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寒门难出贵子”的现实表征、症因所在及破解路径*
——文化资本理论的视角

2024-01-07张继平马会丽

教育与教学研究 2023年10期
关键词:贵子寒门学子

张继平 马会丽

(1.云南师范大学教育学部 云南 昆明 650500; 2.三峡大学田家炳教育学院 湖北 宜昌 443002)

“寒门难出贵子”是贫困代际传递的重要表现,是社会阶层流动受阻的结果,不仅成为一个有关教育公平的热点话题,而且更与新时代共享发展理念背道而驰,成为建设共同富裕社会必须破解的一道现实难题。这里所指的“贫困”,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不是绝对意义上的贫困,因为当今中国已实现全面脱贫的目标,人们不愁吃、不愁穿,义务教育、基本医疗和住房安全等都有保障。虽然从根本上解决了绝对贫困问题,但不能就此否认相对贫困的存在。无论在任何社会,都有相对的富裕和贫困,因而都有所谓的“富家子弟”和“寒门学子”之分。本文所指的贫困对象主要是那些刚脱离贫困而有可能重返贫困的群体,身处这些家庭的学子称之为“寒门学子”,而成功走出“寒门”、实现向上流动的学子则可以称为“寒门贵子”。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提出的文化资本理论,将文化资本与个体发展和阶层流动联系起来,为探讨“寒门难出贵子”的问题提供了崭新视角。布迪厄指出,社会各阶层由于所持文化资本的差异, 导致不同阶层子女所受的教育不同质,这对进一步探讨“寒门难出贵子”的成因及阻断路径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学术界关于“寒门贵子”的研究话题大致可分为两种代表性观点:一是文化资本匮乏导致寒门越来越难出贵子,如吴秋翔等人认为,城乡户籍差异不仅是一种社会身份的差异,更是文化资本的差异,农村学生因其户籍限制而在接受优质教育和实现高质量就业方面存在明显劣势[1]。童馨乐等人从教育观视角出发探讨寒门难出贵子,认为家长的教育观会影响子女的受教育程度,家庭经济状况、父母的教育期望、父母的社会地位等因素都会影响家庭教育观的形成[2]。付莹认为先赋性因素使得寒门学子囿于阶层固化的藩篱,即使进入“985”“211”等名校也会产生强烈的身份焦虑[3]。二是寒门阶层依靠特殊的底层文化资本依旧能出贵子。朱德全等人基于对农村籍大学生学业生涯的分析指出,社会底层子弟拥有独特的底层文化资本,包括家庭对知识的崇敬、勤劳的品质和坚韧不拔的品格等“寒门”特质,这些先天的优势能激发寒门子弟取得更高的学业成就[4]。程猛等人指出,底层文化资本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能够赋予底层子弟强大的原动力,至少可以支持他们在大学以前获得良好的学业成就,这种文化资本是动态衍生的[5]。总体来说,对于“寒门贵子"的探究涉及教育学、社会学、经济学等多个领域,为人们深入认识这一社会现象提供了广阔视角,然而既有研究也存在问题分析不够全面、成因分析不够深入等不足,因而在“寒门是否真的难出贵子"问题上还有很大商榷空间。本文试图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以文化资本理论为依托,对“寒门难出贵子”现象进一步探讨,以期深刻了解“寒门学子”问题。

一、文化资本是寒门子弟公平流动的基石

在布迪厄的理论研究中,“资本”(capital)是一个被高度重视的话题,他在《资本的形式》一书中提出了文化资本的概念[6],并在《再生产——一种教育系统理论的要点》一书中将文化资本界定为“不同的家庭教育行动传递的文化财产”[7]。布迪厄指出,文化资本是一种与行为者社会身份相关的文化趣味、消费方式、文化能力和教育资历等的价值形式,其存在形态可分为三种:具体化、客观化和制度化”[8]。具体化或称身体化的文化资本是以文化、教养或性情等形式展现出来的个人状态,这是一种稳定而持久的存在,通过长期进行时间、金钱和其他类型资本的投入,并由自我内化累积成个体的固定财富。这一类型的文化资本一旦被拥有便终身拥有,不能以馈赠、买卖或交换的方式传递给他人[8]。客观化即物化的文化资本,具有物质性和象征性两大特性,具体来说,像藏书、绘画、古玩、工具等物质性财富就属于这一类型,这一类文化资本很大程度上成了富裕家庭的专属。客观化的文化资本是可视化的,能进行馈赠和传递。不过,客观化的文化资本与金钱并非呈正比关系,有钱不一定能拥有丰厚的客观化文化资本,而是为具有一定具体化的文化资本奠基。正如人们常说的“金钱买不来真才实学"就是这个道理。制度化的文化资本是以社会制度认可的形式而存在的文化资本,它与简单的文化资本有着根本区别,因为它必须由官方认可才具有合理性与合法性,文凭是制度化文化资本最典型的形式。在学校场域内,学生可以获取客观化形态的文化资本,并以考试或考核的方式获得文凭或各种技能证书,从而获得制度化形式的文化资本[9]。根据布迪厄的理论,获取制度化文化资本的最佳途径是学校教育,精英阶层凭借自身累积的优势为子女创造了良好的教育环境,其子女在教育竞逐中更具优势。不过,文化资本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和时间累积而成,来自不同背景的不同阶层获取的文化资本是不同的。然而,布迪厄的文化资本理论聚焦于中上阶层持有的高雅文化,忽视了底层文化的强大生命力,在用这一理论分析中国的教育公平问题时,必须要从中国的国情出发,既要关注那些没有取得高成就的学子,也不能忽视那些凭借自身努力改写命运的“寒门贵子”,这样才能使理论分析与现实问题剖析有机统一。

学术界对“寒门难出贵子"的讨论涉及多个领域,但何为“寒门”与“贵子”亦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从经济学角度来看,“寒门”常被划分到经济困难家庭,包括农村贫困家庭和城市贫困家庭[10]。家境贫寒的学子依靠自身努力进入名校学习,毕业后获得高薪稳定的工作,从而实现从“寒门”向“贵子”的阶层跃进[11]。从社会生活的现实考察,困难家庭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对子女的教育投入较少,加上父母受教育程度低,使得子女的教育机会获得不足,这是“寒门难出贵子”的直接原因与直接表现。从地域差异的角度来看,也有人将农村学子视为“寒门”,由于我国的城乡二元社会结构使得寒门学子获取优质教育资源的道路受阻,寒门子弟逆袭成“贵子"的机会也变得渺茫[12],这是“寒门难出贵子”的间接原因与间接表现。当然,也有学者从历史学和教育学等角度去解读寒门贵子的问题,正如本文引论部分所述。虽然关于“寒门”与“贵子”的定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我们从中能窥见一斑,那就是都提及了教育。根据已有研究不难发现,界定“寒门”与“贵子”的含义要综合考虑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因素。“寒门”只是一种口语表达,实际上是指那些底层贫困家庭的孩子由于一系列条件的限制难以通过教育实现阶层升迁,教育究竟能不能成为“寒门”迈向“贵子”的一条必由之路,需要深入探讨。

从本质上讲,“寒门难出贵子”现象是一个教育公平问题。长久以来,寒门学子在获取社会资源、实现阶层突破方面都处于劣势地位,他们对于教育公平的憧憬从未停止。在教育“内卷化”愈演愈烈的今天,教育成本逐年攀升[13],寒门阶层陷入更大的教育焦虑之中。现实生活中,由于经济条件、家庭交际关系等先赋性因素的影响,出身寒门的学子通过教育实现社会阶层跃进的希望越发渺茫,“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形势依旧严峻。布迪厄认为,经济鸿沟已无法全面揭示阶层差异的本质,我们必须意识到文化因素已渗透到当代社会的各个领域,并超越政治和经济等成为影响社会生活的首要因素。也就是说,文化因素的缺位不仅会导致社会发展不充分,更会阻碍个人实现全面发展。从布迪厄的文化资本理论出发,我们发现寒门学子所持文化资本少,在与家境优渥的学子竞争时,明显处于不利地位。此前,一位中国科学院的博士因其论文致谢走红,广大网友都被其奋斗精神所感动,但“爆火”背后也反映出残酷的现实:寒门学子的升迁之路满是荆棘。文化资本雄厚的家庭,凝结着几代人的文化优势和物质基础,可以为其子女的教育和职业发展进行持续的投入。除了家庭积累的文化资本以外,社会中也蕴含丰富的文化资本。经济落后地区和农村地区的学生,面临的困境绝不止物质生活的窘迫,更关键的是文化的贫乏与落后。由于缺乏公共文化资源和优质教育资源的占有量,寒门子弟在人生的竞技场上过早输在了起跑线上。纵观体坛如谷爱凌等一夜成名者,便是一种优质文化资本再生产现象,而全红婵仅是低社会阶层子女一举成名者的特例。优势社会阶层因其占有的文化资本可以造就若干个“谷爱凌”,弱势社会阶层因其文化资本贫弱却只能培养出个别的“全红婵”。此外,布迪厄指出文化资本具有明显的圈层性和排他性,早期家庭教育是具体化文化资本形成的关键因素。一个家庭中,父母的受教育程度、所能提供的文化资源、家庭文化氛围等关键性文化资本是影响子女教育获得的强力中介,家庭文化资本的初始禀赋会转化为下一代的竞争优势[14]。

二、“寒门难出贵子”的现实表征

“寒门难出贵子"是聚焦教育公平问题的客观写照,是引发教育焦虑的重要成因。在国内,20世纪90年代开始提及教育公平的话题,不过当时仅仅提及应保证所有人接受更多更好的教育[15],对于如何实现教育公平并无具体阐述。经过二三十年的发展,教育界更加关注教育公平问题,国家也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法规来保障教育公平,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层面,教育公平都取得了良好成绩和重大进展。然而人们依然从现实中看到,“寒门子弟上清华北大难于上青天”的报道频频出现,寒门学子想要通过教育实现阶层突破越发艰难。知识经济时代,教育不公平的困境依然存在,“寒门难出贵子”依旧是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

(一)欠发达地区孩子接受优质高等教育困难

优质高等教育资源分配不均是寒门子弟面临的现实困境,是实现教育脱贫攻坚的“拦路虎”。中国高等教育资源分布呈现明显的区域性差异,不同地区的学生所能享受的教育资源完全不同,这尤其表现在优质高等教育资源方面。一直以来,中国优质高等教育资源呈现总量不足、分布不均的特征。2021年,中国高等学校共计2 756所,其中受社会各界认可的“双一流”建设高校仅137所。2022年,“双一流”建设高校新增至147所,但总量仍然不足,优质高等教育供给根本无法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需求。再从优质高等教育资源的分布来看,“双一流”高校主要分布于北京、江浙沪等经济发达地区,经济落后地区的“双一流"建设高校的数量和质量都处于劣势地位[16]。2022年,教育部、财政部、国家发展改革委公布的新增“双一流”建设高校也主要集中在广东、上海、南京等地。历史地看,东部沿海地区一直都是高等教育发展的重心,国家的大部分优质高等教育资源都倾斜于该区域,导致中西部地区与东部沿海地区之间的高等教育发展呈现巨大区域差异,并且这种差距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持续拉大[17]。再者,由于中国高校招生一直奉行“属地化”的招生政策,东部经济发达地区优质高等教育资源充足,出生在该地区的学生能获得更多接受优质高等教育的机会。相反,来自中西部欠发达地区的孩子,无法享受到同等同质的优质教育资源配比,其对高质量高等教育的期待也难以实现,只能在重点大学的门外徘徊,对名校只能“望眼欲穿”。这种高等教育资源分配不均一方面是由地缘因素决定的,另一方面则与政策息息相关。地缘因素无法改变,而政策倾斜加剧社会各阶层在教育资源分配过程中获益不均,尤其是教育领域客观存在的供需矛盾加深了资源争夺的紧张局势,使得高等教育的发展更容易受到资本的侵蚀和冲击,进一步恶化了欠发达地区的学子在教育选拔竞争中的不利地位。

(二)乡村孩子上“好大学”的机会不公平

文凭社会,“好大学”文凭不仅是高能力的象征,而且可以兑换成财富、社会地位和文化资本。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上“好大学”的机会,就像买回一张远行的一等票;进入“差大学”,就如同买到一张站票。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过程中,城乡二元社会结构客观上导致了教育发展呈现明显的城乡差异。近年来,农村教育的发展有了质的改变,农村教育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方面都有了全面的改善。惊喜之余,也应该意识到农村教育仍是我国教育发展的薄弱环节,与城市教育相比,差距依旧很大。就拿高考来说,每年各地的高考状元大多来自城市,农村地区的孩子越来越难考上“好大学”。虽然义务教育的全面普及给农村教育的发展带来了春风,但是并未因此彻底改变农村教育发展的落后局面。随着高等教育进入普及化阶段,考生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越来越多,大批农村孩子“跳农门”、上大学,以往“上大学难"的问题似乎已不再是最棘手的,随之而来的是上好大学难的问题[18]。高校扩招给劣势家庭子女创造了上大学的机会,但并没有为他们提供更多接受优质高等教育的机会,反而是越高等级的优质教育越难为他们提供机会[19]。众所周知,农村的教育水平、教育质量与城市存在很大差距,城市学校拥有更好的教学资源及优质的师资力量,而农村地区无论是在硬件还是在软件方面都落后于城市[20]。除了教育资源方面的塌陷外,乡村学生的综合素质总体比不上城里的学生,乡村孩子在家庭文化资本的竞争中处于明显的劣势地位,大多数“寒门子弟”只有付出更多努力才有可能获得同等的高等教育机会,但是在教育投资攀升的时代背景下,缺乏家庭文化资本的贡献而仅仅局限于自身的努力,使得部分农村孩子在高考的独木桥上被淘汰,农村的孩子想要在高考中脱颖而出进入“好大学”难上加难。

(三)贫家子弟在高质量高等教育竞争中居于不利地位

随着高等教育进入普及化阶段,人们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明显增多,天赋和努力对教育获得的影响力相对下降,文化资本和家庭实力等因素在优质高等教育资源分配中的作用与日俱增[21]。所谓高质量高等教育,一是指优质高等教育,提供这类教育的机构主要是“双一流”建设高校;二是指特质高等教育,提供这类教育的机构主要是特色鲜明的一般本专科院校。从就业的角度讲,这两类机构都是高等教育市场上的“好大学”。从高等教育入学竞争的角度分析,贫困家庭与富裕家庭在经济实力、父母的受教育程度和社会地位等方面存在明显差异,导致了寒门子弟和富裕家庭的孩子在教育竞争中的命运迥异。良好的经济基础决定了家庭的教育投入,经济条件优越的家庭为子女的教育投入远超困难家庭。父母的受教育水平和社会地位则连接着丰富的社会关系,强大的社会资源不仅有助于获取优质的教育资源,而且能为子女的发展提供更多选择优质高等教育的机会。同时,父母对子女的教育参与也是提升教育回报率的重要一环。受过良好教育的父母更加善于发现孩子的兴趣爱好并针对性进行培养,使得孩子能够全面发展,形成更强的学习和应考能力,能够助力孩子在高考中占据上风,获得更多进入“优质”“特质”高等教育机构的机会。对于寒门子弟来说,高考就是一条通向上层社会的“独木桥”,只有顺利通过这座独木桥才能跻身高等院校学习,一旦失利就很难找寻其他的突破口。需要强调的是,现今的高校招生不再局限于高考时的文化成绩,体育特长、艺术特长也是进入“好大学”的一块敲门砖。富裕家庭的孩子借助家庭的经济优势和关系网,选择以体育或者艺术特长的方式进入高质量的大学学习,还能在社会实践和实习等方面获得更多机会,如此一来,雄厚的家庭文化资本足以转化为子辈优质的教育获得。那些经济劣势的家庭,除了承担孩子基本的教育需求,并无更多精力去提升孩子的综合素质,这使得“寒门子弟”在教育竞争中丧失更多可能性,一开始就处在不利地位[22]。不可否认,寒门家庭的孩子具有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等品性,但在高等教育场域,这些可贵的品质丧失了原有的依附环境,因此难以继续成为寒门子弟获得更高成就的资本。在这样的境遇中,寒门子弟更难与家境优渥的同学同台竞争,甚至出现“寒窗苦读十余载”也难“一朝高考就题名”的结局。

三、文化资本缺失:“寒门难出贵子”的症因所在

(一)家庭文化贫弱:寒门学子缺乏先赋性优势

根据布迪厄的观点,家庭作为形成文化资本的关键场所,对子辈的教育发展产生直接影响,因为父辈积蓄的文化资本能直接转化为子辈的教育获得。其一,父母的受教育程度会影响子辈受教育的趋势,父辈文化程度的高低会决定整个家庭对子女教育的期许和投入。当父母受教育程度高时,更明白教育子女的重要性,他们有强烈的家庭教育意识和良好的理论基础,对孩子的教育高期待、高要求,愿意为教育进行前置性投资。因此,中上阶层家庭的子女即便能力不及父辈,依然可以依靠父辈积淀的文化资本发掘更多发展路径;而那些贫寒家庭的父辈受教育程度普遍较低,他们看不到教育背后蕴藏的发展机遇,也不会认识到教育是“一本万利”的投资,头脑中甚至还依稀残存着小农思想而不重视教育。现实的困境让这些家庭极易陷入追求短期利益,对孩子的教育缺乏足够期望和长远规划,很难为孩子营造好的教育氛围。其二,父母的教育思想影响子女文化资本的积累。一些经济不宽裕家庭的父母由于学历水平较低,无法提供有效的教育参与,他们往往缺乏正确的教育理念,常使用粗暴落后的方式教育子女,这使得父母与孩子缺乏有效的沟通,不仅无法对孩子进行合理的引导,反而容易让孩子对学习产生倦怠情绪。有些父母甚至还相信“读书无用论”,剥夺孩子受教育的机会,希望孩子尽早步入社会赚钱养家。同时,由于父辈信息闭塞无法跟上时代的发展,也会造成孩子缺乏有效的社会交往。其三,良好的家庭氛围也是重要的文化资本。在家庭教育场域中,父母的兴趣爱好和人文涵养能对孩子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从而影响孩子。在经济不宽裕家庭中,父母所持文化资本少,缺少阅读等习惯,这样的家庭很难为孩子创造良好的学习氛围。父母是最好的老师,子代从牙牙学语开始就接触父母,父母的一言一行深刻影响着孩子。贫困家庭的父母每天都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维持生计,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孩子,难以督促孩子形成良好的学习习惯,甚至错过培养孩子兴趣爱好的最佳时机。由此可见,经济劣势的家庭迫于文化资本贫弱的现实,导致子代在发展中难以获取先赋性原动力,从而在上升之路中受阻。

(二)资源配置失衡:寒门学子的教育处境恶化

社会蕴含着丰富的文化资本,然而这类文化资本并非人人都能得而享之。根据布迪厄文化资本理论,不同地区的学生由于所占文化资本的总量不同,导致他们所受的教育完全不同。首先,经济落后已然成为制约欠发达地区教育发展的最直接原因。由于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不同地区的学生所享受的教育资源水平存在差异。一方面,我国优质的教育资源、优质的教育硬件环境总量有限,并且集中分布于经济发达地区,导致经济欠发达地区往往面临教育资源贫乏、师资水平堪忧以及学校软硬件设施不健全等窘境。另一方面,我国底层社会中的身份性分层日益严峻,即教育的竞争性消费造成“教育致贫”现象。为了让孩子能获取更优质的教育,经济劣势家庭的父母被迫卷入追逐学历的“锦标赛”。一些父母为了子女能获取好学校的入学资格,不惜贷款、借钱去城里购房或者租房,然而这种选择具有极大的风险,可能导致整个家庭面临更大的经济重压。在现有选拔体制下,我们不能无视家庭背景和文化资本的差异。由于经济发展水平的巨大差异,我国的教育发展呈现明显的“马太效应”,富有家庭可以培养一代又一代优秀学子,而贫困学子依旧面临着“寒门难出贵子"的残酷现实。其次,教育政策已然成为文化资本分配的“分水岭”。经济发达地区不仅有着经济上的优势,在教育政策上也享有同样的优势。东部沿海地区是国家重点高校的主要集聚地,在“属地化”招生政策的支配下,身处这一地区的学子自然享有更多优质的教育资源。历史上,国家在重点教育资源配置时也有意倾斜东部地区,这使得不同地区的学生在享受教育资源配置方面存在很大差距。落后地区在文化资本的占有与获得方面可谓是“先天畸形,后天不足”,较之经济发达地区,落后地区的文化资本总量一开始就处于匮乏状态,学生在受教育时不可避免地处于劣势。此外,我国的公共教育资源在配置的过程中也是偏向了东部发达地区,使得落后地区的师资力量、现代化教育设施等处于窘迫状态[23]。这种由政策带来的教育资源配置失衡,使得落后地区的学生更难享受到社会的文化资本,加剧了欠发达地区教育落后的程度,也使得出身寒门的孩子更难挣脱原有的阶层束缚。这种格局的改变,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

(三)入学与人才选拔制度不公:寒门学子升迁受阻

根据布迪厄的文化资本理论,学历和文凭是重要的制度化文化资本[24],学校则是制度化文化资本传递的重要场所。布迪厄认为,家庭所提供的文化资本优势需要通过学校教育获得制度化的认可,学校教育不仅能够巩固阶级生产关系,同时也为等级制度的产生和传承披上了合法的外衣[25]。在学校场域内,父母提供的家庭文化资本对子代的影响同样重要。当前的学校教育以筛选为主导,所有人都被迫卷入残酷的学历竞争,父辈所持的文化资本是子女脱颖而出的重要一环。首先,父母所持的文化资本影响着孩子的择校权。当前,划片入学是最流行的入学方式,这种看似公平公正的入学方式却使“寒门”子弟更难进入好学校。文化资本雄厚的家庭有能力花重金购置学区房,既获得了选择优质学校的主动权,也能投入更多资本帮助孩子发掘和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由此使得孩子无论在起点还是学习过程中都拥有更大的优势。相反,文化资本薄弱的家庭难以承担昂贵的择校费,只能就读就近的片区学校或者在其他学校借读。这种由家庭文化资本差异导致的择校差异,使得贫寒家庭子弟难以跻身好的学校,难以享受优质的教育资源。学生在学校所受的教育对学生的学业成就有重要影响,如果一个阶段的教育发展不足,会直接影响到下一阶段的升学[26]。经济劣势家庭的孩子没有选择入学的自主权,在实习和就业方面也显得力不从心。富裕家庭的学子有家庭实力作为基点,能获取更多就业的机会和更高的待遇。虽然能力是就业的关键因素,但社会中一些高薪的行业,在一定程度上要依赖家庭的强大资源才能进入,一般家庭的子女很难获得机会。其次,教育政策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入学不公。在城镇化进程不断推进的背景下,农民工子女入学问题依然存在。由于农民工子女的流动性强,很难进行统一管理,使得大部分涌入城市的农民工子女无法接受良好的教育,虽然政府针对该问题已经出台一系列政策,但是农民工子女依然很难与城里的孩子享受同样的教育,那些专为农民工子女创办的学校,在教育资源的占有上处于不利地位。

四、阻断“寒门难出贵子”的路径

(一)聚焦寒门群体,弥补家庭文化资本的不足

布迪厄文化资本理论指出,家庭是文化资本传递的起点,家庭教育深刻影响着子代的人生发展,要想阻断贫困代际传递,必须打破家庭贫困的循环圈[27]。众所周知,“扶贫先扶智”,国家在实现全面脱贫、进入巩固脱贫攻坚成果的阶段,依然需要关注教育贫困的现实。经济劣势家庭由于多种因素的限制,文化资本的薄弱是不争的事实,政府必须精准了解贫寒家庭的教育需求,对贫寒家庭提供更多更好的教育关怀。首先,从思想上着手,帮助贫困家庭中的父母树立正确的教育理念。政府要加强教育扶贫政策的宣传推广,针对贫困家庭的具体情况,组建团队进行精准宣传,确保贫困家庭真正理解教育的重要性并提高对教育扶贫政策的认知。同时,政府应该起到先导性的作用,积极将政策精神与当地实际情况相结合,提高困难家庭接受、响应政策的能力,确保贫寒家庭能够了解政策、接受政策,从而能够申请并享受相应的政策优惠。其次,引导寒门家庭多渠道挖掘文化资本。寒门阶层虽然在物质上处于劣势,但拥有一些特有的文化资本,例如,寒门子弟奋斗意识更强,对学习有更大的渴望,父母可以利用这种优势帮助子女提高学习内驱力。同时,要鼓励贫寒家庭主动争取社会资源。例如,主动与学校老师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带孩子去图书馆借阅图书等。此外,还要倡导贫寒家庭的家长多关注孩子的成长,在精神层面参与孩子的教育过程,尤其是要引导孩子开拓思维,养成积极乐观的心态[28]。最后,帮助贫寒家庭增收,防止因教育投入增长对其他家庭开支产生明显的“挤出效应”[29]。在教育扶贫过程中,政府既要加大“授人以鱼”的经济投入,又要注重“授人以渔”的能力建设,增强教育扶贫的“造血”功能,实现从“输血”式扶贫到“造血”式扶贫的转变。政府应持续为贫寒家庭提供“输血式”的教育保障,加大对贫寒家庭的教育补助,通过资金扶持来改善贫寒家庭在教育投资上的窘境。同时,政府要建立可持续的“造血式”教育扶贫机制,侧重于提高乡村贫困人口的职业技能,为贫寒家庭的父母提供工作岗位,增强困难家庭脱贫致富的后劲。

(二)打破闭塞僵局,促进优质教育资源的流动

随着我国城镇化进程不断推进,不同区域和城乡之间的教育发展水平呈现明显的差异。从文化资本理论视角出发,必须打破不同阶层间的壁垒,实现优质教育资源的充分流动,形成文化资本全社会共享的格局。第一,打破城乡二元结构体制的藩篱。现有的城乡二元结构导致城乡教育资源配置存在明显差异,只有打破这种体制壁垒才能为落后地区的教育发展提供机遇。一方面,需要国家加大对农村及欠发达地区的教育经费投入,破除其教育硬件不足、师资力量落后等困境,努力消弭城乡教育之间的差异;另一方面,要增加农村和边远落后地区的学子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改变教育政策的“城市中心"取向,缓解教育不均衡。此外,要科学整合城乡教育资源,实现城乡间的教育资源置换。例如,城区学校可以依托图书馆、博物馆、文化馆等资源开发精品课程,农村学校则可以利用当地的地理条件和人文风情等文化资本打造特色校本课程,最终以课程为媒介实现城乡学校的深度融合[30]。第二,实行校长教师轮岗制度,促进教育系统内的文化资本充分流动。财政部2014年8月发布的《关于推进县(区)域内义务教育学校校长教师交流轮岗的意见》明确指出:“校长教师交流轮岗是加强农村学校、薄弱学校校长教师补充配备,破解择校难题,促进教育公平,推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重要举措。"校长和教师对于提升一个学校的教育质量至关重要,积极推动校长和教师在区域、城乡之间轮岗,促成不同学校的文化特质相互碰撞,浸润彼此,有助于打破校际间的文化壁垒,从而破除优质教育资源配置不均、城乡义务教育差距较大等现实困境[31]。第三,实施科技赋能弱势群体教育发展的战略,帮助贫困落后地区借助信息技术享受更多的优质教育资源。例如,一些学校推出的网络精品课程,能充实落后地区学生的学习内容,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优质教育资源缺失的差距。发达的网络社交软件能加强不同群体间的交流,更直观地将优势学校的教师典范融入学生的日常生活,拉近学生与名师间的距离。科技能在一定程度上让落后地区的教育摆脱时空限制,促进各类优质教育资源跨区流动,能充分激活落后地区的教育,缩小不同区域之间教育发展的差异,促进欠发达地区学校教育得到实质性的发展,从而增加寒门学子借助教育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

(三)加强政策干预,阻断教育贫困的代际传递

一是深入推进教育公平政策。欠发达地区的教育发展与国家政策息息相关,必须积极推进公平的教育政策,保障欠发达地区教育合理发展。时至今日,入学机会已不再稀缺,优质教育资源的占比才是城乡义务教育发展的“分水岭"。不同水平的学校已经形成明显的阶层分割,有钱有地位的家庭能为子女选择更好的学校,而寒门子弟难以承担高昂的择校费用,只能无奈地与优质教育资源擦肩而过[32]。《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明确指出,取消重点学校和重点班级的设置,缩小中西部地区城乡、区域间义务教育的差距,积极推动义务教育的均衡发展。通过推行教育公平政策,可以让优质教育资源有机流动,实现优质教育资源分散配置,缩小不同地区、不同学校之间的差异,让城乡义务教育朝着一体化方向发展[33]。二是深化高等教育领域综合化改革。高等教育普及化时代,学生虽有更多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却并没有改善寒门子弟整体上的劣势。政府及教育部门必须从社会民生的宏观层面出发,改革教育投入分配的模式,加大扶贫济弱的力度,为寒门学子提供更多物力财力的支持,进一步加强对寒门学子的奖学金、助学金、助学贷款等经济支持力度。此外,加大高质量教育资源的供给、完善农村地区专项招生政策、降低寒门学子入学门槛等方式也必不可少。三是为弱势阶层子女提供公平的发展机会。优势家庭有良好的文化资本为子女的职业发展提供支持,而寒门子弟则“势单力薄”。现阶段,改善既有的就业环境应该是行之有效的方式,全社会要合力共筑公平的就业场域,重视利用法律、政治、经济等手段全方位监管就业市场。政府、社会和高校要协同努力,为寒门学子提供更多公平就业的机会,通过拓宽就业渠道、完善就业保障等措施提高毕业生的职业获得,其中,加强职业培训和职业教育对于提高寒门学子的就业竞争力至关重要。为了改善寒门学子在求职过程中遭遇的就业歧视,国家要加快推进反就业歧视法的制定,在全社会营造出平等和反歧视的就业氛围。当然,加强立法只是改善就业歧视的途径之一,同时还要加强行政干预和完善司法救济,在社会层面加强反就业歧视的宣传,寒门子弟才有可能获得公平的就业机会。

“寒门难出贵子”是一个长期存在的话题,过去存在,现在存在,将来还有可能存在。随着中国进入社会主义新时代,寒门阶层的流动问题成为关乎国家健康、持续、高质量发展的议题。为了实现中国式现代化,更好满足广大人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全社会务必要重点关注。布迪厄的文化资本理论是基于西方国家提出的,聚焦于高雅文化和贵族生活,这与我国的社会制度和文化环境截然不同,不能简单将其套用于我国的教育现实。但是,文化资本对教育的影响具有普遍性,将布迪厄的文化资本理论与中国的现实语境相结合,从社会学视角剖析“寒门难出贵子”背后的教育公平问题,必将有助于建立公平而高质量的教育体系。此外,还可以从布迪厄的文化资本理论出发,尝试剖析当前的教育“内卷”和教育焦虑问题。

猜你喜欢

贵子寒门学子
杏林组曲·学子赋
好家风成就寒门贵子
寒门不能出贵子吗?
今朝学子喜登攀
悠悠学子心,浓浓附中情
教育观察:“寒门出贵子”缘何越来越难?
700寒门学子上北大,没什么好骄傲
关爱圆了贫困学子的大学梦
呵护更多寒门学子的大学梦
劝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