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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华清宫朝元阁遗址复原研究

2024-01-03任羽楠邢福来

考古与文物 2023年5期
关键词:柱网台基夯土

任羽楠 邢福来

(1.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2.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朝元阁遗址位于今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骊山西绣岭第三峰顶,始建于天宝五载至六载(746~747年),原为唐代皇家离宫华清宫骊山禁苑内的主体建筑。2018~2020年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对该遗址开展了为期三年的考古发掘,完整揭露出一组规模宏大的山地建筑基址[1]。朝元阁遗址兼具大型山地建筑与皇家道教建筑的属性,在已发表的唐代建筑遗址中较为罕见,为盛唐皇家山地建筑营造与天宝年间政治宗教史的研究提供了宝贵的考古实物资料。本文拟依据建筑考古学的遗址复原研究方法[2],对朝元阁始建时期的建筑形制开展复原研究,以期深化对出土建筑遗迹与遗物的整体性认识,助力对遗址价值的科学阐释。

一、建筑遗迹与遗物概况

盛唐时期始建的朝元阁是由多个建筑单体组成的山地建筑群。建筑群选址于骊山西绣岭第三峰峰顶平台的北端,坐南朝北,在峰顶自然生土坡上加筑两层夯土台作为建筑台基。其中,下层夯土台顶的建筑遗迹保存较好。紧贴台壁发现了东踏道、西踏道、中段廊屋、西段廊屋、西亭五座建筑单体的部分柱基与台基,分别组成规则柱网。另有两处柱基遗迹形制特殊,柱网残缺严重,即中段廊屋北檐内侧上层的单排暗柱、台基外缘探沟TG10内的单块石础。上层夯土台顶仅在东北角的夯土基础内残存2个石础和1个立柱槽,其它遗迹彻底破坏无存。

简报同时公布了唐代文化层中出土的瓦当、板瓦、鸱吻,均为典型的唐代皇家建筑材料。其中,莲花纹瓦当、铭文板瓦、鸱吻经统计存在多种不同尺寸,各等鸱吻原件的最小数量可以复原。

二、平面复原

由于出土柱网残缺不全,本节依据残存遗迹对建筑群的完整平面布局予以复原。

(一)营造尺与残存五座建筑单体的平面复原

下层夯土台顶残存的五座建筑单体柱网布局规则,发掘简报利用激光扫描技术得到了55个毫米级精度的柱网数据,可据以复原出朝元阁始建时期的营造尺长,借此将米制的遗址测量数据还原为古代尺制数据,呈现出五座建筑单体的平面设计尺寸[3],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复原出五座建筑单体的完整平面。

1.营造尺复原

依据营造尺复原的“整数尺开间制”原则,可以采用统计学的拟合优度检验工具开展定量分析。所谓“整数尺开间制”,即中国古代建筑的柱网设计尺寸一般采用半尺的整数倍[4]。于是,以营造尺长X折算柱网尺寸的测量值Li,得到丈尺复原值Li/X,其两倍Li/X*2应为整数。但实际施工中的误差导致两倍丈尺复原值Li/X*2与其取整值RND(Li/X*2)之间存在差值。利用统计学的拟合优度检验工具[5],对于每一个可能的营造尺长复原值X,检验Li/X*2-RND(Li/X*2)与正态分布(均值=0)的拟合优度,拟合优度越高意味着丈尺复原值与整数尺设计值的差值越有可能源于随机误差,对应的营造尺长X越接近营造工程使用的实际尺长。

发掘简报公布了五座建筑单体的55个柱网数据,其中中段廊屋10、11号柱础间距属于异常值,可能在建筑存续期间经过改建,在拟合优度检验时应当予以排除(图一)。根据已发表的唐尺实物长度290~318毫米[6],以1毫米的精度对29个可能尺长逐一进行拟合优度检验,检验结果以尺长299毫米的拟合优度最高达到89.9%,以极大概率满足“整数尺开间制”的柱网设计原则(图二)。据此复原朝元阁始建时的营造尺长为299毫米。

图一 残存五座建筑单体的柱网数据箱图

图二 营造尺长的拟合优度检验结果

2.残存五座建筑单体的平面复原

中段廊屋 中段廊屋居于两层夯土台的中轴线上,外檐采用明础独立柱,内侧在台壁内埋置暗柱、壁柱,残存的内、外柱基纵横对位,组成规则的门字形折廊。部分外檐明础破坏无存,根据内侧暗柱复原北檐面阔九间、进深一间,东、西檐各面阔三间、进深一间。以营造尺长299毫米折算,北檐尽间和东、西檐北次间的面阔等于各檐进深13尺,北檐当心五间面阔各14尺,东、西檐的当心间和南次间面阔分别相等各为11尺、12尺(图九)。明础边长折算为1.7~2尺,柱径1.24~1.27尺。北檐内侧暗柱的柱础边长1.6~2尺,柱径1.04尺。东、西檐内侧壁柱的柱础边长1.5~1.7尺,柱径1×0.67尺。

廊屋台基仅在外缘砌砖,且不设踏道,根据遗址实测图折算东、西檐柱缝分别距离残存的台基东、西外缘4.7尺、5.3尺。台基下方未发现散水遗迹,联系屋架复原成果,推测廊屋通过檐口的水槽排水,故未设置散水。

东踏道与西踏道 两座踏道对称布置在中段廊屋东、西檐内侧。第一段踏步和转角平台的台基、柱网保存完整,第二段踏步遭到破坏,需参考残存遗迹予以复原。根据发掘简报公布的踏步砖砌做法,各级踏步长1尺、高0.4尺。第一段踏步的台基长度据遗址实测图为9.24米,可以布置32级踏步,总高12.8尺。由两层夯土台垂直高差5.72米,可知第二段踏步总高6.4尺,应设16级踏步,总长15尺。

第一段踏步内侧出土两个暗柱,与中段廊屋东、西檐壁柱对位,组成面阔一间、进深一间的规则柱网。但考虑到踏步台基通长两间,同时覆盖屋架更为合理,因此复原第一段踏步北侧另有一间屋架,总面阔两间、进深一间。面阔尺寸与中段廊屋东、西檐壁柱相等,东踏道各间面阔11尺、进深11.5尺,西踏道各间面阔12尺、进深11尺(图一〇)。内侧暗柱柱础边长折算为1.2~1.4尺,柱径0.67~1尺。外侧壁柱尺寸与中段廊屋东、西檐相同。

转角平台同样出土面阔一间、进深一间的规则柱网。由于第二段踏步台基与转角平台等宽,复原第二段踏步与转角平台的柱网连续,构架形式最为简洁。同时,上层台顶的东、西外缘出土曲尺形夯土基础,其中东缘夯土基础进深最小,与东踏道第二段踏步的夯土基础基本等深,由此推测上层台顶东、西外缘原本支撑有建筑单体,很可能采用与踏道相似的围廊形制,不仅契合皇家建筑的防卫要求,而且满足夯土基础的进深条件,同时便于与踏道构架衔接。第二段踏步和围廊的柱网尺寸参考转角平台复原,东踏道各间面阔13尺、进深8.5尺,西踏道各间面阔12.5尺、进深9尺(图一〇)。

西段廊屋 西段廊屋位于下层夯土台西部。内侧在台壁内埋置7个暗柱,外侧仅存南端的两个明础,北端的柱网和台基需要参考现存遗迹复原。考虑到北端的5个暗柱与南端暗柱形制完全相同且间距相等,故推测北端外侧的明础亦与南端相同,共同组成面阔六间、进深一间的柱网布局。各间面阔以暗柱间距折算为12尺,进深以南端柱网复原为9.5尺(图九)。暗柱和明础的柱础边长均为1.1尺。柱径依据台壁上刷饰的影作木构彩画,折算为1尺。廊屋北端台基复原与南端台基采用相同形制,根据遗址实测图折算台基外缘距离檐柱缝1.9尺。台基与中段廊屋相同,仅在外缘砌砖,未设置踏道和散水。

西段廊屋的南端另出土一段东西向廊屋,仅揭露了东端的两个柱基,柱基形制与西段廊屋相同,据此推测该段廊屋可能同样为进深一间的直廊,沿着台壁继续向西延伸,将朝元阁建筑群与其它禁苑建筑连接起来。廊屋进深折算为14.5尺,面阔据发掘范围折算不小于11.3尺,参考西段廊屋复原为12尺(图九)。明础边长1~1.2尺,暗柱柱础边长1.1尺。台基外缘距离檐柱缝9.7尺,距离西段廊屋南端柱缝8.8尺。

西亭 西亭紧贴中段廊屋西端,未夯筑台基。柱基保存完整,外檐明础与内侧暗柱组成面阔一间、进深一间的柱网,以营造尺长299毫米折算面阔10尺、进深10.5尺,东檐柱缝距离中段廊屋台基西缘1.3尺(图九)。明础边长1.1尺,暗柱柱径0.74~0.77尺。

(二)上层夯土台的台基平坐平面复原

中段廊屋北檐在当心间和次间的内侧暗柱上方另出土了4个暗柱,上层夯土台东北角残存2个石础和1个立柱槽,埋设高度不同于其它柱基,且平面布局缺少与其它柱网的联系,形制颇为特殊。

图五 唐代洛阳宫城九洲池四号基址的台基平坐遗迹

从遗迹特征来看,两处柱基具有上层夯土台外周附属结构的形制特点。中段廊屋北檐内侧的4个上层暗柱虽与中段廊屋的柱缝对位,但柱缝间距仅0.55米,柱脚高差达1.55米,不能组成合理的使用空间与稳定的框架结构,故可推断4个上层暗柱与中段廊屋分属于不同的建筑单体。与此同时,4个暗柱与上层夯土台东北角的柱基呈现出两个重要关联。其一,二者的柱础和柱径尺寸相近,说明建筑等级相同。4个上层暗柱的柱础边长1.6~2尺,柱径1.04尺。据遗址实测图,上层夯土台东北角的2个石础边长最大值为1.6尺,立柱槽边长最小值为1.1 尺,分别与4个上层暗柱尺寸接近,说明该处柱基很可能是同一等级建筑构架的暗柱遗迹。两处柱基尺寸介于中段廊屋明础与西亭暗柱之间,可知建筑等级亦介于二者之间,必然低于主体楼阁。其二,二者的布局特点相似,均接近上层夯土台的外缘。4个上层暗柱几乎紧贴台壁外缘。上层夯土台东北角的三个暗柱位于残存夯土基础的外缘,与相邻柱缝的最小间距仅8.1尺,小于现存柱网间广的最小值,考虑到其间难以容纳其他结构柱,推测三个暗柱标定了上层夯土台顶最外侧的柱缝位置。于是,两处柱基作为上层夯土台顶最外侧的暗柱,支撑低等级建筑构架,呈现出台顶外缘附属结构的形制特点。

从唐代皇家建筑史料来看,这种环绕在台基外缘的附属结构与台基平坐非常相似,为两处柱基提供了复原参考。在盛唐时期的高等级墓葬壁画和皇家建筑遗址中,台基平坐大量涌现,代表了此时高等级建筑的一种流行做法。以韦贵妃墓墓道北壁楼阁图[7](图三)、节愍太子墓墓道北壁楼阁图中的台基平坐图像为例[8](图四),台基平坐架设在土石基础上方,以斗栱支撑地面板和勾栏,构成主体建筑底部的木构台基。斗栱下方由结构柱或地栿支撑,贴靠在土石基础外缘,与主体建筑之间似无结构联系。洛阳宫九洲池四号基址[9](图五)、长安大明宫含元殿遗址[10](图六)出土了与图像史料相似的台基平坐暗柱遗迹,环绕在夯土台基的外周,柱网与主体建筑不对位,柱础坑边长最小值为45厘米,柱径不大于30厘米。对比上述图像与遗址资料,上层夯土台外缘的两处柱基无论尺寸还是布局均与台基平坐非常相似,尤其上层夯土台顶东北角的三个暗柱很可能与九洲池四号基址采用相似的平面布局,通过将角柱加密以增强角部结构的强度与刚度。

图六 唐长安大明宫含元遗址的台基平坐遗迹

综上,基于遗迹特征与台基平坐史料的相似性,推测中段廊屋北檐内侧的4个上层暗柱与上层夯土台东北角的3个暗柱很可能是上层夯土台顶的台基平坐遗迹。考虑到上层夯土台顶未发现其它暗柱遗迹,复原西北角与东北角对称设置加密柱网,其它部分以地栿支撑。柱网面阔依据现存柱基布局复原为五间,当心三间面阔14尺,梢间面阔7尺,加密角柱间距2~2.5尺(图一〇)。柱网在进深方向复原与主体建筑对齐,北端一间进深8尺,南侧三间进深各15.5尺。柱径1尺,柱础边长1.6尺。

(三)中段廊屋北侧的附属屋架平面复原

下层夯土台外缘在探沟TG10内出土了单块石础,恰好位于中段廊屋的西檐柱缝上,似可与中段廊屋组成规则柱网,但石础的埋设高度低于中段廊屋夯土踩踏面1.4米,指向特殊的构架形式。

图七 唐大明宫麟德殿遗址在前殿前方出土的小柱洞遗迹

图八 麟德殿遗址复原图(局部)中前廊屋架

从遗迹特征来看,该石础很可能用于支撑中段廊屋北侧的附属屋架。首先,石础边长折算为1.9~2尺,接近中段廊屋柱础边长的最大值,达到建筑柱础的用材尺寸。其次,石础与中段廊屋西北角柱的距离折算为17尺,进深尺寸在唐长安皇家建筑的合理区间之内[11]。再次,中段廊屋残存的台基北缘距离北檐柱缝最远达11.5尺,远超东、西檐的檐出尺寸。综合上述三点来看,该石础的用材和柱网尺寸符合建筑构架的形制特征,恰好能够覆盖中段廊屋北檐以北的宽阔台基。与此同时,该石础埋置在夯土台基内,属于土木混合结构的栽柱,由此推测其柱脚需要借助夯土台基维持稳定,用材尺寸和建筑等级应当低于中段廊屋。

从唐代皇家建筑史料来看,大明宫麟德殿遗址前殿前方的小柱遗迹与该石础的形制几乎完全相同。麟德殿遗址实测图在前殿前方绘有一列小柱遗迹,与前殿柱网对位,进深一间,柱径尺寸明显小于前殿柱础坑[12](图七)。已有研究注意到小柱与殿身柱的尺寸差异,指出小柱的建筑等级较低,复原为前殿檐下的“前廊”[13](图八)。麟德殿遗址的小柱在柱网布局和建筑等级方面与该石础如出一辙,说明在主殿前方扩展出一间附属构架的做法在盛唐皇家建筑中早有先例,为该石础的平面复原提供了重要依据。

综上,推测该石础的东西轴线上很可能设有完整的栽柱柱列,支撑中段廊屋北檐以北的附属屋架,形制与麟德殿遗址的小柱相同。依据残存柱网尺寸,复原附属屋架面阔九间,进深一间,各间面阔尺寸与中段廊屋北檐相同,进深17尺(图九)。

(四)主体楼阁平面复原

上层夯土台顶中部的矩形基础位于建筑群中轴线上的最高处,相应地,其上方支撑的建筑单体在建筑群中等级最高,但柱基等建筑遗迹已彻底破坏无存。天宝七载(748年)进士省试以朝元阁为题,留存的三篇《朝元阁赋》摹写了建筑的平面和立面特征,为主体建筑提供了必要的复原依据[14]。在此基础上参考唐代皇家建筑遗址的柱网特征,可以推定出主体建筑可能的柱网布局,以补全建筑群的完整平面形制。

根据三篇赋文描写的立面特征,可知主体建筑是一座多层楼阁。阙名《朝元阁赋》有“飞重檐于日下”“历重槛而方凭”“金梯是凌”的描写。其中,“重槛”和“重檐”分别指重叠的勾栏和屋檐[15],“梯”指登楼的梯道[16],可见主体建筑设有多层楼面与多重屋檐,且上层楼面可供登临。

另据残存的遗迹现象,可以推定主体楼阁柱网平面的最大范围。台基平坐东北角柱作为上层夯土台顶的最外侧柱缝,在遗址实测图上测得其与台基南缘的距离合48.5尺,限定了主体楼阁柱网的最大通进深尺寸。台基平坐东北角和西北角的内侧角柱相距48尺,限定了主体楼阁柱网的最大通面阔尺寸。

另从盛唐中期的高等级楼阁遗址来看,这一时期开始出现纯木结构的楼阁遗址,平面柱网均采用满堂柱形式,间广在3.4~5米之间。洛阳宫天堂六号建筑基址[17]、渤海国上京城宫城第五宫殿遗址[18]在已发表的多层木构建筑遗址中最早采用纯木结构,时代均在盛唐中期,故推测楼阁构架即于此时发展成熟,与建筑技术的整体发展脉络相吻合[19]。两座建筑基址均采用满堂柱的柱网布局,最大单跨进深小于同时期采用分槽柱网的单层殿堂遗址,用于承载较大的楼层荷载。

于是,参考盛唐中期高等级木构楼阁遗址的柱网形制,在平面尺寸的最大范围之内,推算主体楼阁采用面阔三间、进深三间的满堂柱布局。考虑到主体楼阁间广应大于中段廊屋,且次间的面阔与进深相等、小于当心间面阔,因此复原当心间面阔16.5尺,次间面阔15.5尺,各间进深均为15.5尺(图一一)。柱础参考面阔三间的唐长安皇家殿宇建筑基址,复原边长2.3尺,合688毫米[20]。柱径参考中段廊屋明础的柱径础方比复原为1.375尺。

图九 朝元阁建筑群下层夯土台顶平面复原图

综上可以绘制出建筑群的平面复原图(图九~图一二)。

三、群体等级秩序复原

根据平面布局的复原推定结果,盛唐始建时期的朝元阁包含八个建筑单体。八个单体的柱网和柱径尺寸有所不同,结合瓦件的尺寸差异,可以复原出四个建筑等级,作为用材尺寸和立面复原的等级依据。

(一)群体等级秩序复原

根据“建筑等级秩序同构性原理”,中国古代建筑群受到礼仪制度的影响,将建筑单体划分为不同的建筑等级,形成体量规模、屋顶形式、构件尺寸、装饰色彩等各个层面的等级序列,而同一建筑单体在各个层面的等级具有一致性。因而,从单个层面的等级序列可以进一步推定整个建筑群的等级秩序[21]。

发掘简报公布的三类唐代瓦件以铭文板瓦的尺寸等级最多,分为大小四等,对应四个不同等级的建筑屋顶[22]。残存的五个建筑单体与主体建筑的柱网尺寸亦呈现出四个等级(表一)。屋顶与柱网的等级数量相等,依据“建筑等级秩序同构性原理”,推定朝元阁建筑群划分为四个等级。

(二)用材尺寸复原

八个建筑单体的柱径和柱础尺寸呈现出三个等级(表二)。两座踏道与西段廊屋、西亭的柱网等级虽有差异,但柱径和柱础尺寸基本相同,说明大木构架的材等划分比柱网、瓦件有所简化。

基于材等与柱网等级的差异,唐代建筑遗址用材尺寸复原的常用方法,即以建筑当心间面阔的1/250复原份值[23],将用材尺寸与柱网尺寸一一对应,并不适用于该建筑群。因而本文拟由柱径尺寸推定用材尺寸,以期更加准确地呈现建筑群的材等关系。

表一 残存五个建筑单体与主体建筑的柱网尺寸等级

表二 八个建筑单体的柱径尺寸等级

图一〇 朝元阁建筑群上层夯土台顶台基平坐平面复原图

参考现存10座唐五代木构建筑的柱径尺寸(表三),9座北方遗构的柱径份数集中于21.1~30.1份,明显小于北宋《营造法式》的规定与现存宋辽金木构建筑[24],反映出唐五代北方地区木构建筑柱径份数的时代特点。参考这一取值区间,以24份、25份、30份的柱径份数[25],复原朝元阁建筑群的用材尺寸,发现柱径25份时能够得到三个规整的用材份值(表二)。以西段廊屋的用材份值折算出土影作木构彩画的斗平和斗欹尺寸,二者总高150毫米,份数合计125份,与《营造法式》栌斗制度非常接近,验证了用材尺寸复原值的合理性。据此复原八个建筑单体采用三个材等:主体楼阁材高8.25寸、材厚5.5寸,中段廊屋材高7.5寸、材厚5寸,其它六个建筑单体材高6寸、材厚4寸(表二)。

表三 现存唐五代木构建筑的柱径尺寸与份数

四、立面复原

朝元阁建筑群的木构架已彻底消亡,但出土瓦件提供了附属建筑屋顶形式的实物证据,三篇《朝元阁赋》提供了主体楼阁高度和立面特征的文献记载,据此可以在平面遗迹和等级秩序的基础上复原出各个建筑单体的立面形制。

由于实物证据与文献记载尚不足以提供完整的立面信息,复原研究需要同时参考唐宋木构建筑的已有研究成果与各类史料。基于复原史料的可信度圈层[36],唐长安高等级墓葬壁画中的建筑图像与朝元阁的关联性最高,在复原研究中应当优先参考,作为主体楼阁构架和附属建筑铺作的史料依据。甘肃敦煌莫高窟盛唐壁画、唐五代木构建筑、辽代木构建筑与朝元阁的关联性依次降低,为主体楼阁的铺作、层高和附属建筑屋架提供了复原参考。此外,柱高、举高以及各类木构件尺寸仍以《营造法式》制度最为详尽。参考上述史料,能够在皇家属性与时代特征的框架下推定尽可能合理的立面形制。

(一)主体楼阁立面复原

阙名《朝元阁赋》以“耸百尺之弥高”估算出主体楼阁的大致高度。从唐代皇家木构楼阁的文献史料来看,“百尺”标定的高度区间应属可信。盛唐中期建成的武后明堂总高294尺,相当于一座纯木构的三层楼阁,代表了唐代木构楼阁的极限高度,说明百尺高的木构楼阁以盛唐中期的皇家建筑技术完全可以实现[37]。而唐穆宗在大明宫内筹建百尺楼的史事进一步表明,唐代皇家木构楼阁存在以百尺标定高度区间的惯例[38]。

图一一 朝元阁建筑群上层夯土台顶一层平面复原图

图一二 朝元阁建筑群上层夯土台顶二层平面复原图

根据辽代多层木构建筑的尺度规律,可以进一步推算主体楼阁的层高与层数。根据山西应县佛宫寺释迦塔和天津蓟县独乐寺观音阁的研究成果,辽代木构多层建筑存在以柱高作为高度与平面尺寸模数的现象[39]。具言之,底层柱高作为基本模数,等于当心间面阔和各层柱高,其中上层柱高包括柱下铺作层高,顶层柱高取柱头至中平槫的高度。据此推算主体楼阁各层柱高大致等于当心间面阔16.5尺,加上5.72米高的上层夯土台,在百尺的高度区间内可以容纳四至五层结构柱。

参考唐长安高等级墓葬壁画中的木构楼阁图像,复原主体楼阁的构架形式与现存辽代多层木构建筑相同,在两层外檐柱之间设置平坐暗层,下檐柱、平坐柱、上檐柱、上檐柱头至中平槫的高度均为16.5尺。根据已发表的唐长安高等级墓葬壁画,可知高等级木构图像的构架形式可以划分为四个类型。A型木构楼阁设有下檐,但无平坐斗栱,上层栏干与腰檐博脊相接(图一三[40])。B型木构楼阁设有平坐斗栱,但无下檐(图一四[41])。C型木构楼阁同时设置下檐和平坐斗栱,下檐面阔多于平坐两间,相当于B型楼阁在平坐外周增加了进深一间的副阶(图三)。D型木构楼阁同样设置下檐和平坐斗栱,但下檐和平坐面阔间数相等,应当设有与现存辽代多层木构建筑相同的平坐暗层(图一五[42])。据阙名《朝元阁赋》“飞重檐于日下”可知主体楼阁的屋檐不少于两层,加之面阔三间、进深三间,上层柱只能与下檐柱垂直垒叠,采用D型构架。

图一三 陕西礼泉昭陵长乐公主墓墓道北壁壁画中的楼阁图像

图一四 陕西三原李寿墓墓室北壁东部乐舞图中的楼阁图像

图一五 陕西三原李寿墓墓道北壁的楼阁图像

图一六 敦煌莫高窟148 窟东壁北侧药师经变中的楼阁铺作图像

阙名《朝元阁赋》有“叠千栱于云间”的记载,可知主体楼阁的斗栱出跳层数较多,呈现出华丽的建筑风格。敦煌莫高窟盛唐壁画、唐五代木构建筑、辽代多层木构建筑均以七铺作为斗栱层数的极值。敦煌莫高窟148窟东壁北侧药师经变在主殿后侧的楼阁二层檐下出现了双杪双下昂的七铺作斗栱,是七铺作斗栱用于楼阁的最早史料(图一六[43])。唐五代木构建筑中,山西五台山佛光寺东大殿、山西平遥镇国寺万佛殿、福州华林寺大殿均采用七铺作斗栱,后两例均为面阔三间、进深三间的小殿,说明七铺作斗栱可以与小规模柱网配合使用。以辽代多层木构建筑以天津蓟县独乐寺观音阁为例,可知表面七铺作斗栱可以同时施于楼阁上、下檐。综合赋文记载与上述史料,推测主体楼阁很可能采用七铺作斗栱,以凸显禁苑主体建筑的重要地位与华丽风格(图一七)。其中,上檐柱头铺作参考148窟东壁北侧药师经变复原为双杪双下昂,下檐柱头铺作参考蓟县独乐寺观音阁复原为四杪七铺作斗栱,一、三跳偷心,二、四条计心重栱,橑风槫下施令拱、替木,出批竹昂形耍头。平坐柱头铺作参考蓟县独乐寺观音阁复原为三杪六铺作计心重栱。补间铺作均减柱头铺作一铺,下方拱眼壁彩绘人字栱。

钱起和阙名《朝元阁赋》分别有“虹梁天近”“莲井雕梁之彩错”的描写。由“虹梁”“莲井”可知主体楼阁采用殿阁型屋架。月梁、草架形制可以参考五台山佛光寺东大殿复原。藻井参考《营造法式》中形制最繁复的斗八藻井复原[44],符合华丽的禁苑建筑风格。柱网通进深与通面阔的比例小于1:2,复原屋顶采用歇山顶[45],正脊两端施鸱吻。屋顶参考《营造法式》举折制度[46],同时考虑上檐柱头至中平槫高16.5尺的层高规律,复原举高为四分中举一分。椽径、檐出均依据《营造法式》殿阁制度复原(表四)。

图一七 主体楼阁铺作复原图

阙名《朝元阁赋》另有“绮窗网户之虚闲”的描写。已有研究根据唐诗等文献史料中的门窗记载,可知初唐时期的门窗已存在各种繁复纹样,尤为皇宫苑囿、贵族宅邸等追求华丽的场合所喜用[47]。据此复原主体楼阁各层外檐设置网纹格眼的格子门。彩画复原为唐代盛行的赤白造。

(二)中段廊屋立面复原

发掘简报复原出不同尺寸的唐代鸱吻原件最小数量,为中段廊屋等附属建筑的屋顶复原提供了实物证据。唐代鸱吻呈现出三等尺寸,由大到小不少于3件、5件、4件。由于主体楼阁采用2件鸱吻,出土的三等鸱吻应与较小的三等铭文板等级对应,全部用于附属建筑。据此,中段廊屋至少采用3件鸱吻,可以推定必然采用双坡屋顶。参考敦煌壁画中的盛唐廊屋图像(图一八[48]),复原中段廊屋采用悬山顶,北、东、西三檐屋脊交接处施合角鸱吻。廊屋进深一间,屋架复原为两椽,在平梁上施叉手支撑捧节令栱、脊槫,东、西檐南端出际直抵台壁,檐口施水槽以防侵蚀台壁。举高依据《营造法式》两椽屋制度复原为四分中举一分。另据《营造法式》余屋制度,复原檐出与飞子总长5.6尺,大于东、西檐柱缝至台基外缘的距离(表四)。

图一八 敦煌莫高窟172 窟北壁的双坡悬山顶廊屋图像

表四 八座建筑单体的立面形制复原

中段廊屋的材等在朝元阁建筑群中属于第二等,参考唐长安高等级墓葬壁画中附属建筑的斗栱组合(图一九[49]),复原中段廊屋柱头铺作采用较高等级的一斗三升,补间铺作施人字栱。外檐柱高依据《营造法式》制度,复原与当心间面阔相等为14尺。依据西段廊屋出土的影作木构彩画,可知内檐铺作绘于台壁上,复原内檐不施斗栱,柱头直接支撑承椽方。

图一九 懿德太子墓天井与甬道东壁铺作图像

中段廊屋东、西檐的当心间和南次间出土地栿遗迹,可知柱间设有木装修,推测可能用作门屋。参考主体楼阁的外檐装修,复原东、西檐当心间和南次间外檐施网纹格眼的格子窗,当心间北侧内外柱间施网纹格眼的格子门。彩画复原为唐代盛行的赤白造。

(三)两座踏道立面复原

两座踏道屋顶等级属于第三等,依据鸱吻原件的复原成果,至少采用5件鸱吻,可以推定第一段踏步和转角平台的两段屋架均为双坡顶。具体形制复原与中段廊屋相同,采用进深两椽的悬山顶,在平梁上依次施叉手、捧节令栱、脊槫,举高四分中举一分。考虑到第一段踏步与中段廊屋东、西檐共用一列壁柱,屋顶落水由中段廊屋屋顶承接,椽子上方无需加设飞子,依据《营造法式》余屋制度,复原檐出3尺(表四)。

第一段踏步的内侧暗柱随踏步而升高,可知屋顶同样随踏步抬升,形似爬山廊。由于内檐北端减柱,阑额需搭接在中段廊屋承椽方上,据中段廊屋复原成果可以推算北端梁栿下皮高16.25尺。南侧两根梁栿分别位于第13级、第25级踏步上方,依次升高4.8尺,据此推算第一根梁栿与北端梁栿等高,第二根梁栿抬高5尺,分别高于下方踏步11.45、11.65尺,与踏步面阔基本相等,便于穿行,由此构成两段阶梯状抬升的悬山屋顶。第二段屋架南端出际至转角平台檐下。

转角平台与第二段踏步的屋架相连,踏步顶端高于转角平台6.4尺,据此复原柱高17尺,顶端梁栿高于踏步10.6尺。上层台顶的围廊柱高依据《营造法式》复原与面阔相等,东围廊13尺,西围廊12.5尺。

考虑到踏道与中段廊屋构架相连,复原铺作形式相同,柱头施一斗三升,补间施人字栱。参考主体楼阁外檐,复原上层台顶的围廊外檐施格子窗利于防卫。彩画复原为唐代盛行的赤白造。

(四)其它建筑单体立面复原

上层夯土台台基平坐北端由暗柱支撑,南侧在夯土台顶施地栿。依据《营造法式》平坐制度,复原铺作内逐间安草栿,上方依次施铺板方、地面板、勾栏,南端当心间施木构踏道。地栿高度复原为1.4尺,由于北端柱头与地栿上皮等高,当心间和次间的4个暗柱柱身总长15.2尺。参考唐长安高等级壁画中的台基平坐图像,复原平坐铺作比主体楼阁下檐柱头铺作减少一铺,柱头采用三杪六铺作计心重栱,补间减少一铺并在下方拱眼壁彩绘人字栱(表四)。以材高复原值6寸,铺作总高3.6尺,平坐地面与两层夯土台顶的高差分别为5尺、24尺。

西段廊屋、西亭、中段廊屋北侧附属屋架在建筑群中等级最低,至少采用4件鸱吻,可知屋顶均为双坡,具体形制复原与踏道相同。西段廊屋南端出际至东西向廊屋檐下,西亭西侧出际至中段廊屋檐下。中段廊屋北侧附属屋架的出际长度依据《营造法式》制度复原为2尺。铺作参考唐长安高等级墓葬壁画中的甬道斗栱(图一九),复原柱头仅施栌斗,无补间铺作。西段廊屋和西亭的柱高依据《营造法式》制度复原与面阔相等,分别为12尺、10尺。中段廊屋北侧附属屋架的梁栿内侧插入中段廊屋北檐柱,梁高据《营造法式》制度复原为8.4寸[50],可以推算附属屋架外檐柱头低于中段廊屋北檐柱头1.32尺,台基以上柱高12.68尺,加上夯土内柱脚的总长为17.4尺(表四)。西段廊屋和中段廊屋北侧附属屋架的外檐参考主体楼阁,复原施格子窗利于防卫。西亭复原为开敞亭榭。彩画复原为唐代盛行的赤白造。

图二〇 朝元阁建筑群横剖面复原图

综上可以绘制出建筑群的剖面、立面和外观形象复原图(图二〇~二三)。

五、结语:从复原成果看盛唐皇家离宫山地楼阁的标志性形象塑造

本文基于发掘简报公布的遗迹遗物复原出朝元阁在盛唐始建时期的完整形制。其中,出土遗迹遗物呈现的群体等级秩序与特殊构架形式,以考古实物补充了史籍记载之阙,深化了对这座盛唐皇家山地建筑营造特色的认识。

图二一 朝元阁建筑群北立面复原图

在群体等级秩序方面,发掘简报公布的平面遗迹和出土瓦件呈现出四个尺寸等级,揭示出这座皇家建筑群的等级配置方法。从复原成果来看,朝元阁建筑群共包含八个建筑单体,配置以四个不同等级的柱网、瓦件和材等,由此形成四个建筑等级。这一等级序列不仅将八个建筑单体组织成秩序井然的建筑群,更重要的是在主体楼阁与附属建筑之间形成显著的等级对比,使得平面规模有限的主体楼阁在进深两椽的悬山顶廊屋的反衬之下,获得了超过实际规模的宏大观感。

在特殊构架形式方面,遗址出土的大量暗柱、栽柱指向诸多非常规的构架形式。从柱基结构来看,这些暗柱、栽柱全部顺应山巅地形而设。其中,上层夯土台壁内的暗柱利用两层夯土台之间的自然高差,构成中段廊屋、两座踏道、西段廊屋、西亭、台基平坐的结构柱,节省了结构柱占据的建筑空间;下层夯土台外缘的栽柱将柱脚埋设在夯土台基内,在扩大建筑空间的同时保证了台基外缘的构架稳定。从复原成果来看,这些暗柱、栽柱基于山巅地形的合理利用,自然形成多种特殊构架形式,使朝元阁呈现出山巅楼阁特有的层叠外观,与长安城内的楼阁建筑形成显著差异。

从唐代正史和赋文记载来看,朝元阁坐落于唐玄宗最钟爱的离宫华清宫禁苑之巅,为顺应天宝年间的崇道国策而建,建成之后不仅唐玄宗多次登临,而且被选作进士省试赋的歌颂对象,老子显形的祥瑞亦发生于此,因而朝元阁被赋予了重要的政治宗教象征意义[51]。从朝元阁遗址的复原研究成果来看,朝元阁在离宫禁苑山巅利用建筑等级配置与特殊构架组合,塑造出具有标志性的建筑形象,与史籍记载的重要政治宗教象征意义形成互证,为遗址价值的科学阐释提供了建筑史料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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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同[4]:73.唐宋建筑的“整数尺开间制”借鉴自日本奈良建筑研究的“完数柱间制”,由张十庆先生在20世纪90年代引入唐宋建筑研究领域。该理论认为唐宋建筑的面阔、进深、架高作为整体设计尺寸,采用整尺和半尺制,数据简洁,便于控制,构成了营造尺复原的理论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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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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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同[16]b:126.根据《营造法式》大木作制度,梁、柱等大木作构件的截面份数一般以“材”“栔”为基本模数,有时也采用5份的整倍数,如四椽至六椽屋平梁广35份。在21.1~30.1份的取值区间内,24份为栔高的四倍,25份为5份的5倍,30份为材高的两倍,是三个可能性较大的柱径份数取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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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同[2].根据建筑考古学的遗址复原方法,遗址复原研究的史料可信度依据其与待复原遗址在时空与类型上的关联,构成了一种中心发散的圈层结构。复原研究依据“内圈优先”的原则选用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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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同[24]b:128.根据陈明达先生的研究结论,木构建筑平面长宽比小于2:1,屋顶以歇山为宜。

[46]同[16]b: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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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同[16]b:121.“五曰厅堂梁栿。五椽、四椽,广不过两材一栔;三椽广两材。余屋量椽数,准此法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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