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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时代大众文化的“异托邦”构建逻辑及批判

2024-01-01李振袁浩华

陕西行政学院学报 2024年3期
关键词:异托邦数字化时代大众文化

摘 要:除流行性和重复易得性外,现代社会的大众文化还发展出了新形态,开始利用数字科技构建出具有巨大张力、充满美好鲜活幻象的虚拟“异托邦”,引发人的现实生存危机。大众文化构建的“异托邦”具有虚拟性、重组性、门槛性和排他性等属性,探讨其潜在危机及其产生根源,对大众文化“异托邦”的构建过程进行剖析,对新现象和新形态进行审视批判,目的是提倡日常价值意义的回归与反省。

关键词:大众文化;异托邦;数字化时代

中图分类号:G206;G05 文献标识码:A DOI:10.13411/j.cnki.sxsx.2024.03.011

The Construction Logic and Criticism of “Heterotopia” in Popular Culture in the Digital Era

LI Zhen ,YUAN Haohua

(College of Marxism, Tongj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00,China)

Abstract:In addition to popularity and easy access of repetition, modern popular culture has also developed a new form, and began to use digital technology to build a virtual “heteropia” with huge tension and full of beautiful and vivid illusions, triggering a crisis of human survival in reality. This paper reveals the virtual, recombination, threshold and exclusive attributes of the heterotopia constructed by mass culture, which discusses its potential crisis and the root causes of the crisis, analyzes the construction process of the heterotopia constructed by popular culture, examines and criticizing new phenomena and new forms, and advocates the return and reflection of daily value meaning.

Key words:popular culture; heterotopia; digital era

在21世纪,数字技术已全方位渗透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心理文化等领域。大众文化领域普遍由数字技术构建,潜在地操控和支配着人类。通过现代数字技术为核心的大众传媒,大众文化产品以迷惑娱乐性的内容吸引大众并逐渐消解人类的超越性,成为欺骗、控制和异化人的文化力量,使人的情感本性、创造力、生命力等本质属性逐渐流失。“大众文化”是与精英文化、主流文化相对的概念,兴起于20世纪30年代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法兰克福学派中,如马尔库塞、阿多诺、霍克海默等,指在现代工业社会中产生的、与市场经济发展相适应的一种市民文化,具有工业商品属性、可复制性和广泛传播性,还由于其易制造、易复制、易获得而呈现出文化内涵的浅层化和无意义性。随着现代社会的数字化,大众文化开始发展出新的特质,利用数字技术构建出具有巨大张力和美好鲜活幻象的虚拟“异托邦”。“异托邦”由福柯首次提出,其与乌托邦的不同之处在于,乌托邦是想象中的、并非真实存在的,是对“当下尚未存在”的未来社会关系、时空、事件的美好完满、正向积极的想象性呈现;异托邦除了现实中某些特定的非主流边缘性空间地域,还可以是现实世界真实存在的观念性空间位置,尽管也是虚构的,但异托邦是实际存在的,且不仅仅指向正面积极的意义,例如青年亚文化、大众文化、数字技术等书写的幻象世界。根据国内学者研究成果,用异托邦指称大众文化构建的虚拟体系已不足为奇[1]。数字时代的大众文化异托邦幻象重重,深入探究其构建机制及深层根源,对促进数字时代的技术合理发展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具有重大意义。

一、大众文化的“异托邦”

(一)大众文化“异托邦”的具体表现

根据数字媒体分类和数字技术构建方式,大众文化所创造的异托邦呈现出丰富的形式。第一,互联网数字平台构建的公众名人、意见领袖等虚拟人物形象,这些“人物”并非真实,而是通过数字代码符号、媒体平台等中介构造,具有虚假完美性,形成一个异托邦虚拟世界,通过完美虚假的人设打造个人品牌,吸引和稳固追随者,形成追星和个人崇拜的大众文化现象。第二,视频媒体构建的虚拟时空。视频虽然可以呈现现实生活的真实场景,但由于其非即时性、片段性、可剪辑性,无法确保其完全真实,观众再融入自身解读和想象,构造出虚拟的异托邦世界。第三,语言文字构成的文本异托邦。通过语言文字符号的搭配组合,融入作者和读者的主观意志和想象创造,形成与现实空间并存的异托邦[2]。第四,通过计算机编码、动画数字软件、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的开发运用,构建而成的精妙绝伦、光怪陆离、细节丰富的异托邦虚拟世界,包括电子游戏、元宇宙等。

(二)大众文化“异托邦”的特性

大众文化所构建的异托邦是真实存在的,是相异于现实生活空间的异质领域。根据福柯对异托邦的定义和属性,数字时代大众文化构建的异托邦存在以下特性[3]

1. 虚拟性。一方面,异托邦能够借助现代数字技术构建非真实世界,无限扩展虚拟空间的范围,丰富空间内涵细节,构建另一套价值体系和话语逻辑系统,且能按受众意愿改造这个虚拟世界,使之契合人的欲望需要。另一方面,它使受众沉迷虚拟世界,背离现实世界。它通过现代社会中大量复制、超真实而又无客观本原、缺乏所指的图像符号构建成众多“拟象”,并通过拟象与拟象之间的互动,构成独立自洽的封闭体系,构造一套不与外部世界有所关涉的符号编码规则,一个脱离与真实世界关联的超真实世界。大众文化将自身从任何意义上的现实世界或尘世统治下的总体性叙事中分离,变成孤立漂浮的元素构成的异空间。即使受众在其中创建出宏大无上的贡献和承诺,本质上仍并不具备任何价值意义,与精英文化寓教于乐、指导合理生活的功能相背离。

2.重组性。福柯认为,异托邦够组合并置多个现实中无法重合并存的空间。异托邦中的时间即异托时,具有区别于现实世界时间的异质性,能切割、并置、重组多种时间片段,解构线性时间,重构时间维度。大众文化构建的异托邦世界包罗万象,对非现实性的时空进行整合并置,将多个、甚至千万个维度的时空都容纳进自身场域里,甚至能持续无限扩张、不断修正改造和完善构建,进行重新修改排序整合,因而是一个内涵从少到多、时空从狭隘到宽广、理论上可无限扩张、无限膨胀的二次重组宇宙,其现实最终限度取决于背后数字技术发达程度。

3.门槛性和排他性。福柯认为,异托邦有自身的开合系统。开合系统意味着异托邦并非自由出入,受众借助现代数字技术和现实物质工具,许可或被迫进入[4]。大众文化异托邦允许受众通过开合系统进入异质空间,虽具有条件开放性,但其内涵外延存在封闭性,本质上仍是一个闭合空间,与现实世界、与他者异托邦有着分离隔阂的明确边界。其内部规则机制、运行逻辑与其他空间存在差异和冲突矛盾,具有排他性,只允许愿意遵从或能够适应其规则的人进入。

二、大众文化“异托邦”的潜在危机

(一)“异托邦”对现实的侵占

大众文化构造的异托邦与现实世界分离,将人的头脑观念一分为二,一类是对现实时空的反映,一类是虚拟异托邦投射的映像。受众接受了异托邦的特定内在运行规则与逻辑,即可进入这一套与外部世界隔离的符号编码规则中,在自己呈现压抑向度的现实经验之外构建起另一个并行观念世界,这个世界成为人的“精神家园”,通过异于现实的独特话语逻辑体系,使人于其中感到愉悦和舒适,得到“利比多”的宣泄,短暂获得某种心理疗愈效果。两个场域相互分裂排斥、相互吞并影响,当经验世界压抑个体现实生存空间时,大众文化异托邦接受人的精神心理投注,回避现实事件,消解其现实维度[5]。本为第二世界的异托邦,因第一世界困境的无穷性和无解性而逐渐开始占据主导地位,产生两类场域本末倒置的现象。作为数字技术和大众文化构建的“影像”,异托邦暴露实在,更遮蔽实在,掩盖现实原则,它不具世界的世界性,但却维持装成一个世界,俘获现实个体的想象和生命能力。影像世界中的个体根据已知有限的部分事实素材和信息碎片,遵循自身幻想和想象,不断搭构和修改完善异托邦,个体便“自愿”被困于柏拉图的“昏暗洞穴”里,再难以透过洞穴里千变万化的虚拟幻象去窥探和抵达真实世界。

异托邦构造相似兴趣爱好的虚拟社群。它服务于人的需求和渴望,促进基于他者与自身对象性关系的自我认同和自我效能感生成。这种数字异托邦“一开始饱含乌托邦主义的意味”,傅拉瑟认为它“把人从封闭的本我中解放出来,成就了一种精神、一种共振空间”[6],解构本我的原始属性,使人意识到自身的存在本质。然而实际截然相反。数字技术构建的是“自恋”的封闭空间,排斥他者和阻抗存在,异托邦并非一种对话型的虚拟场域,真正的交流和对话无法发生于其中,它摧毁人的社会性存在,构建的仅仅是孤岛式个体在现实中的抽象共振。异托邦中虚拟社群内部“交流”越深入,个体越孤独,越背离现实原则。

(二)价值意义和人类本质的转移

大众文化构造的异托邦对现实世界采取漠不关心、不在意、拒绝交流对话的态度,当受众把大部分精力时间、注意力、感情认知倾注于其中,难以区分现实与虚拟界限时,影像便与现实颠倒,人的鲜活情感不再投注现实生活,而是“被自愿”地流放到无实质意义的幻象里,真实的“人”及本性表达被驱逐到异托邦里,沉沦于影像世界中。异托邦仍然以数字技术对现实个体实施“圆形监狱”式的全景敞视监控,但其外部力量强制性逐渐消解,取而代之的是资本市场为个体塑造的“自身需求”,使人产生对异托邦的自发性意愿,人的本性、感情、创造力难以在异化理性日常中释放,于是在资本的引导下向虚幻影像世界寻求,并混淆个体认知,误认为异托邦是拓展内在思想精神、承接安置现实中压抑束缚的情绪爆发、情感流动和本性释放的真正场域。

作为非本真状态的此在被抛于现世,生存于现实中,沉沦于与他人的共在,沉沦于海德格尔所洞见的“闲言”、“好奇”和“两可”之中,他们试图寻求另一条出路,试图在虚拟异托邦中寻求本真自我。然而异托邦世界中的个体实质亦并非“本真状态”的人,其在影像虚幻中得到的是另一种“沉沦”,与现世的沉沦相异,个体并非无主见式追随共在和被迫筹划自身,而是由资本和市场打造迎合主体的、自我肯定式的场域,构造一种被规划的自我意志性,或者说一种自我主体意志的被规划性,实质上是一种伪装成“自我主体”的被动附和,其被规训的背后隐藏着强大而隐蔽的真实主体。在此沉沦状态下,现代主体的社交重心、情感和知觉逐渐寄托于第二世界,通过虚拟影像弥合和填补现实中无法抵达和实现的缺失,基于虚拟幻象追求事物和生活形式体验,通过数字媒体文化产品感知自身的情绪和愿望,数字幻象衍变为人感知世界的中介,成为人体器官中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成为人的感觉和思维延伸,个体的经验认知和价值见识,甚至对现实的改造探索都随虚拟幻象世界构造和摆布,其个体本性及想象力最终便受制于资本市场和大众文化。

异托邦甚至成为存在价值、成就感来源。个体意识到现实处境与主流话语的美好允诺间存在巨大鸿沟,现有话语体系已不再为其提供价值意义,因而他们试图在非现实世界中解构真实处境,甚至重塑另一套价值并从中寻求成就感、希望、意义和幸福感。异托邦典型之一的数字游戏设定反馈回报规则,将玩家的操作行为信息化后生成视觉反馈,且对玩家的操作进行即时调节增补,引导玩家按照资本意志作出“自愿”行为选择,获得预期结果和回报,利用激励机制、互动和社交机制增强对受众的正向反馈,满足人的欲望和需求,诱导受众增强对异托邦的依赖。

(三)“希望”本体属性的消解

区别于精英文化“美感”表达,大众文化是一种“快感”文化,前者强调自我追寻、语词、保持距离,后者强调欲望投射、图像、沉浸式体验。异托邦提供初级、浮于表面的快乐情绪,刺激感官而非触及本质生命。新兴数字媒介构造的虚拟幻象外延逐步扩张,内涵日益丰富,其“交互”和“沉浸”两大特质提供强烈的感官刺激,受众打破话语文本与自身心理的隔阂,实现情绪对文本故事的深度参与。近距离观赏和沉浸式体验导致反思性的丧失,受众持续接收直接、简单、浅层的信号和刺激,内在精神趋于简单化,个性和理性反思支配力被消解,成为内在空洞无物的物理性个体。异托邦世界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美好但虚假,虚幻易碎,与现实相背离,与现实的行动和实践相排斥。人对未来的现实追求和渴望逐渐被异托邦超现实的感性幻象所模糊和代替,减弱改造现世和争取现实价值的实质行动实践,丧失人本质潜在的对现状的超越和批判、对未来的希望与渴求、对自由本质的追求[7]。精神与实践上行的导向潜能消弭,徘徊停留于低等层次的大众文化幻象中。布洛赫意义上的“希望”本体属性被消解,人的精神境界和思考维度停滞于现有阶段,对周缘环境和现世安于现状。在个体间争夺资源、竞争激烈的现代加速社会,丧失“希望”属性和超越维度则表现为总体下坠趋势。

(四)“异托邦”对现实时空的异化

空间维度上,虚拟异托邦挤压和覆盖取代现实生存空间。鲍德里亚将虚拟技术归结为对现实的复制克隆和仿真,呈现出一种超现实的时空图景,导致“生活和其复制品过于相近、时间和距离萎陷”[8]。在这种现实时空被消弭的境遇中,人产生虚实莫辨的强烈雾视效果,沉浸于幻象中消耗有限的专注力,以想象替代现实,劳动、思考和改变现存现实的意识逐渐消解,忽略构建和改造现实空间环境,现实日益疲惫困顿,更进一步引导人进入另一个虚构美好世界寻求慰藉,形成恶性循环逻辑链。现存空间再难以为继,因缺乏人的精神和感性内涵而沦为物理实在,如同宝钗的“一色玩器全无”的“雪洞”屋子一般,已然丧失“人性”。

虚拟系列除了影像的虚拟之外,还有时间的虚拟。时间维度上,异托时的虚拟重组性一定程度上解构现实时间。现代个体原本需要通过现实时间程式标准感知周围空间和环境,但当其长时间处于异托邦中时,异托时消解其对现实的感知力,现实的时间提示物被虚拟异托时的重构标准取代,形成具有独立性的异质时间存在,时间在虚拟空间中由现实绝对性滑向相对性。这种相对时间将以主体心理感受作为另一重时间标准,将时间内在化,个体感知的内在时间流逝与现实时间流逝产生背离,发生虚拟信息沉溺,剥夺真实时间感,遗忘现实时间流逝,产生超越现实的幻灭感。由于异托时的切割重组特征,其未必遵从线性逻辑,异托邦中的“当下”丧失与过去和未来的因果联系,线性时间情境中特有的可预见性和确定性逐步泯灭,混淆和解构人的线性时间感知,产生时间认知紊乱。且异托时本质上属于虚拟时,与现实意义价值、人的感性、对象性和本质特征无法产生任何逻辑关联,个体在异托邦中基于虚拟时的行动决策和生命体验最终并无任何实质意义。

虚拟数字技术发展到最后,将利用其创造的具有无限张力的超现实异托邦,对一切情境、实体、观念思维、直觉认知等实现超高清晰度地还原,将现实时空融合吞噬,最终覆盖取代真实,所有客体、个人或情境都将沦为一种虚拟的“制成品”。

三、大众文化“异托邦”危机的产生根源

在阐释大众文化构造的异托邦机制同时,也要深入追究探索人们迷失于异托邦的根源。

(一)源于个人对实况境遇的支配控制欲

当现实生活呈现出非自我意志性时,与其说在大众文化中寻求感官享受,不如说追求一种合意志性构建,个体试图拒斥呈现异常逻辑的现实,拒绝主流现有话语范式,利用异托邦虚拟性和匿名性构建更合个人意志的逻辑文本体系和存在方式。这是数字技术虚拟重构性的强大先进之处,亦是导致危机隐患的关键所在。人本质是价值与意义,但现实是由庞大复杂的偶然和必然因素堆积构造而成的开放性生存框架,当现实难以达到某种必然性的心理预期和价值意义实现时,个体便另寻或重构价值,在资本和数字隐蔽诱导下受困于大众文化幻象,在特殊非常规性空间中追求世界重塑和个体意志释放,暗示对现实“不合作”态度,却也陷于更深层生存困境中。

(二)源于理性构造的日常生活

列斐伏尔认为,科技文化产品渗透到日常中,使人丧失革命性和历史方向;赫勒认为,技术理性和资本对人的统治异化日益深化,日常生活的构造图式压抑人们思维活动和创造实践[9]。被绩效和工具性异化的日常框架系统中,个体受束缚和剥削,被标准化数字化的外在衡量指标规训,日常呈现机械重复、庸俗乏味向度。生命表达本质鲜活性需要向其他领域寻求,于是资本构建的另一种大众文化乐园——异托邦作为替代品逐步显现其效用。

(三)虚拟“异托邦”成瘾机制有其生物原理

在充斥感官性刺激和沉浸体验的虚拟文本幻象中,受众感觉神经高强度运转,形成瞬间集中性的愉悦高峰。返回现实后人的情绪和感官体验回落平稳低水平线,甚至产生焦虑、沮丧等症状,唯有重返充满新鲜刺激的感受体验才满足阈值抬高后的精神需求。其充斥的满足感和感官刺激切断高级思考活动,打断恒久的注意力活动,意志力薄弱者难以受理性支配,随着沉浸时间延长而逐渐遗忘抛弃现实,大众文化构建的异托邦成为“电子毒品”,至此完成对现实的取代。

(四)大众文化构建的“异托邦”为受众提供肯定和认同的深层需求

监控系统收集受众浏览偏好数据,利用算法为用户推送感兴趣的内容,构建自我同质化的近距离虚拟异托邦,这是“一个亲密领域,或者说一个舒适区”[10],充斥着过度膨胀的自我认同和自我意志,排斥和冲突使他者无容身之地。个体无须高级劳动和深度思考,在技术加持下就轻易创造一个契合和填充人的灵魂深处需要、充满鲜活细节的繁华虚拟世界,它是自我本质的部分外化,成为人性本能的虚拟映射,呈现出某种主体性。整个幻象世界即主体存在,他者与交流被消弭,深度操控受众自我,建立联系异常简单,意欲断裂困难重重。人在现实异化劳动中无法得到与劳动付出相匹配的报酬,劳动成果也不归自身。在异托邦中,人的“劳动”通常是一个不劳而获或低劳动高回报的过程,顺应人趋避消耗输出性活动的本能,对现实产生巨大的遮蔽性。

(五)深度迷失于其中则易引致现实与虚幻颠倒的危机

尽管某种程度上大众文化构建的异托邦能弥补人们枯燥乏味现实的缺陷,填补心理匮乏,但深度迷失于其中则易引致现实与虚幻颠倒的危机。异托邦世界再引人入胜、光怪陆离,内里本质仍是大众文化。与法兰克福学派时代相异,现代大众文化构建的虚拟世界不再呈现出易复制、浅层庸俗的特征,而是能构造出一个纷繁复杂、具有特殊价值话语体系的异托邦。异托邦图景本质是科技产品和文化工业商品,是数字技术、现代媒体与资本市场予以人的醉梦,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特定形态,是资本主导的产物[11],其背后潜藏着资本流动、物质利益博弈。资本打造束缚人性的理性生存场域,将人的情感贬低为欲望,以欲望替代和消解情感,在全社会制造情感匮乏和欲望泛滥,构建新奇鲜活、光怪陆离的大众文化异托邦,引入消费与情绪快感的关联逻辑,诱导受众消费,以弥补泛滥的欲望和情感空缺。这些虚幻鲜活的影像,只能带来暂时性的浅层感官刺激,却为主导知识权力结构的利益群体带来了巨额利润和财富。异托邦醉梦不含实质意义和本质价值自由,反而挤压人类生存时空,使个体背离现实,逐渐被剥夺改造现实的能力。它消弭人的未来导向性,失去对“尚未存在”的渴求[12],消解构成人本质的“希望”属性,显露人的生存发展危机。从现实到异托邦,人类实质是从一种异化形式进入到另一种更隐蔽的异化形式和时空中[13],都无法逃脱被资本奴役的命运。异托邦并非异化解决之道,也绝非人实现真正自由的终点。

四、价值意义的回归与反省

回归劳动实践的自由本质性和愉悦舒适的生活方式,注重追寻现实意义和价值,实现日常生活人道化,是现代个体力所能及之举。在被资本和技术理性统治支配的现代社会里,日常生活具有异化特质,面对日常生活的压抑性框架,并非要求每个社会主体都成为富有创造力的艺术家或科学家,而是在有限范围内将创造力和生命情感融入到日常细节中,将生活个体同科学、艺术、哲学等类本质对象化建立自觉的关系,寻找自我效能、价值和意义,将日常结构框架和创造性、思维性实践有机统一[14]。在政治社会领域,应尽快制定和建立大众文化和数字技术的伦理框架和法制规范,约束限制大众文化背后的资本逻辑运作,防止资本和科技无限扩张和蔓延,缓解人的异化困境。

当然,要根除大众文化异托邦及其资本逻辑对人的统治,根本上应废除私有制,消除资本、物质、科技对人的异化,使劳动实践彻底成为人的本质外化,而这种理想化图景仅存在于未来共产主义社会。共产主义是终极追求和最终归宿,人才得以真正实现解放和自由生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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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栓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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