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周《缁衣集传》版本考
2023-12-30袁康婧
袁康婧
(华东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上海 200241)
1 引 言
明末黄道周所撰《缁衣集传》,是现所见仅有的疏解《礼记·缁衣》篇的专著。该书在清代被编入《四库全书》,此后并未受到太多关注。20世纪末郭店楚简出土,其中正有《缁衣》残简,《缁衣》研究因而兴盛,《缁衣集传》的相关成果也随之增多。
然而,《缁衣集传》的版本源流尚未得到较完备的整理。侯真平《黄道周纪年著述书画考》虽然列叙了《缁衣集传》版本,但由于该书考察的著述繁多,细微处偶尔无暇顾及。而且在许多大型目录书籍中,《缁衣集传》版本信息多有讹误,如《中国古籍总目》《中国丛书综录》以及上海、湖南等地的图书馆藏书目录,相关谬误应予以补正。
有鉴于此,笔者尽可能搜集可见资料,考察《缁衣集传》的刊刻流传,校勘比对各本同异,以期完善该书的版本体系,勘正部分书目所存讹谬。此外,今见上海图书馆藏明崇祯十六年(1643年)卢之颐、李清校刻《锲黄先生进览书四种》本《缁衣集传》,此本尚未有书影公开,较为难得,故详考其情况,充实相关信息。
2 作者简介及纂书缘起
黄道周(1585—1646年),福建漳浦人,字幼玄,又字螭若,号石斋,明末著名经学家、书画家、文学家,抗清名臣。明天启二年(1622年)登进士,为庶常,历任翰林院编修、詹事府少詹事,南明弘光朝吏部侍郎、礼部尚书,隆武朝武英殿大学士、吏部及兵部尚书。明亡后曾募兵抗击清军,兵败被俘,殉节于南明隆武二年(1646年)。隆武帝谥之“忠烈”,清乾隆帝追谥其“忠端”。《明史》有传,此外其生洪思,学者黄宗羲、张岱等人皆为之作传。
《缁衣集传》系黄道周疏解《礼记·缁衣》之作,是书凡二十三章,每章各拟名目,以《礼记·缁衣》经文起首,其下又缀集经、史中相关的言事典故以为疏解。《缁衣》本是《诗经·郑风》诗篇,后人多以此篇赞誉好贤、礼贤之德;《礼记》第三十三篇亦以“缁衣”为名,该篇攥集孔子之言及《诗》《书》经文,也以“好贤恶恶”为大旨。黄道周在《礼记》诸篇中拔擢《缁衣》并为之作传,目的正在于阐发此篇旨意、推衍其中义理。《缁衣集传》叙云:
其于经济庶务条目之间,虽有未悉,而于君心好恶纲领之原,以至于三代而下治乱盛衰之故,亦略云备。以其依经起义,别于训诂,故谓之传;以其分衍仲尼之意,不复解经,故略于所引《诗》《书》[1]。
据黄道周自叙,可知《缁衣集传》不以文字训诂为务,而广引历代明主昏君、忠臣奸佞言事,以此申明治国之道、警示乱政之由,阐衍《缁衣》篇“好贤恶恶”的旨意。关于黄道周撰作《缁衣集传》的缘由,四库馆臣论曰:
盖庄烈帝锐于求治,而暗于知人,轻信轻疑,漫无鉴别。十七年内,易阁臣者五十,贤奸淆杂,卒至于亡。贺逢圣致仕之时,断以“振作无绪”一语,可云先见。道周此书,意主于格正君心,以权衡进退。所重在君子小人消长之间,不必尽以章句训诂绳也[2]171。
崇祯帝在位时,明朝外有后金之患,内有农民起义,黄道周因天下动荡而满怀忧患,屡屡劝谏崇祯帝辞退小人、任用贤明,《缁衣集传》正是为此而作。
3 成书及初次刊刻
《缁衣集传》始撰于崇祯十年(1637年),其时黄道周执掌司经局,上疏倡议重新修纂典籍,择取《周易》《诗经》《尚书》《礼记》中的“鸿篇钜章”加以训释[3]。崇祯帝准奏,命黄道周主管此事。
崇祯十一年(1638年),黄道周因杨嗣昌主张与清廷议和,与其在御前抗辩,最终犯颜上谏触怒崇祯帝,于是贬官六级,调任江西布政司督事。离京之前,黄道周将已经编成的《洪范明义》《月令明义》《儒行集传》《缁衣集传》进呈皇帝,这一进呈本便是《缁衣集传》面世的第一个版本。据黄道周进书时所上《进缴书录疏》,可知进呈本相关情况:
用是冒昧将臣所纂《洪范》二册、《月令》二册、《儒行》二册、《缁衣》二册,凡八册四函,先呈进览。臣理宜觅畴人大书重袠,而臣居贫薄,手书双行,以省浩费……谨将纂完书本开列如左:一函二册,《洪范明义》十二卷;次函二册,《月令明义》十二卷;三函二册,《儒行集传》十八卷;四函二册,《缁衣集传》二十三卷[4]。
据引文可知进呈本为抄本,作双行小字,共四函八册,《缁衣集传》为其中第四种,分作二册二十三卷。万斯同《明史·艺文志》中载“《缁衣集传》二卷,崇祯十一年,道周官詹事府少詹事进呈”[5],指的正是进呈本《缁衣集传》,只是摘录时将“二册”写作了“二卷”。进呈本今已不传。
但进呈本并非稿本,《缁衣集传》另有原稿。崇祯十六年黄道周将此前进呈的《洪范明义》付梓,自叙曰:
此书肇于丁丑冬仲,奉命纂修凡十阅月,至戊寅八月,与《儒行》《月令》《缁衣》四种甫及就续,值建言降谪,乃脩束进呈,未誊副本,只存原草藏于笥中[6]9。
黄道周贬官之前将《缁衣》等四种书进呈皇帝,离京时并未誊抄副本,只是留存了原稿。日后黄道周刊刻进呈四种书,正是以此稿本为依据。
《缁衣集传》初次刊刻应该是在崇祯十二年(1639年)至崇祯十三年(1640年)之间。崇祯十二年黄道周回福建漳州守墓[7]18,当地学生请求他刊行此前进呈的四种书,于是黄道周在所存稿本基础上校订讹谬,陆续将其付梓,此事亦载于崇祯十六年所刊《洪范明义》叙中:
己卯春间,漳郡诸生咸云:书经进呈,必须传播,以揄扬圣德,敷阐文治。乃稍简原草谬付劂剞。三书颇有次第,雠校易成,独此书下卷紊乱,未遑厘正。又会有槛车之事,度无完理。不图蒙恩,重荷环命,感余生之几何,叹微言之未绝,乃再简下卷以付诸生,事从文迁,间与进呈原本稍别,而其梗概理义一也,上卷则依原本,无有差池。言念微劳,不成报章。复识异同,以俟衮钺云。癸未八月望臣道周再识[6]9。
“己卯春间”即崇祯十二年春,“癸未八月望”即崇祯十六年秋,黄道周在崇祯十二年完成了《月令》《儒行》《缁衣》三书的校勘,但直到崇祯十六年才校勘、刊刻了《洪范明义》,那么另外三部书应当刊于崇祯十二至十六年之间。据侯真平考证,崇祯十三年黄道周曾被捕入狱,此间作所作的《与内书》和《狱中答张勖之》可以提供相关线索。《与内书》谓:“刻成《儒行》一本,作故事,命两儿读之。”[8]《狱中答张勖之》又谓:“前刻《儒行》《缁衣》,深费精物,今又不知《洪范》《月令》所在。四小序草草者,幸觅存之,以俟来日。”[9]根据这两封书信,至少可知《儒行》《缁衣》二书刊成于在崇祯十三年之前,这便是《缁衣集传》的初刻本(1)相关论述可见:侯真平.黄道周纪年著述书画考[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1995:515,518.但侯真平在《黄道周纪年著述书画考》中认为《缁衣集传》等进呈四部书皆有崇祯十二年及崇祯十六年两个刻本,此观点有待商榷。据崇祯十六年所刊《洪范明义》的书叙及上文所引黄道周信札,可知《儒行》《缁衣》《月令》《洪范》并非在崇祯十二年一次刊成,而是从这一年开始陆续付梓。《儒行》《缁衣》在崇祯十三年时已刊成,至于《洪范明义》及《月令明义》,据《狱中答张勖之》所谓“今又不知《洪范》《月令》何在”,可知崇祯十三年黄道周入狱时二书尚未刊刻。《洪范明义》最终刊刻于崇祯十六年八月。《月令明义》则在黄道周《明诚堂十四札》中被提及:“《月令》改本已书复唐伯玉矣,耗费何必重刻,月秒想未必完。”(见黄彭年《黄忠端公明诚堂十四札疏证》第十二札)《明诚堂书札》是黄道周在明诚堂讲学期间所作,明诚堂始建于崇祯十六年三月,落成于十七年三月,同年六月黄道周应召离开此地,故《明诚堂十四札》应作于崇祯十六年至十七年间,而札中所谓“《月令》改本”即经过修改的《月令明义》书稿,据“耗费何必重刻”一句,可知《月令明义》在崇祯十七年之前已经完成初次刊刻。。据笔者推测,这一版本现今还有流传,中国科学院图书馆、日本国立公文书馆所藏崇祯年间刻本即为此本,下文详述。
崇祯十四年(1641年)黄道周被贬戍守辰州(今属湖南怀化),十五年(1642年)赴任,途中取道浙江余杭,行经大涤山[7]21,应门人所请将《缁衣集传》等十二部著述编为《石斋十二书》,藏于大涤[10]。崇祯十七年(1644年)明亡,黄道周门生洪思奔走于浙江、福建等地寻访其师著述,而大涤书院所藏十二种书已佚,于是洪思重新整理寻得的黄道周著述并刊刻,亦名之《石斋先生十二书》(2)详见洪思《黄子传》:“(黄道周)为《石斋先生十二书》,藏于大涤,已而不果。今其书多散亡而逸其半。今思作《收文序》,以求诸亡书及诸遗文而考正焉。”(翟奎凤、郑晨寅、蔡杰整理《黄道周集》收有此传。),此编仍收《缁衣集传》[11]。洪思所编之书今亦不传。
4 传世版本考述
《缁衣集传》是黄道周所撰众多经传中的一部,该书面世时便与《洪范明义》《月令明义》《儒行集传》合为一帙,此后也多与黄道周其他著述一同刊刻,故《缁衣集传》流传版本多为丛书本。
据相关书目载录,《缁衣集传》流传的各版本有二卷、四卷、六卷及二十三卷之分。黄道周《进缴书录疏》载进呈本作二册二十三卷,万斯同《明史·艺文志》载进呈本作二卷,应该是将册数当做了卷数,清朱彝尊《经义考》、阮元《文选楼藏书记》亦作二卷;明徐《徐氏红雨楼书目》作四卷,清周中孚《郑堂读书记》、丁日昌《持静斋书目》注明为《石斋九种》本,亦作四卷;莫友芝、傅增湘《藏园订补郘亭知见传本书目》标为《石斋九种》本,但作二卷;此外,《锲黄先生进呈书四种》本作六卷;《四库全书》本作二十三卷。
现据所见书影及相关目录,将《缁衣集传》各版本相关信息叙录如下:
(1)明崇祯年间刻本
此本中国科学院图书馆、日本国立公文书馆藏,皆著录为明崇祯刻本,但书中并未署明刊刻时间。该本作二册四卷,正文分为二十三章,经文半页九行十八字,传文低两格,双行十六字。白口单鱼尾,版心下端刻有每页字数。每卷卷首有“日讲官臣黄道周谨辑”字样。书中有墨丁,行文凡遇“明”“圣”字皆另行抬两格。据抬格可知此本为明刻本,而《缁衣集传》撰成于明末崇祯朝,此本既刻于明代,无疑为崇祯刻本。
此本署名为“日讲官臣黄道周谨辑”,与进呈本的分册、署名一致(3)进呈本卷册之分上文已载,至于署名,黄道周崇祯十年奉命修书时正任经筵日讲官,故进呈本所署为“日讲官臣黄道周”,如《洪范明义》初刻本署名即“日讲官臣黄道周谨定”,其所据底本正是进呈本原稿。。进呈本上呈朝廷后未誊副本,其稿本为黄道周留存,而初刻本是据稿本刊刻,据此推测,明崇祯刻本或为初刻本,或据初刻本翻刻,又,传世书目中均未见著录此翻刻本,因此,该刻本是初刻本的可能性较大。
笔者所见为日本国立公文书馆所藏本,共两种,分别为日本林氏家塾与红叶山文库的旧藏,其行款版式上文已述。林氏家塾旧藏本纸张陈旧,墨色稍浓,偶有漫漶处,其封面、卷首、卷末有“昌平阪学问所”“善”“竹客”“日本政府图书”“林氏藏书”“书籍馆印”“弘文学士院”“浅草文库”“林氏传家图书”“昌平阪学问所”印,据印鉴可知,此本应当是在清朝时传入日本(4)此书各枚藏书印中,“弘文学士院”之印的年份应该最早。1630年林罗山曾在上野忍冈创立家塾,1663年德川幕府授林氏家塾“弘文学士院”称号,该称号此后沿用,直至1691年幕府授权林氏家族指导祭孔,将林罗山所建立弘文院收官,才更名为“昌平阪学问所”,用“昌平坂学问所”印。书中既有“弘文学士院”印,当知藏书时间在1663年获“弘文学士院”称号之后、1691年更名“昌平坂学问所”之前。;红叶山文库藏本纸张洁净、墨色较淡,正文首页有“秘阁图书之章”,首、末页皆有“日本政府图书”章(5)“秘阁图书之章”为日本红叶山文库藏书印,共有三枚,此书所钤印应为其中年代最早的一枚,使用年限在1639—1873年(详见林申清《日本藏书印鉴》第139-140页),故此书传入日本当在此期间。。
(2)崇祯十六年卢之颐刻本
此本仅上海图书馆藏有,或为孤本。凡四种十七册,《缁衣集传》在第四种,作六卷。此本《缁衣集传》经文半页八行十八字,传文低一格,行十七字,四周双边。书首有卢之颐《锲黄先生进览书四种缘起》,序文半页五行十五字,落款“癸未长至后学卢之颐识”,每册篇题下署“李清心水甫订 卢之颐甫校”字样。书中有“丽雪居珍藏”“严际昌”“天大”(天津大学图书馆)“上海图书馆藏”“卢之颐印”“晋公”“严因”“初泉”印。
卢之颐所作《缘起》记载了此本刊刻始末,兹录如下:
黄先生之文章道谊,谁不为下风之拜?而余犹为陵卵之思也。幸先生有洞霄之游,获睹星凤,伊其时岂不深自庆忭?而晷影之间,道辙已迈,心神驰想,恍若望瑶光而不可即,仰天门而不可到也。已得闽中《锲先生进览书》四种,读之又恍若入缁帷之林,身在榕坛之侧也。声之所通,心之所契,如亲受提命者。然其书皆发明《洪范》及《月令》《儒行》《缁衣》之秘旨,而仍引古今之行事以实之。故读《洪范》而知性命立极之理,读《月令》而知财成辅相之道。读《儒行》而知知人任使之所关者大,读《缁衣》而知章志贞教之所感者深。此其书不昭昭乎揭日月而行乎?夫人生世间,何可一日而不见日月?故复为之黎布以广其传。
癸未长至后学卢之颐识[12]
黄道周曾数次在漳浦榕坛(即紫阳书院)讲学,卢之颐受业于此,十分仰慕黄道周的学识品行,故在觅得黄道周进呈四种书的刻本后,与李清一同校订并刊印。据序中“闽中锲黄先生进览书四种”可知,其底本是福建一带的刻本,而《缁衣集传》初刻本正刊于福建漳浦,此外并未见其他刊刻记载。现校对明崇祯刻本、崇祯十六年卢之颐刻本前三章文字,见表1。
表1 明崇祯刻本与崇祯十六年卢之颐刻本(前三章)比勘表
据表1可见,除异体字外,这两个版本少有异文,卢、李朱笔校改处保留了底本原文,其文字与崇祯本相同,故推测此本所据底本为明崇祯本。卢、李为底本校改数处讹误,如改“武疆”为“武彊”,“折律”为“析律”,“武疆”为周顷王后代姬满的封地,而“武彊”为唐代地名,《缁衣集传》原文所言是唐代武彊令裴景仙之事,故应作“武彊”,据此可见卢、李二人校勘不乏卓见。且卢、李二人校书完整保留原文、另做朱批,故该本具有较高的文献价值。
(3)康熙三十二年郑开极刻本
清康熙间,黄道周著述已多亡佚,存世者也较为难见。郑开极在任浙江提学时曾苦心孤诣搜集黄道周著述数种,又逐一校订文字,编成《石斋先生经传九种》(又名《石斋九种》《经解九种》等),并作总序一篇。是编中《缁衣集传》《儒行集传》《坊记集传》《表记集传》四种合称《礼记集传》,郑开极又作《表记、坊记、缁衣、儒行集传序》一篇附于《表记集传》前,据序后落款“康熙三十二年岁次癸酉十月朔侯官郑开极撰”,可知此书刊行时间。
笔者所见此本为日本国立公文书馆藏原昌平阪学问所藏本,此外日本京都大学人文研究亦有藏本。此本四卷,经文半页九行十八字,传文低两格,双行十六字,白口单鱼尾,左右双边。每卷卷首有“漳浦黄道周辑 晋安郑开极重订”字样。目录页及卷首页钤有“日本政府图书”“浅草文库”“内阁文库”“书籍馆印”印;每卷卷末钤有“内阁文库”“昌平阪学问所”“天保辛卯”印。
此本《缁衣集传》与其余三种并称《礼记集传》,居于最前的《表记集传》卷首有牌记,居中题“礼记集传”四大字,天头有“新镌黄石斋先生原本”字样,右上有“晋安郑肇修订”字样,左上为“坊记”“缁衣”“表记”“儒行”四书书名,左下有“芥舟藏版”字样。牌记后有郑开极所作序,序文落款如上文所述,文后钤有“郑开极之印”和“两浙视学传书”印。
郑开极所刊《缁衣集传》卷帙、版式、行款、字迹与明崇祯刻本相同,应是以后者为底本。两种刻本也有不同之处,如郑开极在书前增设目录,并在每卷卷首加刻“漳浦黄道周辑 晋安郑开极重订”字样;郑刻本较崇祯本增有避讳字,“玄”字皆避为“元”。此外两本内容差异甚小,异处多为异体字、正俗字之别。
(4)乾隆年间翻刻郑刻本
今见中国国家图书馆、哈佛燕京图书馆及日本国立公文书馆藏《石斋九种》本《缁衣集传》,其版式行款一应与康熙三十二年郑开极刻本相同,但书中避讳“弘”为“宏”、“曆”为“歷”,可知并非康熙年间刻本,而是乾隆年间翻刻本。《乾隆福州府志》载:
今上皇帝赐(鳌峰书院)御书“澜清学海”扁额,又赐帑银一千两……并颁书籍及黄道周《经解》刻板[13]。
此谓乾隆皇帝所赐“黄道周《经解》刻板”即《石斋九种》书版,《鳌峰书院志·藏书》亦载鳌峰书院藏“黄石斋九种经传五十卷,板一千五百六十四块”[14],可与《府志》互为佐证。乾隆御赐鳌峰书院的书板,应该就是据郑开极所刊《石斋九种》翻刻。
(5)清木活字印本
上海图书馆藏,馆藏书目著录为木活字印本。此本作两册四卷,卷首有“漳浦黄道周谨辑,晋安郑开极重订”字样,应该是以郑开极刻本为底本,其版式行款皆与后者同。卷首钤有“上海图书馆藏”章。书中间或有漫漶处。
(6)道光年间彭蕴章重刻郑开极刻本
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福建学政彭蕴章取鳌峰书院所藏《石斋先生经传》旧版,为之校误补阙、重新刊印。彭蕴章《黄忠端公儒行集传跋》载此事:
今鳌峰藏板共有九种……康熙三十一年侯官郑宫谕开极视学浙江时所刊。宫谕作总序一篇,又别作《孝经集传序》,余皆无序。今是编即刊先侍讲序(6)即彭蕴章五世祖彭定求在康熙三十一年(1700年)重刊黄道周《儒行集传》时所作《儒行集传序》,此序载中国国家图书馆藏道光四年长洲宋镕所刻《儒行集传》。于卷端,而并识数语于末[15]。
可知彭蕴章重刊《石斋九种》本的《儒行集传》前有彭定求序,且此编末尾有彭蕴章自识。又据《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汉籍分类目录》“石斋先生经传九种,明黄道周撰,康熙三十二年晋安郑肇修订刊道光二十八年长洲彭蕴章补刊本”[16]条,可知东京大学东洋图书馆藏有此本;据东京大学图书馆总馆网站“石斋先生经传九种”条著录,此编为三十六册,卷尾有道光二十八年彭蕴章所作跋,与彭蕴章《黄忠端公儒行集传跋》所述相符,此版本《缁衣集传》作四卷,经文半页九行十八字,传文低两格,双行十六字,四周单边[17]。
《全国古籍总目》《中国丛书综录》及全图各地多家图书馆目录载有彭蕴章翻刻本,但多为误载,是将乾隆年间翻刻本误作彭蕴章刊本。据《中国古籍总目》《中国丛书综录》相关条目,中国国家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上海图书馆、浙江图书馆、辽宁省图书馆等13家图书馆皆藏彭蕴章刊本[18—19],但经过笔者实地考察,上海图书馆并无此本,又翻阅其他各馆古籍普查登记目录,上述各单位中仅吉林大学图书馆、辽宁省图书馆、南京图书馆3家馆藏目录载有彭蕴章刊本。此外,湖南图书馆古籍目录亦载此本[20],据笔者所见,其藏本并无彭定求序与彭蕴章自识,且版式、行款、避讳皆与乾隆刻本相同,湖南图书馆著录信息也应有误。此外台湾大学图书馆馆藏亦载此本,但笔者暂未见书影,未知具体情况。
(7)乾隆年间《四库全书》写本
四库馆臣纂修《四库全书》时亦收黄道周《缁衣集传》,据《四库总目》“《缁衣集传》提要”一篇,《四库总目》著录《缁衣集传》底本为“福建巡抚采进本”[2]171。查《四库采进书目》,“福建省呈送第一次书目”中有“《石斋经传》,五十六卷,明黄道周注,三十二本”[21],与《提要》著录相符,可知《四库》本《缁衣集传》应是以《石斋经传》本为底本。
据文渊阁本《四库全书》,此写本经文半页八行二十一字,传文低一格,双行二十字,白口单鱼尾,四周双边,每卷卷首题有“明黄道周撰”字样。经笔者校勘,文渊阁本《缁衣集传》文字多与郑开极刊本契合,两者出入之处在于,四库本多有异体字、俗字,且讹、脱、衍、倒处甚多,馆臣抄写之时,常串行导致整句文字脱漏,校改原文之处,虽有情理两通者,然而难免随意增删之嫌。
综上所述,可见《缁衣集传》的版本源流较为清晰,除了原稿本、进呈抄本,主要有明崇祯年间刻本、崇祯十六年卢之颐李清校刻本、康熙三十二年郑开极刻本及乾隆年间《四库全书》写本4个版本。在使用各版本时,明崇祯年间刻本作为可见最早的版本,很有可能是初刻本,且保留了黄道周进呈本原貌,应加以重视;而卢之颐、李清校刻本保留了底本原貌、校勘痕迹,并校勘讹谬数处,有较高参校价值;郑开极《石斋九种》本最为易得,但使用时需注意区分康熙年间刻本、乾隆年间翻刻本及彭蕴章翻刻本;至于《四库全书》本则质量不佳,较多讹脱衍倒及随意篡改之处,需谨慎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