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前国际中文教师教学反思的三维研究*——基于教学视频刺激回忆报告的分析

杨首华 毛力群

(浙江师范大学国际文化与社会发展学院 浙江 金华 321004)

汉语国际教育硕士专业学位授权点高校从2013年的83所增长到2022年的197所①。十年来,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的培养规模日渐壮大,已成为国际中文教师的一支重要储备力量。教师是“三教”(教师、教材、教法)问题的核心,提升国际中文教师的教学能力既是全球“中文热”的迫切要求,也是加快助推中文“走出去”的现实需求。教学反思可以弥合理论和实践的差距,是教师提升教学能力的重要途径之一。《国际中文教师专业能力标准(2022)》也明确提出“教师应具备反思意识,将反思贯穿于中文教育与专业发展全过程;能将反思结果运用于实践,改进教学"②。如果将培养反思能力前移至职前阶段,使职前教师拥有较强的反思能力和积极的反思意识,将有助于未来国际中文教育事业的发展,为形成高水平国际中文师资队伍奠定基础。因此,本文基于真实的教学现场,对职前国际中文教师进行教学反思的个案研究,并对培养、提升其教学反思能力进行初步探讨,为优化汉语国际教育硕士培养课程提供参考。

一、研究现状与研究问题

(一)研究现状

两千多年前,孔子就提出过“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等蕴含反思元素的教育思想。自美国教育哲学家杜威(Dewey)从教学的角度提出了反省思维(reflective thinking)的概念后[1],许多学者都对教学反思进行了研究[2-5],认为教学反思能够让教师不断改进教学行为、充分发掘教学创造性并为其专业发展助力,是教师形成职业能力的必由之路[6]。近年来,在国际中文教育领域,学界也围绕教学反思展开了多角度、多层次的研究。在理论建设方面,有学者对国际中文教师教学反思的意义、反思能力培养、如何运用反思等进行了探讨[7-10];在实证研究方面,有学者研究了新手教师的教学反思案例[11],分析了课程教学对培养教师反思性教学能力的作用[12],探索了汉语志愿者的教学反思情况[13],基于关键事件考察了职前汉语教师语法教学反思情况[14],构建了新手教师的教学反思模型[15]等。

总的来看,目前关于国际中文教师教学反思的研究,在内容上,多是从整体出发对反思能力进行探讨,而对具体语言要素、具体语言课型的反思研究不足;在研究对象上,对职前教师反思的关注比不上志愿者(孔院)教师和新手教师;在研究方法上,有研究者以关键事件对教学片段进行研究,更多的是借助了问卷调查、反思日志、课堂教案等来分析教学反思,其教学现场感和情境性不强。教学反思能力是职前国际中文教师应该具备的基本教学能力,通过反思课堂教学理论和实践来提升教学能力,对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的培养具有重要意义。鉴于此,本文基于课堂教学的现实情况,采用刺激回忆的方式,聚焦考察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的教学反思,分析其教学反思的内容、层次和过程三维特点,概括职前中文教师教学反思的现状,并思考培养和提升职前中文教师反思能力的途径,希望可以进一步丰富国际中文教育领域的反思性教学研究。

(二)研究方法和研究问题

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本研究以刺激回忆报告的方式,对职前中文教师的教学反思情况进行研究。刺激回忆(stimulated recall)是一种内省方法,研究者认为实物能够让被研究者大脑中再现情景[16],是了解教师思维过程的手段之一[17]。刺激性回忆作为数据采集方式和数据分析对象已被融入应用语言学领域的混合研究方法,尤其是即刻回忆获得了更高可信度[18]。本研究以教师本人的教学录像作为进行教学反思的刺激物,请教师对刚刚完成的课堂教学进行反思解释并形成反思报告,将教师的教学反思由隐性外化到显性来研究。中文综合课负担了语言要素、言语技能、跨文化交际等多项教学任务,是国际中文教育领域的重要课型。以中文综合课为依据来进行反思研究,能较好地反映职前中文教师的反思认知水平、较全面地展示反思现状和问题,具有较强的科学性和说服力。因此,本研究选取了中文综合课来开展教学反思研究,研究问题是: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的教学反思在内容、层次、过程上有什么特点?从反思特点和凸显的教学问题出发,如何培养、提升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的反思能力和教学能力?本研究希望通过对课堂教学反思情况的研究,为提升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的教学反思能力提出针对性建议,以便更好地培养“反思型”国际中文教师。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对象

本研究中的“职前国际中文教师"是指尚未入职仍在高校就读的硕士研究生。本研究以Z大学汉语国际教育硕士生为研究对象,采用目的抽样的方式确定4名对象,全部为女性。研究对象的本科专业为汉语言文学、英语和工商管理,都没有或只有短暂的国际中文教学经历。研究者为汉语言文学专业硕士以外的研究人员。

在进行研究时,研究对象都处于研究生第一学年第二学期的期末,已经进行了一学年完整的在校学习。她们都系统地学习了听、说、读、写等中文技能教学以及语音、词汇、语法、汉字等中文要素教学的原则、方法和理论,并对真实的中文课堂教学进行了观摩和分析。Z大学要求该专业硕士生在第一学年末进行3次完整的课堂模拟教学,本研究的教学视频就来源于此。研究对象所授课程均为初中级汉语综合课,教材都是《HSK标准教程》,教学对象是本班中国学生(预设的教学对象都是来华留学生),授课时长为40分钟(其中包含了3到5分钟的说课)。

(二)数据收集

本研究采用刺激回忆的方式进行资料收集,即以4名职前教师的教学录像作为课堂教学反思的刺激物,在完成教学当天或第二天以一对一的形式请她们边看录像边口头报告其教学反思,并进行录音。本研究共收集到课堂录像4份(编码S1到S4)、刺激性回忆报告录音4份(编码T1到T4)。所有刺激回忆报告录音都由研究者逐字逐句转写成文本,并请4名研究对象进行了审核。4份转写的反思报告共计约35 000字,将作为分析、编码、研究的原始数据。

(三)分析框架

本研究从反思内容、反思层次、反思过程3个维度对职前中文教师的教学反思进行分析。

1.反思内容分析框架

在教学反思内容方面,已有学者提出了分析框架。申继亮将其分为课堂教学、学生发展、教师发展、教育改革和人际关系[19];刘旭东等从课堂教学、学生学习、师生关系、教师发展、教育环境维度搭建教学反思框架[20],刘玉屏等从教师教学和学生学习两个方面构建了语法教学反思的分析框架[14]。本研究在上述研究框架的基础上,结合了3位国际中文教育领域专家的意见(3位专家均为教授,已有十几年的国际中文教学经验且目前都是一线教师),最终形成了反思内容分析框架。

本研究构建的反思内容框架由“教师教学”、“学生学习”和“教师发展”构成。教师教学类是围绕教学方面的反思,包括教学内容等6个子项;学生学习类是对中文学习的反思,包括背景水平等4个子项;教师发展类是对自身发展、素质提高等的反思,只有1个子项。每个子项都有详细的反思内容和相关说明。以上3类11项共同构成了本研究反思内容的框架,见表1。

表1 职前国际中文教师教学反思内容分析框架

2.反思层次分析框架

范梅南(Van Manen)在哈贝马斯(Habermas)认识兴趣论的基础上,将反思层次分为技术性反思、实践性反思及批判性反思[21]。技术性反思主要关注教学效果和效率,评估教学行为的有效性,主要回答“是什么"和“怎么做"的问题;实践性反思则考虑了师生关系、学生和教师的行为,能够关注教学情境对教育教学实践的意义;批判性反思是最高水平,教师以开放的意识将道德和伦理标准整合到教育教学实践论述中,不带偏见地关注对学生发展有益的知识和社会环境的价值,更多涉及对影响教学活动的社会、历史、伦理、道德的思考。

范梅南的三分法既有内在连续性又有外部可描述性,常被用作教师反思水平的评价标准[22]。本研究也是运用范梅南的反思水平理论,从技术性、实践性和批判性层面展开反思层次分析。

3.反思过程分析框架

教学反思过程是探究教学问题、修正教学实践的过程。有研究者认为教学反思的基本过程分为识别问题、描述情境、诠释与分析、行动几个步骤[23]。颜奕等研究者则进一步将其整理为发现问题、描述问题、分析问题、采取行动,并构建了理论框架[24]。本研究借鉴了颜奕等对教学反思过程的划分,以发现问题、描述问题、分析问题、采取行动4个环节为框架,依据课堂教学反思内容,从教学问题或现象出发,结合教学情境对职前中文教师的教学反思过程进行分析。

(四)资料分析

本研究根据表1对教师的刺激回忆反思报告进行分析和编码。编码采用两级代码,按照所属类别进行赋码,如教学方法编码1-3、学习需求编码2-2、教师发展编码3-1。研究在完成编码的基础上进行反思内容、层次、过程的分析。资料的切割、编码、分类工作由研究者独立完成,并在完成后邀请了另一位专家型教师进行检查和判断。

三、研究结果

根据对4名职前国际中文教师刺激回忆反思报告内容的编码和统计,共分析出教学反思195条,平均每名教师报告了48.75条反思,相当于每分钟的教学产生了1.2条教学反思。

(一)职前国际中文教师教学反思内容的分析

1.反思内容分析

根据本研究建立的3类11项反思内容框架,4名职前国际中文教师教学反思内容的类型、数量和分布比例见表2。

表2 职前国际中文教师教学反思内容的类型、数量分布表

根据表2,从反思内容类别看,职前教师教学反思主要集中在“教师教学”类,共有157条,占80.5%。从教学主体来看,“教师教学”和“教师发展”这两类涉及教师的反思共有172条,占88.2%;涉及学生的只有23条。

(1)教学内容和方法是优先追求。在“教师教学”类的反思内容中,对教学目标内容、教学方法和教学效果的反思最多。通过对反思内容的研究,还可以分析出职前中文教师在教学时的薄弱环节和不足之处。

在教学目标内容方面,侧重于对内容准确性、内容合理性、教学内容和学生语言水平的适配度、知识是否讲透、教学内容是否熟悉等教学内容的反思,而较缺少对教学目标设置、重难点安排等教学目标的反思。主要呈现出对教学内容理解和讲解不准确、教学重点没有把握好、作业内容牵强、部分内容超出学生水平、对内容不熟悉等问题。

在教学方法方面,虽然反思涵盖了各子项,但更多是对中文教学方法(特别是操练方法)的运用、师生互动方式进行反思,这也体现教师都意识到“开口说话”在中文教学中的重要性。几位教师主要反思出操练方法或游戏安排不当、教学和操练方法单调、引导和追问方式不恰当等教学问题。

在教学效果方面,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的反思集中在学生参与度、教学节奏把握、教学效果(整体或部分效果)上,没有对教学目标是否达成进行反思。教师反思出教学节奏把握不好、参与度不高、对课堂可能性考虑不足等教学问题。

在教学行为方面,反思主要围绕语言表达、肢体动作、活动区域、突发情况处理等内容进行,没有体现对服饰妆容的反思,这可能与教学场所在国内有关。海外部分国家对教师的服装有严格规定,海外的中文教师需要特别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几位教师都认为自己有话语过多、语速较快、小动作较多、活动区域狭小等问题。

此外,在教学设计和技术操作方面,各子项都有涉及,主要反思出教学过渡不自然、细节考虑不全、教学环节缺乏、课件设计制作不佳、设备操作不熟练等问题。

(2)对学生和自身发展的反思涉及不多。在“学生学习”类,教师对学习策略、学习需求、情感态度的思考不多,反思高度集中在语言背景水平方面,特别是4名职前教师都反思了教学中对学生语言水平、文化背景考虑不充分的问题。这也非常符合国际中文教学要多考虑“学生中文水平参差不齐、母语和文化背景复杂多样”的现实学情。而“教师发展”类的反思内容,教师们思考了国际中文教学水平提升路径、未来职业倾向等问题,可见职前中文教师已具有了一定的自我发展意识。

反思的内容与教师的关注有关,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的教学反思较明显地显示了对教学内容、教学方法和教学效果的优先关注,而对教学目标、教学设计等关注不够;更多反思教师自身,对学生反思不够。而通过教学反思呈现的教学问题,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职前教师对课堂把控不成熟的职业发展阶段性特征。

2.反思环节分布

从教学环节分布来看,本研究按导入、讲解、操练、作业和总结以及课堂整体反思5个方面对职前中文教师的教学反思内容进行分析,各环节的反思分布见表3。

表3 职前国际中文教师教学反思内容环节分布表

从表3可看出,讲解和操练环节的反思数量最多,共有127条,占65.13%。这可能是和这两个环节的教学时长最长有关,毕竟在理解的基础上进行反复练习是学生语言学习的重要途径。同时,反思环节分布也与反思内容类型分布相互印证,反思内容中呈现的主要问题,如内容理解和讲解不准确、对内容不熟悉、操练或游戏安排不当、教学和操练方法单调、学生参与度不高等问题也都与讲解和操练环节有关联。此外,从教学整体方面进行反思也较多,共有44条,主要体现在教师行为、教师发展这两项中。

(二)职前国际中文教师教学反思层次的分析

研究者将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的教学反思内容按层次水平进行了分析和统计,结果显示,技术性反思最多,共有116条,占59.49%;余下都是实践性反思,共79条,占40.51%;没有发现批判性反思,见表4。职前教师可能受到课堂教学经验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导致反思层次受限。

表4 职前国际中文教师教学反思层次分布表

1.关注方法与效果的技术性反思最多

技术性反思只考虑传授知识、开展活动,使教学有步骤地进行,却没有考虑教学情境。例如,有教师反思了“跟”的讲解:

“这个‘跟’感觉就是读了一遍ppt,没有讲清楚、没有讲透彻。我就讲了两个例句,就说了它是介词。当时设计的时候我‘百度’了一下‘跟’好像有4个用法,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都要讲,就选了一个介词用法。而‘跟’当介词时感觉可以换成‘和’,但觉得‘和’是连词,我也不是很明白这一点。”(节选自T1的刺激回忆反思报告)

2.考虑学生和情境的实践性反思次之

课堂教学离不开教学情境,实践性反思则是结合了教学情境、师生行为关系的反思。例如,有教师在复习生词阶段反思到:

“这里听写生词,我是请一个同学来读、另一个同学写。说词(读词)那个学生要是读错了,大家还可以给他纠个音,这样人人都能参与进来。这样的互动还是很多、很好的。”(节选自T3的刺激回忆反思报告)

在这条反思中,教师反思了学生知识输出、生生和师生之间互动和学生反应等情况,能从学生角度来选择教学方法,属于实践性反思。

3.思考环境和价值的批判性反思暂无

批判性反思在本研究中未能出现。原因一可能是受到身份的影响,职前教师对课堂教学的认识还在积累阶段,特别是教学经验的不足可能导致反思层次有限。原因二可能是受到教学对象的影响,模拟教学的学生都是中国人,而他们的课堂表现是模拟外国学生,这也可能限制了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的反思层次。

有些企业管理人员认为：网络品牌就是为产品申请个商标或贴个牌子，设计个LOGO和包装，再进行产品的网络推广和销售。这种观点是错误的，商标只是告诉消费者产品属于某个企业，仅仅只是一个认证符号而已。网络品牌的建设是个系统工程，主要开展以下两方面工作：一方面，企业要开展调研，了解市场、顾客、竞争对手的现状与特点；另一方面，企业结合自己的各方面资源条件，确定一个可行的细分市场，制定网络品牌战略。

(三)职前国际中文教师教学反思过程的分析

1.积极发现和描述问题

反思过程由发现问题、描述问题、分析问题和采取行动4个环节构成。其中,发现问题是反思过程的起点,教学问题或现象能触发教学反思。本研究采取刺激回忆报告的方式进行,属于教学后反思。因此,本研究中的195条反思内容都是研究对象对教学问题、教学现象的主动发现,并用主观语言对其进行了概括和描写。主动发现问题与教师个人的教学敏感性有关,说明职前国际中文教师能够以较为积极的态度来捕捉、反思教学问题和现象。

2.浅层分析问题

在分析问题的过程中,研究对象通过思考积极或消极的教学行为、教学效果等,对教学问题和现象进行了分析。然而,本研究的研究对象在分析问题时都是对个人观点的阐释或者行为的解释,呈现多点离散分布的“点式总结”形态,没有深度透析问题或现象的本质,也没有构建新的理论。

不过,通过分析反思问题和现象,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积累了“保持或完善、避免或改进、疑惑或思考”3个方向的教学经验。例如,有教师对教学方法反思:“这里设计了分组互动,我觉得这样他们能多听、多说,这样挺好的……在日后真实的教学情境当中我也会运用小组讨论的方法,去亲身实践它。”这显示了对成功教学经验的保持和继续实践的意愿;也有教师在反思领写汉字时说:“我在黑板上这么写挡住他们的视线了,应该每次(笔)写完,转过身来给他们看一看。”显示对错误行为的避免和改进;还有教师则依据反思问题提出了“课文练习要怎么设置?怎么在课堂里传播文化?”等自己遇到的困惑,并将继续探寻和思考。

3.影响教学行动

因为本研究是对职前教师模拟教学进行分析,所以反思过程的“采取行动”环节没有在本研究中出现。然而,职前国际中文教师在反思中发现、分析的问题以及在“保持或完善、避免或改进、疑惑或思考”3个方面的经验都将对他们未来的教学行动产生影响。

(四)职前国际中文教师教学反思的现状特点

1.自我倾向较为强烈,反思视角有限

中文教学的效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学习者的学习主动性和参与度,语言是“学"会的而不是“教"会的。中文教学是否能达到预期目标,关键在于外国学生本人。而从职前国际中文教师教学反思内容来看,涉及教师的内容共有172条(占比为88.2%),而涉及学生的反思只有23条,特别是涉及“学习需求”“学习策略”等学生学习能动性和参与度方面的反思内容最少。此外,现今海外中文学习的环境、要求日趋多元化,而本研究所有职前教师的反思内容都是围绕课堂内的教学展开,对课堂外部的审视,如海外中文教育政策、海外中文课程要求、中外文化差异等方面的反思基本没有。这说明职前国际中文教师教学反思的自我倾向性非常强烈,反思视角更集中在教师自身,而对学生的教学主体地位、课堂外部的宏观环境等审视和反思不够。这一结果也与研究者基于关键事件分析职前教师语法教学反思“自我倾向较强”[14]的结论一致。

2.批判性反思没有体现,层次有待提升

能够流利使用中文进行交流是中文学习的目的,因此国际中文教学的一个重要教学原则就是“精讲多练”。这就要求教师在教学中更多地考虑教学情境和师生互动,创设语言实践的条件。从教学反思层次来看,在职前国际中文教师教学反思中,技术性反思的数量最多、实践性反思次之,而批判性反思则没有出现。这说明职前国际中文教师在专业知识和教学技能上已有了相应的储备,能围绕教学内容、方法、技巧、目标等方面展开思考。而对教学情境、学生学情、师生互动等方面的关注仍有不足,更加没有超越个体实践,从道德伦理、学生发展等角度进行反思,反思内容的层次有待提升。其他研究者也有类似结论[12,15]。3个反思层次之间并无优劣之分。由于实践经验等局限,职前国际中文教师尚未出现批判性反思是可以理解的。这也提醒了教师教育者,需要在职前专业学习阶段多引导、启发职前国际中文教师关注批判性反思,协助他们逐渐达到各反思层次的贯通及平衡。

3．积极反思发现问题,剖析问题不深

国际中文教学面临教学环境多变、语言水平多样、学生要求多元、意识形态差异较大等特殊情况,这对国际中文教师的教学反思提出了更高要求:要在最短的时间、以最小的代价、用最有效的方法精准分析、解决教学问题,让学习者取得最大学习效益[25]。教学反思是从发现教学问题或困惑,到描述、分析问题,最后再采取改善行动的螺旋式反复循环过程。分析问题是反思过程中最重要的环节,它是系统性的探究,而不仅仅是泛泛的经验总结、归因和有感而发。根据对职前中文教师反思过程的分析发现,研究对象虽然能主动反思教学,但是在分析反思问题时只是运用积累的教学知识来解释自己的教学行为,呈现多点离散的“点式总结”形态。这也说明了职前中文教师虽有主动发现教学问题的意识和敏感性,但对反思问题的思考程度较浅。可见,目前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系统地、有的放矢地分析教学问题的能力亟待养成。

4.集中关注教学问题,正面反思较少

在全部195条教学反思中,正面反思内容只有51条,占26.2%;负面反思内容共有144条,占73.8%。由此可见,职前国际中文教师多是针对教学中的问题进行反思。大部分的负面反思分布在教师教学类和教师发展类,而对学生学习类的负面反思少于正面反思,说明职前国际中文教师更多地关注自身“教”的不足。其实通过观看现场教学录像,4名教师的教学方法、教学设计等还是有不少出彩的地方,但她们还是主要聚焦于教学问题,对正面经历的反思较少。其他研究者也有“多由教学效果不理想引发对教学方法的反思”[26],“教师(志愿者新手教师)倾向于在教学效果不理想时进行反思”[13]等与本文相似的研究成果。

除教师发展阶段的因素之外,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的教学反思呈现上述现状特征,可能还与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有关。第一,知识积累不够。汉语国际教育硕士生的本科专业多样,职前教师对中文本体知识、中文教学知识掌握不够导致在中文知识理解、教学方法、教学设计等方面出现较多教学问题。第二,教学经验不多。职前教师虽已完成了专业知识的学习,但教学“实战”经验较少,难免将理论知识生搬硬套到教学中,因而更关注不能达到预期教学效果的负面反思。第三,对象表现不真。模拟教学的对象都是中国人,他们在课堂上是模仿外国学生的行为,这可能会导致职前教师难以“身临其境”地进行反思。第四,反思实践不足。职前教师反思特点表明她们更关注“教什么”“怎么教”,对“思什么”“怎么思”还理解不够。职前阶段主要是进行理论学习,职前教师的实践体验还不足以理解极为复杂的教学过程[27],这也是他们反思视角不广、层次不高、分析不深的主要原因。

四、研究启示

国际中文教师应该成为反思性实践者[8],这关系到国际中文教育事业的健康和可持续发展。如果在职前专业学习的阶段开始关注教学反思,并逐渐形成教学反思意识、掌握反思方法,甚至养成反思习惯,对提升职前中文教师教学能力、进行反思型教学具有重要意义。根据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的教学反思现状特征以及从反思中凸显的教学问题,本研究从“教师教育者”和“学位点”两个层面提出建议,希望能有助于职前国际中文教师反思能力的提升。

(一)教师教育者层面

1.借助于框架,丰富反思知识

虽然研究对象都认为教学反思“很必要”,“重新去反思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问题”,“可以看看日后自己在哪个方面需要提升”,但是也都表达了“不知如何反思”、“不知反思什么内容”的疑虑。因为职前教师的反思意识和能力尚未形成、教学反思的相关知识较为缺乏,所以他们更需要一种强引导式的反思指导。而反思框架能够给教师提供进行反思的“脚手架”,让他们知道从哪些方面进行教学反思,帮助他们保持教学反思层次畅通。因此,教师教育者可以借助经典的反思框架,引导职前教师对国际中文教学进行反思,不断丰富其教学反思内容、提升反思层次。

2.创设情境,掌握反思方法

职前教师学习教学反思的根本目的是适应未来教学中的反思实践工作。教学反思具有一定的系统性,而不是对教学活动的简单内省。如果缺乏正确的反思方法指导、系统地整理和分析反思资料,那么教师的反思很难对教学问题进行深度分析,也不能有效地指导教学实践。因此,在职前专业学习阶段,建议教师教育者创设教学反思的环境,介绍并示范反思日志(teaching journals)、同伴观摩(peer observation)、同侪合作(team teaching)、行动研究(action research)、教学档案袋(teaching portfolios)等教学反思方法,引导职前中文教师进行一定的教学和反思实践,让他们在了解“反思什么”的同时,也掌握“如何反思”的途径方法,提升他们的教学反思能力。

3.强化引导,培养反思意识

对教学反思的指导在教师反思能力培养和发展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有助于提升教师教学反思能力[28]。在专业学习期间,学生的指导主要由教师教育者完成,他们将影响职前中文教师的教学认知和行为、教学反思的意识和态度等。因此,在职前的专业学习阶段,建议教师教育者对教学反思的目标、内容、方法、策略、程序、操作、分析等理论和实践方面进行指导,培养职前中文教师的教学反思意识和反思能力。此外,教师教育者还可以邀请回国的优秀汉语教师志愿者、孔子学院教师分享反思历程、反思技能、实用反思方法等,通过真实的反思经历,增强职前教师对国际中文教学反思的感知。

4.问题驱动,开展反思研究

反思实践的基本实现途径是对教学问题的研究[29]。本研究也发现,职前国际中文教师在进行教学反思时产生了“如何有效呈现汉字板书”,“京剧文化教学如何有效融入中文技能教学”,“在进行中文操练时,怎样设置典型的语言情境”等教学方面的疑惑。教学问题的研究意识对国际中文教师非常重要,基于反思的教学问题研究可以帮助教师改进教学效果、促进教师成长。因此,教师教育者可以指导职前国际中文教师就反思产生的教学疑惑展开相应的研究,以问题为导向来提升反思素养和教学能力。

(二)学位点层面

1.重视实践,积累反思经验

对能力本位的专业硕士而言,实践直接影响了专业能力的培养效果[30]。除了理论知识的引领外,职前中文教师还需要通过反思实践来不断累积、丰富、系统化和重构原有的反思认知和经验。而职前教师的教学知识、理念、实践主要来源于专业课程,教师教育课程是职前教师教育的核心[31]。因此,在职前的专业学习阶段,培养高校可以通过在课程设置中加大教学反思实践比重、在国际中文教学实习中规定反思频率和规范反思要求等措施来提升教学反思实践的“量”和“质”,使职前中文教师逐渐积累反思经验、内化更新教学理念,不断提升教学反思的层次、质量以及深度分析问题的能力,为日后践行教学反思提供强力支持。

2.关注技术,助力反思发展

信息技术打破了时空限制,也不断赋能教学反思的发展,例如,人工智能技术能从语言、视觉、行为、认知推理等方面提取和分析教师在教学中的多模态数据,有利于辅助教师对教学活动进行反思和诊断。在反思报告中,也有研究对象主动提出了教育技术方面的建议:“有必要再增加一些信息技术方面的内容,让我们提前接触一下。”信息素养已成为教师的“双核"能力之一[32],更新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的信息技能已是势在必行。因此,在职前的专业学习阶段,建议培养高校适当强化信息技术方面的培养力度,加大教育信息技术与教学反思的融合并及时更新相关的软硬件,为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熟练运用信息技术进行教学反思提供技术支持,帮助他们更加精准地进行反思实践,进一步提升反思水平和能力。

五、结语

本研究基于刺激回忆报告,从反思内容、层次、过程3个维度考察了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的教学反思情况,分析了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的反思特点和相关教学方面存在的不足,并对提升职前国际中文教师的反思能力提出建议。不过,本研究只分析了职前中文教师在线下课堂中的教学反思情况,不同发展阶段教师的教学反思情况、不同教学形态的教学反思情况各有不同,它们各自的特点和彼此间存在哪些差异都值得进行深入分析。反思对教师的专业成长具有重要意义,希望能有更多研究者开展国际中文教师教学反思的相关研究,以便发现更多规律,助力国际中文教育事业的发展。

注释：

①数据来源于中国研究生招生信息网,网址:https://yz.chsi.com.cn/,搜索日期:2022年10月31日。

②世界汉语教学学会:关于《国际中文教师专业能力标准》团体标准发布的公告,搜索网址:http://www.ttbz.org.cn/Home/Show/431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