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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资本主义时代数据资本化的逻辑考察

2023-12-28

关键词:资本家资本主义资本

贾 磊

(国防大学 国家安全学院, 北京 100091)

近年来,资本主义在面对资本增值瓶颈和发展危机中,通过大数据、人工智能、5G 等技术来进行自我调整修复,推动了当代资本主义形态发生了深刻变化。以丹·席勒为代表的学者认为资本主义在经历产业资本、金融资本的发展后,已经进入了全新的发展阶段——数字资本主义。在这一时期,随着数字技术渗透到人类社会生产生活各个领域,数据成为当代资本主义生产的关键要素。数字资本主义试图将人类社会一切活动转化为抽象的数据,并将数据进一步生成为能够实现增值的资本,借助于数据资本来完成对剩余价值的掠夺和剥削。作为资本的全新样态,数据资本的出场在很大程度影响改变了社会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占有数据资本成为数字资本主义进行扩张的重要途径。从历史唯物主义视野来看,数据资本的生成有着深刻的历史逻辑、商品逻辑、技术逻辑和积累逻辑,加强对于数据资本化逻辑的探究成为明晰数据资本生成路径、把握当代资本主义运行方式的重大现实课题。

一、历史逻辑:从资本主义私有制到数据私人占有

马克思认为:“资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后者体现在一个物上,并赋予这个物以特有的社会性质。”[1]任何形态的资本都是历史的产物,是人类社会生产交换方式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从马克思对资本的考察来看,资本是出现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之前的,最初是以货币形式而存在的,并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中得到了巨大发展。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对于资本起源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他认为资本起源于“以自己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的解体”,[2]872取而代之的就是资本主义私有制。这种私有制一经出现,就将生产资料与劳动者隔离开来,从而让劳动者作为无产者被抛向劳动市场,过去的直接生产者历史性地生成为被剥削的雇佣工人。资本正是建立在这种以剥削工人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之上。但资本的出现并不等同于人类进入了资本主义社会。只有当资本成为社会占主导地位的生产关系、资本主义私有制成为社会起着支配作用的所有制,资本主义社会才在真正意义上诞生。在资本主义发展的不同阶段,由于生产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有这一固有矛盾,资本寻求实现自身增值总会遇到不同危机或者界限。为了能够最大限度完成价值增值,资本就会转变存在方式,以不同的形态出场,追求利润的最大化。不管是何种资本,一旦离开了资本主义私有制,就无法对劳动者进行剥削和压迫。

在资本主义萌芽时期,世界市场的形成让商业资本在社会中占据统治地位,资本家的主要财富是通过实物商品买卖来实现的。此时资本家主要是通过多卖少买的方式来实现资本的增值,资本利润需要借助于不同实物商品来实现,而由于商品市场的波动,资本利润的赚取并不稳定,造成这种资本增值方式具有不确定性。工业革命的发生推动资本主义进入自由竞争时期后,工业的快速发展让产业资本取代了商业资本的主体地位,产业资本家为了谋求更高利润而不断扩大生产,但由于不能够及时从市场获取商品需求反馈信息,造成产业资本生产带有很强的盲目性和滞后性,既容易出现生产过剩,同时又不能够满足市场多样化消费欲望。特别是在陷入经济萧条时,资本主义社会出现了牛奶倒入河中、库存食品腐烂等反常现象,这就充分暴露了产业资本的发展缺陷。19 世纪末,随着银行业的集中和垄断程度不断提高,特别是银行业和工业的联合催生了金融资本,银行资本家通过向产业资本提供借贷资金来实现资本的增值。金融资本的出现加快了资本流通速度,为产业资金解决了资金周转问题,但并没有解决掉资本主义发展所面临的危机,没有改变资本主义生产与投资的盲目性。全球金融危机和生产过剩就充分暴露了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的发展限度和内在矛盾,资本主义为了能够摆脱发展危机而开始利用数字技术来融合发展出新的资本形态,即数据资本。数据资本也是一个历史范畴。在马克思恩格斯所生活的时代,资本主义更多是在生产领域通过占有劳动工人的剩余价值而获得生存发展。到了今天,这种资本逻辑已经让资本主义社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弊端,资本必须要借助于新的增值空间来实现危机的暂时转移。现代资本主义则十分敏锐捕捉到了数据这一全新的生产要素,通过推动数据资本化来为资本主义创造新的生长空间。“数字资本主义的核心是数据,这种通过先进的智能算法和云计算获得的数据,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的内在矛盾。”[3]在数字资本主义时代,资本家通过对海量数据的计算分析来对生产与投资进行预测匹配,从而暂时消除了生产与投资的盲目性,并通过数据资本来榨取更多剩余价值。

生产资料私人所有制是推动数据资本化的历史前提,而数据资本化又为生产资料私人所有制在当代社会的延续发展创造了一种现实可能性。数据在资本主义社会之前就已经存在,因而数据并不是天然就服务于资本主义,而是随着生产方式的变革而逐步沦为资本主义的牟利工具,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转化为数据资本。正如马克思所说,“纺纱机是纺棉花的机器。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它才成为资本。脱离了这种关系,它也就不是资本了”。[4]723数字资本主义时代的生产资料私人所有制集中体现为数据的私有化,资本家通过排他性占有平台、网络、数字专利等资源和设施而获得了几乎全部数据的所有权。加拿大学者尼克·斯尔尼塞克就明确地指出:“发达资本主义的发展重心在于提取和使用一种特殊的材料——数据。”[5]如果仅从技术发展的逻辑来看,数据应当是属于开放共享的公共产品,数据的生产、交换、分配和消费应当是非竞争性的。但是资本永远不会放弃任何能够榨取剩余价值的机会,“只要还有一块肉、一根筋、一滴血可以榨取,它就决不罢休”。[2]349在生产资料私有制条件下,数据一旦成为生产要素,就必然逃脱不了被资本化的命运。当资本家完成了对于数据的私人占有,就能够利用平台和数字技术所赋予的权力来对市场进行精准化监管,同步调整资本运作和生产过程,这样就很大程度削弱了资本生产和投资中的盲目性滞后性,利用精细化生产和营销来更加顺利完成商品“惊险的跳跃”。马克思指出:“同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不可分离的矛盾和对抗是不存在的,因为这些矛盾和对抗不是从机器本身产生的,而是从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产生的。”[2]508在资本主义私有制前提下,由于资本家占有了绝大多数数据,这样就会让数据资本从其文明的一面,即通过数据技术来为人类生活带来更多福祉的方面,转向了其野蛮的一面,即通过数字技术来催生被剥削的数字劳动,加剧了数据资本对于人的全面奴役和剥削。

二、商品逻辑:数据的商品化与数据商品的价值实现

马克思所提出的“由商品向资本转化的理论进路”仍然适用于数据资本。在数字资本主义时代,数据资本化是遵循“数据要素—数据商品—数据资本”的演化路径。数据成为新的生产要素是数据资本化的逻辑起点。生产要素是人类利用主观能动性来改造自然世界时所需的物质资源。威廉·配第在古典经济学中提出了土地和劳动是人类社会的基本生产要素,后来亚当·斯密等人又将资本纳入到基本生产要素中,形成了土地、劳动和资本三要素论。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技术、管理等都被纳入到生产要素体系中。到了数字经济时代,数据则成为了新的核心生产要素。“数据是一种被提取、被精炼并以各种方式被使用的物质,是在数字资本主义时代必须被抽象的原材料。”[6]数据生产要素不是客观存在的自然物,而是伴随着主体活动过程而产生的。比如,用户登录平台浏览视频产生的数据,运动手表记录下用户的跑步数据等等,当主体浏览视频或者跑步的活动发生变化后,数据也随之而变化。当数据被生产出来后,资本家就通过不同途径来对其进行采集、存储、传输、分析等处理,并加工生产出各种数据产品。数据作为新的生产要素,虽然不能够像土地要素那样直接生产出物质产品,但却能够重塑经济的发展运行模式,对生产、交换、分配、消费循环起到有效促进作用,从而加速资本的流动周转。同时数据还能够和土地、劳动、资本等传统生产要素互相融合,最大限度释放数据生产力。

马克思指出商品具有两个突出特征,一是劳动产品,另一个是能够进行交换。数据是人们在不同媒介平台中体力或者脑力消耗所产生的,因而符合劳动产品的特征。但并不是所有的数据都符合商品的第二个特征,即能够用于交换。只有当被加工处理后的数据产品进入市场流通后才能够转化为数据商品。“数据商品是在数字经济时代,以数据为主要生产要素,凝结着一定量的数字劳动,能够满足人们一定需求并用来交换的数据产品。”[7]数据商品是价值和使用价值的统一体。数据商品的使用价值就体现在数据的有用性,它能够满足主体决策管理、信息辅助等不同的需要,反映的是数据商品的自然属性。对于生产者来说,数据能够为他们提供有关生产销售、市场需求、客户偏好等信息;对于消费者来说,数据为消费者的日常生活提供了极大便利;对于政府来说,数据则能够为其推动现代化治理等提供参考辅助,等等。但数据商品如果只具有使用价值,那么它就不能够同其他商品来进行量的比较和换算,因而也就无法实现商品交换。要想实现数据商品等价交换,就需要来比较凝结在不同商品中的无差别的抽象劳动。数据商品在生产过程中需要消耗掉软件工程师等主体的数字劳动,因而数据商品本身就凝结着无差别的人类抽象劳动。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了数据商品的价值量。“作为使用价值,商品首先有质的差别;作为交换价值,商品只能有量的差别,因而不包含任何一个使用价值的原子。”[2]50数据商品同其他商品的交换是以各自包含的价值量来进行换算的。数据商品也暴露出数字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即数据的公有属性和商业化、资本化的矛盾。人们最初认为数据产品将会是开放性、公共性、共享性的产品,但资本逻辑却让其成为了新的剥削场域。这就表明数字资本主义仍然摆脱不了生产社会化和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基本矛盾。

数据商品向数据资本演变过程中的关键是数据商品的交换价值是否得到实现,是否能够完成从价值实现向价值增值的跳跃。“商品交换使商品彼此作为价值发生关系并作为价值来实现”。[2]104数据商品实现交换价值的途径主要包括以下几种:一是进入到生产领域,同技术、资金等其他生产要素共同创造新价值。比如,为生产者来提供信息咨询、营销预测等服务,这样就能够降低企业生产的盲目性,这类数据商品主要是服务于生产计划制定、库存管理、金融机构信用评级等。同时企业还能够利用数据来对产品和服务等进行改进优化,从而能够创造出更适合市场消费需求的新产品新服务。二是进入到流通领域,最常见的就是各个数字平台的广告推送,广告商利用数据来对市场潜在消费需求进行精准分析,同时细分客户市场并靶向推送各种产品广告,从而能够加速不同商品的流通。另外,还有滴滴、美团等平台通过数据来实现智能派单,为消费者提供精准匹配服务。三是进入到消费领域,直接为消费者提供服务,比如用户支付费用购买数字电影、线上音乐等产品,获取卫星定位导航服务等。从这三个价值实现途径来看,数据商品在生产领域和流通领域实现盈利还需要借助生厂商或者广告商的经营来实现,但是随着互联网平台的发展,数字资本家开始在市场推出付费服务,将数据资本直接投入到消费领域,让数据商品的价值实现形式越来越多元。数据商品在价值实现过程中也完成了向数据资本的转化,这一点类似于普通商品向货币的转化。

三、技术逻辑:数字技术受到资本支配与数字平台对数据的垄断

马克思指出:“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4]602这就表明了技术的发展会引起社会生产方式变革,而生产方式的变革则会引起对应生产关系的变化。对资本主义发展来说,科学技术的发展让资本主义能够在不同发展阶段为资本找到最适合的生产方式。工业革命推动产业资本主义成为资本主义发展的主要形态,机器体系为资本家创造了更多相对剩余价值。通信革命加快了金融资本对产业资本的替代,信息通讯技术加快了金融资本在全球的流通周转速度。而信息革命则让资本主义进入了数字资本主义阶段,数字技术成为资本主义扩张的新工具。数据的资本化离不开数字技术的创新发展和普及应用。数据的出现几乎可以追溯到人类有文字以来的全部历史,但在过去人们很难对数据进行长时期的记录和有效的加工处理,而数字技术的发展则彻底改变了数据的命运。自20 世纪计算机和互联网出现以来,人类利用“0”“1”的二进制编码来不断推动数字革命。特别是大数据、5G、人工智能、量子通信技术的快速发展让人类具备了更为强大的数据采集、存储、传输、挖掘和控制能力,推动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巨大变革。技术的发展让数据成为人的要素和物的要素的结合体,并作为现代资本主义的核心要素投入到生产中。数字技术的发展在不断提高人类实践能力和交往能力的同时,在资本逻辑下已经成为社会生产中具有支配性作用的力量,几乎所有的生产都需要数字技术的参与。同时,数字技术还大大加快了商品流通和资本周转速度。当前全球化的发展让各类商品流通的物理距离不断扩大,商品在流通阶段的时间逐步延长,这就意味着商品完成从生产到消费的循环需要更长周期,资本流通的速度也就逐步放缓,这就会给资本家带来利润损失。马克思指出:“资本的流通时间,一般说来,会限制资本的生产时间,从而也会限制它的价值增殖过程。”[2]142而数字技术的应用创新特别是数字平台的诞生,能够不断强化国家、企业和用户的联系,从而能够大大提高跨地域贸易效率,缩短资本周转时间。借助于数字技术的革命性力量,数据也就完成了从技术范畴向资本范畴的过渡。而数据资本反过来又会进一步推动数字技术的发展。

对数据的垄断是数字资本主义发展的必然结果。对资本家来说,出于对价值增值的不断追求,会不断加大资本投入,通过数字平台来完成对数据的最终垄断。“利用平台提取和控制数据是资本原始积累的首要方式,并扩展至资本主义生产发展的整个体系。”[8]谷歌、脸书、苹果、亚马逊、腾讯、百度、阿里巴巴等超级平台的崛起扩张彰显了平台在数据获取和控制上的巨大优势。平台最初是通过免费服务来吸引用户注册,并利用网络效应来迅速建立技术生态系统。当超大规模用户被集结到某个平台后,群体规模和网络效应让平台能够提取海量数据,包括了用户的行动轨迹、社会关系、生活习惯、兴趣爱好、消费欲望等信息,这些数据一经筛选加工就能够成为具有极高价值的数据商品。“数字平台的私有化造就了数据资源的私有化和市场化,而大数据、云计算等技术的发展推动了数据向资本的转化。”[9]无论何时何地,用户只要使用数字平台,不管是在工作、学习,还是娱乐,都会产生数据。一方面,用户在注册使用平台时就不得不提交个人的姓名、年龄、职业、收入等基本数据,否则就会被平台服务拒之门外;另一方面,平台在用户“自愿授权”前提下,24 小时不间断隐秘采集用户的各类数据并进行数据垄断。“数字资本的核心是对一般数据的攫取和占有,并从中牟取大量的利益。”[10]平台的出现为数据私有化垄断创造了技术前提。从现实来看,平台规模越大,用户对其需求就越显著,数据垄断也就越容易完成。平台为了最大限度实现对于数据的垄断,已经将触角延伸到社会经济生活的各个领域,金融、医疗、教育、媒体等领域都受到平台的操纵和宰治。当数据被平台垄断后,实体企业如果不和数字平台进行合作,就不能够获取有效的市场需求和商品流通等数据。这样数字平台利用数据垄断获得了对于实体企业的优势,实体则沦为平台的附庸。平台已经成为支配数字资本主义体系运转的主导力量,凭借着强大的数据算法来建构新的资本主义秩序。“平台的实质是资产阶级依然占有劳动条件和垄断生产资料。”[11]数字平台的出现和对数据的垄断,加速了数据的资本化进程,让平台员工和用户成为依附于资本家的活劳动资源库,并被数据资本随意支配和剥削。

四、积累逻辑:数字劳动体系的构建与资本对剩余价值的剥削

马克思认为:“所谓原始积累只不过是生产者和生产资料分离的历史过程。”[2]822数字劳动者和数据相分离是数字资本关系得以确立的前提。数字资本主义在自身发展过程中不仅会继续保持这种分离,而且会通过构建数字劳动体系的方式来不断扩大这种分离。当劳动者无法占有生产资料时,就只能够通过出卖自身劳动来换取生活资料。从资本主义发展史来看,资本形态的变化决定了劳动形态的演变,劳动形态则是资本形态的外在表现,两者保持着动态统一关系。商业资本和产业资本下的劳动主要是依赖于实体化生产的物质性劳动,金融资本下的劳动则更多是信息服务、交往等非物质性劳动形态,而数据资本下的劳动则进一步演变为数字劳动。数字劳动就是“在数字时代,运用数字平台和数字开发软件等信息技术工具,以数字知识和信息为劳动对象,生产非物质数字产品的劳动。”[12]数字劳动已经成为数据资本积累的“蓄水池”,大致可以分为雇佣数字劳动和非雇佣数字劳动两大类。其中,雇佣数字劳动主要包括了各类工程师对于网站设计、APP 程序编制与开发,平台非技术人员所开展的管理工作等。非雇佣数字劳动则主要包括外卖小哥、快递员等依附于平台而开展的劳动,用户在互联网平台上观看视频、浏览商品、打游戏、社会交往、听音乐等活动,以及在平台中由用户制作并发布的各类短视频、文字、图片等劳动。“数字资本主义一个典型特征是完全没有报酬或可以提供高度无偿劳动时间的劳动力的出现。”[13]用户在数字平台的行为会留下大量的数据,平台利用自身技术来构建海量数据关系时就将其转化为具有极高价值的资源。“数字劳动是创造数据的源泉,成为数字生活、数字分发、数字产消的实践形式,并产生数字剩余价值,构成数字殖民体系的基础。”[14]现实生活中,资本家所谓的数字劳动自由化不过是一种假象,数字劳动早已经被纳入到数字资本主义寻求价值增值的运行体系中。“数字劳动成为了资本家新的盈利场。”[15]如果没有数字劳动,那么脸书、谷歌、推特、腾讯等数字平台根本无法生存。

马克思指出:“一切生产剩余价值的方法同时就是积累的方法,而积累的每一次扩大又反过来成为发展这些方法的手段。”[2]743资本家通过对数字劳动的剥夺性积累来完成数字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资本积累过程包括了生产环节剩余价值的生产以及流通环节剩余价值的实现。数字资本主义通过推动数据商品的生产和流通来完成了对剩余价值的剥削。在数字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通过支付货币资金M 来购买不变资本C 和可变资本V,最终获得高于原始货币资金的M'。不变资本包括了服务器、数字技术专利、计算机设备等,可变资本则包括了软件工程师、管理人员等的雇佣工资。资本家占有的剩余价值包括了三部分:一是雇佣员工创造的剩余价值,这和产业资本、金融资本时期员工劳动剩余价值是基本相同的;二是非雇佣员工创造的剩余价值,即由外卖小哥、快递员等自由职业者在为数字平台打工中所创造的剩余价值;三是平台用户的数字劳动创造的数据,这部分数据实现商品化后,被资本家以高于数据商品真实价值的价格出卖,从而实现了大量的资本积累。

从雇佣员工劳动来看,互联网公司一方面将自由、创新、开放等作为自己的企业文化,宣传利用数字技术来为人类创造更美好的生活,同时为软件工程师等劳动者提供了丰厚的薪酬福利,劳动者在工作中能够获得免费的食品,甚至有的办公室还配备了健身器材;但另一方面,互联网公司又会给员工设置工作项目压力,通过绩优主义来强化员工内部的竞争,这就迫使员工不得不延长劳动时间。"996""007"已经成为数字时代的潜规则,这就增加了整个社会的剩余劳动时间。虽然资本家为之支付了较高的工资,但劳动者创造的剩余价值在绝对量和相对量上都明显增加,劳动者所获取的工资只是在绝对量上会提高,从相对量来说却是在下降。从非雇佣员工劳动来看,资本家将更多劳动主体纳入到资本生产体系中来追求更大的剩余价值,数字劳动主体突破了传统劳动对于主体年龄、性别等各方面的限制,几乎所有人口都被纳入到数据资本所构建的生产体系中,资本剥削的主体范围不断扩大。另外,资本家通过技术工具和制度安排来不断增加非雇佣劳动者的劳动时间,必要劳动时间被不断压缩,剩余劳动时间则是被持续拉长。比如外派平台利用派单系统和评价系统来对外卖员进行时间限制,外卖员每单派送时间被不断挤压,从而能够在同等时间内为平台完成更多外卖订单的配送。计件工资制度在数字资本主义时代转化为零工劳动、网络众包等形式,通过精准匹配工人的方式来不断降低资本家的生产成本。而劳动者为了能够获得工作机会,就不得不在接受资本家开出的低廉工资同时,努力缩短劳动时间的空隙。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工人生产的对象越多,他能够占有的对象就越少,而且越受自己的产品即资本的统治。”[4]157这部分劳动者就在失业和就业之间不断徘徊穿梭。从平台用户劳动来看,用户对于互联网平台的使用就意味着其在不间断为资本家生产剩余价值。对于平台用户来说,“存在一个隐性剩余价值过程,那就是在生产过程中形成的数据增殖部分很可能完全为以数据资本所有者面目出现的资本家获得”[16],用户在消费过程中所产生的数据创造了价值,但资本家没有将这部分价值分配给消费者,而是将这部分剩余价值全部占有并转化为剩余资本。马克思指出剩余价值率是衡量劳动者受资本剥削程度的关键指标。当资本家并没有为平台用户的数字劳动支付任何报酬时,资本家购买可变资本支付的货币资金接近于零,此时剩余价值率即剩余价值/可变资本就会趋于无穷大,这就意味着数字资本主义时代对于平台用户的剥削是趋于无限的。由此可见,数据资本对于数字劳动的剥削程度正在不断加大,并且这种剥削已经从工作领域延伸到了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

五、结语

数字资本主义发展的前提和关键是数据成为核心生产要素,这也充分反映了数字技术发展给当代资本主义带来的新变化。在数字资本主义阶段,当数据进入到生产领域并创造剩余价值时,数据就成为资本。数据资本化过程有着深刻的历史逻辑、商品逻辑、技术逻辑和积累逻辑,并为数字资本家创造了高额利润。资本家为了实现更多价值增值,就会竭尽一切手段来占据数据资本,并对数字劳动进行剥削和压迫。探索分析数据资本化逻辑能够帮助我们更好把握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在进入数字资本主义发展阶段后面临的现实困境,为数据资本在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利用提供借鉴。当前我国已经将数据纳入社会主义重要生产要素,并推动实施了数字经济战略。我国在推动数字化发展、建设数字中国过程中,必须要坚决反对数字资本主义对劳动人民的剥削压迫,充分发挥社会主义制度优势来引领数据资本向善运行,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数字经济体系,让数据资本更好服务于经济社会发展,为人民创造更多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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