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融合到融汇: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更好结合
2023-12-27卢晓中王嵩迪
卢晓中 王嵩迪
(华南师范大学粤港澳大湾区教育发展高等研究院,广东 广州 510631)
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1],并提出教育、科技、人才“三位一体”统筹发展,重申了科教兴国战略部署,凸显了教育和科技在国家发展中的关键地位及二者间的紧密联系。 历史经验表明,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二者之间有着高度关联,而在新时代背景下,知识生产模式的转型、科技封锁的国际环境以及我国高等教育迈入普及化新阶段等内外部条件的变化,更需要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的相互融合、统筹谋划、协同发展,进一步破解高等教育与科技领域中存在的封闭运行、彼此割据的问题,促进二者间的结合走向更广领域、更深层次、更高水平。 科教融汇理念为新时代促进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的更好结合提供了方向指引与路径遵循,本文尝试厘清二者更好结合的时代意蕴,并在科教融汇理念下对二者更好结合的要求及实现策略进行深入阐释。
一、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关系的历史流变
高等教育的发展与科学技术进步之间存在着紧密的历史联系。 虽然大学在产生及此后发展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仅是知识传播的机构,但正如阿什比所言,“任何类型的大学都是遗传与环境的产物”[2],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变革,高等教育与科技之间越来越紧密地联系到一起。 第一次科技革命的爆发对高等教育产生了深刻影响,以牛顿力学为代表的近代科学取得非凡成就,大学中开始大量开设自然科学课程并设立自然科学的教授席位[3],以满足工业生产对知识创造和人才培养的需要;洪堡关于大学教学与科研相结合的思想也得到广泛宣扬,科学研究开始成为大学的重要使命,为二者后续的紧密结合奠定了基础。 在第二次科技革命中,高等教育开始发挥重要作用。 在洪堡办学思想的影响下,德国研究型大学快速发展,产生了一批科技创新成果与专业技术人才,成为第二次工业革命的重要策源地[4];美国出现了旨在以科学技术服务社会发展的赠地学院,推动了高等教育与科学技术的相互渗透与结合。 而后,高等教育与科技界在第三次科技革命中加速融合,表现为高校为前沿技术的诞生提供广泛的研究基础和人才支撑,并与产业密切合作加快推动技术发展与商业化进程。[5]而当下在以人工智能、新能源、生物技术为代表的新一轮科技革命中,跨学科、跨领域、跨行业的知识生产活动持续发生,呼唤着高等教育从根本上变革知识生产模式、人才培养模式、教育教学模式,更好地引领科技创新发展。
可见,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之间存在着历史耦合,二者相互影响、相互促进、互为基础。 一方面,高等教育适应科技创新的要求。 科技革命的产生与发展催生了对高等教育的新诉求,高等教育通过变革自身的功能地位、重构核心价值体系、改革层次结构、改变专业设置、丰富教育内容等,强化与产业发展之间的联系,以适应外部环境的需要,保障和提升高等教育的地位。 另一方面,高等教育引领科技创新的发展。高等教育的科技功能和高等学校的科研职能决定了其可以通过创新型人才培养、前沿科学研究及科技成果转化等引领科技创新,推动新一轮科技革命的产生与发展。 如通过高质量的教学活动培养科技创新人才、通过参与知识转移活动来推动和发展高科技产业和新兴产业等。 而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二者间的这种适应与引领关系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社会背景下呈现出不同的具体表征。 在我国,改革开放后伴随着世界科技革命的发展,科技竞争成为国家综合实力竞争的重点,科技创新逐步被摆到了国家发展全局的核心地位,邓小平提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科学论断成为重要指导。 而后,高等教育的科技功能开始得到重视,1985 年出台的《中共中央关于科学技术体制改革的决定》和《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中对高校科技工作做出明确指示。 20 世纪90 年代开始的“985 工程”“211 工程”极大地提高了我国高等教育的质量与水平,提升了高等教育在科技创新中的贡献度。 迈入21 世纪,创新被作为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驱动力,2002 年发布的《关于充分发挥高等学校科技创新作用的若干意见》中进一步强调发挥高校在国家科技创新中的重要作用,提高高校科技创新能力,将我国科技和教育事业发展推向新阶段。 进入新时代,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的“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6],赋予了高等教育新的战略定位和历史使命,强调以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更好地支撑与引领科技创新,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 以上这些政策目标与导向都揭示出不同时期我国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间的密切关系,而要在新时代促进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走向更好结合,就必须准确把握当下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关系的时代意蕴。
二、从结合到更好结合: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关系的时代意蕴
迈入新时代,我国高等教育内外部条件都发生巨大变化,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间的关系进入新阶段,高等教育对于科技创新的适应与引领作用也呈现出新样态,需要在充分把握二者关系时代意蕴的基础上,促进二者从结合走向更好结合。 下面从知识生产模式转型的内在要求、我国科技与高等教育发展的内外部环境入手,对促进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更好结合的时代内涵与要求做系统阐释。
(一)知识生产模式转型背景下高等教育角色定位的新要求
科技创新的实现是知识、科学与技术三者的统一,它强调科学知识的积累、科学研究的发现以及科技成果的转化,其中知识是根基,科技创新以知识创新作为基础[7],而知识生产模式的转型必然会带来科技创新模式的变革。 与此同时,高等教育以知识作为“工作的基本材料”,伯顿·克拉克指出,高等教育的目的即在于知识的发现、保存、提炼、传授和应用[8],知识生产模式的转型也将在根本上影响高等教育的知识生产、传播与应用的活动,并重新塑造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之间的关系。 因此,新时代知识本身的生产与发展的特点就构成了促进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更好结合的内在规律与基本遵循。
随着社会的发展与知识、技术的不断进步,特别是进入20 世纪中叶,一个更加复杂而综合的社会图景逐渐在人类面前展开,过度专业化、单一化的知识体系愈加难以满足高度复杂的社会生产需要与社会问题的解决,学科知识的跨界交叉、渗透整合成为必然趋势。 在这一趋势下,吉本斯等人敏锐地指出,知识生产模式及其配套的社会建制已经发生重大变革,一种新的知识生产模式2 正在逐步取代组织化的知识生产模式1。 这种新的知识生产模式需要众多知识生产者围绕同一个复杂问题共同开展工作,知识生产愈加呈现出社会弥散性的特征,这也意味着以学科为基础的知识生产模式向应用问题模式扩散,知识更多地在一个更为广阔的社会空间被更多元的知识生产者共同创造出来。[9]传统上高等教育通过开展科学研究、知识创造为科技创新提供必需的知识基础,然而伴随着知识生产模式的转型,政府、企业、研究机构等多元主体也开始承担起科学研究的任务,大学的知识垄断地位被逐步消解,转而成为知识生产复合体中的一环。 而这种知识生产模式的转型必将对大学地位产生严重的冲击与挑战,对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间的关系进行重塑。
对大学而言,其赖以生存的知识边界已经变得模糊,面对这种知识生产模式的转型以及随之而来的知识爆炸、知识经济的到来、知识社会的出现,雷丁斯曾失望地指出“大学现已是一个衰败的机构,它不可避免地卷入到消费主义的大潮之中,被迫成为该王国的一个属官”[10]。 德兰迪却认为,大学不一定成为雷丁斯所说的“废墟”,而更可能“成为一个充满冲突的场所,知识模式的重组意味着大学的革新而不是终结”[11]。 但无论是雷丁斯还是德兰迪,他们都看到了身处于急速变化着的知识社会中大学的未来栖身之所,即成为一个更加开放的场所,否则将难逃被其他机构所超越甚至是取代的命运。 一个更加“开放的场所”强调的正是将大学重塑为一个能够增进不同学科间新的联系、大学与国家和社会间新的联系的交往场所,完成大学“尚未尝试过的任务——成为目前已有的、正在生产的各类知识互相交流的一个场所”[12]。 因此,在知识生产模式转型的时代背景下,科技创新的场所、主体已从大学场域中溢出,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从结合走向更好结合首先需要重新思考高等教育这一社会机构的功能与价值,重新审视与定位自身在科技创新中的角色与作用。
(二)科技封锁背景下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新要求
新时代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的更好结合要建立在充分把握外部国际环境的基础上。 科技创新已经成为当今国际战略竞争的核心领域,各主要大国在科技创新方面的竞争愈发白热化。 历次科技革命的历史经验也表明,谁能够引领科技革命的浪潮,谁就能够在国际舞台上占据有利地位。 然而,在当前复杂多变的国际环境中,地缘政治对国家间的科技合作与竞争的影响作用愈加显著,技术封锁、出口管制以及知识产权争端等问题频频发生,极大限制了知识和技术的流动,减缓了创新的速度。 特别是在中美关系嬗变的背景下,中美之间的科技竞争日益激烈,美国新单边主义者鼓吹科技脱钩、企图遏制和封锁我国科技线的单边主义行动使科技创新与地缘政治的相互影响越来越大。 而要应对恶劣的外部国际环境和严峻挑战,关键在于提升自身的科技创新能力。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当今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国际环境错综复杂,全球产业链供应链面临重塑,不稳定性、不确定性明显增加,科技创新成为国际战略博弈的主战场。[13]为此,我们必须做好充分准备,努力提升我国科技创新能力,而高等教育在其中应当更有作为,主动担负起推进国家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历史使命。
党的二十大对加快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做出部署,要求加快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 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的更好结合要在根本上为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实现提供支撑。 一方面,更好结合要求高等教育能从源头和根本上解决重大关键技术问题。 科技自立自强要求科技创新是在更高层次上的、面向国家发展重大领域的、面向原始创新的;相应地,高校科研活动的开展需要更加聚焦国家战略需要、瞄准关键核心技术攻关、突破“卡脖子”难题,特别是注重发挥高校在基础研究中的独特优势,促进原始创新,把握世界科技竞争的制高点。 另一方面,更好结合要求高等教育能培养出一流的科技领军人才和可堪大用的青年科技人才后备军。 科技自立自强离不开科技人才支撑;相应地,高校人才培养活动的开展需要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养能力,着力造就高素质拔尖创新人才。 高等教育的高质量发展、科研与育人功能的有效发挥,是国家科技自立自强的基础,走好科技创新这步先手棋,引领第四次科技革命浪潮,我国就能够在未来激烈的国际竞争中把握主动权。[14]因此,在新时代错综复杂、科技封锁的外部国际环境下,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从结合走向更好结合必须以提高我国科技创新能力、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为旨归,充分发挥高水平科学研究与人才培养优势为科技创新提供坚实支撑与强大助力。
(三)迈入普及化背景下构建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的新要求
我国高等教育已正式进入普及化新阶段,普及化阶段的到来意味着高等教育发展与改革的不确定性风险和未知挑战随之而来。 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更好结合,构建起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同样是普及化阶段高等教育发展的内在要求。 在普及化新阶段,我国高等教育发展速度迅猛、规模宏大,然而普及化的意义并非只是规模上更大,更意味着结构体系更加完善、对国家发展的影响力和贡献力更强、与经济社会之间的关系更加协同。 但目前我国高等教育体系的构建仍主要沿袭了精英化阶段的“金字塔”结构,并在大众化阶段实现层类多元的发展,还尚未形成适合普及化阶段的高等教育体系,存在分类发展不充分、区域发展不均衡、多元主体参与共同治理机制不完善以及信息技术的冲击等问题。[15]因此,普及化阶段我国高等教育发展亟须从追求人才数量的增长、规模的扩张转变为追求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构建起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
普及化阶段我国高等教育发展要走内涵式发展之路,对于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更好结合提出了新要求、带来了新挑战。 一是普及化阶段的高等教育结构要更加合理,意味着高等教育人才培养的层次、科类结构与产业结构的匹配性要进一步增强,要适应新一轮科技革命与产业革命需要,培养出助推产业转型升级的高层次创新人才,为科技创新提供强有力的人才支撑;二是普及化阶段的高等教育服务国家重大战略的能力要进一步增强,意味着高等教育要勇于承担起解决“卡脖子”技术难题的重任[16],加强基础研究、加快原始创新,产出高水平科技创新成果支撑国家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三是普及化阶段的高等教育与其他社会机构的联结更加紧密,意味着面对政府、产业以及其他社会机构等愈加多元的科技创新参与主体,利益相关者与利益诉求持续增多,高等教育需要完善多元参与的治理体制机制,促进科技创新主体间的合作更加紧密、关系更加协同。 因此,促进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从结合走向更好结合还需要充分把握普及化新阶段高等教育发展所面临的新问题与新挑战,立足高等教育发展规律走内涵式发展之路,构建起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实现高等教育发展与科技创新间的良性互动。
总之,新时代赋予了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二者之间关系以新内涵,从“结合”走向“更好结合”需要牢牢把握时代要求,重新思考高等教育的价值与功能,定位高等教育在科技创新中的角色与作用,以提升国家科技创新能力、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为旨归,立足普及化新阶段高等教育发展特点与要求,以构建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为根本路径,在充分遵循当下科技创新内在规律、科技创新外部要求以及高等教育发展特点的基础上实现新时代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的更好结合。
三、从融合到融汇: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更好结合的再阐释
新时代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的更好结合被赋予了丰富的时代意蕴,而“科教融汇”理念的提出为二者更好结合提供了方向指引与具体的路径遵循。 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提出,“统筹职业教育、高等教育、继续教育协同创新,推进职普融通、产教融合、科教融汇,优化职业教育类型定位”[17],“三融”首次在政策文件中被同时提出,其中原本“科教融合”的表述更改为“科教融汇”。 从“融合”到“融汇”的更新正指明了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更好结合的方向路径。 “融合”一词重在强调主体间交互的深度,即狭义层面上的教学与科研二者之间以及广义层面上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二者之间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深度;相较而言,“融汇”一词更有“汇聚”的意涵,更加强调了交互的广度,即深度融合的实现要通过广泛汇聚相关事物,集聚起来而后强化与深化内在关系、融为一体[18]。 新时代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从“结合”走向“更好结合”,需要从“融合”走向更广阔意义上的“融汇”,即进一步拓展对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二者关系范畴的认识,在多维、立体、交叉、动态的关系样态中厘清参与主体、要素的特点,相互关系与地位,把握高等教育在其中的角色与功能定位,构建起良性互动机制。
(一)科技创新活动中参与主体范畴的再认识
在科教融汇视域下,科技创新活动的参与主体更加丰富多元,高等教育不再占据知识生产的垄断地位,需要重新认识不同参与主体的角色及其相互关系,这是知识生产模式转型背景下把握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关系的应然要求。 模式2 下知识生产的应用情境性、跨学科性、人员的异质性与组织多样性、社会问责性等特点,使得知识创新活动无法再局限于单一主体内部,高等学校的单一力量也不能满足社会资源有效整合及创新能力高效提升的要求,多主体间协同创新的倾向愈加明显。 与此同时,伴随着大科学时代的到来,大科学项目的开展、大科学工程的实施等影响人类进程的知识生产工程都迫切呼唤着高校、企业、政府、社会的协同参与,而这些项目与工程的开展也进一步推动了科技创新活动的多元化,跨学科、跨主体乃至跨越国界的常态化。
“三螺旋”(triple helix)理论为认识科技创新活动中的参与主体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指导,该理论认为在科技创新过程中大学、产业、政府三方相互作用、密切合作,同时每一方都保持自己的独特身份。 产业是生产的场所,提供市场需求和实际应用;政府是契约关系的来源,主要提供政策支持和资金,保障产业与大学之间稳定的相互作用;大学则是知识经济的生产力要素,是新知识和新技术的主要来源。 此外,大学、产业与政府之间并非简单的两两互动,还存在着三方交叠(Overlap)的核心单元,孕育出创新系统的三边网络与混成组织,如技术转移办公室、大学科技园、孵化器等,这种“交叠”构成了创新系统的核心,也是推动科技创新的关键(图1)。[19]
图1 三螺旋相互作用的创新模式和混成组织
而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社会分工的进一步细化,传统三螺旋模型已无法完整呈现出互动主体间的关系样貌,学者们进一步发展出了其修正模型,提出了四螺旋、五螺旋,乃至多螺旋等多种协同创新范式[20-21],关注到了在大学、产业、政府三大主体以外科研机构、中介机构、金融机构、风投机构及社会公众等更多主体的作用,他们共同形构了协同创新模型[22]。 其中科研机构能够补充大学知识和技术生产的功能,更灵活地为产业提供知识服务;中介机构如各种类型的孵化器、创新中心等促进和协调不同利益相关者间的合作关系;金融机构、风险投资机构提供灵活的资金支持,降低创新风险;而社会公众从投资、消费、政策影响等多角度参与到科技创新活动中。 因此,以科教融汇理念为指引,新时代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更好结合首先需要对科技创新活动中参与主体的范畴进行再认识。 高校应意识到科技创新活动早已溢出大学组织的围墙,参与主体愈加多元、创新系统愈加复杂,更好结合的实现需要建立在充分汇聚多元主体的基础上,进而厘清参与主体的范畴、在科技创新活动中的角色与作用,明确高等教育在其中的独特价值与地位,并致力于打破不同主体间原有的组织边界,汇聚与凝结多方力量,构建起协同合作的新型组织关系。
(二)高等教育在科技创新活动中角色的再定位
科技创新活动中参与主体愈加多元,不同的创新主体有着各自的优势和创新潜力。 在科教融汇理念下,高等教育亟须明确在科技创新中的角色定位、发展方向,突出自身特点与优势,更好地适应与引领科技创新发展,在科技封锁背景下为加快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做出更大贡献。 传统上,高等学校就是控制高深知识和方法的社会机构,高深知识的属性使其区别于其他社会机构。 虽然当前知识生产越来越呈现出社会弥散性,但高等学校在高深知识生产特别是基础研究方面仍保持领军地位,是基础研究的主力军也是重大科技突破的策源地。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强调的:“重大原始创新成果往往萌发于深厚的基础研究,产生于学科交叉领域,大学在这两方面具有天然优势。”[23]据统计,自然科学领域诺贝尔奖获得者有70%以上来自大学(图2);在我国,高校作为第一完成单位获国家科学技术奖的占比也连年保持高比例(图3),大量具有标志性意义的重大科技成果均来自高校。 这些成绩充分彰显出高校在科技创新体系中的重要引领性地位,特别是在基础研究和重大原始创新中的独特优势与作用。 因此,新时代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更好结合必须进一步明确并夯实高校在基础研究上的根基性地位。 高校应结合自身学科优势主动布局谋划,使基础研究重点与国家重大科技战略目标保持一致;坚持交叉融合、协同攻关,汇聚多学科资源有组织开展前沿性基础研究,为基础研究重大突破提供持续动能;政府也应持之以恒加大对基础研究的投入力度,支持高校基础研究平台及团队建设。
图2 2013—2023 年间三大自然科学领域诺贝尔奖获得者所属单位为大学的比例
图3 2013—2020 年高校作为第一完成单位获国家科学技术奖项目数占授奖总数比例
此外,人才培养是高等教育的根本任务,高等学校在为科技创新提供人才队伍支撑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科技封锁背景下,高校更应提升科技创新人才自主培养能力,将高等教育人才培养体系与科技创新体系更好结合,为科技产业转型发展提供需要的人力资源,同时以高素质科技人才培养引领科技创新的持续涌现。 然而,我国高校创新人才培养与科技产业之间还存在不匹配、不协调的问题。 笔者团队在对广东省集成电路学科专业集群与产业集群协同创新能力进行评价时就发现,虽然在2018—2021年间产业和学科综合评价指数总体呈上升趋势,但存在着学科集群发展综合评价滞后于产业集群发展的问题(表1),协同度仍然不足。 因此,新时代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更好结合必须进一步明确高校在高素质科技创新人才培养上的使命担当。 高校应以科技创新能力培养为目标,加紧变革传统教育教学方式、组织模式,探索科技创新人才培养体制机制,提升科技创新人才自主培养能力;同时主动与产业发展相协同,瞄准世界科技和产业发展前沿,持续缩小高校所育人才与产业所需人才在类型、层次、质量上的差距,真正培养出能够对接产业需求、适应并引领科技前沿的高素质科技创新人才。
表1 产业发展与学科发展综合评价指数对比
(三)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协同机制的再构建
在科教融汇理念指导下,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的更好结合遵循着在广泛“汇聚”的基础上走向深度“融合”的道路,因而在充分把握科技创新活动中参与主体的范畴、明晰高等教育在科技创新活动中的角色定位后,深度融合的实现就需要建构起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协同互动的有效机制,真正改变高等教育与科技互不相关、各自运行的割据状态,实现教育链、人才链、创新链与产业链的有效衔接。
1.凝聚共同利益与价值,推进理念与目标协同
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协同机制的构建首先需要凝聚多元创新主体间的利益与价值,在共同理念与目标指引下促进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的更好结合。 在科技创新活动中,各创新主体在功能地位、发展目标和利益诉求上存在一定差异,高校以科学研究为导向更多追求公共利益,而企业和产业则追求经济收益的最大化,必然会带来创新过程中的风险分担和利益分享等问题。 因此,首先应当凝聚推动科技创新服务国家战略和经济社会发展的共识,以此为基础建立合作框架,明晰各方责任与义务,并构建与完善风险管理和利益共享机制,形成稳定的战略伙伴关系。 高校作为重要创新主体,应当主动寻求与其他创新主体之间的共同利益,着眼于长远发展,扮演好多元主体间“协调器”的角色,激发与带动其他主体共同投入到科技创新活动之中,推动多方协同合作,借助多元创新主体的力量共同为科技创新提供持续有力支撑,从零和博弈走向多赢共生。
2.加快实施高水平科研合作,推进知识技术创新协同
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协同机制的构建应充分把握高等教育在科技创新中的特点与优势。 高校作为基础研究的主力军,在知识创新中扮演引领角色,而目前我国面临的许多“卡脖子”技术难题的根源在于基础理论研究的滞后。 因此高校更应立足知识创新的前沿阵地,面向生产中的尖端问题,努力实现重大科学发现和基础理论问题的新突破。 同时,这些重大科学与技术问题的突破也越来越依赖高校与外部创新主体间的高水平科研合作,特别是以有组织的方式开展知识与技术的协同创新。 高校可以通过把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作为科研的主攻方向,围绕战略需求和行业企业转型发展需要设立重点合作项目,建立重大任务组织机制。 通过搭建实验室和科研平台,推进重大创新基地实体化建设等,为各类创新主体开展高水平科研合作提供平台空间,实现知识、人才与资源的流动与共享,激发创新潜力与创新效能。[24]此外,高校还应进一步提升高水平科研成果的转化,建立专门的科技转移机构,大力推进以技术需求为导向的成果转化,将知识产出与科技成果商业化更好衔接起来,源源不断地为市场提供高质量科技供给。
3.深化人才培养供给侧与产业需求侧耦合,推进育人协同
高校是人才培养主阵地,高校通过培养具有创新能力和科技创新意识的高素质人才,为科技创新提供坚实的人才基础。 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的更好结合需要构建起协同育人机制,促进人才培养供给侧与产业需求侧深度耦合。 高等教育需要进一步以产业发展为导向,构建学科专业育人新结构。 一方面,深化学科专业供给侧改革,加大战略性新兴产业、区域支柱产业等相关学科专业建设力度。 高校学科专业调整需牢牢把握国家发展、区域发展和产业发展需求,注重前瞻性,坚持服务与支撑产业技术转型与创新发展。 可以通过进一步扩大高校学科与专业设置自主权,鼓励高校有计划地自主设置具有特色的学科专业,逐步形成具有国际影响力、竞争力的产教深度融合的一流学科群,例如重点支持人工智能、新能源、物联网等领域人才培养。 另一方面,持续深化教育教学改革,通过开展拔尖创新人才培养、跨学科跨学院大类招生培养、本硕博贯通培养等,提升适应未来技术变革和产业发展的高素质创新型人才培养能力。 同时,在高校教学中积极变革教育理念和培养方式,促进教学与科研相互结合、相互促进,吸引学生不断投身基础研究领域,培养科学精神和创新意识,探索我国创新人才自主培养之路。
4.优化高等教育结构体系,推进全方位多层次协同
科教融汇视域下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的协同是一项复杂的系统性工程,高等教育系统与科技创新系统有着各自特点与运行规律,又深度交织融合在一起。 新时代我国高等教育迈入普及化初级阶段,这一发展阶段的系统性特征与发展方向深刻影响着二者关系,高等教育结构体系的整体优化能够全方位、多层次地为科教创新提供更好支撑。 普及化阶段要求高等教育结构更加多元、分层分类发展,满足不同学习者的发展需求,同时满足经济社会发展对各级各类人才的需求。[25]对于产业发展来说,科技产业链对于高素质人才的需求同样是分层分类的,既需要头部研究型大学培养的拔尖创新型人才,也需要高素质的应用型人才和技术型人才。[26]普及化阶段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的更好结合需要厘清不同层次与类型高等教育的功能与定位,既注重研究型大学高层次科技创新人才培养能力的提升,也注重培养高素质应用型创新人才的应用型高校和培养高素质技术技能创新人才的职业高等院校人才培养质量的升级,从而在科技创新的各个阶段、不同环节全面提升高等教育的支撑能力。
总之,在新时代促进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更好结合需牢牢把握其时代意蕴,认识到知识生产模式转型、科技封锁的国际环境以及我国高等教育迈入普及化新阶段等内外部条件的变化对二者互动关系、参与主体、角色定位以及协同机制的影响与要求。 科教融汇理念为把握这一问题提供了方向指引与路径遵循。 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从结合走向更好结合应在广泛“汇聚”的基础上走向更深层次的“融合”,即充分认识与凝聚科技创新活动中的多元参与主体、厘清高等教育角色定位,并进一步构建高等教育与科技创新协同机制,从目标协同、知识技术创新协同、科技创新人才培养协同到结构体系的全方位、多层次协同,推动高等教育更好地服务与引领科技创新,落实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支撑中华民族复兴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