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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东岳庙

2024-01-01张行健

都市 2024年4期
关键词:东岳庙

春雨淋打着人们的脸。

当第一滴雨点飘落到脸上的时候,心,也随之颤抖一下,惊喜一下,在瞬间的冰凉过后,是一阵美妙和快慰。雨点就接二连三地袭来,噼噼啪啪带了声响,欢愉且殷勤的样子……无须揩拭,也无须撑开那把小伞,索性迎了雨点,朝柏山走去。

春雨淋打着满山的柏树。

仰了一张湿脸朝山上望去,看到的是云翳笼罩的天。天的情绪,是饱满浓郁的,雨丝就从那些沉郁里抽出来,一缕一缕,泛着些许光亮,箭一样射下来。山上的柏树,是具有诱惑力的,在接纳这些雨水的时候,也接纳一个季节的多情。

柏树们沉静地站立着,让春雨尽情地滋润和浇灌,它们如此乖巧和肃穆,显然是一种真实的姿态,用清新和虔敬迎接一年一度的东山盛会。柏山——因柏树的遍布且葱郁,得来这个沉实质朴的名字,柏树自然成了东山的符号和主宰,但柏树们宁愿做东山的点缀和陪衬,成为萦绕东山的绿色诗意,成为东山那座雄浑庙宇的守护者和永远的陪伴者。

这方圆近千亩的柏山松柏林,大都是侧柏和白皮松,环山生长,苍然天成,自创建东岳庙之日已蔚为壮观,翠绿自如。百岁以上的大树也比比皆是,相拥而生。在这个春雨潇潇的日子,松涛柏浪,全在春雨中作隐隐翻滚状,可以想象它们夏日森然墨黛、幽深荫凉,秋日柏烈松香、醇郁醉人,而冬日呢?定是雪烘翠秀、肃穆圣洁。在养眼的绿色里,你可以透过雨帘看到数处洁白的闪烁,是白皮松质地漂白的皮子给柏山作出的生动点缀。这些清一色的白皮松堪称柏树的好兄弟,以个性化的姿势和造型,帮助柏树们共同营造着柏山遮天蔽日的浓绿使命。苍皮龟裂的左扭柏和枝干挺拔的太尉庙扭柏连同修长高耸的华池宫古柏,这些堪称柏树中的领袖级别的古树们,带动着古树群落和漫山遍野的大小松柏们,共同创造了一个葱郁雄伟的东山奇树的美丽神话。

有人说,柏山如诗似画的松涛柏海,成因于众多古树群落的天然下种和历代蒲子人的精心培植管护。我认为,古树有灵气,松柏通人性,是蒲地儿女对柏山一如既往的虔诚拜谒,也使得松柏们自我勉励,奋发生长,才成就了这吕梁大山上蔚为壮观的绿色滚动。

千百年来柏树们守护着的,其实也是蒲子这方土地上的人们从肉体上拜谒、从心灵里虔敬的柏山庙。

人们俗称的柏山庙就是东岳庙,它巍峨地矗立在春日的雨雾里,在满山翠绿的掩映下,显得异乎寻常的圣洁、神秘。

乳白色浓稠的雨雾从高大山门的一侧朝后退去,显露出飞斛斗拱琉璃筒瓦的顶罩和造型别致的檐脊脊兽。是山顶山风力量的驱使,才使雾霾逃离的吗?我想,不是,是龙一样蜿蜒而上的朝山人群的气息逼走了它们。

多年不曾看见的“四醮朝山”的人群朝山上奔去。以前,从老者的口中,听说过这一古老的独具特色的朝山仪式。相传东岳庙所供奉的主神东岳大帝有四个儿子,在农历三月二十八东岳大帝寿辰这一天,居住在四个方位的儿子都要前来为他祝寿,蒲地人把这一传说大胆创意地演绎为现实。随之划分为东、西、南、北四醮,每“醮”由若干自然村组成,大约有十二至十五个村落,每“醮”都供奉着“镇醮神”,庙会之日各醮都要将供奉之神送往行宫。

醮,原本是古代结婚时用酒祭神的活动,又指古时道士进行的祈神仪式。蒲地人把“醮”这种具有动感的词语场景化、区域化、名词化了,演绎得具体生动,活色生香。我想,这是蒲子人的某种文化升华和文化谋略,令一个小小的祭酒仪式鲜活气派到了一种极致。

有组织、有安排的朝山队伍的服饰,包括“四醮”者的衣服,是不尽相同的。蒲子人沿袭了古代的“五方”文化,人们以东、南、西、北、中五个大方位为基础,又以一年季节中的春、夏、长夏、秋、冬五季同五行中的木、火、金、水、土以及青、赤、白、黑、黄五色相配合。这样,春季为青色,东方又属于青,东方与春季就自然成为孕育万物之源,成为生命力勃发之地。日归于西,起明于东,神圣无比的“东”字就有了沉甸甸的分量和深邃的寓意。作为东山的柏山,以“东”为方位、为前提,东岳庙让人联想到东岳泰山,泰山建岱庙,柏山修行宫,一脉相承,源流清晰,乃神之旨意,灵气之所在。

这样,便有了朝山者的青、赤、白、黑、黄五种色彩明快、对比鲜明的服饰,这多元色泽的服饰代表了不同方位、不同季节、不同质感,当然还有地位尊贵等皇权的色泽。当下,在神山欢庆的日子里,在络绎不绝的人流中,人们不大会对服饰进行过多的寻根探源,只觉得这些缤纷的色泽给隆重的庙会增添了喜庆,给色彩较单一的早春涂写了几抹靓丽。

高耸的山门下是水泄不通的人流,让人无暇顾及门侧分列的八字影壁,无暇注视壁面所镶嵌的琉璃青龙朱雀的优美造型,就连山门西侧的一对左雄右雌的蹲卧狮铸像也被人流遮挡。我们是被海浪一般的人流催涌进行宫大殿前的宽敞庙院的,这是东岳庙中轴线的台基中央,尽管人群如蚁,但它们的特色还是在春雨潇潇中彰显着:整个大院呈规则的环形,这很符合中国古建筑的基本特点;而高层游廊便于游客的居高俯瞰,又可迂回徘徊;双层建筑使每一处都显得层次分明又非同凡响;“品”形戏台分为主戏台和小戏台,既有实用价值又起到对称的美观作用;三进五门的格局表现了多样化、变化性和神秘感,给人的视觉与感觉造成幽深肃然的效果。窑楼建筑是下窑上楼,这是基于专业建筑的坚固与美观考虑的……此时,在门洞里,在游廊里,甚至在大小戏台都挤满了游客观众,一个个葵花一般高高托举起一张脸,瞪圆了眼窝儿,生怕漏掉了表演者每一项庄严的节目——还愿、求子、求药、担刀、献戏、献牲、送痂、祈福……而四醮朝山的祭祀仪式又是整个活动的重中之重。

人群如雨点一般稠密,涌动和滚落在庙宇的每一个角落。

忽然便忆及多年前的一个春日,那是在1975年农历三月二十八的前夕。那时的我在蒲地南山一个叫李家坡的小山村担任代理教员。

早在之前的三四天,李家坡的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太太就为那一年的朝山活动悄悄做着准备。洗麦、晒麦、磨面,蒸着供献用的白花馍,还在为“送痂”的仪式做着折断柳枝的吃力活儿……那时,我第一次从老太太口中知道了东岳庙流传下来的这一古老习俗,内容是为儿女们祈福禳灾,祈福的主力当然多是中老年妇女,如果上一年家里有儿女或子孙出有痘疹,那么病愈之后,家中的母亲或是祖母在三月二十八之前,就要用新芽柳枝扎上五色纸花儿,在庙会这一天,爬上柏山,敬献于东岳庙中的昌衍宫,每岁送一枝,一连送三年。李家坡的小脚老太太,就是要去“送痂”呢。

李家坡的老太太是给她的小孙子请假时悄悄告诉我要去朝山这件事的,九岁的小孙子跟上她,祖孙二人也是个互相照护。那还是在大破“封资修”的年代,老太太只能偷偷摸摸地去。我难以想象一个七十多岁的小脚老太太和一个九岁孩童,如何翻山越岭走几十里山路去艰难朝山的。那会儿因东岳庙山门紧锁,偷偷上去的人们需要从庙院四周坍塌的墙豁墙缝里爬进去或钻进去,祖孙二人是冒了怎样的风险,遭遇了怎样的坎坷,才完成这次漫长的心灵朝拜和虔诚祭祀的,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一老一少蠕动在弯曲的山路上,难道是当时粗暴的说法,所谓的“封建迷信”吗?小孙子年幼无知出于好奇倒也罢了,那个经历了岁月沧桑和人生磨砺的老太太,在她的苍老心域里,一定有一处鲜活圣洁的泉水在涌动着,滋生着力量。所以,再陡峭的山路和险恶的局势,也不会阻挡她朝山的脚步,要知道那可是一对粽子般的三寸小脚啊……

就在那年的夏季,我和城关学校的几个教师第一次登上柏山,走进了东岳庙。那时的庙宇残破、坍塌、凄清、冷落,只有荒草一丛丛从庙院的砖缝里肆意延伸,和昌衍宫瓦棱上的苔藓们一起遥相呼应、诉说着岁月的无奈。忽然,在行宫大殿油漆剥落的木门一侧,我们发现了一行用粉笔写下的字迹,看了让我怦然心动又回味再三:

我痛恨旧封建,但热爱劳动者的智慧,请爱惜这宝贵的文物和建筑吧。

这由民间草根生发出的真诚却又辩证的声音,就那么以一行不为人留意的粉笔字,如刀刻石凿一样永远嵌进了我的心里。由此,对蒲子地,对这片土地上认真生活着的人们,我生出了绵长的敬意和恒久的钦佩,同时,还有一片碧绿的希冀,如同一棵细小的松柏,悄悄植进荒芜的心地……

这片土地古老而鲜活,早在四千多年前的上古时代,就已经被植入了难能可贵的人文精神和纯洁的情操。上古著名的先贤和隐士之一的披衣子即蒲伊子,便是这片土地和这片山林所孕育的精华。

是的,在乡野山林之间,圣尧伊放勋就觉察到隐藏着无数智者贤达,就如同乡野里的奇绝山川一样,潜藏有一批奇绝人才。他们采山野之气,吮天籁之精,有着仙人一样的灵气和慧眼,这也是尧王拜访他们、结交他们、请教他们进而能开阔视野、有所长进的缘由,从而选贤任能,治国安邦,对圣尧伊放勋有百益而无一害。

同蒲伊子相比,其他三位隐者便显出各自的缺憾和不足来:许由怪诞与固执,善卷封闭与淡漠,巢父极端与倔强……蒲伊子是包容的、内敛的、智慧的、高远的,他深居山野,却胸怀天下,他心性高洁却持正守义,他独善其身却托志山水,他顺遂自然却筑就独立人格,他抗击世俗却有另样自律……

我想象着圣尧天子伊放勋寻找并请教蒲伊子生动清晰的一幕——

伊放勋与仆者艰难地行走着,仆者不时挥舞着铜刀劈砍荆棘,伊放勋吃力地攀住身边的荆条,面前,茂密的山林骤然稀落了许多。二人驻足,抬手擦去额际的汗珠。

仆者欣喜地发现不远处有一圆木搭成的小屋,小屋前有位长发披肩者正舞动硕大的石片在劈柴。

仆者上前施礼问道:“请问你是不是披衣高人?”

披发人微微一笑,朗声道:“披衣蒲伊子是得道成仙之人,我只是他的近邻,他就在前边阳坡上呢!”

一眼悬在山崖上的石窑出现在圣尧面前。

石窑前逼仄的院落被一块巨大的山石占去了很大一角,山石光滑细润,是一只巨大的可坐可卧的石几。

一缕夕阳从柏松浓密的缝隙间过滤下来,洒落在简陋的小院里。

披了一身夕阳的形体佝偻的老者,背负一捆干柴,缓缓走进院落,老者的身后,紧跟着一只年轻的黄鹿儿。

老者便是披衣子即蒲伊子。

蒲伊子凝神一看伊放勋,赶忙揖起双手:“圣尧天子,何故竟亲临披衣陋居?”

尧的仆者大惊:“你真是神仙,怎地就知晓这是天子?”

蒲伊子笑而不答,只取出两只石碗,从石窑之侧抽出一根竹管,便有汩汩清水流进石碗,蒲伊子另取出一些松子之类山珍,连同石碗递给圣尧与仆者。

那只黄鹿乖巧地凑到竹管之下,饮起水来。

圣尧扶蒲伊子坐下,道:“放勋在尘世,素闻高士大名,只因仰慕高士,今特来寻访,欲将天子之位让于高士的,放勋也好过两天闲云野鹤的日子,不过……竟未料到,高士年长于放勋,还求高士荐一位可接替放勋的人才……”

尧仆者插话道:“披衣高士,你久居深山,如何识得圣尧,而洞悉天下?”

蒲伊子抖抖披在肩上的褐衣,笑着道:“山高自有山相连,披衣也是天下人,岂有不知天下事之理?如若披衣再年轻些许,定会跟圣尧去干一番大业的!天子,披衣向你举荐一人如何?”

伊放勋目光一亮,有些激动和急切的模样:“高士快快道来——”

蒲伊子依旧不慌不忙,淡泊如初:“披衣闻听历山之侧,有个叫虞舜的年轻人,是个颇有作为的贤人,一介草民,贤名远播深山……”

这便是蒲伊老人向圣尧天子举荐虞舜的传说,这个优美传说的诞生地就是吕梁山深处的蒲子县。当然,县城名称来由之一,便和这位上古贤达蒲伊子有关。

圣尧拜谒蒲伊子是上古时代的一个经典事件,可以说,没有蒲伊,就没有其后大舜的煌煌业绩,没有蒲伊,就没有尧天舜日的太平盛世。在某种意义上讲,蒲伊子成就了圣尧的盛世帝业,把尧舜的盛名推到了一个辉煌极致。

蒲伊子不仅仅是圣尧政治关键时期的师长和指点迷津者,他对大舜更有知遇之恩。蒲伊子居住的这片松柏苍郁之地,无疑成了二位圣贤所神往的精神依托,也是寄放灵魂、汲取圣力的精神家园。

一阵急骤雨点将我拉回到置身的东岳庙里,回到满山遍野的苍松翠柏之中。我在尽量寻找着上古时代的蒲伊子和如今雄伟庄严的东岳庙的内在联系,甚至十分稚气地想象着,以蒲伊老人独具的慧眼,一定会选择这片风水宝地作为他的隐居之所吧。

因为传说是具有多种可能性的,起码蒲伊子执着的双足会涉猎这片苍郁之地,既然他的慧眼能辨识百里之遥的历山耕者大舜具有治国平天下的雄才大略,也可以预测千年以后的这片神奇的柏山,会演绎一段东岳大帝神灵庇佑的动人传说,会神奇地耸立起历阅沧桑雄居千载的宫廷式建筑,它既是规模宽敞气势雄伟的有形庙宇,又是深深嵌入人心的无形家园。

在我们灵魂游离的时候,在我们情感困惑的时候,一颗心,在岁月的河流里漂泊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选择这一片高耸的绿地,一步一步攀登上来,走近这古朴典雅的建筑的艺术,走近这风光绮丽的山林美景,就走进了厚博的宗教文化的内涵。

作为一代枭雄的黄飞虎,在历史处于岌岌可危的关键时刻,他选择了代表先进的历史潮流,冲撞了暴虐的商纣王,在周文王、周武王建立西周的进程中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黄飞虎的名字是和德行天下、义重四方、南征北伐、功彪史册联系在一起的,黄飞虎三字成了一个英雄的符号。然而真正完成从“人”到“神”的巨大转变,是多年之后的民间行为,是从官方的封侯之后,才渐渐演变为老百姓的封神举措。

自古以来,中国民众内心沉淀着英雄情结,一旦被印证成为大英雄者,民俗文化的强大惯性必将催涌其到达“神”的地位。英雄黄飞虎一旦升华为东岳大帝,便有了至高无上的威信与权力,包括其后的一代代天子在内,国人的生死祸福尽在东岳帝的掌握之中。柏山东岳庙作为大帝的行宫,选择气势非凡的东山柏山,作为大帝行宫的选址,是冥冥之中上苍的安排,其实也是那个时候的历史选择。自此,柏山上耸立起的东岳庙便凝聚了以国教为主的多元文化,凝聚了游散于官方和民间的虔诚崇敬与圣洁的信仰。

柏山东岳庙所蕴含的思想是包容而多元的。

同全国著名的庙宇一样,东岳庙以包容的胸襟和开放的情怀融佛、道于一处,而以我们根深蒂固的传统道文化为中心,地狱则典型地体现了佛、道、儒三教合一的主题。之前,曾有这样一种固执的说法,认为普天下的庙宇道观乃统治者从思想意识到行为规范上统治百姓、教化百姓、约束民众的一种手段和行为,是历朝历代统治者的良苦用心和施政谋略在民间的体现,这种说法武断而偏激。信仰是草根百姓的自由选择,是他们在漫长的生计打点和生活琢磨中一点点沉淀下来的思想支撑和精神慰藉,庙宇的造设使他们心目中的理想、心愿和信仰有了一个真实而可信、可观、可感的寄托所在,这个所在耸立在树木葱郁的风水宝地,也深深植进他们的内心里。

柏山东岳庙所涵盖的艺术是丰富而迷人的。

千余年的风雨,千余年的沉淀,如今的东岳庙完好地保存了金、元、明、清、民国时期的诸多雕刻、泥塑、壁画、彩绘、墨迹和题记等,无一不是我们这一方的文物艺术之珍品。

细雨中,我怀了敬仰的心情,在水泄不通的人群里,好不容易挤到了行宫大殿之前,只见东岳大帝端坐行宫大殿的暖阁之中,大帝面颊红润,双目平视,坐姿庄严,神态肃穆。看暖阁顶端花卉溢彩,祥云呈瑞,而周边的悬塑流云、飞龙、人物,无不栩栩如生,欲腾欲飞,这绝对是雕刻、泥塑和彩绘史上的绝妙一笔。古时的匠人和艺术家是怀了怎样的虔敬之情来表达对心目中大帝的敬仰和爱戴的啊!

把塑像的创作推向极致的是地狱系列塑像,针对帝王像与阎君像,针对判官像和鬼怪狱卒像,匠人们发挥丰富的艺术想象,触动神奇的艺术感觉,生动地描绘了君、臣、僧、士、民的地狱生相图,鲜活地展示了不同程度的地狱冥刑图,通过形体语言和人物造型,传达出诚实守信、尊敬老者、恪守妇道、文明经商的理念,集约式体现了恶善有报的因果报应思想。这生动可感的教化图远胜过千万次的布道和说教,而这一切,是通过艺术的力量所表达出来并收到效果的。

柏山东岳庙所容纳的文化是恒久而鲜活的。

我曾在“木兰花慢”前久久驻足。岁月的风尘已把这根石柱上的镌刻打磨得不甚清晰了,但这唯一的石刻文学作品的魅力却感染了不知多少文人墨客。这本是元代县尹邢叔亨的作品,深切表达了他热爱和平、厌恶战争的爱国情怀,但它所产生的文物价值和文学价值是不可估量的。文友高海生曾以同样词牌和过“木兰花慢”,写得文辞优美,想象瑰丽,堪称“和”品之杰作。我想,这是另一种文学传承的力量吧。

能彰显东岳庙文化魅力的还要数它独具特色的各种楹联,那副具有传奇意味的“伐吾山林吾无语,伤汝性命汝难逃”的名联,你想象不到那是柏山下两个村民做梦所得的,后经知事石映棂“沐手敬录”,它以“神联约法”的手段保护了柏山千余亩的山林树木,短短一副联,有了匪夷所思的威慑力。文字与文学的力量,有时候真是难以估量。

柏山东岳庙所传承和沿袭的民俗风情是最接地气的传统习俗。

除却前面提到的“四醮朝山”这一有特质、有创意的民俗活动,在民间渐次形成的朝拜和信仰中,人们已经把东岳大帝作为禳灾御祸、赐福降祥的庇护神了,把有形的东岳庙当作无形的与神灵沟通,予以精神寄托这种纯精神活动的最佳场所。而各种各样的祭祀和庙会的一系列行动成为与神灵对话和沟通的平台。诸多的活动和朝山仪式如还愿、布施、求子、求药、献戏、献牲、祈福等习俗,共同构成了此地富有特色的民俗文化。

多年前,我曾目睹县城里一个常年拾破烂的老汉,在庙会期间,吃力地上得山来,把平时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一摞人民币慷慨地捐献出来。行宫大殿里,他连磕了几个响头,再长跪三拜,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大庙……我也不止一次在行宫大院的戏台前,见识了善男信女们争相献戏还愿,常常是四个戏台都已占满,而从不同的戏台上,传来蒲剧、眉户、昆曲、土戏等不同唱的腔……无论在大太阳之下,抑或如眼下这春雨纷飞的日子里,台下听戏的人们均神情专注,早已进入跌宕起伏的剧情之中了……

有庙宇就有庙会,有庙会就可以派生出传统习俗,一代一代,优美相传……

春雨仍在诗意地下着,条条缕缕,接天连地,滋润着遍山柏松,也滋润着圣境固守者的心扉……

责任编辑 高 璟

作者简介:

张行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山西省委联系的高级专家,临汾市作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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