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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有制陶文化与边疆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

2023-12-26杨筑慧左丹丹

广西民族研究 2023年5期
关键词:中华民族

杨筑慧 左丹丹

【摘 要】中华民族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文化元素,蕴含着深厚的内涵,见证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程,承载着各民族的历史与文化记忆。本文以中华民族共有的制陶文化元素为例,对临沧市的制陶技艺进行田野考察,认为在技术的传播与交流下,各民族群众在日常生活中密切互动,将制陶技艺作为连接彼此生活与情感的桥梁与纽带,由此增进各民族对中华文化的认同,构筑各民族的共有精神家园。

【关键词】中华民族;共有文化元素;制陶技艺;碗窑村

【作 者】杨筑慧,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左丹丹,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院2020级博士研究生。北京,100081。

【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23)05-0132-0010

一、引 言

2014年5月28日,习近平在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上强调:“各民族都对中华文化的形成和发展作出了贡献,各民族要相互欣赏、相互学习。”在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又指出:“各民族共同开发了祖国的锦绣河山、广袤疆域,共同创造了悠久的中国历史、灿烂的中华文化。”2019年9月,习近平在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强调,要推动各民族文化的传承保护和创新交融,树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和中华民族形象,增强各族群众对中华文化的认同。这一重要论断,充分表明了增强文化认同对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构筑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意义。正是历史上各民族通过长期交往交流交融的密切互动,在实践中不断进行文化创造,发展和丰富了中华文化宝库,形成了中华民族共有共享的文化元素,滋养了各民族人民的精神内涵,并成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基础。对中华民族共有共享的文化元素進行探讨,可以更具体、直观、形象地体现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和文化记忆,有利于增进各民族对中华文化的认同感、归属感,有助于弘扬和培育中华民族精神,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重要意义。

陶器是自古及今人类社会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器物,在世界范围内也有较为普遍的考古发掘遗存。中国不仅是陶器的发明国之一,也是瓷器的发明国,陶瓷是中国具有世界影响力的一种文化产品。陶器主要由粘土或陶土加工,成型干燥后,经900℃至1080℃的中温火烧制而成,是人类社会由旧石器时代发展到新石器时代的标志产物之一,更是中国传统文化符号元素的重要体现。2012年,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吴小红和张驰等教授对江西仙人洞遗址出土的陶器进行年代研究,证实该遗址出土的陶片距今有两万年历史,是在末次冰盛期由采集狩猎者所制造,可能被用做饮煮器,是目前世界考古发掘中较早的陶器遗存。说明陶器在农业出现前的一万年甚至更早就已被制造和使用了。[1]可见,陶器的制作始终伴随着人们的日常生活所需。在历史时期,我国就有许多有关陶器的古籍文献记载,如战国《周礼·考工记》、元蒋祁的《陶记》,明宋应星的《天工开物·陶埏》、文震亨的《长物志》、王宗沐《江西大志·陶术》等。[2]11其中,《周礼》第六篇《考工记序》所描绘的“埴”,在《说文》中解释为细腻的黄粘土,即土陶,说明古代中国人在日常生活中就已普遍使用陶器。其时的陶器从功能上分类,主要有炊器、量器和盛放食物之器,《韩非子·十过》所记“饭于土簋”[3]186的“簋”、《礼记·礼器》中“君尊瓦甒”[4]238的“瓦甒”即指土陶烧制的盛放食物的器具。

陶器制作在云南有着悠久的历史,是边疆各族人民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媒介,也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制陶技艺传播的考察,可以从微观的具体事项中窥见不同民族在日常生活中的互动交流,并以此增进了情感和文化认同,而共有共享的文化滋养了人们的精神家园,培育了共同体意识。

二、田野点历史与族群

临沧市位于云南省西南边境,因濒临澜沧江而得名,是南方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上的重要节点,边境线长300公里,有3个国家级开放口岸、19条贸易通道、13个边民互市点和5条通缅公路。全市辖1区4县3个民族自治县,常住人口223.3万人,其中彝、佤、拉祜、傣、布朗、德昂、景颇、傈僳、回、白等少数民族占总人口的38.22%。该市资源丰富,有“高岭土之都”之誉,高岭土储量1000多万吨,占全省储量的42.7%,全省第一。高岭土是陶瓷制作的重要原料,临沧境内的高岭土以博尚镇一带较为富集,探明的矿床有2处,圈内1处。[5]166丰富的高岭土资源为临沧制陶业的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

临沧旧称“勐缅”,傣语为“拉祜坝”之意。据清宣统三年(1911)成书的《缅宁乡土志·种族》(卷中“第十四课”)条称,缅宁共有五种民族,即摆夷(傣族)、倮黑(拉祜族)、蒲满(布朗族)、咪唎(彝族支系之一)、蒙化子(彝族支系之一)。[6]1935年,缅宁文人彭桂萼曾在《西南边城缅宁》(1937)记载道:缅宁主要有汉人、傣族、拉祜、彝族、布朗、回等民族,“大概在唐宋元诸代,这儿的土著边民即为佤族与拉祜族等种,而以拉祜占优势,彝族实后来移入。明季以还,傣族由勐卯(今德宏州)迁来……及清季汉人大批移殖到此……”[7]187从历史记载来看,早期临沧居民主要为拉祜族、布朗族、佤族先民,到元明清时期,汉族、彝族、回族、傣族、白族等民族大量迁入,尤其是明初随沐英入征云南,清代康熙和乾隆年间屯驻落籍的汉族人较多,光绪至民国年间,曾建有江西、四川、贵州、两湖等会馆。汉族人的大量迁入,不仅改变了当地“夷多汉少”的格局,也带来了许多内地的技术与文化,增进了当地各民族的互动关系。而傣族在勐卯之时,史书上已有关于其制陶的记载,“器皿丑拙尤盛,无水桶、木甑、水盆之类,惟陶冶之器是用”[8]149。因元明时期傣族人数多,且社会政治体系较为完善,明代洪武十九年(1386)曾在耿马设有孟定土知府,明宣德五年(1430),在勐缅设勐缅长官司,均以傣族为主体,归于中央王朝行政制度设置之下进行管理。清乾隆十二年(1747)改土归流,勐缅改称“缅宁”,1950年11月,成立缅宁县人民政府,1954年7月改名“临沧”至今。

历史上,临沧各族往来互动就较为密切,如“傣族人民把自已和汉族、拉枯族、佤族等各族人民在历史上的关系说成是亲兄弟,传说着许多故事,甚至写成书来读”[9]17。傣族的铁质生产工具、金银器打制技艺、佛寺中的许多精美浮雕,以及墓地的石刻等都源自汉族工匠的传授或制作;剑川的白族工匠也将木工制作技艺传到傣族地区;而佤族等民族则向傣族学会了种植水稻、耕田犁地。傣族种植的谷物和其他土特产品也供应给其他民族。陶器制作也成为各族人民互动交流的重要技艺。

隶属于临沧市临翔区博尚镇的碗窑村素有“陶瓷之乡”之称,其地处临沧市南,距市中心约17公里。民国二十一年(1932)曾更名为泰恒镇,1950年后恢复博尚之名。该镇地处勐库茶山大道,有博尚街,民国年间集市贸易较为发达,是临沧茶叶的集散地之一,来自省内外以及缅甸的商人云集,商业繁荣仅次于县城。《缅宁乡土志》(卷中)“第二十四课·中圈”称:“内有太恒街(即泰恒街,笔者注),逢戊、癸日贸易,颇盛。居民多业布茶,文风可观,汉多于夷故也。”在汉族人到来之前,博尚曾是傣、拉祜、布朗等民族先民的聚集地。自明清后,汉族人越来越多进入博尚,许多入滇军人被编为军户,实行军屯,该地逐渐形成拉祜族、傣族与汉族通婚融合而成的诸多杂居民族村落,如勐托、永泉等。据《临沧县志》《博尚镇志》相关资料记载,1738年湖南长沙府人邓成和、罗文华和杨义远等带着制陶手艺来到博尚镇的碗窑村,因最初该村主要生产陶碗,故得名“碗窑村”。据传说,他们三人到碗窑村时,看到这里有着得天独厚的优质陶土,便喜欢上这片土地,还娶了当地腊托村的布朗头人家姑娘。布朗头人给三位女婿划拨了土地,让他们安家落户,建起了三条龙窑,他们带来的制陶技艺也得以代代相传。[10]54今碗窑村为基層行政村,距博尚镇5公里,辖碗窑、腊托两个自然村,2021年碗窑村村委会统计的户籍数为1148户,共4027人,常住人口1611人。汉族、傣族、布朗族和拉祜族等民族在此形成嵌入式分布和共居,为彼此间的文化交流、血缘上的交融提供了重要的物理空间。

三、制陶技艺的传播与交融

中华民族共有文化元素的形成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过程,在多民族聚集区,各民族群众经过长期的互动,经济上相互依存,文化上相互借鉴,情感上相互亲近,逐渐形成了许多共有共享的文化元素,陶器便是其中之一。

云南有着众多的制陶产区和古窑址。新中国成立以来,境内保存完好的古窑址主要有玉溪窑、建水窑、华宁窑,禄丰县罗川窑、白龙井窑,大理市敬天山窑、易门县上浦背窑、曲靖潦浒窑、腾冲马占乡碗窑以及临沧市博尚镇碗窑村的龙窑、老七田窑和白老倌窑等。根据这些窑址出土的文物,大致可分为远古时期、古滇国时期、南诏大理国时期和元明清时期等四个阶段。[11]3从历史追溯可知,战国时期庄蹻入滇,秦开五尺道,西汉设益州郡,云南各族便开始与内地的汉族交往交流交融,地方文化也与外来文化相互嵌入,如濮越族群、氐羌族群等,均不同程度受到内地文化的影响。而从云南境内出土的罐、尊、豆等器皿中亦可看到,其使用功能的相似性和审美风格的交叉性,也说明陶器自古便作为各族群日常生活用器,也是彼此间交往交流交融的媒介之一。唐开元二十六年(738),皮逻阁在唐王朝的支持下统一了“六诏”(今洱海地区),并建立起南诏地方政权,皮逻阁被唐王朝册封为“云南王”。公元808年和829年,南诏曾两次发兵四川,并掠数万工匠到云南,瓦当技术与风格随之传入云南,在今云南留存的一些庙宇和宅院仍可见诸多内地文化元素。尤其到了明清时期,玉溪的青花瓷、建水的紫陶、大理敬天的土陶、西双版纳的傣陶、香格里拉的黑陶、丽江永胜瓷、腾冲马占乡三联村碗窑的土陶、临沧碗窑土陶等在各民族的日常交往过程中均有所发展,且在云南形成许多以“碗窑村”为名的村落,如建水县临安镇碗窑村、华宁县宁州镇碗窑村、易门县浦贝乡碗窑村、腾冲县马站乡碗窑村,以及临沧市博尚镇碗窑村等。[12]可见随着汉族移民的迁入,内地的制陶技艺也逐渐传播到云南许多地区。与其他地区的碗窑村不同,临沧的碗窑村建有11条龙窑,大小手工制陶作坊百余间,其因制陶技艺和生产体量较为突出,且融合了其他民族制陶技艺的多元实践,受众广泛,影响范围较大,是远近闻名的陶瓷生产基地,在西南边疆地区有重要的代表性。

生活在云南的傣族及先民,也有悠久的制陶历史,如前述《百夷传》所记,又如江应樑记民国“摆夷”(即傣族)称:“陶制具也很普遍,水盂水缸的形式花纹都具地方色彩。”[13]167在临沧市,除碗窑村外,尚有耿马县勐永乡土锅寨,双江县沙河乡大、小土锅村的傣族也制造陶器。他们多用简单的转轮制作陶坯,采用堆烧方式烧制。制作时,先将粘土捣细,再和以适量细沙再捣,直至能成团,不粘手。坯胎制作为慢轮盘泥筑条方式,用手工捏制,并用竹签或木模戳压出花纹,如圈、点、线等,图案简单、朴素。泥胎成形后,先阴干,再用火烧。烧制时,先以草灰铺地,泥胎置放其上,层层堆码好;之后用稻草盖严,再堆满细干柴,接着点火烧燎,一气呵成,不能中断,以防受水汽影响,器物炸裂报废。两小时左右,停止烧火,让器物自然冷却,即出成品。傣族所制造的土陶制品,主要有罐、碗、钵、花盆、土风炉、土锅、甑、罐、瓶、炒茶锅、坛等,形体古朴,结实耐用。土陶制品行销临沧地区8个县市,有的还销往昆明、大理、保山、普洱、德宏等地区,甚至销往缅甸、越南等国家。

总体来看,临沧地区的制陶技艺可以从两个层面认识:生活在临沧等地的傣族,其制陶技艺以传统的盘泥筑条慢轮方式为主,多行堆烧或馒头窑烧制,器物类型较少,以日常生活用品为主,保留较多的原始技艺,且制陶工作多由女性承担;明清以来入滇的汉族,其陶器制作技艺较高,龙窑烧制陶坯较为常见,温度较高,器物形制较多,且能烧制瓷器,工作中男女有着一定的分工。除生活用品外,还有摆设用品、景观用品等。但在长期的交流互动中,汉傣制陶技艺也在彼此间不断传播与交流,其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技术传播

临沧地区的制陶历史悠久,在技术传播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独特的风格。临沧市考古工作队在1971~1998年20多年间的境内考古挖掘中,曾多次多处发掘出土陶器皿,诸如土锅、土罐、烟具等遗存物件,证明早在3000多年前临沧地区已有制陶技术。2011年8月7日至8月8日,临沧市文物管理所在碗窑村现存且均在使用的11条龙窑中,已考证其中有三条属于清代,其中在一号龙窑窑头,即现在的邓家窑,进行了面积5平方米的试掘,采集的一些器物,包括碗底、陶瓷碎片、硫酸罐、花盆、电瓷瓶、烧制陶瓷的支垫、火色片等,可推断出该窑建于清乾隆三年(1738),为年代最早的龙窑,即由湖南移民而来的杨、罗、邓三姓人士所建,说明了该窑的技术源于内地。汉族人的制陶术在碗窑村发展的同时,也受到当地居民流传的制陶文化影响,以及周边陶瓷产区技术的影响,并以临沧市碗窑村为传播节点,将陶瓷技术向临沧其他地区扩散。

碗窑村历来以生产陶器为主,不仅具有汉族地区的技术特征,亦受临沧傣陶技术传播的影响,呈现出汉傣相融之貌,主要体现在慢轮技法和工具的使用上。技法方面,碗窑村在制作大件器皿时,制陶者将泥团放置于转盘,通过单脚拨动轮车,使之加速转动,然后用泥条盘筑的方法盘制坯体,再用木板和石球拍打器身,一只手在坯体内部,用石球顶住内壁,另一只手在与石球所顶相应的外壁上,用木板进行拍打。这种方法源自于本土傣族原始制陶技艺,傣陶匠人喜好拍印,因泥条盘制坯体粘合度不够,容易产生缝隙,用手掌与木板拍打坯体可有效解决这个难题。[14]工具使用方面,傣族传统器皿制作主要采用木质转轮陶车,然后进行慢轮拉坯成型。虽然碗窑村目前使用的陶车在材料上有所改进,以水泥做转轮,但设计原理上仍与傣陶的制作方式一致。可见,碗窑村制陶技术与傣陶技术相辅相成。

随着交往交流的深入,制陶者也将本土技术传播至周边地区,如沧源、耿马等地。据碗窑村罗氏后人LTQ口述,他曾听老祖讲清朝汉人来时,碗窑村的佤族大量移民去了沧源方向,带去了最初的制陶技艺。1944年,滇西抗战时期,为躲避国民党抓兵,年满11岁的他便跟随大哥、二哥先后去了沧源、耿马,开启了制陶生涯。他从帮手做起,学习了基础技术后与二哥辗转至耿马,大哥则留在沧源带徒弟继续制陶。LTQ逐渐掌握核心技术,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初期才与大哥回到碗窑村参加合作化运动,二哥则带着技术移居至思茅(今普洱),从此三兄弟在云南不同地区以制陶为生。技术附着于人,也随着人的流动而传播。而早在清光绪八年(1882),就有临沧碗窑村的罗逢尚等人到双江进行季节性的坛罐生产,民国时期,又有碗窑、勐托等村的师傅到双江办厂或借窑烧制坛罐,销路较好。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碗窑村制陶技术继续向周边地区传播,如1957年耿马从临沧请来两位师傅成立砖瓦陶器厂,1966年勐撒陶器生产时也请去了临沧制陶师傅。[15]234双江还多次请临沧师傅到双江办厂、传播制陶技艺。[16]267这些师傅均來自碗窑村,该村的制陶技术也由此逐渐在临沧地区散播开来。

除了制陶技术向周边地区传播,临沧制瓷技术也日渐被挖掘并进行传播。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为合理开发利用当地高岭土,发展制瓷业,地方政府派送当地制陶能人前往丽江市永胜县国营瓷厂学习制瓷技术。1970年博尚镇开办国营瓷厂,制陶能人学成归来,参与日用瓷器的生产,产品销往临沧地区各县。[17]194临沧地区于是也开启了制陶技术与制瓷技术共进的时期。但由于制瓷技术一直未能达到理想状态,国营瓷厂常年亏损,于2003年全面解散。2010年后地方政府为恢复制瓷业,开始以“引进来、走出去”等方式向诸如江西景德镇、云南建水等陶瓷产区学习并交流制瓷技术。如今,在新技术的不断嵌入下,临沧地区的陶瓷技术不断得到改进,形成多元技术的样貌。以新技术制作的器皿,也成为各族群众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用品。

(二)原料共享

临沧各民族制陶技艺的相互传播和交流,呈现出多样性,原料则具有共享性。陶瓷的原料包括陶泥原料和瓷泥原料,首先该地区共享的是陶泥原料——红壤,即粘土。由于红壤含石英砂重,塑性强,渗透性好,适合制作炊器等耐火烧制品。临沧红壤分布较广,1982年,云南省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时发现临沧市耿马县石佛洞遗址,考古工作队于1983年和2003年先后两次进行了发掘,出土了大量的陶器,以夹砂黑褐陶为主,其次为灰褐陶、褐陶、红陶等,经测定,均属于新石器文化类型之一,其中红陶的原料便是红壤。除耿马外,博尚镇也盛产红壤,全镇地质属澜沧江古陆台凸起带内,有页岩、泥岩等,地表层土壤母质多来源于深厚的花岗岩红色风化壳,红壤便由花岗岩发育而来。该土壤组合多为山砂田,包括沙泥田和河沙田,分布在勐托片勐博后山脚,从碗窑、完海、勐托、完贤、忙贤延及勐托大寨等地区。2010年前,地方制陶者有的在自家耕地或林地中采集原料,有的在各村集体土地采集,有时采集到多余的也会销售至周边村寨,如双江等傣族制陶村寨。博尚镇境内的原料因长期开采而日渐减少,尤其是制作煮器的泥料,有时需要到其他地区采集或购买。如制作土锅和风炉的原料,碗窑村制陶者曾前往耿马县土锅寨和勐永镇城子村购买。[18]361~362这两地均盛产大量含砂较重的红壤,随着近几年交通越发便利,耿马的采集者也将原料运至临沧各制陶区,再由当地人结合本土技术调配使用,从而进一步实现原料共享。

其次是瓷泥原料共享,瓷泥由多种矿物质配制而成,其中主要成分是高岭土,是一种非金属矿物,呈洁白细腻、松软土状,具有良好的耐火性和可塑性,熔点可达1250℃。临沧地处“三江成矿带”南段,境内富集高岭土,其应用广泛且多样化,是陶瓷、造纸、涂料、橡胶、国防、化工和医疗等行业所需的矿物原料,不仅供本地所需,也销往国内多地。经勘探,博尚镇高岭土品质优良,总储存量达1.8亿立方米,高岭土保有储量1546千吨,[19]6指标总体量居国内第一位。但由于技术、历史、地理、信息等原因影响,其庞大体量的高岭土长期处于原矿开采、初加工后外销状态,如销往江西、福建、广东、四川、广西、湖南等地,再精加工后制成瓷泥使用。为解决原料精深加工问题,2017年,在临沧市政府的推动下,本土矿业资本参与碗窑村陶瓷业发展,2019年与华中科技大学合作成立瓷泥技术研发中心,并于2022年完成该技术的实践,成功掌握瓷泥技术的研制,使得原料共享进一步增进,而在此过程中,不同族群的人们也加深了交往交流。

(三)器型交融

临沧各族群的制陶技艺在技术传播、原料共享的基础上,器型也逐渐呈现交融之状,这不仅与技术和原料有关,更与当地人的日常生活习俗密不可分。

首先,从考古遗存中可知多民族陶器的交融。2011年临沧市考古队在博尚镇距碗窑村2公里处的大芋地进行抢救性发掘,发现50多座长方形竖穴土墓葬和数十座圆形竖穴火墓葬,清理过程中出土了大量造型不一的器皿,包括葫芦瓶、玉壶春瓶、青花瓷碗、青花瓷瓶、瓷盘、烟斗等,考证为明代器物。考古遗存中青花瓷碗和青花瓷瓶为瓷器,不属于碗窑村的传统工艺,显然是其他地区流传于此地的,如云南的玉溪、建水、易門、大理等地在元末明初曾烧制过大量优质青花瓷,行销世界各国。[11]10~11而从出土的器物中也可看出有傣族、布朗族的泥条盘筑和慢轮制陶而成的物品,如坛、罐、盆等。该考古发掘填补了临沧茶马古道博尚线明清墓葬的缺环,从器型和工艺则反映了当时临沧各民族的生产生活、丧葬习俗和制陶工艺。

其次,在近现代制作的陶器中,临沧地区也出现诸多的器型交融情形。叶喆民从器型角度将陶器分为:瓮、罐、盆、盂、碗、甑、釜、灶、鼎、器盖等类型。[20]11,冯先铭把新时期世代与生活紧密相关的陶器基于功能分为六类:汲器、炊器、饮器、食器、盛贮器、其他杂器。[21]7笔者则根据临沧地区的器型分为瓶、碟、碗、缸、盆、锅、罐、盘、杯、钵、器盖等;按功能分为六类:炊器、饮食器、娱器、乐器、祭器以及其他具有日常实用功能的器皿等类别,如表1所示。器型交融较为显著地表现在人们频繁使用的土锅、烤茶罐等器皿上。

土锅是临沧许多民族日常生活中喜好使用的器型之一。传统土锅中,大型的可用于盛水或储存粮谷;中型的可煮饭、烧水;小型的可煲汤、煨药等,是该地区百姓家中常备之器,即使在工业材料大量出现的当下,由于土锅原材料生态健康,人们日常生活中依然愿意使用它。如今临沧碗窑村有大量土锅出售,一部分是自产自销,一部分源自于耿马县勐永镇的城子村,该村盛产土锅,年产上万件,除了供应县内市场外,还销往境外。[15]238碗窑村最初所制作的土锅器型便是受城子村启发而来。

由于临沧地区茶文化盛行,烤茶罐也是许多家庭的必备之物。现存的烤茶罐种类颇多,其中一种因罐体像猫爪抓过痕迹的装饰纹样,名为猫爪罐,最能体现汉傣相融的文化特色。傣陶是傣族日常生活的主要器皿,史书中自明代以来已有零星记载。在距碗窑村60公里处的双江县新村有同式样的陶罐,该村主要居住着傣族,目前仅有为数不多的老妇人仍在制陶,且产品单一,主要制作猫爪烤茶罐。这里的猫爪罐有的是先将烧好的素坯运至碗窑村,然后再进行烧制,有的则直接拿烧制好的成品进行售卖。由此可见,生活在临沧地区的各民族因生活习俗相似,而出现了所使用陶器器型交融的现象。

除了典型的土锅及烤茶罐外,由于生活习俗、季节气候、文化交流的影响,当地人日常生活所用的其他器皿如水缸、酒坛、酱菜罐等各类陶罐器型也均存在较多的交融之处。

(四)图案混融

因审美、情趣的差异,不同民族在制作陶器时,会呈现出各自独特的花纹图案。但随着交往交流的日渐频繁,文化接触与借取不可避免发生,在陶器制作技艺中,通常会出现图案混融的现象。云南地方考古工作人员曾在临沧大芋地烟站附近挖出一批古陶器,有碗、罐、烟锅头等元代文物,[22]158器皿纹样有绳纹、弦纹、水波纹、附加堆纹、网纹、草叶划纹、花瓣纹以及几种纹样的复合纹饰。其中草叶划纹、花瓣纹等是傣族地区常见的植物纹样,繁茂的自然植物通常是他们创作灵感的来源。在碗窑村也时常可见制陶者利用身边的树叶或花瓣在半干的坯体上压印图案,再施上本地釉料进行烧制。可见,长期的族群互动,使不同民族形成了共融共享的文化事项,器皿装饰纹样的混融,也显示出人们生息地的自然生态,以及对大自然的崇敬。

陶器上的网纹或弦纹是制陶者利用工具加工而形成的纹样,在临沧各族不同的器物中也表现出一定的混融性。傣族制陶者通常通过慢轮盘筑坯体,再利用木板对其进行拍打,使之出现网纹或弦纹纹样。拍打的作用一是为了使坯体更为密实,利于烧制时不易破碎;二是通过有节奏的拍打,使坯体表面留下自然装饰纹样的痕迹。从临沧傣族地区考古发掘出的器皿中,亦可看到拍印所产生的花纹图案遗存,如明瓜棱纹拍印纹红陶瓶(图1)、明瓜棱纹同心圆纹红陶瓶(图2)[23]101,95,腹部枣核造型以瓜棱、拍印和平行弦纹装饰而成。拍打成型的网纹或弦纹所产生的对称和规律风格则表现了中国传统的审美观,对称和谐之美蕴藏着道法自然的哲学思想。至今碗窑村许多制陶者在制陶时仍采用这种装饰方式和纹样,说明不同民族的制陶者所使用的工具和技法有相似之处,对器物的装饰和审美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由上可见,生活在临沧地区的汉、傣等民族,因自然环境的影响、生产生活的需要,以陶器为纽带,通过技艺传播、原料共享,在器物的形制、花纹图案等方面出现了混融的现象,呈现出族群互动中中华文化的创造力。如今,在临沧制陶村落中,碗窑村是生产规模最大、产量最高、市场最广的村落。以碗窑村制陶技艺为中心,经过重重传播与交流共享,逐渐形成具有临沧各族特色的制陶技艺,并在各族人民共享共创的交流互动中形成了一张地方文化名片。

四、陶器与区域民族的互联共享

临沧地区陶瓷制作的主体民族为傣族和汉族,两个民族经过技术与文化传播交流不仅为彼此生活提供了便利,也影响到周边民族的生活习俗和生活品质。各族群众也以陶器为媒介,形成了日常生活的密切互动关系。

传统陶器多为日常生活器具,使用方便,物美价廉,给地方百姓的生活提供了诸多便利。近几十年来,旅游业的兴起和现代技术的嵌入,尤其是瓷器的出现和不断发展,极大地提升和改善了各族民众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品质。傣族受南传上座部佛教的影响,制造的陶器充满着厚重的宗教艺术气息,用途十分广泛,除日常生活用具外,还有佛教建筑装饰器物、礼器等。汉族一方面有自身传统的陶器制作技艺,另一方面也受到傣陶技术与文化的影响,创造出具有自己风格和功能的器物。无论是傣族制作的陶器还是碗窑村汉族制作的陶瓷器具,都在不同程度上影响着当地汉族、傣族、布朗族、拉祜族、彝族、白族、回族以及其他地区民族的日常生活。

(一)生活用具的共享

彭桂萼曾在《双江一瞥》谈及当地人生活时说:“没有水桶铜锅,仅有土锅瓦罐。”[7]348历史上,在临沧地区,除了汉族、傣族外,其他民族鲜少制作陶器,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陶器多源自这两个民族。为满足自身及其他民族的生活需要,无论是耿马勐永的土锅寨还是双江沙河乡大、小土锅村,抑或是碗窑村,这些村寨制作的陶器器型多样,除了与饮食有关的器皿,如碗、碟、煮锅、烤茶罐、盛放食物的大小陶罐、坛等外,还有水缸、盆等,它们都是日常生活的必须用品。因傣族地区的泥质含砂量高,耐火性好,所制造的煮锅應用极为广泛,原料和产品也一度广泛传播至周边地区,改善和提升了许多民族在饮食上的营养,促进了身体健康。

临沧地区自古是云南重要的种茶、制茶之地,是茶马古道的通衢之道,当地各族群众长期以来亦形成了别具特色的饮茶习俗。而烤茶罐的使用,则影响了临沧不同民族的茶文化习俗。如佤族的擂茶、拉祜族和傣族的烤茶、回族的罐罐茶、彝族的百抖茶等等。彝族百抖茶,也叫“火坑茶”“火塘茶”,即将茶叶放入陶罐中并置于火塘炭火之上,反复抖动茶叶翻烤,直至叶黄香气渗出,然后注入沸水,去掉陶罐中的白沫后即可饮用。彝族的烤茶具有提神明目、降脂降压等功效,是彝族人常见的饮茶方式和养生之道。拉祜族火炭茶,其烤茶方式特别之处是需要向陶罐沸水中投放几块烧红的火炭,再煮15分钟左右使茶水变浓后才饮用,且茶量不多。拉祜族认为,陶罐火炭茶有清火、止渴、提神、清凉的作用。回族有“宁可三日无油盐,不可一日无茶饭”的生活习惯,加之以食牛羊肉为主,而小罐烤茶则有消食、解油腻等功能。碗窑村人受周边少数民族茶文化影响,烤茶也成为每个家庭必不可少的饮茶习俗。可见,临沧地区的各民族在数百年的密切互动交流中,以烤茶罐为介质,形成了具有自身民族特点又有共享元素的茶文化。

对于当地人来说,陶器源于自然之物,手工制作不仅环保,且原料含有人体所需的矿物质,保存食物的时间也长。如水缸是傣族地区常用的传统储水器,可积蓄大量日常生活用水,其附着在水缸外壁上的青苔会对缸内的水质起到保质保鲜的作用,通常一户人家的水缸在正常情况下可以使用长达数十年。陶罐因质地较厚,陶罐内孔隙较大利于谷物或茶叶透气,罐外的釉料则具有防潮防湿的功效,不易受外界温度干扰和影响,将粮食或茶叶贮存于内能有效地防止变质。陶罐不仅用于储存干燥食物,也利于存油、酒和腌制食物等含水分的食物。如装油罐,1980年,外地甘蓝型油菜籽在临沧境内种植成功,发展迅猛,之后榨油坊、电力榨油机相继进入农户家,人们对器皿的需求也相应增多,用陶罐存油,成为当地人的一种习惯。又如装酒罐,由于陶器避光,壁内的气孔有利于酿酒陈化、保持味道,利用本地生态泥料所制作的陶罐也远离了工业化生产的重金属或杂质,饮用更为健康,以陶器存酒也成为当地各族群众常用的做法。另外,因气候适宜,当地蔬菜品种较多,腌菜、酱菜成为较受临沧各民族群众欢迎的食物之一,而在食物匮乏的年代,用陶制坛罐腌制的各类蔬菜则是当地人不可或缺的佳肴。

用粘土制作的陶器具有较强的可塑性,在此基础上,制陶者又利用高岭土创造了瓷器技艺,使人们的日常生活更加方便,生活质量得以较大提升。不仅如此,以粘土、高岭土制作的一些工艺品、纪念品或礼品等,对于当地人以及域外人的精神生活也产生了一定影响。陶瓷作为礼品在临沧地区民间日常生活中普遍蔓延,是近现代以后的事。为适应和满足人们这一礼物互惠需求,碗窑村工匠们顺应时代发展,生产出许多类型不一的礼品器皿,如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博尚瓷厂生产的毛主席小雕塑摆件,写有名人名言的瓷盘等。这些陶瓷也作为纪念品和礼品输送至周边各民族地区。进入二十一世纪后,随着旅游业的兴起和陶瓷技术的不断完善,陶瓷以文创产品的形式面向市场,并结合地方文化元素而创作出如便携茶具、小挂件等装饰品,游客将此作为伴手礼赠予亲朋好友。礼品或纪念品不仅提升了当地的旅游经济收入,拓宽了生计方式,丰富了业态的发展,也充实了人们的精神生活,陶瓷器成为沟通和联系不同人群的媒介,使不同区域的人们借由陶瓷器交往交流。

(二)集市上的互通有无

陶器制作在世界范围虽是一种普遍现象,但并非每个民族或族群都能掌握这一技艺,如同历史上中国曾是世界上最主要的瓷器出口国一般,以之为纽带,沟连了中国与世界的密切关系。在临沧地区,陶器制作技艺主要为汉族和傣族掌握,其产品不仅自己使用,也供应给其他民族,过去人们往往通过集市贸易(俗称“街子”)的方式以满足彼此日常生活之需。民国时期,临沧城和博尚镇是当地较为有名的集市,每至集市日,县城赶集者常常愈万人。而博尚为茶叶集散地,特别是每年三四月的赶茶会,云集了双江、耿马、景谷等地的茶商。既有川广等地的小百货,也有通过缅甸而来的洋货,更有当地百姓生产的农副产品和其他手工制品,包括陶器。耿马县有8个主要集市,勐永的土锅是集市中的主要商品之一。[15]290自清代以来,在双江就逐渐形成了许多乡村集市,较大的如有勐勐街、新大街、勐库街等。当地的傣族自清代和民国以来就已广泛生产土锅,人们多用于煮饭、挑水等。直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在勐勐街子天,常有村民销售土锅、煮药罐、茶罐等。[16]268基层集市不仅是各族群众互通有无的场所,也是情感交流、信息传播的重要空间。作为民众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器具,陶器也成为集市中的商品之一,是不同民族交往交流的生活媒介。如今,除了乡村集市外,在许多陶器制作村落,制陶者或前店后厂、或沿公路开铺设摊,或一些商贩开专门店铺售卖从各处制陶村购得的各类陶器,更加方便来自四面八方人们的选购。

(三)景观陶器的利用

陶器的产生最初是为了满足人们日常生活之需,实用功能较强。随着制陶技艺的不断发展以及人们生活情趣的日益丰富,一些非日常生活所需的陶器渐渐被制造出来,如花盆、装饰物等。尤其是近年来,随着乡村振兴的推进,对乡村宜居环境的要求,许多村落栽花、种树、美化村落景观,已成为村民一种自觉的行为。在此情形下,对陶器种类的需求与数量也逐渐增多。

在碗窑村,村委会以及当地村民为突出特色乡村风貌,推进旅游业发展,结合传统的生计方式,利用家中废弃的陶瓷器皿,用于房屋外墙的装饰和室外环境的装置装修,既有效利用了废弃陶瓷,又美化了村容村貌。如将残缺的器皿当作墙上的花器,种植多肉植物,可以让其自由无束地任意在空间中生长。至于那些有点破损或瑕疵的花盆、陶罐用来栽种花草,不仅没有影响到植物的生长,反而使它们看起来更加饱满和富有层次感,别具韵味,而小型的墙体花器则为冰冷的建筑增添了活力与生机。通过这样的视觉效应,直观地展现了碗窑村的陶瓷产业,起到了宣传本土特色产业的作用。不仅在碗窑村,当地许多村落的美化和景观改善也离不开陶器,甚至一些寺院庙宇、酒店、餐馆等,也会购买陶器花盆或其他器皿,用来栽花、装饰,以美化环境。由此,陶器生产村落在制作日常生活用品之时,也会生产一些人居环境改善所用的景观陶器,如花盆、花瓶、陶罐、家中或公共空间摆放的器皿等。

可见,陶器本是日常生活用品,通常存放于寻常百姓家中,具有一定的私密性,而景观陶器则将其运用到公共开放的空间,转换了器物本身的属性,陶器也从纯粹的实用功能转型到当下集设计性、观赏性和文化性于一体的器物,成为供大家观赏的人工造景,具有公共性和开放性,反映出人们思想和审美情趣的变化。在此过程中,无论是汉族、傣族,还是其他民族,通过器物,加强了交流,实现了文化的共享,而精神享受的趋同,也增进了彼此间的认同感与归属感。

五、结 语

陶器是中华各民族共同的历史文化和记忆,是中华民族共有共享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是中国人民贡献给世界的重要成就之一,也见证了中华民族数千年的交往交流交融史,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以及中华文明活态传承的重要见证者。本文以临沧市碗窑村的制陶技艺为考察中心,探讨了在边疆多民族聚集区,制陶技艺通过技术传播、原料共享、器型交融、图案混融等在各族群间的传播与交融,并形成共有共享的文化元素。在此基础上,以陶器为媒介,区域各民族互通有无,交往交流,对其日常生活产生了诸多影响。它不仅满足了陶器制作主体民族的日常生活所需,也满足了其他民族对饮食器具、装饰器物、礼物等方面的需求,相应地提升了这些民族的生活品质,改善了区域各族群众的人居生活环境。从中可见,日常生活是人类社会最为常态的实践活动,也是不同区域、不同民族进行交往交流交融最具活力与持久性的场域。只有对日常生活中人们的所需进行具体了解,才能认识和理解族群互动的本质、运行的逻辑及其意义所在。

作为一类器物,陶器以其实用性、便利性、可塑性、经济性、审美性而获得世界人民的喜爱,自古及今仍普遍使用,是了解日常生活、族群互动、审美情趣、历史发展的一面棱镜。从宏观上看,自十五世纪末地理大发现以来,全球范围内逐渐形成了物品大交换的市场,中国的陶器与瓷器也成为该市场的重要产品之一,对沟通中国与世界的联系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中国”也因之获得“China”之名;从微观而言,中国不同区域的民众基于自然环境、生活经验等,创造出不同的制陶技艺,并以之为媒介交流互动,不仅传播着新的技术,彼此间亦互学互鉴,兼收并蓄,开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共享文化符号,使传统技艺得到了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更为重要的是,不同民族以陶器为纽带,在互通有无中连接着彼此的生活与情感,增加了凝聚力和认同感,共同构筑了中华文化内涵和共有的精神家园。本文以制陶技艺为切入点,从区域视角的微观层面,再现了中华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和共有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元素生成的内在逻辑,为铸牵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一个典型的地方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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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ISSEMINATION OF POTTERY-MAKING SKILLS AND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BORDER ETHNIC GROUPS:Taking Wanyao Village,Lincang City as the Study Center

Yang Zhuhui,Zuo Dandan

Abstract:In its long history,the Chinese nation has created rich and colorful cultural elements with profound connotations. They bear witness to the course of interaction,exchange and integration between different ethnic groups,and carry the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memories of all ethnic groups. Taking the elements of pottery-making culture shared by the Chinese people as an example,this article conducts a field investigation on the pottery-making skills in Lincang City. It is believed that under the dissemination and exchange of technologies,people of various ethnic groups interact closely in their daily lives with pottery-making skills as a bridge and bond connecting their lives and emotions,thus enhancing the identity sense of all ethnic groups with Chinese culture and building a common spiritual home for them.

Keywords:Chinese nation;Shared cultural elements;Pottery-making skills;Wanyao Village

〔责任编辑:黄润柏〕

①數据来源:《临沧概况》,载于临沧市政府网站,http://www.lincang.gov.cn/zjlc/lcgk.htm。

①资料来源:临沧文物管理所编:《临沧可移动文物精粹》,云南出版集团2018年出版,第1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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