上的刻符相结合,形成新的形象和意义。因此,该意义就具有复合性,往往构成一定的事件情节,不再是简单的一种事物的词语式释义表达,而形成了语段描述的功能。如图16,这是一个组合猪形刻画符号,从中我们能清晰地看出用吊网捕获野猪的情景,形象逼真、自然,无论是线条的疏密,还是前后的层次关系、比例关系都十分协调,意义表达明确。而图17中,则是用三种不同的刻画符号进行组合,双弧线交叉代表“群鱼”,三角形代表锐器或抄网,左上侧为四叶花符号,表明四叶花开时捕鱼的季节开始了[5]。三个独立的刻符通过内在意义的联接构成一幅具有情节性的画面。

图16 组合猪形刻画符号

图17 组合鱼形刻画符号

二、双墩遗址刻画符号的视觉美学

令人惊叹的艺术造型背后一定凝练着高度的审美精神,潜藏着高度的审美意识[6]。双墩遗址刻画符号亦同。这些丰富而精彩的造型风格及表达方式是原始先民对客观世界不断认知、体验与交流的产物,渗透着先民们复杂而神秘的精神世界。从刻画符号存在于器物底部等隐蔽位置以及相关文物看,双墩文化的宗教文化属性特别突出。正如寇魏在《双墩遗址文化现象研究》一文中所指出的:“依据缺少居住遗迹而又存在大量陶器遗物判断,这里不是人类居住地方,应该是一处具有仪式性质的场所。”[7]由此可知,双墩刻画符号植根于先民崇敬和膜拜自然的原始宗教信仰中,具有典型性、表现力和神秘感,因此,原始的艺术形式和审美意识便应运而生,并在这种信仰情愫中不断丰富、规范和深化。于是,艺术造型的创造过程中,情感渗透于艺术形式的内在结构与表现形式里,体现出神韵的特征[6]。可以说,双墩刻画符号及其造型并不是简单的描摹客观事物的现实形象,而是通过提炼、概括、抽象出其中最本质、最具特征的部分,同时,进行各种搭配和组构,形成新的形式和意义,充分体现了双墩先民强烈的主观意识和意象思维。这种意象审美具体体现在原始先民对于周身事物乃至整个宇宙万物的体察和模仿,并从“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物我同构”几个方面表达了独特的视觉审美。

(一)近取诸身——视觉联想

“观物取象”是遗址刻画符号基本的创制方法。《周易·系辞传》中有述:“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8](P607)可见,远古先民运用仰望于天,俯察于地的观察方式,通过取象于自身、身边之物乃至遥远的宇宙万物而创设各种卦象符号以通达神明之德性,比类万物之情态。而从视觉审美看,“近取诸身”与“远取诸物”又有所不同,前者侧重于审美联想而后者注重审美想象。为有序推进观察研究,这里先谈“近取诸身”与视觉联想。其实,联想的种类不外乎接近联想、相似联想和对比联想。从刻画符号看,双墩遗址原始先民主要发挥了接近联想与相似联想。

双墩处于淮河流域中游地区,属于亚热带暖温带气候。据研究,新石器时期的双墩气候与今日相差无几,气候宜人,四季分明,具有优越的自然地理环境,是人类繁衍生息的好居处。从具体的地理位置和生态环境来看,双墩人生活的地方是以平原为主,周边有山丘、森林、河流等,因此,各种动植物资源丰富。从双墩遗址挖掘出土的遗物可以看出,有大量的蚌壳、鱼骨以及哺乳类动物的遗骸。正因为先民的接近联想、相似联想,在动物类的刻画符号中,便以鱼和猪为主。比如,鱼形刻画符号居多,且表现形式多样,这就源于先民们依淮水而居,以靠水吃水的物质生活为主,渔猎经济相对成熟与繁荣。当渔猎经济不能满足人们的物质生存时,猪以它相对容易捕获和驯养的特点而成为先民们很好的事物来源,从刻画符号中我们能看到野猪和家猪的形态区别,形象生动且家猪居多,表明了双墩先民已具有稳定的饲养业。为了捕猎,人们就地取材,利用身边的植物、蚌壳、兽骨、陶土等制造各种捕猎工具,如刻画符号中的三角形、方框形、网格形、叉形等。水是生命之源,对于双墩先民来说更是至关重要的自然资源,因此水在刻画符号中表现得也尤为突出,且细致地划分出了各种水势并成为固定的形式与概念,并与其他事物组合构成不同的意义(具体在上一章节已阐释,这里就不一一赘述)。因此,就视觉联想的“观物取象”言之,双墩原始先民习惯于从自己身边熟悉且唾手可得的事物进行观察与研究,双墩先民通过与自己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捕鱼、养殖、狩猎、采集等活动,在身体力行的过程中,建立起对客观事物深刻的印象与情感的寄托,汲取身边这些素材进行筛选,提取其中具有重要现实意义和作用的内容成为刻画符号。

(二)远取诸物——视觉想象

“远取诸物”则有所不同,辽阔无际的天空,黑暗白昼的交替,周而复始的四季变化,风雨雷电,阴晴冷暖等这些变化无常的天象令原始先民最为费解和深感神秘,相关刻画符号的生成更多地依托于审美想象。也就是说,对于遥远的宇宙万物,原始先民必须在联想的基础上充分发挥想象力,才能“思接千载”“视通万里”,进而创造出不同于“近取诸身”的刻画符号。因此,双墩遗址除了身边可触的实物类刻画符号之外,还有通过审美想象创造的不少视觉形象。

具体到刻画符号,仍从“观物取象”来看双墩遗址原始先民视觉想象。从“观物”角度讲,原始先民不仅面对身边的事物,还要观察遥远的景物,既要面对相对稳定的现象,又要观察瞬息万变的世界,仅有联想而没有创造性的想象是不可思议的。双墩遗址原始先民也是上观于天、下览于地、远近取与,在不断地观察与体验的基础上了解事物的形态、结构、纹理以及变化规律,逐渐建立起超越视觉形式的心理感知和思维观念,构建出自己的精神世界。通过“观物”特别是对客观世界的全方位体察,归纳出事物的关联性、发展性和规律性,并且从俯仰远近的“眼观”深化到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心观”,赋予刻画符号寓意性和象征性。如单独呈现的四叶花刻画符号仅代表其植物的本意,若将它与蚕茧或鱼形符号相结合时,则表示春季养蚕或捕鱼的情节概念。因此,观物之“‘观’是‘感觉’之观与‘心观’之观的统一,是一种悟性活动”[9]。从“取象”角度说,建立在“观物”基础之上的“取象”,既可取其形,也可取其意,想象显然比联想更能发挥所长。如具象的单体鱼形到抽象化的单体鱼形再到重体鱼形,以及与四叶花相结合的组合式刻画符号等,分别表示了表象意义的鱼形样貌、鱼和渔猎概念的图形符号、群鱼的意义以及春季捕鱼的情节等。如此“取象”,通过对事物形态的简化与提炼以及相关事物的组合,完成了图形从表形到表意的功能转化,形成刻画符号的意象性特征与象征性表达。因此,“取象”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获取事物的自然形象,而是挖掘其内在的运行规律和生命形式,具有极强的感悟性、想象力和创造性。

(三)物我同构——符号象征

“同构”主要指视觉联想、想象交互作用下的形式、意义的“同构”。而“物我同构”则侧重于生命认知和生计适应的“同构”,借此赋予图形符号生命意蕴和象征意义。双墩遗址原始先民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建立了对客观世界的认知体系和相处方式。在不断利用自然资源的基础上,逐渐发现和掌握这些资源的禀赋习性、变化规律等,建构起适应自然、和谐共生的良性关系。由于当时生产力水平低下,对于客观世界的认识与驾驭能力有限,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的原始宗教信仰以及万物有灵的神性观念,深刻地影响和支配着先民们的精神世界,于是先民将自身生活环境中的这些自然物作为题材,塑造成各种图形符号刻画于器物之上,用于宗教仪式中的祭拜与祈求神祇之用。因此,双墩刻画符号不仅是功能与审美的结合,也是物质生存与精神文化的统一,“体现的是贯穿于生命认知和生计适应过程中的人与物、情感与表现、理想与现实的一种互动和融通”[10]。

比如,圆圈形刻画符号尤为突出。这可能源于太阳崇拜。太阳能给万事万物带来光明与温暖,被原始先民奉为神奇之物。因此,双墩先民对于太阳造型的刻画就特别规整、细致且具有较强的装饰美感,也带有虔诚的崇拜(如图18)。另外,双墩遗址中一些陶碗的腹部刻有放射状符号(如图19),“陶碗的圆形圈足象征天宇,放射状刻画符号象征星相。……双墩遗址的刻画符号大都刻画在陶碗底部,因这一位置比较隐蔽,不易发现,有学者提出,陶碗应是倒扣放置的。……倒扣的陶碗,恰是天盖之形。”[11]“古人重视从直观现象和切身体验中得到感悟,从中获取教益与启示,且善于以类推比况和非逻辑的方式进行思考和表述。”[12]双墩先民在仰望天空,看见日月星辰悬挂在空中的景象而无法解释时,则通过经常拉网捕鱼的实践经验而产生想象,日月星辰好似网中的猎物一样被稳稳地挂在空中。蚌埠市博物馆徐大立先生在其文章《蚌埠双墩遗址“□”形刻划符号释义》中有述:“网具不仅是双墩先民在捕鱼狩猎活动中最重要的工具,在人们的精神领域内,网具的作用和意义也升华为‘天网’,成为表现天体运行的符号。”[3](具体意义的阐述可见第一章中图15所述)。除了太阳崇拜,植物类刻画符号中的四叶花也很典型。通过双墩先民对其生长规律的观察而产生了时间和空间上的宇宙观。“它与其他符号组合,一类往往表示在某个季节从事某种经济生产活动,如狩猎、捕鱼、养蚕、种植等,是物候历法的标志性符号。另一类则反映了与天文立法相关的内容。”[3]图19已对表示季节的意义做了阐述。如图20,将四叶花与象征天体的方框形组合在一起,则与方框形具又同样意义。这种将意义相似的不同符号相结合的刻画符号并不鲜见,表明了双墩先民对于某些具有重要意义的事物的特别信仰与崇拜而叠加组合以增强其被赋予的神秘力量。在这里,“‘远取诸物’则是通过自己身边熟悉的事物以类推和比拟的方式去了解其他比较疏远也是范围更宽的事物,……正体现出由近而远、由浅而深、由内而外、由小而大、由一而多,由具体而抽象的思维取向。”[12]

图18 组合圆圈形刻画符号

图19 半框形刻画符号

图20 花瓣形组合刻画符号

双墩刻画符号丰富多彩的方式展现了原始先民物我相融、物我共生的物质生活与精神世界。正因此,“‘观’的意向性的关照方式所生成的既不是形而下之物,也不是形而上之道,而是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具有整体意蕴的、介于形而上和形而下之间的‘象’,它是一种浑然整一、不涉理路的状态,是心与物、人与自然合一的状态。”[13]

三、双墩遗址刻画符号的价值发现

双墩刻画符号的数量之大、形式之多样、内容之丰富,成为当时淮河流域史前文明的代表。其符号的表达方式对于汉字起源的研究具有深刻的意义。同时,其形象生动的视觉形式对于现代设计具有积极的启示意义和借鉴作用,成为发展地方文化经济,树立城市文化品牌形象,传承和弘扬传统地域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审美价值

双墩先民通过对自身生活环境的观察与体验,发现与自身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物质资源和自然规律,并将其按照自己的视觉感知建立起各种视觉形象,这些视觉形象作为原始宗教信仰的图符被刻画于器物之上,具有重要而神圣的象征意义。因此,刻画符号的造型与表现手法相对较为考究。具体表现为以下两个方面:第一,感性塑造。双墩先民在生产生活中对客观世界的观察是不断深入和运动变化的,如对事物的外形、结构、纹理、动态等造型的把握,体现出了形象、逼真的具象写实和多视角的丰富形态。同时,由于线条刻画的轻重、粗细、干湿、阴阳等不同技法的运用,呈现出了多样化的线条造型和丰富的画面层次感。另外,有规律的构成形式,如对称式、放射式、二方连续、四方连续等突显出了刻画符号浓厚的装饰性。第二,理性表达。在原始先民不断与大自然进行磨合的过程中,逐渐建立起自己对客观世界的认知、理解与想象。日升日落、花开花谢、昼夜交替、四季更迭等自然界的变化规律,对其生产生活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也使得原始先民对于客观事物的表达越来越丰富、深化和抽象。刻画符号不仅具有美的形式,同时还蕴含着深刻的生命蕴含与象征意义。这尤其表现在一些具象形态的几何化变形以及多种事物的组合式刻画符号中。通过对形象的提炼概括、将不同事物进行结合来叙写情节并表达意义,从而形成符号的表意功能。因此,刻画符号是承载着原始先民精神内涵的“有意味”的形式,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

(二)文化价值

作为“双墩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双墩遗址刻画符号具有深厚的地域文化内涵和独特的地域文化特征。这也是“双墩文化”概念命名的重要因素之一。其丰富的题材、多样的形式,生动地展现出了双墩先民特有的物质生活样貌和精神文化内涵。的确,双墩刻画符号的素材内容是建立在双墩先民的生活环境、物质生产等基础之上的,具有突出的地域特征和生存因素。这些生存因素使得双墩先民在认识自然和利用这些自然资源的过程中,构筑起对自然世界的顺应与崇敬之情。因此,双墩刻画符号具有深刻的原始宗教信仰的文化寓意。同时,其抽象凝练的符号化造型以及规律化、逻辑性的呈现与组合形式,显现出文字和语段的表意功能,对于汉字起源的研究具有重要的作用和意义。显然,“双墩文化”成了淮河流域史前文明的代表,凸显出淮河流域作为中华文明起源源流之一的地位与价值。

(三)经济价值

文化作为一种精神力量,越来越成为经济社会持续发展的内在动力和源泉。“双墩文化”也是如此。其中的双墩刻画符号,以其丰富的题材内容,富有表现力的视觉形式,对于蚌埠及周边地区文化产业发展具有极高价值。从已有的文创产品、市民广场的装饰灯柱以及正在建设中的蚌埠双墩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等方面看,它已在一定程度上树立起“双墩文化”品牌形象,为地方文化产业的建设与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因此,作为蚌埠市特有的历史文化资源,在当下文化经济蓬勃发展的时代,对双墩刻画符号理应强化视觉传达,打造城市文化产业品牌。也就是说,从文创产品设计、到城市文化建设以及文化旅游开发等,蚌埠都要构建起系统而完整的文化产业链,为提升城市精神文化面貌,发展地方软实力,推动区域经济发展科学谋划、精准施策,充分凸显“双墩文化”审美价值、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

四、结语

“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双墩先民在原始宗教信仰的基础上,建立起对客观世界独特的认知与理解以及对自然万物的热爱和敬畏之情,并赋予刻画符号具体的形象、丰富的内涵和深刻的象征意义。而刻画符号也在双墩先民生命认知和生计适应的“物我同构”中,构筑出物我相融、物我共生的物质世界与精神家园,成为双墩先民自然观、审美观、生活观、宗教观的感性呈现。因此,这些神圣使命驱动下完整、完善的视觉要素体系,不同的造型风格、丰富的结构形式,不仅承载双墩先民特有的审美情趣、生活态度和美学思想,也是留给我们今天的宝贵的精神财富。对于树立城市文化品牌形象,促进区域经济发展具有重要的价值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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