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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全球绿色治理:一个整合性分析框架

2023-12-26汪万发

亚太经济 2023年6期
关键词:绿色

汪万发

一、引言

全球绿色治理(global green governance)指超国家行为体、国家行为体、次国家行为体等共同围绕气候变化、环境污染、生物多样性丧失、经济社会不可持续性等绿色议题进行全球性治理的规范、关系、目标等基本要素的总和(Commission on Global Governance,1995;周亚敏,2019;汪万发和许勤华,2022)。随着全球绿色治理实践的不断发展,全球绿色治理的内涵与外延也在不断变化中。全球绿色治理既具有全球治理的一般属性,例如全球性、公共性和复杂性等,也具有更强的外部性、更强的自然系统-社会系统复合性等属性。面对地球生态危机、新一轮绿色产业革命深入发展、大国绿色领导力竞争白热化、全球碳中和目标的广泛共识等诸多新形势,全球绿色治理正在迎来新的变革,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广度、深度。然而,既有理论研究难以充分解释全球绿色治理的复杂性、难以匹配不断变化的全球绿色治理实践。本文从现有理论研究缺口和新近全球绿色治理事实入手,在现有研究基础上提出一个全球绿色治理的新分析框架。本文从四个方面进行分析:第一部分为全球绿色治理新近发展的复杂形势及文献述评;第二部分为全球绿色治理的整合性分析框架的建构;第三部分为案例分析;第四部分为结论与启示。

二、全球绿色治理新变化与研究评述

联合国的《2030 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巴黎协定》通过并进入执行阶段以来,特别是新冠疫情发生以后,全球绿色复苏进程加速和碳中和愿景广泛达成,全球绿色治理实践正在发生重大变化。

(一)全球绿色治理的新变化

第一,在全球绿色治理主体方面:国际力量对比加速变化,大国绿色领导力竞争白热化。大国是当代国际体系中的主要力量和全球绿色治理的主导力量,在全球绿色治理进程中具有领导、传导和示范作用。大国是全球绿色治理多层次、多元化主体的核心部分,对全球绿色治理具有重大影响。随着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的崛起,国际力量对比发生了深刻变化。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背景下,大国绿色领导力竞争呈现白热化态势。拜登政府正在重塑美国绿色领导力,力图成为应对气候变化危机的全球领导者和清洁能源的超级大国。欧盟正在加速落实《欧洲绿色协议》(European Green Deal),努力建成一个繁荣、现代、有竞争力和气候中性的经济体。中国正全面推进生态文明建设、推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中国式现代化进程。各大国还提出一系列全球绿色治理方案,力图获得全球绿色议题的话语权、塑造绿色发展的核心竞争力。

第二,在全球绿色治理议题方面:全球绿色治理议题的内涵外延不断创新,绿色治理在全球议程和国家政策中的地位不断上升。以气候变暖、环境污染和生物多样性丧失等为代表的绿色挑战构成了全球绿色治理的传统议题,随着国际社会对全球绿色治理的认知和实践的不断深化,全球绿色治理议题内涵外延不断创新,特别是清洁能源、碳中和、绿色复苏等构成了当前全球绿色治理的热点议题。新冠疫情发生后,主要国家纷纷提出以绿色复苏计划作为刺激经济社会复苏的重要手段,以更加明确的政策导向指引国家绿色治理进程。随着新一轮绿色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历史性机遇的加速到来,以绿色发展为中心的全球绿色治理竞赛全面启动,也让全球绿色治理议题具有更深刻的内涵与更广阔的前景。

第三,在全球绿色治理动能方面:新生动能正在发挥更大的影响,牵动全球绿色治理转型。新生动能大小、方向将牵动全球绿色治理转型至不同的发展方位,呈现不同的发展特征。一是以碳中和、清洁能源和绿色复苏为代表的新兴绿色议题,推动全球绿色治理不断拓展新内容、新课题。二是以战略性绿色产业为代表的绿色发展竞争的政治化、安全化。特别是在全球绿色转型背景下,一国清洁能源产业的发展水平将影响该国的全球地位,也导致了清洁能源国际合作的地缘竞争化倾向(Bordoff和O’sullivan,2022)。随着全球绿色治理对国际经济、政治影响效应的不断加大,其安全化色彩不断凸显。三是以低碳、绿色为代表的全球绿色治理国际发展范式的转型正在塑造全球绿色治理的经济社会基础,进一步推动了全球绿色治理的系统性升级。

第四,在全球绿色治理面临的挑战方面:新旧挑战叠加影响,全球绿色治理问题依然非常突出,甚至不断恶化。地球已受到极其严重的破坏,如果不采取紧急且更大力度的行动来保护环境,地球生态系统和人类可持续发展事业将日益受到更严重的威胁①。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在2023 年发布了《第六次评估报告综合报告:气候变化2023》,以科学、翔实的数据证明了全球气候危机的严峻性②。新旧挑战具体体现在:一是全球绿色治理根植于国际无政府,决定了集体行动困境的存在;二是全球绿色治理需要技术、资金、人才等治理资源的投入,广大发展中国家往往缺乏这些治理资源而发达国家不会轻易给予帮助;三是全球绿色治理的大国竞争日益白热化,导致全球绿色治理让位于大国权力政治;四是类似于新冠疫情等外部(突发)事件的全球冲击,对人类可持续发展进程造成较大损害。

(二)全球绿色治理的研究评述

全球绿色治理的复杂现象和现实问题开始引起学术界和政策界的广泛关注。围绕全球绿色治理的新近变化及全球绿色治理的本质属性、实践演进,学界已经展开了较为系统的分析。Lönngren 和Van Poeck(2021)认为全球绿色治理是一个典型的棘手问题,难以通过单一部门、单一主体或单一学科来解决。全球绿色治理研究长期在一个多学科的交叉下进行,涉及政治、经济和环境学等各方面的学科知识。

1.在全球绿色治理的认知维度方面。人与自然的冲突关系集中产生于工业革命以来的环境污染、资源枯竭、生态破坏。以环境科学家、学者型官员等具有共同信念的专家所形成的认知共同体,通过提供具有权威性的知识,推动了各国在环境治理上的政策转变。2015年,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变革我们的世界——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文件,标志着国际社会对可持续发展理念达成了普遍性、一般性的共识,开启了全球可持续发展事业的新纪元③。联合国的《2030 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建立了一个规范性框架,将发展定义为对包容性和可持续性的普遍渴望(杨先明和邵素军,2022)。绿色低碳理念日益深入人心,绿色治理与经济、安全等问题相融合,加强协同治理日益成为绿色治理的主流化选项。各方认为只有加强各方的政策沟通和对话交流,把握绿色治理与社会、经济、政治及思想等方面深度融合的现实,才能推动全球绿色治理国际共识的形成。

2.在全球绿色治理的手段维度方面。环境库兹涅茨曲线(EKC)假说基本上解释了环境与发展的一般性关系(Stern,1998)。经济发展可以通过技术进步减少污染排放、改善环境质量。碳排放在短期将导致就业人数下降等问题,但在长期碳治理方面有利于生成绿色就业岗位,带动劳动力市场的整体优化(吴施美等,2022)。绿色发展是一种低碳的发展模式,倡导环境与经济可持续、协调性发展的关键在于绿色发展能力。发展中国家不仅在可持续发展、环境保护的国际谈判中缺乏强有力地表明自己立场的能力,同时也缺乏推进可持续发展的能力(Hass,2016)。坚持走绿色发展道路、提升全球绿色治理能力,是解决全球绿色挑战的长久之计。

3.在全球绿色治理的关系维度方面。国际环境政治的根本逻辑是集体行动问题,全球绿色治理也长期受制于国家间的集体行动困境(董亮,2016)。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中,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环境不平等问题凸显,特别体现在两者在全球价值链的地位、制度收益、发展能力等方面(周亚敏,2019)。由于全球气候、环境问题与国家利益、大国竞争有着越来越深刻的联系,全球气候、环境问题则已经从较为边缘化的“低级政治”向“高级政治”演进,迈向碳中和的全球经济将最终产生赢家和输家,引发绿色转型冲突(Vakulchuk等,2020)。绿色议题既成为大国竞争的战略议题,也因其是各方的最大利益契合点和合作的最佳切入点之一而成为引领大国合作的前沿和纽带议题(彼得·沃克,2021)。人类先前所建立的用于管理国家间、人类与地球生态关系的机构、机制,都难以匹配快速变化的复合系统,只有针对该复合系统的全球治理方案,才能确保所有的自然界系统和人类社会系统都能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Young,2021)。

基于上述的已有研究,可以演绎得出全球绿色治理的基本共识:随着全球气候、环境灾难的日益显现,全球环境保护的意识也日益提升;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日益提高,全球绿色治理的社会基础、经济条件也日益夯实;基于更为公平合理的国家间环境关系,全球绿色治理呈现良好的发展态势。回顾学者们对全球绿色治理的研究成果,可以发现全球绿色治理具有显著的学科交叉性,即以生态环境学、经济学、政治学为主的三大学科的交叉。人与自然、环境与发展、环境与政治是共生共存、相辅相成的,并且呈现出良性互动的复合型发展态势,这些共同构成了全球绿色治理不断发展的丰富内涵及外延。全球绿色治理的理论研究要求不同学科之间开展密切对话,并基于主要学科的共同努力来理解、分析全球绿色治理,进而为理解复杂的全球绿色治理提供知识边际贡献。

尽管学界已从全球绿色治理的认知、手段和关系三方面的维度来研究,但是大多的研究成果只专注于探讨单一方面的,聚焦认知、手段、关系的互动或协同的研究相对欠缺,同时,现有的研究也不具备整合性思维。作为一门对新兴的交叉学科的研究,既需要加强专门化构建,也需要加强综合性思考,以突破单一学科或研究视角的认知。总之,全球绿色治理研究理论的不足及实践的挑战,需要一种以系统性逻辑为底色的整合性思维,在充分正视全球绿色治理的理论及实践复合的演化困境的基础上,吸纳被分割的全球绿色治理的关键要素,以提升全球绿色治理的理论创新及实践创造。

三、全球绿色治理的整合性分析框架

本文尝试将认知、手段和关系这三个方面加以统合,构建一个全球绿色治理的整合性分析框架,从而进一步丰富对全球绿色治理的认知。

(一)全球绿色治理的复杂系统性

建构一个整合性分析框架的根本前提在于全球绿色治理是一个由一系列与治理有关的要素组成的有机整体,涉及认知、规范、发展、政治等诸多因素。威廉·诺德豪斯在《绿色经济学》中围绕全球绿色挑战,从科学、观念、制度、技术等视角开展跨学科的交叉分析,这给本文分析框架的建构提供了启发(威廉·诺德豪斯,2022)。全球绿色治理的复杂系统性来源于全球绿色治理的现实变化。首先,地球已经成为一个由人类主导的、日益复杂的系统,人类世(anthropocene)的到来增加了社会生态系统的复杂性,需要用耦合系统和社会规则结合的方式来探索新的全球治理(奥兰·扬,2019)。其次,全球绿色问题的解决不再关注孤立的问题,而是重新组织人类与自然系统的整体关系(Pattberg和Widerberg,2015)。再次,复合系统中的政策难题常常缺乏明确的解决方案,实施后果也往往存在高度的不确定性(Peters,2017)。

全球绿色治理的复杂系统性集中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理解全球绿色治理至少需要从地球生态、国际经济社会发展、全球绿色政治及治理等层次考察;第二,把握全球绿色治理既需要分析主观维度的因素——例如政治意愿,又要分析客观维度上的因素——例如治理能力;第三,全球绿色治理不仅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多重叠加挑战,同时面临一系列机遇,这不断加强了全球绿色治理主体间错综复杂的竞合性关系。此外,全球绿色治理进程还受到各种不确定性、突发性的外部事件的影响等。全球绿色治理本质上是一套由主体与利益、价值与规范、政策和制度等要素共同构成的复杂性治理系统。只有从系统性、整合性分析视角出发并加强认知、手段、关系等变量的系统整合,才能全面、深入地理解全球绿色治理的理论与实践。

(二)全球绿色治理认知、手段、关系的界定及取值

在全球绿色治理这个复杂系统中,以人与自然为内核的认知维度、环境与发展为内核的手段维度、绿色与政治为内核的关系维度既相互区别又相互联动,共同构成了全球绿色治理的丰富内涵及关键维度。

第一,全球绿色治理的认知是指各主体在应对全球气候挑战面前形成的意愿和理念,是全球绿色治理的基础。国际社会关于人类与自然的规律性认识在不断提升,地球生态系统和人类社会系统不断深度融合、高度关联且相互影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反思环境与发展的关系、追求人与自然共生的价值。绿色发展成为当代人类社会发展的共同愿景。本文将全球绿色治理认知简化为全球绿色治理支持意愿、反对意愿两种类型。

第二,全球绿色治理的手段是指推动全球气候治理、环境保护、可持续发展等的绿色能力和资源,是全球绿色治理的关键要素。例如,一个国家具备强大的绿色治理能力,意味着它不仅可以应对国内环境问题,实现可持续发展,而且可以推动、引导全球绿色治理进程,有助于为全球绿色治理提供更好的条件。本文将全球绿色治理手段简化为全球绿色治理强能力和弱能力两种类型。

第三,全球绿色治理的关系是指应对气候危机、环境污染、生物多样性的丧失、人类不可持续性的发展方式等全球绿色挑战中的主体间利益、行为规范、治理目标等属性,是全球绿色治理的核心要素。利益冲突、规范差异或目标分歧往往都使全球绿色治理走向停滞、斗争或呈现赤字,特别是竞争性的大国绿色关系会恶化全球绿色治理的政治生态。本文将全球绿色治理关系简化为全球绿色治理的合作性主导、竞争性主导两种类型。从现实上看,尽管关于全球绿色治理的竞争与合作关系往往是共存的,甚至是一个复杂的竞合关系,但是在不同阶段、在不同议题上呈现出合作性占主导或竞争性占主导的状态。

(三)整合性分析框架:理论假设与理论机制

本文通过提出一个整合性分析框架,从认知、手段和关系这三大核心变量及其操作化出发,生成了一个理解全球绿色治理的整合性分析视角。在全球绿色治理的认知上,人与自然关系的认知总体向好,加强全球绿色治理的意愿已经占据了主导地位,已经成为一个稳定且不断加强的共同体状态(汪万发等,2021)。在全球绿色治理的手段上,全球绿色治理能力存在强弱之分。在全球绿色治理的关系上,存在竞争性、合作性的区别。全球绿色治理取决于绿色认知导向、绿色治理能力和绿色关系的三者合力。通过全球绿色治理的整合性分析框架,可以理解全球绿色治理进程、预测全球绿色治理的走向(图1)。在国际社会对全球绿色治理支持性意愿占主流的背景下,当全球绿色治理能力强且全球绿色治理关系是合作性质时,将推动全球绿色治理的进程;当全球绿色治理能力弱或全球绿色治理关系是竞争性质时,将导致全球绿色治理停滞或赤字。

图1 全球绿色治理的整合性分析框架

在复杂的全球绿色治理过程中,存在一个以大国为主的政治领导的理论机制。第一,政治领导是全球绿色治理根本性的引领力量,是整合认知、手段和关系三大实质性要素的渠道。政治领导在国际政治中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如果领导国不领导,其他国家不追随,则导致迷失方向等问题(阎学通,2020)。大国为主的政治领导是全球绿色治理的根本性的引领力量。大国之间的政治互动及合作是促成国际绿色治理谈判、执行的关键保障。中国、美国和欧盟等主要经济体在全球绿色治理的认知、手段和关系方面发挥着不同作用,进而影响全球绿色治理进程。第二,大国在绿色认知、手段、关系的交互作用将塑造全球绿色治理的复杂进程。随着以环境问题为代表的全球性安全、发展问题的挑战加剧,权力与责任的关系被聚焦,全球主要大国间达成的共识和行动影响巨大(布鲁斯・琼斯等,2009)。作为主要行为体的各个大国正在基于各自的绿色认知、手段、关系推进绿色治理进程,共同塑造了全球绿色治理的复杂性。

四、案例分析

以下本文选择全球绿色治理领域的一个正面典型案例、一个负面典型案例来检验所提出的整合性分析框架的理论有效性。

案例一:中国的新时代全球生态文明建设

党的十八大以来,全球生态文明建设取得了一系列重大进展。随着中国力量和国际影响的上升、中国榜样和领导力的持续拓展,中国的以生态文明建设统筹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路径受到更大的关注,这为广大发展中国家提供了新的借鉴与参考。近年来,中国日益步入全球气候、环境和绿色治理的舞台中央,成为全球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参与者、贡献者、引领者。

首先,中国的新时代全球生态文明建设体现在以生态文明建设为内核的绿色“一带一路”建设中。“一带一路”建设已成为当今世界规模最大的国际合作平台。中国与广大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启动“一带一路”绿色发展国际联盟,发布生态环保大数据服务平台,帮助发展中国家提高环境治理水平。中国将全球生态文明建设融入绿色“一带一路”建设的各方面和全过程,将生态文明建设的技术、发展手段推广至“一带一路”国家,提高了沿线国家的绿色治理能力,实现了经济发展和绿色治理的协同。在绿色“一带一路”建设中,中国与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形成了共商共建共享的绿色合作关系。“一带一路”绿色发展合作已成为全球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试验场。面对全球绿色治理困境,中国提出绿色“一带一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全球发展倡议等,为广大发展中国家实现现代化提供了全新选择。

其次,中国的新时代全球生态文明建设体现在中国与世界各国、各区域的共谋全球生态文明的进程中,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实践是中国与非洲共建生态文明。党的十八大以来,中非绿色合作日益成为新时代中非命运共同体的重要抓手之一。2016年,中国和51个非洲国家及非盟委员会发表了《中非合作论坛约翰内斯堡峰会成果落实协调人会议联合声明》,提出要加强生态文明合作④。中国在2021 年发布的《新时代的中非合作》白皮书中提出,要不断拓展包括深化生态保护和应对气候变化合作在内的新时代中非各领域合作⑤。2021 年发布的《中非合作2035年愿景》确定了未来十五年中非合作的总体框架,描绘了2035年中非各领域的合作前景,在绿色合作领域提出了“共同打造绿色发展新模式,实现中非生态共建”⑥。新时代中国彰显负责任大国形象,大力开展对外绿色国际合作,推动了广大发展中国家绿色发展能力建设。新时代全球生态文明建设在非洲取得重要成就的原因,就在于中非生态文明合作凝聚了可持续发展的强大共识,培育了非洲高质量发展的新动能,持续深化了中非绿色合作伙伴关系的内涵,拓展了中非绿色合作伙伴关系的外延(汪万发和张彦著,2022)。

新时代全球生态文明建设另外一个突破性进展是人类历史上首次以生态文明为主题的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COP15)顺利召开,并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果。比如,首个体现生态文明理念的政治文件——《昆明宣言》,“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为全球生物多样性和地球环境保护提供了指引。《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成功的原因,在于地球生命共同体的认知被广泛重视,以及发展中国家保护生物多样性的能力得到提升,最为关键的在于中国、美国、欧盟等主要政治领导力量之间的合作。

总之,以南南合作为主的全球生态文明建设取得重要进展和一系列重要成就并呈现良好发展势头,其原因在于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绿色认知得到广大发展中国家及“一带一路”共建国家的认可,全球生态文明建设导向下的绿色发展能力建设与广大发展中国家现实需求相匹配,全球生态文明建设参与国在绿色关系上形成了人类命运共同体关系。中国作为全球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参与者、贡献者、引领者,对广大发展中国家及共建“一带一路”国家的绿色发展援助不仅提升了其绿色治理能力,还与广大发展中国家及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形成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关系。中国提出共商、共建、共享的治理原则,是实现整合全球绿色治理的认知、手段和关系的重要原则,是推动全球绿色治理政治领导进程的有效探索。

案例二:后《巴黎协定》时代的全球气候治理

后《巴黎协定》时代以来,以南北合作为主的全球气候治理进程颇具波折并面临着诸多挑战。具体而言,南北国家在应对气候危机的资金与技术、规则与秩序方面展开了持续的、白热化的斗争,全球气候治理在关键议题上进展有限或停滞。在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发布的气候变化权威报告等启发下,国际社会关于应对气候危机的意识得到了近乎全面的扩散。尽管部分群体,如煤炭石油行业及其利益集团会对气候变化持怀疑或否定立场,但其影响力不断式微。在应对全球气候危机的资金和技术等问题上,南北国家存在着严重分歧。资金是解决全球气候变化问题的核心,是提升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危机能力的重要条件。然而,尽管发达国家在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上承诺,在2020年前每年提供至少1000亿美元资金以帮助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挑战,但是这一承诺长期未得到有效兑现。而在向发展中国家提供技术援助方面,发达国家将维护自身技术优势及产业利益置于首位,导致全球气候治理领域的技术援助同样存在困境。

全球气候治理主体之间的竞争性关系长期占据主导地位,特别是大国气候政治博弈正在损害全球气候治理进程。环境容量稀缺性和碳排放刚性约束成为21世纪大国竞合的重要着力点。美欧发达经济体要求新兴经济体承担更多的责任,并以碳排放作为一种政治攻击手段,使全球气候治理的复杂性、竞争性不断加剧。一些国家在国际气候合作方面采取孤立主义的态度,直接影响了全球气候治理的有效协调和效果。例如特朗普执政期间,美国退出《巴黎协定》,成为全球气候治理的阻碍者。一些国家在全球气候治理方面设立绿色壁垒,直接对全球气候治理的政治生态造成负面冲击并引发一系列应对绿色壁垒的连锁效应。例如,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法案已于2023 年正式生效。欧盟实施面向国际的碳关税制度,从而保护欧盟企业的绿色竞争力。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这样的单边性措施,对全球气候治理秩序的公正性构成挑战,可能掀起新的绿色贸易战和“逆全球化”浪潮(王谋等,2021)。随着大国竞争的加剧,欧美等西方国家在气候、能源议题的合流趋势在加强,共同加强对发展中碳排放大国的国际压力和发展压制。例如,2021年七国集团领导人峰会推出的“清洁绿色倡议”(Clean Green Initiative)就与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展开绿色竞争。与此同时,以大国为代表的主要行为体之间的合作也促进了全球气候治理的特定进程。如,中美发布的《中美应对气候危机联合声明》,回顾了两国在《巴黎协定》的制定、通过、签署和生效过程中所作出的历史性贡献,讨论了21 世纪20 年代的全球气候治理合作⑦。又如,“中欧绿色合作伙伴关系”成为中欧绿色合作的一个里程碑,日益成为引领中欧合作的新引擎。各类全球危机往往会加剧全球气候治理的矛盾。新冠疫情所带来的空前危机让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遭遇更加严峻的挑战,特别使发展中国家环境、社会等目标的实现更加困难⑧。此外,新冠疫情对发展中国家和低收入国家参与全球气候治理的能力和意愿也形成显著制约,这些挑战与经济、环境等治理赤字的全球大趋势相互叠加(Kolodko,2020),使全球气候治理进入了发展能力受挫、气候关系转向竞争的关口。

总之,后《巴黎协定》时代的全球气候治理困境与赤字在于国家间绿色发展合作强度弱,集中体现为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资金、技术支持的不足及大国地缘竞争性的不断强化,特别是美欧对发展中大国的政治遏制。

五、结语

本文以中国的新时代全球生态文明建设、后《巴黎协定》时代的全球气候治理这两个典型案例检验了全球绿色治理的整合性分析框架的科学性和有效性。随着全球绿色治理进入新的发展阶段,本文提出的整合性分析框架能够理解与引导全球绿色治理的变迁、拓展全球绿色治理的理论认知、务实推动全球绿色治理实践。在全球绿色治理的绿色认知不断得到重视和强调的背景下,全球绿色治理能力强且全球绿色治理关系以合作性为主时,将推动全球绿色治理进程;全球绿色治理能力弱且全球绿色治理关系以竞争性为主时,将导致全球绿色治理赤字。全球绿色治理的整合性分析框架能够理解全球绿色治理的总体属性、新近变化及其复杂性,也是观察及预测全球绿色治理具体成效的一种简约方法。展望未来,随着全球绿色治理的支持性意愿日益主流化,包括发展中国家在内的绿色治理能力得到巩固和提升,全球绿色治理的未来越来越取决于绿色治理关系的属性。

全球绿色治理的整合性分析框架对理解或指引全球绿色治理的启示主要在于:第一,展望未来,全球生态危机治理认知共识持续夯实、以绿色治理能力为中心的手段不断提升、大国绿色竞争及其地缘政治将越来越关键。这要求全球绿色治理的领导主体更加注重绿色治理能力建设、绿色伙伴关系建设,而非仅仅对绿色理念的“清谈”。第二,国际社会团结协作应对气候变化更显紧迫和重要,其中大国发挥有效的政治领导是推进全球绿色治理在认知、手段、关系各维度上形成相辅相成及协同共进关系的关键,也是推动构建公正合理、积极有效的全球绿色治理的关键。第三,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背景下,全球绿色治理将继续发生深刻变化,特别是碳中和、清洁能源等全球绿色议题不仅是大国领导力及权力竞争的重要领域,也是大国之间合作的关键,越来越成为迎接国际文明冲突、信任赤字、利益冲突等挑战的重要纽带。

注释:

①UNEP.Global environment outlook 6[EB/OL].2019-03-04.https://www.unep.org/resources/global-environment-outlook-6。

②IPCC.Climate change 2023:Synthesis report[EB/OL].2023-03-20.https://www.unep.org/resources/report/climate-change-2023-synthesis-report。

③UN.Transforming our world:the 2030 agenda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EB/OL].2015-10-21.https://digitallibrary.un.org/record/3923923。

④中非合作论坛约翰内斯堡峰会成果落实协调人会议联合声明[EB/OL].2016-07-29.中国外交部网站,https://www.mfa.gov.cn/ce/ceir/chn/zyxw/t1385940.htm。

⑤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新时代的中非合作[N].人民日报,2021-11-27(6)。

⑥中非合作2035年愿景[EB/OL].2021-12-08.中国商务部网站,http://xyf.mofcom.gov.cn/article/lt/202112/20211203226116.shtml。

⑦中美应对气候危机联合声明[N].人民日报,2021-04-19(003)。

⑧United Nations Department of Economic and Social Affairs,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report 2020[M].New York,USA:UN DESA,2020: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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