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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部分青年三重心态的表现、成因与调适

2024-01-01陶志欢

北京青年研究 2024年4期
关键词:青年

摘要:当代部分青年中较为普遍地存在着依赖感的凸显化、孤独心的泛在化以及低欲望的弥散化等总体上被主流观念视为偏向负面的、但辩证审思后也可以发掘出某种正效应的复杂心态。个体趋势生存下的孤立无助和逃避自由,资本驱动下媒体的过度渲染和恶意炒作,以及跨越物质需求上的情感诉求和社交需求是他们生发复杂心态的主要原因。应重点从以民生保障和制度公正为核心的社会现实改造、以信息传输和利益表达为核心的连接方式改造,以及以心理服务和精神建设为核心的青年自我改造来调整和适应其复杂的心态。

关键词:青年;依赖感;孤独心;低欲望

“情绪价值”一词的流行反映了当代人对心理需求和精神丰富等更高层次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此概念最早可追溯到经济学和市场营销领域。在生活中,它多用来指一个人影响他人情绪的能力。青年人能否给他人提供情绪价值,直接而表面的原因是具体的生发情境,但更内在的根源是其心态状况。一个有积极心态的青年人通常会给他人带来正向情绪,反之则反是。心态是介于多变性的心理过程和稳定性的个性心理间的有一定相对稳定性和时间持续性的情绪意识状态。从隐喻意义上说,心态决定个人的精神面貌,进而可直观而综合地反映个人现状的好坏。在此意义上,它也是观察个人未来发展走向的“指示器”。青年是国家的未来和民族的希望,青年群体的心态状况既是过往社会现实的反映延续,也是观察未来社会走向的重要指标。当代青年易因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使其总体上有着积极向上、理性平和的健康心态,但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物质条件好了也是把‘双刃剑’,容易滋生贪图安逸等不良习气。我注意到,在一些青年中,青春沾染了惰气、暮气、邪气。”[①]这“三气”中就包括依赖感的凸显化、孤独心的泛在化和低欲望的弥散化。不仅如此,三者之间还有某种内在联系。正因为当代青年的依赖感凸显,所以一旦与他人或社会隔离与疏远,就易产生孤独感,而低欲望是调适孤独感的方式之一。反向看,部分青年在现实中受挫某种程度上或反向导致其陷入消极悲观而滑向低欲望,而且完全屈从现实的青年个体通常也难以拥有直面自我本真存在的勇气,这种自我的异化状态易使其陷入低欲望的虚空之中,加之低欲望心态多是受挫后的反常心理,毕竟希望获得发展的青年仍是大多数,这或带给低欲望青年不同程度上的孤独感,而摆脱孤独感的诉求也易在内心反向生发出更强的依赖感。要科学分析当代青年复杂心态的生发原因,采取恰当的调适策略,在党管青年原则下推动青年优先发展。

一、当代部分青年三重心态的主要表现

独立自信、精神丰盈、永久奋斗应是当代青年的鲜明形象。但在部分青年中也存在着总体上被主流社会观念视为偏向负面的、但辩证审思后也可发掘出某种正效应的复杂心态。

(一)部分青年依赖感的凸显化

部分青年依赖感的凸显化显著体现在他们偶像崇拜的泛在化上。这种崇拜不分国界、虚实和次元,更甚者其中不少是无思想的崇拜,“青春有你”有时变为“青春油腻”。无理由崇拜的原因多是人自我意识矛盾中的依赖性,当一个人的思想还未强大到能完全掌控自我时,他需要在精神上依靠另一个比其更强大的对象。部分青年对他人的依赖感本身时常也是其情绪传输或宣泄的一种方式,甚至可以说就是其存在方式本身。偶像表面上代替的是他们的行动,深层意义上代替的却是他们的思考。粉丝们要在逃避自由中追求安全感,只是他们自己未必意识到罢了,因为放弃独立思考对不少青年而言整体上是快乐的,部分青年习惯于凭直觉做事,认为愿意花时间去独立思考多是违背人性的熵增定律的。生活中人们所获得的很多认识是“直觉在先,策略性推理在后”。人尤其青年人在生活中的行为主要基于情感、价值观念和文化传统,特别是意志的盲目驱动,而不主要取决于冷静状态下的理性算计。“叔本华认为人们往往出于冲动行事之后才会运用理性来对既成的事实加以理性化的处理。”[②]

其实,爱阅读的青年人未必是其勤于独立思考的表现,而或许是其依赖感的展示,因为它某种意义上是对作者的依赖,不少青年乐意为之,而写作更是其独立性的展示,更少青年欣然从之。生活中若某方面有了依靠,青年人大多不愿独立地思考与行动。少了精神寄托,更是难以优质地生活。为了让自身存在有意义,青年人有时甘愿做偶像的奴隶也在所不惜。青年人的追星行为某种意义上表明其愿意为偶像经济买单,为自己的兴趣爱好付钱,因为在资本逻辑的观念支配下,花钱才是证明爱的方式,但实质却是在为自己的精神需求买单。这在明星直播带货会较显著地影响部分青年的消费偏好、致使更多青年会优先购买明星代言的产品上可得到较明显的佐证。如今,不论青年是否崇拜偶像,人们都已生活在它所构建的文化环境中。以饭圈文化为例,过去是主观娱乐导向下的客观流量效应,现在是主观流量导向下的客观娱乐效应。当然,偶像崇拜也并非一定会引发负面效应,它也有积极方面,比如对品行高尚者的崇拜一定程度上既可以压制部分青年的自负心,也可以凝聚社会的向善力,榜样激励即在于此。不仅如此,对他人的依赖有时也是维系社会秩序的一种可以利用的手段。

偶像崇拜展示的是部分青年整体上仍追求进步的积极态度或其自我发展受阻后的补偿心理,这从青年人崇拜的对象仍以积极正面的形象居多可得到证明。不管是对现实中难以企及的理想的愿望投射,还是对打工人城市焦虑的迷茫缓解,抑或对情感生活空白的填补,这种通过隔空陪伴或意念化的想象来缓解现实生活压力的方式本就是一种极为正常的心理现象。“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的生活与某个具有更大价值的东西相联系并从这种联系中获取自己的人生意义。”[③]因此,青年个体所崇拜的对象未必要在场,他可以生活在崇拜者的想象中,所需要的仅仅是个体希望与对象相像,但过度的理想填补展示的多是当代青年自我意识的依赖性,因为真正意义上的偶像崇拜应是一种主动追随但伴有积极超越偶像的人生态度和自主意识。不仅如此,青年人还在从对偶像的他者认同中获取粉丝身份的自我认同,这既有理想自我的“投射”,也有关系幻觉的“移情”,更有娱乐社交的“补偿”。

(二)部分青年孤独心的泛在化

近些年,无人便利店崛起、玩偶陪伴盛行、单人用品暴增、完全一人席、迷你KTV等独立消费场景已悄然兴起,青年单身公寓也在各大城市兴建,甚至也有人认为中国正在加速奔向单身社会。从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到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青年人口总体下降了近4000万,单身的青年却从1.31亿,增加至1.34亿。[④]不仅自己不结婚,青年“断亲”现象也已成社会常态。独自性体验已渐成消费新宠,单身经济变新风口。展示新奇趣味内容的短视频行业的勃兴,以其景观式的感知和伴随式的体验、草根化的表达与个性化的展现,及跨时空的交往和聚类化的链接,既能部分缓解缺少线下陪伴的部分青年的无聊和寂寞,又能以其独有的参与感和亲密性对难以做到沉浸式思考的他们构成巨大的虹吸效应。有强烈感知冲击力的短视频行业火爆的背后,是一场对部分当代青年群体的孤独收割和无聊扫除。哥和姐看的未必是视频,或是寂寞和无聊。同时,网游陪玩、网络陪聊已屡见不鲜,更甚者,行走在合规与非法边缘地带的寻找网上“虚拟恋人”的行为也开始勃兴。即便有部分孤独青年能抵抗网络诱惑,那可能也是在“撸猫”和“遛狗”中实现的。青年的数字化生存使其交往越发浅薄,看不到现实中的鲜活人。青年人开始把社会需求和情感寄托在点状数字上,但换个账号,关系就断了,这使得原本空洞的心在转瞬即逝的数字面前更加漂浮不定,陷入情感孤独之中。网上很多服务都要收费,部分青年希望通过网络和虚拟对象谈感情,而那个充满着想象的对方需要的却是钱。如此荒诞的逻辑,也许只有极度渴求心理和精神慰藉的孤独青年才会遵循。

不仅如此,各大网络媒体还在千方百计提升注意力经济,抢占流量,以获取青年在某个平台更长时间的停留。网络程序的工程师们仿佛都是人性弱点的敏锐洞察者和深刻把握者,其利用算法推荐把意志薄弱者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让一个原本可能出于正事的目的只不过是需要很短时间在网上寻找资料的人却在浑然不觉之中甚至心甘情愿地耗费掉数倍时间,它用青年喜欢的信息诱导其去点击,可一旦点击开来,就难有离开的可能了。“从自然科学知识中流淌出巨大的力量,它们能空前地满足人的控制欲。”[⑤]但与此相伴而来的结果是让人的被控制感也增强了。于是,熬夜刷屏成为不少青年的标配,每天都在自我谴责“今天什么都没干”的懊悔中睡去醒来,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逐渐颓废。个性化算法向青年人展现了他们想要看到的世界,但却不一定是青年人真正需要看到的世界。真正需要的东西却未必是青年当下想要的,而想做的事也未必是必须要做的,这正是青年不断陷入迷茫的重要原因。特别要指出的是,孤独也并非一定是由身边无亲密的人陪伴造成的,也可能是长时间的网络生活导致其不知如何与线下的人相处,总想着保持与他人的安全距离导致的。当然,孤独心某种意义上也可以促进当代青年人有着相对清静而自由的时间实施自我反思与促进认知成长,培养其独立与自主意识,提升创造力与创新力,增强同理心,也更为珍惜与他人的交往进而提升社交力。何况也并不是每个青年人都偏爱把大量精力用在构建人际亲密关系上,独处未必代表着孤独,较长时间独处的青年人更易以自我打击的方式解读社交情境,“而一个精神世界丰富的人就连在独处时,都能在他自己的思想和想象中自得其乐。”[⑥]

另外,客观样态的空巢青年不代表一定是情感状态的孤独青年。这要从造成空巢青年的原因来分析他们究竟是否心感孤独,而且群居的青年也未必就摆脱了孤独。因为孤独并非简单是因为身边无人造成的,而是一个人无法和他人交流其紧要的感受。当然对独居者也需要有更多的新眼光来审视,贴负面标签要审慎。其实,只要是自己选择的合法生活方式本质上就无可比性。任何一种生活方式都利弊兼有,每个人期待与外界保持联系的强度也不同,有的青年就喜欢独居且感到舒服,自由生活是其权利。“对他们来说,单身不再是一种短暂的、作为过渡的阶段,而是一种稳定的生活状态。”[⑦]一个开放包容的社会,应该允许多种生活方式的存在,不宜对独居污名化,更何况独居也不代表一定是孤独的,而且它还意涵着独居青年具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和独立的生存能力,某种意义上甚至是社会进步的表征之一。

(三)部分青年低欲望的弥散化

目前学界和社会上针对低欲望青年的“丧”心态的各种描述主要针对的是最先的佛系、后来的躺平及更趋严峻的摆烂。虽然对“丧”心态的叙事似乎在逐渐加重,但其实并无太多本质区别,更多是一种适时的造词。目前的现实是,不管内心的想法和主观上的认知是怎样的,多数青年人实实在在的行为仍在被动地参与内卷的过程中,可以认为是90度青年,而彻底摆烂的青年人可以视为是0度青年。学界讨论的45度青年主要指的是介于躺平和内卷之间,想卷卷不动,躺又躺不平。即像有学者认为的:“‘45度青年’是在社会竞争激烈背景下产生的既不‘前倾’奋斗、又不‘后仰’颓废的低欲望群体。根据‘45度青年’在奋斗心态上的程度划分,大致可以分为‘苟安一隅’‘丧失斗志’和‘间歇旷废’三种类型。”[⑧]实际上,大多数青年人都是在认知较为清醒状态下对现实生活充满某些无奈的被迫奋斗者。

对低欲望青年的产生原因要辩证看待和分类施策。他们有的是主动选择,有的是被迫而为,对前者要中立式包容,对后者要积极化干预。同时,低欲望还可分为不同层次,有的是行为低欲望,有的是精神低欲望,还有口称低欲望而暗自奋斗的“伪低欲望”。低欲望既可能来自历经风雨而功成名就后的黯然隐退,但更多是源于青年人发展受挫后的习得性无助,也可能是对曾经力图超越的社会现实的一种彻底认命,并进而对那个曾经怀揣梦想但也许有点自负的自己的略显宏大期望的一次颠覆性调整,当然也可能是一种以退为进的应变式策略。它的聚焦式意涵为自我怀疑的逃避责任的价值迷失、自我否定的得过且过的遁世态度、自我安慰的沉湎现状的虚无主义及自我关爱的他者角色的集体退场。低欲望的弥散化展示的是部分青年人奋斗精神的缺失及可能的个人成就动机的弱化趋势,这对国家竞争力有损害。毕竟欲望是历史前进的根本动力,个体竞争能力的高低也决定了国家竞争力的客观实力。

虽然把低欲望心态作为一种与主导价值观尤其是不懈奋斗的价值导向相背离的一种当代部分青年的消极心态来看待,同时也不可否认它的确对当今世界新的拜物教——“经济增长”构成较大的负面影响,但并不意味着它就一定是损害青年人的身心健康的。早在古希腊时期,怀疑论者皮浪就曾提出过对事物悬置判断从而导向宁静和不受纷扰式的不动心的思想。非但如此,有时它对人的身心健康还有着一定的促进作用。在人们的印象中,日本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泡沫经济后就一蹶不振,经济长期停滞不前,不少学者认为这主要是由于日本人的老龄化以及青年人的低欲望造成的,老龄化导致创新力锐减,低欲望带来消费力下降,但从世界人均寿命的国别和地区排名看,日本却是连续多年排名靠前。较好的医疗条件也许是必要条件,但相对好的国民心态也是重要条件,而好心态与低欲望有不少的交集。“寿命的增长与其说源于科学的进步,还不如说源于社会的进步。”[⑨]不可否认,人类社会的进步的确有赖于人们持续性地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暂时还不存在的更美好的世界上,但那些始终不停地规划未来的人也注定要为还未完全过上的生活而不断努力。人们常说没目标的青年时常是迷茫的,但过度对注重生活在当下的青年实施批判也未必是十分恰当的。

二、当代部分青年三重心态的成因分析

事物的存在未必一定是合理的,但一定有其原因。当代部分青年复杂心态的出现既有青年个体自身的原因,更有着深刻的社会背景和学理上的深层逻辑,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个体趋势生存下的孤立无助和逃避自由

与单位组织化的时代相比,由“单位”代表国家和社会给其成员供给最基本但却也是最主要的社会保障与福利不同的是,当代青年既失去了单位组织的长久保障,而且在情感上仿佛也失去了重要的依托。人的情感往往需要依附在物质生产中。在需要越来越多的场合为自己付费,加之根植于竞争原则的市场经济加剧了个体间的比较程度,自己要独自面对各种风险和随时到来的不确定性。人的劳动强度不仅更大了,更为重要的是个体化趋势下的心理负担相比单位制越来越沉重。身体自由上的表面平静掩盖不了内心的焦虑及其不自由。这种充满矛盾的现象早在十九世纪末就被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Émile Durkheim)注意到,他在《社会分工论》中考察个人人格与社会团结的关系时曾发出疑问:“为什么个人越变得自主,他就会越来越依赖社会?为什么在个人不断膨胀的同时,他与社会的联系却越加紧密?”[⑩]因为此时来自社会群体的支撑力量对于个体青年而言已是土崩瓦解,变得难以辨认和不可依靠了。那些原先受组织捆绑声称想要自由和自主的青年人变得越来越怕丢失安全感,想要在一种单位组织家庭化的亲密关系中找到规避风险的忠诚、陪伴、信任、理解和责任。“我们这个时代,人是注定要受自由之苦的。”[11]因为自由选择的具有自主性的青年看似幸福,但其实往往又是难有任何支点的。

客观而言,青年个体化趋势给其自身带来的也不全是负效应,且对整个社会而言,积极面还可能是主要的,否则国家也不会实行可能导致青年人个体化的各种改革举措了。个体化社会中青年人自由度的增加,往往意味着社会发展动力的增长和经济发展活力的增强,也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得以建立和完善的必然结果之一,青年拥有的选择机会也越来越多了,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独立。之所以说是一定程度上的独立,主要是指个体化的意义,一定程度上是指当代青年也许可以不再受到某个单位的规制,从而可以相对自由地选择受到其他某个单位的规制,但又摆脱不了总是受单位规制的命运,否则就要独自面对命运带来的规制。“这就是人类的状态,其特点是我们必须接受命运的限制,我们既不能对此苟且,也不能没有它们。这就是关于我们是谁的真理。”[12]就像马尔库塞(Herbert Marcuse)指出的:“假如个人不再作为一个自由的经济主体被迫在市场上出售他自身,那么,这种自由的消失将是文明的最大成就之一。”[13]始终游荡和不断徘徊中的青年失去了原有较为固定化的依靠和归属感,孤独心也在飘荡中游走。依赖感和低欲望其实也多是孤独心在个体化时代青年逃避自由的无奈之举。

(二)资本驱动下媒体的过度渲染和恶意炒作

偶像在商业化运作下经由完美人设的打造实现了资本的复利,通过偶像的颜值带动粉丝的热度从而实现资本的增值。当然偶像也未必全拼颜值,但粉丝需要什么,商家都能帮其实现理想的人化,造星思维已从供给端转向需求侧,努力拉近人设与民众的距离。不仅如此,商家还能通过宣传的力量部分塑造当代青年的需求,从而实现他们想要的当代青年的心理画像和行为模样。于是,部分青年过的也许就已不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而是逐渐滑向资本为其量身打造的人生。网络在青年复杂心态的孕育和生发中也起到某种推波助澜的作用。在青年人的心理和行为中都能感受到网络塑造的影子。比如,任何一种事物只有具有稀缺性才有宣传报道和传播的价值,但长期泡在网上的青年人易把这种稀缺性误以为是充足性。网络能把“事实上的假”变成青年“观念上的真”,把“事实上的少”变成青年“观念上的多”,把部分的现象变为青年普遍的信仰,从而实现让青年由消费社会的消极旁观者甚至极端批判者滑向超产社会的甘愿参与者乃至积极贡献者,由网络谣言的科学考证者变为偏听盲信者。

网络的便捷性、开放性、虚拟性和隐匿性使当代青年在现实弱化的社会关系中似乎实现了某种强化的情感满足,在现实的孤独中实现了虚拟世界的陪伴,在有效掌控社交心理距离和把握自我表露度的同时,看似找到了一种合适的进退有度的心理展示方式。但网络互动因远离人的肢体接触而具有离身性特征。不知是网络交流让青年人变得更孤独,还是现实生活中倍感孤独的青年人无奈之下上了网所展示出的新形态。总体上,网络连接比线下交流有更多的不确定感。“人类一旦与身体、感官和真实环境越来越疏离,很可能就会感觉孤单、迷失方向。”[14]网络让情感的呈现也变得模糊不清,这不是说网络让情感失去了意义,而是虚拟互动让青年人更难以准确判断到底什么才是真感情。孤独在青年人中的生发与网络发展似有一定的关联,但并无必然的联系,关键还是取决于青年人本身是怎样的人。孤独产生于青年人对社会连接关系的期望与实际的社会连接关系的不一致,且据说有一多半决定于其基因,何况感觉孤独的青年更可能断开与网络的连接。在想象难以变现的情况下,它可能破除了亲密关系的存在,带给其的多是一种虚幻的满足。因此他们在现实世界中变得愈发孤独。

(三)跨越物质需求上的情感诉求和社交需求

我国改革发展进入了以零和博弈为主要特征的新阶段,社会逐渐演变成了相对稳固的分层秩序。以往不少青年在经济高速增长和社会快速转型下搭上了时代发展的列车,他们或其父母实现了阶层跨越,但如今的青年再向上攀登的难度大幅增加。这是低欲望青年产生的社会环境。且根据马斯洛(Abraham H. Maslow)的需求层次理论,在低层次需求得到满足后,高层次需求会凸显出来。当代青年物质条件相对丰裕后,社交需求和情感诉求会更强烈,这也是当代青年心理问题多发的时代背景。丰富多彩的网络世界成为青年尤其是空巢青年经由行为沉迷排解心理负面情绪的重要方式。但虚幻的精彩可以掩盖一时的无聊,却难以替代现实中长久的单调。现实生活中那些依然孤独的青年群体,通过将部分精神慰藉转嫁到他者身上即通过偶像崇拜的方式进一步打发了自己的闲暇时间。与此同时,同一粉丝圈群的成员的相互陪伴和共同认同,让他们轻易在一群志同道合、趣味相投并且价值取向相似的朋友中寻觅到久违的归属感,情感需求和社交诉求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此过程中,通过同伴的螺旋式认同和循环式论证强化了彼此对偶像的崇拜,实现了充分的精神慰藉,既驱逐了孤独感,又实现了对偶像的依赖心。

美国学者阿尔德佛(Clayton Alderfer)的ERG理论认为需求有生存(Existence)、相互关系(Relatedness)和成长发展(Growth)三个层次,并认为高层次需求受挫时,作为带有不自觉性质的替代性解决方案,低层次需求可能会有所增强,从而呈现出一种带有“跷跷板效应”的“受挫—回归”的理论模型。此模型能较好地解释部分青年的低欲望人生。低欲望主要是源于高层次需求被长期压制,生命难以承受之重,从而开启的游戏人生模式。加之在成功标准单一的社会环境下,使得向外寻求受挫后的学生转而寻向自我内部的心理建设,于是沉溺于低层次需求或虚拟世界来自我实现进而捉弄式地满足需求。但由于外表上还要维护尊严,于是用低欲望姿态来伪装以自我欺骗。同时,部分青年的低欲望人生态度还与当今社会逐渐进入主线混沌状态,人们难以找到一条确定而清晰的奋斗路径有一定关系。机遇的规律是一代人用完后常会筑起高墙,下一代的新机遇往往是上一代难以理解的,大多需要转换赛道,开辟新的蓝海。但这一代的青年人较难看到有某种普世性的机遇了,如今多种通道似乎都有成功的可能,但投入后成功的确定性却较低。即当今的社会越发进入了一个努力和成功之间的匹配关系逐渐失灵的状态之中。“在某些情况下,个体的需求虽然未能实现,但依然会形成有意义的感受,后者与相关个体所确认的价值原则和价值观念相关。”[15]只是他们所秉持的“随便”原则与“都行”观念不太符合主流社会的期待而已。

三、当代部分青年三重心态的调适策略

青年人往往是时代的先知先觉者,其心态是社会变迁的先导,同时其心态演变又受制于社会现实。心态与现实的异步性和冲突性恰是探寻青年复杂心态调适策略的可能空间。心态既反映社会现实,也源于青年自身,更影响于社会现实与青年自身之间的连接方式。为此,要调适当代部分青年人的复杂心态,需实施社会现实、连接方式和青年自我的“三大改造”。

(一)实施以民生保障和制度公正为核心的社会现实改造

心态并非空洞虚无的,社会现实环境对心态的形成和演变有重要影响。马克思指出:“既然人的性格是由环境决定的,那就必须使环境成为合乎人性的环境。”[16]作为社会中的“现实人”,青年人积极健康心态的培育,首先应考虑到他们的实际需求与价值诉求。一是加大对青年的民生保障,不论是

依赖感、孤独心抑或低欲望部分都源自青年人在社会上身处“漂”的处境和“45度”的窘境,找不到情感皈依和人生奋斗的目标,甚至是屡次奋斗后的受挫。基本生活保障下的支撑可能促发部分青年人低欲望的增强,但更能尽快改变他们“漂”的状态,使青年人的心有所属、情有所归、干有所向。二是打造公平正义的制度环境。正义是社会制度的首要价值,在正义的社会中生活的青年心态更健康。建立公正合理完善的社会分配机制,纾解社会不良心态。在社会利益初次分配机制中,要保证其公平性和竞争性。公平性能够保证青年个体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公平的社会报酬,竞争性保证青年个体能够有能力、有机会深挖自己的劳动潜能,且保证这种劳动力是基于公平合理的竞争,而非不公平的投机取巧的竞争。在社会利益再次分配机制中,要保证其保障性和调节性,实现分配过程中的公平与效率的统一,同时缩小阶层之间的差距,实现社会的相对公平。如此,就能够提升弱势青年群体的利益获得感,促进社会共享发展,从而减少社会不良心态滋生的概率。

(二)实施以信息传输和利益表达为核心的连接方式改造

在后真相凸显的拟态环境中,社会真相和青年心态之间常隔着媒体,作为网络原住民的青年人生活在媒体所塑造的环境中,理解媒介对于观测其心态演变可能比调查真相更重要。一切意义都随着作为人的延伸的媒介的加速运动而发生变化。心态某种意义上是对意义的解读。以信息传输和利益表达为核心的连接方式,既可能恶化,也可能改善其心态。一是改进基于青年心理可接受度的信息发布方式。政府要提升公信力,适时准确公开信息,提供权威解读。“新闻的真实性容不得一丁点马虎,否则最真实的部分也会让人觉得不真实。”[17]青年人往往用惯常思维去认识社会现象,而非基于科学理论。无论是发布信息的节奏、范围或是舆情监测与引导,还是落实具体方案的措施、执行和推广,都需使用心理学知识,将科学研究成果运用到信息发布方式的改进中,做到“把握好网上舆论引导的时、度、效,使网络空间清朗起来。”[18]从信息传输的源头上减少甚至避免青年心态群体性恶化的产生。二是提供畅通的青年民意表达和回应渠道。听见与被人听见是人的基本诉求,说话与听人说话更是现代文明的基本共识。当前,畅通青年民意表达渠道的机制建设尤其特别是保障措施滞后于青年群体多样化的利益诉求,应改变传统、封闭和单向的民意表达渠道,而代之以现代、开放和双向的青年广泛参与的利益表达机制,尤其是要积极开拓和扩大青年弱势群体在利益表达上的合法渠道。“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让协商对话制度、信访制度、投诉举报制度、社会风险早期预警制度,以及采纳社情民意的制度建设常态化、规范化,切实维护青年人的正当权益,呼应青年的利益表达和生活关切,形成解决青年发展迟滞的制度化机制。

(三)实施以心理服务和精神建设为核心的青年自我改造

总会有少数不会向内反思,只会向外归因的心理扭曲的偏激者。当现实的改进较缓慢甚至接近停滞时,人通常需要转向自我内部的心理建设以应对之,而应对方式的差异使得即使面对同样的社会现实和连接方式,不同的青年人因自我改造的不同通常也会产生不同的心态状况,在此意义上,心态调适更重要的还是在自我层面。健康心态的自我培育主要在以下方面:一是积极学习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个秉持正确价值观的青年,其心态多是健康的,如努力奋斗的青年往往心态更积极。要理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内涵,明确这些价值观在国家、社会和个人层面的具体体现,并通过学习和思考将这些价值观内化于心。要积极参与社会实践,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外化于行。青年可以在学习、工作和生活中,关注国家大事,关心社会热点问题,积极参与志愿服务、公益活动等,以实际行动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通过实践,青年可以更好地理解这些价值观的实际意义,进而培养积极向上、理性平和的心态。二是通过自我认知、自我调节和自我反思培养青年人自信、平和和包容的心态。要对以依赖感、孤独心和低欲望为代表的复杂心态重新审视。调适这些复杂心态的关键,是通过正确的自我认知以知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目标是存放青年人热情和精力的地方,一个内核稳定的青年,才更能允许一切事情的发生。通过自我调节调试自己的情绪,做自己心态的主导者。生活没有义务完全满足青年人的期望,他们需要创造性价值,但有时也需要体现接纳性的态度性价值。自我反思就是反省,指审视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并做出评价,从而保持平和。而包容心态可使青年有更高境界,从而超越自私和排他可能会带来的孤独。

The Manifestation, Causes and Adjustment of the Triple Mentality of Some Contemporary Youths

Tao Zhihuan

Abstract:In some contemporary youth, there is a common sense of dependence, the ubiquity of loneliness, and the dispersion of low desire, which are generally regarded as negative by the mainstream concept, but after dialectical thinking, some complex mentality with positive effects can also be discovered. The main reasons for their complex mentality are the isolation and helplessness and escape from freedom under the survival of individual trends, the excessive rendering and malicious speculation of the media driven by capital, and the emotional appeal and social needs across material needs. We should focus on the transformation of social reality with people 's livelihood security and institutional justice as the core, the transformation of connection mode with information transmission and interest expression as the core, and the self-transformation of young people with psychological service and spiritual construction as the core to adjust and adapt to their complex mentality.

Key words:youth; sense of dependence; loneliness; low desire

责任编辑谭绍兵

收稿日期:2024-4-29

作者简介:陶志欢,上海大学文化遗产与信息管理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青年思想与教育。

[①]习近平:《论党的青年工作》,中央文献出版社,2022年版,第159页。

[②] [美]穆尔、布鲁德:《思想的力量》,李宏昀、倪佳译,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年版,第147页。

[③] [美]克龙曼:《教育的终结》,诸惠芳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9页。

[④]《1.34亿中国单身青年,把婚姻送进坟墓》,登录自:网易数读(https://mp.weixin.qq.com/s/t-JVr36UhJPKTkBACroSFA)。

[⑤] [美]克龙曼:《教育的终结》,诸惠芳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64页。

[⑥] [德]叔本华:《人生的智慧》,木云、林求是译,湖南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13页。

[⑦]《1.34亿中国单身青年,把婚姻送进坟墓》,登录自:网易数读(https://mp.weixin.qq.com/s/t-JVr36UhJPKTkBACroSFA)。

[⑧]张丹琛:《“45度青年”的分类探析与奋斗精神培育》,《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6期。

[⑨] [美]塔勒布:《反脆弱》,雨珂译,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第308页。

[⑩] [法]涂尔干:《社会分工论》,渠敬东译,三联书店,2017年版,第11页。

[11] [挪威]贾德:《苏菲的世界》,萧宝森译,作家出版社,2017年版,第443页。

[12] [美]克龙曼:《教育的终结》,诸惠芳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75页。

[13] [美]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刘继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4页。

[14] [以色列]赫拉利:《今日简史》,林俊宏译,中信出版集团,2018年版,第83页。

[15]杨国荣:《“活着”:人的生存及其意义》,《社会科学》,2024年,第3期。

[1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11页。

[17]《习近平著作选读》(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23年版,第457页。

[18]《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一卷),外文出版社,2018年版,第198页。

收稿日期:2024-4-29

作者简介:陶志欢,上海大学文化遗产与信息管理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青年思想与教育。

[1]习近平:《论党的青年工作》,中央文献出版社,2022年版,第15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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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美]克龙曼:《教育的终结》,诸惠芳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9页。

[1]《1.34亿中国单身青年,把婚姻送进坟墓》,登录自:网易数读(https://mp.weixin.qq.com/s/t-JVr36UhJPKTkBACroSFA)。

[1] [美]克龙曼:《教育的终结》,诸惠芳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64页。

[1] [德]叔本华:《人生的智慧》,木云、林求是译,湖南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13页。

[1]《1.34亿中国单身青年,把婚姻送进坟墓》,登录自:网易数读(https://mp.weixin.qq.com/s/t-JVr36UhJPKTkBACroSFA)。

[1]张丹琛:《“45度青年”的分类探析与奋斗精神培育》,《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6期。

[1] [美]塔勒布:《反脆弱》,雨珂译,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第308页。

[1] [法]涂尔干:《社会分工论》,渠敬东译,三联书店,2017年版,第11页。

[1] [挪威]贾德:《苏菲的世界》,萧宝森译,作家出版社,2017年版,第443页。

[1] [美]克龙曼:《教育的终结》,诸惠芳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75页。

[1] [美]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刘继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4页。

[1] [以色列]赫拉利:《今日简史》,林俊宏译,中信出版集团,2018年版,第8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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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11页。

[1]《习近平著作选读》(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23年版,第457页。

[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一卷),外文出版社,2018年版,第19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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