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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国图式:基于爱尔兰民族志的引申思考

2023-12-26周建新

广西民族研究 2023年5期
关键词:爱尔兰范式

【摘 要】在人类学早期的研究中,有许多成果来自西方人对“域外”岛屿的研究,其内容主要聚焦在遥远的“简单的”无国家社会及其文化。然而,对于具有海岛类型特征的“岛屿国家”的整体性研究却重视不够。文章以“岛屿国家”空间作为社会、文化和政治单元尺度,通过对爱尔兰岛整体民族志研究,以历史文献和田野调查相结合,提炼出爱尔兰岛的地理、历史、人文和国家社会发展特征,进而从爱尔兰岛特殊个案展开横向比较,从类型和范式的角度思考,凝炼出全球视野下岛屿国家发展的一般性特征。

【关键词】爱尔兰;岛国研究;范式

【作 者】周建新,云南大学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研究中心教授。云南昆明,650091。

【中图分类号】G95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23)05-0088-0009

人类学学科的建立与发展,有赖于田野调查方法的存在,即自我“放逐”进入调查区域“创造”经验。可以说,没有“经验”的人类学研究,不能算是真正的人类学研究。而创造自我“经验”的空间和社会区域,决定着参与观察的“田野”范围。“区域”事实上就是对一些特定的物理空间及其重合的社会文化空间范围的确定,而“区域”研究的内容往往是所限定物理空间内的社会存在。目前中外学者关注的“婚姻圈”“市场”“村落”“民族走廊”“流域”“边疆”甚至“道路”,都是人类学区域研究的不同范式。这些研究关注的区域大小不同,空间特征各异,但至今尚未出现以“岛国”视角开展的区域范式研究。

从十九世纪中后期开始,人类学便开始对岛屿展开民族志调查,并有选定岛屿作为简单社会调查区域的传统。人类学将岛屿社会视为一种独特的重要文明类型加以观察讨论,认为岛屿并不是与世隔绝的蛮荒象征,而是一种社会文化类型的孕育之所。人类学一些经典理论流派的诞生及人类学知识体系的构建都和岛屿研究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岛屿研究对于人类学学科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和意义。从随身携带《人类学笔记和问询》手册的动物学家艾尔弗雷德·哈登的托雷斯海峡探险开始,里弗斯、马凌诺夫斯基、拉德克里夫-布朗、玛格丽特·米德、鸟居龙藏、冈田谦、雷蒙德·弗斯、格尔茨等许多著名的人类学家都进行过岛屿研究,特别是马凌诺夫斯基和拉德克里夫-布朗分别凭借对西太平洋特罗布里恩德岛及印度洋安达曼岛的研究一举成名,开创了所谓科学的民族志田野工作方法。但以上研究主要是关注岛屿上的特殊人群及其文化演进,似乎普遍对于“无国家社会”兴趣浓厚。时至今日,《海岛研究杂志》以及“海洋人类学”[1]13~15的研究仍然主要以非国家视角下的海岛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为主。从目前中国学界对于岛屿的研究看,麻国庆针对岛屿与世界的关系,提出了“从岛屿看世界”的视角[2],但他同样是把岛屿社会特别是非国家小岛屿社会作为一个笼统的类型加以看待,甚至特别关注作为国家地方的小岛屿是如何被纳入国家体系的问题,并没有扩大到对岛国社会的整体性研究和思考。

全世界的岛屿成千上万,但是从国家领土政治空间的角度分类只有两种:一种是被纳入大陆国家领土范围的地方性海岛;一种是海岛社会自己在海洋中独立建立的主权国家。目前,世界上的岛国约有49个,但真正称得上岛国并具有人类学区域范式研究价值的,正有待我们去“发现”。本文通过对爱尔兰岛国个案研究,把岛屿国家看作全球国家体系中的一个特殊分析单位,试图从类型学角度探讨岛国发展的一般性规律。

一、爱尔兰与岛国类型

“爱尔兰”的英文Ireland,其中那个“兰(land)”指的是土地。类似的中文翻译有英格兰、苏格兰、芬兰、格陵兰、新西兰等等,这些名称中的land,其實都是对土地空间区域及其承载的社会文化特征的区分,其中包含着自然、历史、文化、社会、族群尤其是国家政治空间等多重意义。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凡散布在海洋、江河或湖泊中的四面环水、高潮时露出水面、自然形成的陆地区域而且能维持人类居住或者本身的经济生活的,都可以称之为岛屿。但岛屿的物理空间有大有小,其承载的社会人口有多有少,社会发展进程也千差万别。本文研究的对象,是以地理学上分类的岛屿作为科学界定的,而且只聚焦在当下国家政治空间概念之下的“岛屿国家”。

关于“岛国”的称谓,魏源在其《海国图志》中早有分类,其在“叙东南洋”中归类出“岛国与岸国”[3]119,即岛屿国家和大陆国家分类。目前,中国学术界和大众媒体有“岛屿国家”“海岛国家”“群岛国家”“列岛国家”“小岛屿国家”等称谓,而1982年通过的《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第四部分只单列了“群岛国家(Archipelagic States)”一种类型,第八部分列出了“岛屿制度”。但如何归类“群岛国家”并没有统一的标准,人们通常将一个国家的整个国土都坐落在一个或数个岛屿之上的都称之为“岛屿国家”,简称“岛国”。其实,关于岛国,可以大致分类为三种:一是一个国家整体占有一个完整的主岛及其附属小岛屿,四面环海,可称之为“孤岛国家”,例如斯里兰卡、马达加斯加等;二是一个国家占有多个大小相近的岛屿,以其中一个岛屿为中心,四面环海,称之为群岛国家或列岛国家,例如日本、菲律宾等;三是一个国家只占有一个岛屿的一部分及其附属小岛,不能够完全四面环海,只能与其他国家分割该岛屿及其附属的周边小岛划界而治,可以称之为“拼岛国家”,例如爱尔兰、巴布亚新几内亚等等。人类社会至今还没有出现过在江河、湖泊中的岛屿上产生国家的先例,因此,历史和现实的国家体系结构中,只有在海洋的岛屿中产生过国家社会。

从自然地理的角度看,没有比岛屿更加界限清晰的地理边界了;从人文地理的角度看,没有比岛屿更加清晰而封闭的社会环境了。其实,自然结构与社会结构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彼此形塑作用。由于以上两个特点,笔者认为,从自然空间和社会空间的角度看,对于岛屿国家的研究,其方法论的意义不同于其他地理和人文环境之下的区域。爱尔兰岛正好提供了这样一个理想的研究场域。

二、爱尔兰岛的地理、人民和国家进程

(一)爱尔兰岛的地理空间

“爱伦四面皆海,在英吉利之西少北。”[3]323爱尔兰岛的面积为8.38万平方公里,其中英国占1.36万平方公里。爱尔兰岛整体上四周地势较高,内陆地势相对较低,西北面海拔最高。爱尔兰岛整个环岛边缘地区港湾众多,内陆地区河流纵横,水道畅通,因此其历史上以水路交通为主。沿着海岸行走,整个海岸线上像珍珠链一样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城镇,且沿海经济相对发达。如果深入内陆地区,其内陆远不如沿海地区发达,而且城市稀少,整体发展相对落后。这种发展格局的形成,与历史上的海路交通关系密切,也是岛国的基本特征之一。

爱尔兰岛虽然属于孤岛地理,但它并未形成“孤岛国家”,而是“拼岛国家”。由于它紧邻英国,不可避免的长期受到近邻大国英国的影响,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地理位置决定了爱尔兰受制于英国的早期历史命运。现在爱尔兰岛北半部6郡属于英国的北爱尔兰地区,南半部是爱尔兰共和国,中部偏北有一条国家边界线。这条政治界线的最终形成,与英国殖民统治、宗教信众区隔密不可分,并逐渐形成了经济和文化地理的界线。这条边界的存在,虽然导致了爱尔兰共和国是一个“拼岛国家”,但与世界上其他“拼岛国家”不同的是,在爱尔兰和平进程开始后,这条边界形同虚设,因此,从某种程度看,爱尔兰岛内至少在形式上又兼有“孤岛国家”的某些特征。

爱尔兰岛东部沿海的都柏林以及东北部的贝尔法斯特经济文化最为发达。都柏林是爱尔兰共和国的首都,形成了大都柏林地区;贝尔法斯特是英国殖民時期爱尔兰岛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现在是英国北爱尔兰自治地方的首府。这两个中心的象征意义不同,历史发展过程复杂,甚至代表着两个时代、两个国家、两种制度、两个社会和“两个民族”。在历史发展过程中,从地理空间方位看,贝尔法斯特距离英国本土最近,跨越海峡距离最短,与欧洲大陆交往最密切,因此那里从英国迁移过来的移民最早最多,在历史上自然形成了早期的中心城市。都柏林也是距离英国较近的地方,但都柏林国家中心城市地位的形成,是爱尔兰独立之后才逐渐超越贝尔法斯特的。显然,都柏林超越贝尔法斯特的发展,意味着爱尔兰岛社会内部中心区域的位移和改变。爱尔兰岛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从地理空间角度看,并不处于海岛的中心地带,而是处于沿海边缘地带。早期的贝尔法斯特如此,后来的都柏林依然如此。这与一般的大陆国家其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往往在陆路交通便利的地理空间相对中心地区不同。至于为什么主要城市都出现在爱尔兰岛的东海岸,除了东海岸与英国及欧洲大陆联系密切外,这主要与温暖的大西洋洋流经过有关,与本土人民的生存经验和地方性知识有关。因为爱尔兰岛西海岸常年狂风拍岸,既不利于海上航行,也不利于人们避寒生存。

(二)谁是爱尔兰人

谁是爱尔兰人?这是爱尔兰人自己提出的一个长期困扰着爱尔兰人的问题,笔者称之为“爱尔兰之问”。

翻开爱尔兰的历史,大约一万年前爱尔兰岛与欧洲大陆之间是有大陆桥存在的,爱尔兰岛早在大约8000年前就有人类居住,盖尔人、凯尔特人、维京人、诺曼人、英国人等等都曾经在爱尔兰岛留下过深刻的历史印记。在这座孤岛上,先来者和后到者之间你来我往,在非常有限的地理空间内繁衍生息。公元四世纪之前,爱尔兰岛被看作是处在未开化的野蛮时代;之后,基督教的传入带去了文明的曙光;再后来,英国的王权与罗马帝国的神权产生对抗,在英国殖民统治下的爱尔兰岛内部的宗教信众出现分化,天主教与新教产生对立,整个社会被撕裂。

事实上,爱尔兰岛在历史上的多元族群表现非常复杂,正如前文所说的“兰”是土地,土地从未移动,而其承载的人民却你来我往,并不完全是一个同质性的社会。不幸的是,这个岛屿的地理空间范围非常有限,登上这个岛屿的人们,无论来自何方,有多么特殊的文化,都只能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交往互动,而长期交往中的融合不可避免,并逐渐促成了不同群体之间许多共同特质的产生。最终出现了难分彼此的英裔爱尔兰人和爱裔英国人。爱尔兰人从早期的自由岛民,到后来的内部阶级分层,再到岛民与移民的宗教区隔,殖民者与被殖民者分界,逐渐形成了两大教派群体。在英国殖民统治之下,当1845年至1850年间爱尔兰岛因马铃薯绝收而出现大饥荒时,由于英国国家保障职能缺位和统治者漠视,导致岛内大量人口死亡以及离散到海外。离散到美国的爱尔兰移民后来发动的“远距民族主义”[4]72运动,曾经深刻影响到爱尔兰岛的民族解放和独立运动。由此,近代民族主义运动在爱尔兰岛内与岛外遥相呼应,最终促使爱尔兰独立运动势不可挡。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在所谓民族国家建构中,有一种从历史资源中汲取血缘认同和文化力量的普遍取向,爱尔兰也不例外。十八世纪欧洲考古发现凯尔特人,极大地促进了爱尔兰人的民族意识成长。爱尔兰人极力从考古发现中汲取营养,以建构其凯尔特人民族社会,但理性的研究又总是那么不尽如人意。“从某种意义上说,凯尔特人可以被看作是今天的爱尔兰人、威尔士人、英格兰人、法国人、西班牙人、瑞士人、奥地利人、北部意大利人以及其他西欧和中欧人的祖先。但是,他们的共同遗传特征也仅限于文化……凯尔特人并不是由单一的宗族群体发展而来的,而是一个具有共同文化和共同语言体系,但操着不同方言的各种宗族的集合体。”[5]12显然,爱尔兰人是一个多元族群融合的民族。“作为爱尔兰人即便在今天仍意味着一个复杂的宿命……它却恰恰反映了一种多重认同观,这些认同有时是相互竞争的——这正是爱尔兰身份的特征。”[6]3“我发现对英国殖民统治时期的爱尔兰历史做实事求是的叙述效果更好:在当时的爱尔兰,爱尔兰人既是管理者,也是受害人;既是奴隶主,也是契约仆役;既是民族主义者,也是大英帝国的忠实臣民。由此,我们可以得到的启示是,爱尔兰历史上一直不得不面对的一个复杂宿命是,民族主义者往往为实现自身目标采取一种简单化的立场。”[6]11~12毫无疑问,“谁是爱尔兰人”的问题,任何简单化的分析都是站不住脚的。民族不是一个有着准确界限的概念,不管由于禁止同外族通婚而陷于多么孤立,民族也不可能是一个纯粹的群体,民族的团结仅仅是政治性和社会性的结合。

关于文化是自主、自我生成的观点,许多人持认同的态度。但事实上,所有的所谓自主的文化,都处于由文化他者组成的范围更大的历史场域之中,而且很大程度上是在彼此影响的过程中形成的。爱尔兰岛虽然在地理上是独立孤岛,但它绝不是与外界隔绝的。超越爱尔兰岛的更大的文化势力,以各种不同的方式,一波又一波地进入并影响着爱尔兰岛的整体文化。爱尔兰共和国前总统玛丽·麦卡利斯(Mary Mcaleese)甚至是拥有英国和爱尔兰双重国籍的人。“谁是爱尔兰人”,这是一个异常复杂的身份认同问题,其背后隐含的答案是,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因为爱尔兰人是一个复杂的人类复合体。

(三)爱尔兰岛的社会进程与国家建构

公元四到五世纪爱尔兰岛开始基督化后,出现了修道院、传教士和王国。公元六世纪后维京人等不同的北欧人群体入侵爱尔兰岛,孤岛的整个文化体系受到冲击。但是在欧洲大陆进入中世纪后,爱尔兰岛由于其特殊的岛屿地理,凭借海洋屏障,意外躲过了欧洲大陆的“黑暗时代”,因此较好保存了欧洲文明的火种。

在爱尔兰社会,神与人的关系始终占据重要地位,其社会生活和社会进程无法摆脱宗教的影响。十二世纪初叶,来自法国的诺曼人征服英格兰后,英格兰人及其文化开始在爱尔兰岛的文化和政治中逐渐占据支配地位。十六世纪英国国王亨利八世自上而下的宗教改革导致爱尔兰岛的基督文化产生分裂。1649年英格兰人完全占领爱尔兰岛,爱尔兰所有的古代王国从此消亡。1801年,根据《英爱同盟条约》爱尔兰岛正式并入英国版图,“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的建立,使得爱尔兰岛成为了英国的海外殖民地。大批英国殖民者从最初在北爱尔兰的定居繁衍,逐步向四方扩展,导致了爱尔兰岛居民与英国殖民者及其后裔彼此不断的矛盾冲突。在近代国家主义运动高涨时,爱尔兰岛内部出现了以教派斗争为表象的意想不到的社会分裂。原本追求爱尔兰岛整体独立的国家主义运动,最终以妥协收场。1921年爱尔兰岛南部的26郡脱离英国成立“自由邦”,北部的其他6郡依然是英国的一部分。1937年,爱尔兰岛南部26郡正式独立,爱尔兰共和国成立,整个孤岛社会南部在精神上出现了爱尔兰国家意识边界,与英国进行了彻底分割。二十世纪中叶之后,北爱尔兰的罗马天主教徒社区与新教徒社区之间不断重复发生激烈暴力冲突,造成社会动荡和人道主义危机,社会分裂更加严重。直到1998年4月10日,北爱尔兰各主要政党之间签订了旨在结束长达三十年流血冲突的《贝尔法斯特协议》,后来在整个爱尔兰岛南北地区以全民公投的形式通过,开始了“和平进程”。由于和平协议得到了南北双方人民的拥护,英爱关系迅速提升,彼此之间的国家边界逐渐弱化,边界一线撤销了所有检查站和海关,双方人民可以自由往来。显然,这里的国家政治边界的意义被弱化了。“来自欧洲大陆的参观者说,爱尔兰边界是欧盟内部最不可见的。每天至少有18000人跨越边界去上班,每年有1700万人次乘坐汽车和火车跨越边界购物和短期旅行。”由此可见南北之间的开放程度和紧密联系。当然,目前由于英国脱欧,爱尔兰岛内部的国家边界可能出现新的管控措施,人们正在拭目以待。

追溯历史,早期的爱尔兰岛内部并无国家边界。在一个相对封闭的海岛上,人与人之间、群体与群体之间,更多展现的是不同个体或群体生存策略和手段的高下,以及由此而造成的阶级的差异。直到近现代民族主义运动兴起,孤立的爱尔兰岛原本追求以海洋为边界的所谓民族国家建构取向,被分裂的教派力量以及英国干涉等因素所阻挡,最终的发展却走向了南北双方划岛而治的“意外结果”。爱尔兰岛从“自由之岛”到英国殖民者的“地方”,后来摆脱英国的“地方”成为欧洲一个独立的“国家”,再后来从欧洲的一个“国家”又成为欧盟的一个“地方”。爱尔兰岛上的国家社会进程具有典型的社会发展类型学的特殊意义。

三、从特殊到一般的岛国图式思考

爱尔兰岛大小适中,其民族发展和国家社会演进复杂,而且在海岛中间地带形成了现代国家边界,这些特点都具有典型的研究价值和意义。显然,岛国研究与岛屿研究完全不同。前文提到的所有关于海岛的研究都不是岛国研究,而是岛屿社会文化研究。例如,安达曼岛只是印度洋上属于印度的若干小岛,拉德克里夫-布朗进行的只是队群社会组织研究。虽然中外学者针对的大小不同的岛屿研究对象,有些后来最终获得独立成为岛国,但早期的研究旨趣与国家社会整体关怀相去甚远。如果我们一定要找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岛国”研究的人类学个案,《菊与刀》可以勉强担当,但由于作者的研究既不“在场”也无“经验”,最多算是文献中得来的民族志,因此算不得是真正的人类学研究。不过,在人类学视野之外,清代黄遵宪的《日本国志》倒是一部经过长期“田野”较为标准的岛国民族志,但遗憾的是他的研究并没有“岛国图式”的人类学思考。

本文所说的“岛国图式”主要是通过民族志的研究,从爱尔兰岛国个案推及全球视野下的岛国进行整体性观察,探究他们整体上存在的一般性“图式”。

(一)中心在边缘

首先,从岛国的地理特点以及空间方位看,岛国的发展具有“中心在边缘”的地理空间区位特点,这一点主要在较大的孤岛国家、列岛或群岛国家甚至较大的拼岛国家地理上显现。对于幅员较小的没有地理纵深的岛国不具有观察的意义,例如新加坡等。

一般而言,一个国家的中心更多的是一种政治、文化、经济重要地位的体现,是一种社会人群心理上的首位度和优越感,并不一定是地理方位的中心。从大陆国家看,世界上绝大多数“岸国”的中心地带都是处于国家版图的较为中心地带,带有明顯的相对中心的地理方位特征。而岛国的“中心”往往处于海岛沿岸的地理位置,并不是岛屿地理空间上相对中心的地带,与大陆国家发展路径大相径庭。这与海岛发展的原初聚落、生计方式、交通特点等条件息息相关,更多是由“靠海吃海”以及对外交流联系的需要造就,因为对于岛国而言海洋即是生存发展的“命脉”。目前,由于海洋经济的重要性有所减弱,以及陆路交通和航空事业的发展,现代化的交通带动了岛国地理空间中心地区的发展,但岛国毕竟主要以海洋为生,这种早期文化传统塑造的空间格局至今未能彻底改变。

显然,从岛国人民主体的认识看,他们“各自有自己的中心、边缘与半边缘之分,各自有自己的‘本土世界体系”[7]。但综观世界范围的岛屿国家,相同或相似的城市格局分布一目了然,这是具有高度共性的。除了像马达加斯加首都塔那那利佛之外,爱尔兰的都柏林、古巴的哈瓦那、新西兰的惠灵顿、斯里兰卡的科伦坡、日本的东京等等,几乎所有岛屿国家的首都以及重要城市都是临海而建。显然,“中心在边缘”是绝大多数岛屿国家首都地理方位的共性。它所呈现出来的不是简单的地理空间上的城市布局,而是岛国人民生存智慧以及认知自然、顺应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展现,也是岛国文化普遍的空间生产特征。对于海岛国家而言,他们主要面向海洋获取资源,控制海洋比控制内陆更重要,因为只有首先控制了海洋,才能保证控制内陆。

(二)岛国即世界

从宏观的角度看,如果把爱尔兰岛放入整个不列颠群岛,放入整个欧洲甚至整个世界的大背景中,爱尔兰岛就是逐渐缩小的微不足道的一个“点”。但是从微观的角度看,当我们把爱尔兰岛拉近放大,清晰的地理和社会边界,使得孤岛成为了“世界”和“整体”,其岛国社会的人类生活即是人类整体社会生活的微缩映射。这在研究方法上具有“窥一斑而知全豹”的特殊意义。

孤岛效应造成了部分即整体、岛国即世界的地理空间和社会结构。孤岛上的人们,经常只能在有限地理范围内相互关联,可供人们迁移的土地范围被限定在海洋包围的岛屿地界以内,一般没有类似“Zomia”那样可供岛民逃避统治的纵深地带存在,在族群斗争中,参与者几乎都是“背水而战”,而相杀相生间彼此的爱恨情仇必然融合成一个超级复杂的社会系统。显然,他们有自己独特的看待自我与世界的岛国体系抑或世界体系。

人类学过去的海岛研究并未刻意聚焦岛国社会的特殊性,而岛国社会的研究显然可以更好地展现国家社会在相对孤立的地理环境下的演进。在早期航海能力有限时,海洋是通往外部世界的障碍,并迫使孤岛内部的人们相互连通,人们处于只知海岛不知世界的内部系统循环之中。后来航海技术的发展虽然改变了这一切,使得岛屿与大陆的联系变得紧密,但岛国与岛国不同,早期岛国与后期岛国不同,小岛屿国家与大岛屿国家不同,邻近大陆和远离大陆的岛屿国家又有不同,而且四面环海相对独立的地理和社会特征始终无法改变,因此“岛国即世界”的观察视角并没有消失。实际上,许多岛屿国家,在历史上无所谓被纳入世界大历史的问题,也无所谓民族与国家的想象,他们原本就是以自我独立的知识体系看待世界的,反倒是西方殖民者的进入使得他们意识到了他者的世界体系的存在。正如奈保尔所说的特里尼达,直到1800年岛上还没有多少人居住,“我们这座岛屿只不过是世界地图上的一个小黑点,因此,对我们来说,身为英国子民是非常重要的——这样的身份,至少能够把我们纳入一个比较大的体制中,赋予我们一个比较明确的定位”[8]273。而当他们跟随西方的世界体系定位时,原有的“岛国即世界”的世界观便逐渐丧失了。

爱尔兰岛的个案,使我们从岛国的视角出发,以小见大,思考人类社会部分与整体的关系。这种思考有益于我们理解人类社会的本质所在,也有益于我们认识那些更加遥远的地域狭小的岛国及其岛民对世界的认识。

(三)陆岛区位左右下的岛国境遇

在人类发展史上,就普遍性而言,人们对于陆路交通的发展应当先于海上交通的发展,陆路交通易于开通,而海上的道路艰险且必须借以舟楫。因此,在早期的人类学研究中,人们把海岛看作简单的孤立的文化孤岛并不奇怪。

从陆岛区位看,岛国可以被分为两种:一种是邻近大陆的,一种是远离大陆的。这两类岛国在其发展历史和现实进程中,有一些不同的特点值得重视。总体而言,邻近大陆的岛屿国家,在人类社会的整体发展过程中,一般都参与了与之邻近的大陆的社会进程活动,并被大陆社会所认知和熟悉。不过这类岛屿,如果离大陆太近,又实力不济,往往只能是被“岸国”收入囊中;如果离大陆距离合适,既与大陆保持密切联系,又不易受到大陆攻击,便可能“自立为王”。例如,“日本之为国,乃独立大海中,旷然邈然,不与邻接……盖自有日本以后,即守此终古,一成而不变,不亦奇乎”[9]304~305?而远离大陆的特别是较小的岛屿社会,一直不被大多数“岸国”社会所了解和认识,甚至是根本无人知晓。直到大航海时代来临,这些远离大陆的岛屿才被人们“发现”,有些直到当代才被人们形塑建构为“国家”,从而拥有了岛国的国际政治地位。

从世界范围的岛国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看,比较而言,岛国的区位条件和资源基础决定着它的兴衰。岛屿国家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它的区位。岛国是否与“岸国”保持安全距离,是否在繁忙的远洋航路上,是否具有战略区位优势,是否处在气候宜人的纬度上,等等,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要素。例如,葡萄牙、荷兰、英国都是看中了斯里兰卡科伦坡在印度洋地区具有的优越条件和战略地位,为控制海上贸易而在科伦坡筑城建塞。过去靠近海上商业航路的岛国区位是一种优势,可利用其海路节点的优势成为该区域的运输与商贸中心。远离航路要津的岛国,特别是缺乏各种资源的小岛屿国家,想要成为发达“岛国”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依据目前的航空交通发展水平,发展旅游经济为其可持续发展带来了可能。

(四)陆风岛渐是陆岛文化关系的主流

已有的关于海岛研究成果中,出现了“岛屿的大陆化”[3]概念。其内涵主要是以微观视角根据岛屿被“岸国”纳入其国家化进程,水上居民弃船登岸定居化,小岛居民整体移居大陆,填海造陆,以及全球化背景下的岛屿学习大陆模式的各种变化等特征进行概念界定。但笔者所谓的“陆风岛渐”主要是从文化和社会发展看,从早期岛国社会进程看,一般都是“岸国”的社会文化模式对“岛国”的影响更大更深刻。例如,爱尔兰的基督文化从欧洲大陆移植入岛,社会制度体系以及人口从欧洲大陆先到英国再到爱尔兰。这种陆风岛渐的模式,在其他陆岛关系中大致如此,例如中国唐朝的文化进入日本列岛,“日本之为国,独立大海中,于地球萬国,均不相邻……然而入其国,问其俗……中古以还……无一不取法于大唐”[9]147。印度次大陆的佛教文化进入斯里兰卡也是如此,等等。当然,随着大航海时代的来临,这种总体态势有所改变,例如英国的岛国文化对其海外殖民地曾产生过重大的影响。但笔者所谓的“陆风岛渐”主要是指古代社会一种规律性的空间方向上带有“传播”色彩的发展取向,当然,即使是在现代社会,岛国依然没有改变以学习和模仿“岸国”文化为主流的传统趋势,其背后的逻辑显然与“岸国”的幅员辽阔、资源的丰富以及深厚的历史文化资源等直接相关。

(五)岛国生存与发展的环境困境

1.岛国的领土困境

邻近大陆的岛国,一般开发程度高且与大陆国家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甚至拥有类似的文化与政治特性。英国与爱尔兰之间的殖民与反殖民斗争史告诉我们,作为岛国的爱尔兰边界是在英爱互动中产生的。当大国在身边时,临近的小岛屿难以独立。地理方位对于国家历史、国家建构、国家政治进程的影響,虽然不能简单地用环境决定论加以解释,也不能完全用地缘政治的概念加以解释。但从陆岛关系的发展看,“岸国”控制邻近的岛屿和大岛国控制邻近小岛的现象普遍存在。“天气晴朗的时候,人们可以看到仅仅13英里之外的英国海岸……地图可以清楚地显示地理对于历史的意义:地理上的相邻性使得英国不可能对爱尔兰视若无睹。”[10]11“大自然使不列颠岛和爱尔兰岛结成近邻,因此它们的命运必然以各种方式相互交错在一起。”[11]1

既然有“岸国”和“大岛国”觊觎“小岛国”的逻辑,自然也会有“岛国”对于“岸国”的想象和挑战。而“岛国”对于“岸国”的觊觎,往往垂涎于“岸国”的领土及其资源,进而试图摆脱岛国相对封闭且高度依赖岸国资源的状况。在早期人类社会,岛国文明鲜见,并且没有出现过强大的国家社会。在工业化时代,出现了英国这个具有代表性的海岛强国;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日本岛国成为了亚洲强国。这两个岛国具有共性的是,他们对于“岸国”都充满了野心,并且付诸实践,而且在开始阶段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是,只要稍加分析就会发现,世界上的岛国,几乎所有向大陆方向拓展其领土空间的实践,最终都是以失败而告终。从所谓民族国家的领土疆域看,一般的岛国“国家地缘机体”成长都难于突破或超越其海疆界限,似乎有一种“陆强岛弱”的魔咒始终无法突破。历史上有“岸国”征服岛国的实例,如美国占领夏威夷;有大岛国吞并小岛国的事例,如日本强行吞并琉球;但却少有岛国征服“岸国”的成功。历史上虽然英国和日本的殖民侵略曾经得逞一时,但从长时段历史来看最终都以彻底失败告终。显然,一般岛国难以面向大陆开疆拓土,但也难以被征服。我们不得不承认,虽然岛国天然独立的地理单元更容易整合人民,更加便于社会治理,但在领土上确实有一种“岛国困境”的存在,而究其根本,正是岛国与“岸国”的海洋阻隔决定了其地理空间和社会空间难以拓展。由于受制于海洋的阻隔,加之科技发展的时代局限,岛国殖民者对于海外殖民地的控制被严重削弱,难以建立起所谓国家中心的权威,失败只是早晚的事情。

2.小岛屿国家面临的生态困境

远离大陆的小岛屿国家,在未被纳入世界体系之前,几乎与世隔绝不为人知。虽然民族志的个案已经证明“孤岛不孤”,但相对隔绝的状态是真实的。这些后来独立的岛国,一般拥有与大陆国家截然不同的地理特性,除了国土面积大部分都相当狭小之外,大多分布在广阔海洋的中央,这类国家包括塞舌尔、斐济、汤加等等。小型的岛国欠缺各种天然资源尤其是土地,因此很难发展出足够规模的工业与农业,虽然近年来海外观光旅游逐渐成为令人瞩目的朝阳产业,给予这些岛国进一步发展经济的机会,但它们面临的生态困境却始终无法摆脱。

1991年,受全球气候变暖威胁最大的几十个小岛屿及低海拔沿海国家组成了“小岛屿国家联盟”(AOSIS)。小岛屿国家联盟的成员国大都是发展中国家,目前由43个小岛国及低洼沿海国家构成。由于特殊的自然和地理条件,小岛屿发展中国家承受着气候变化、海平面上升和极端气候事件等带来的恶性后果。国际社会虽然坚持环境发展大会的“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采取切实措施,帮助小岛屿国家应对挑战,克服困难,但小岛屿国家始终面临着全球气候变暖所带来的“国将不国”的生态危机的可能性,且难以化解。同时,人类对于自己科技行为所造成的物质生产负效应束手无策,导致小岛屿国家成为当下的海洋污染、核废水排放等等行为首当其冲的受害国。

(六)小岛屿国家是全球国家体系的收官者

纵观人类历史和现实,绝大多数远离大陆的岛国发展普遍晚于大陆国家的发展,其发展历程中遭遇到了天然的特殊的发展困境,常常被称为是没有历史的微型社会。在人类认知世界的过程中,在帝国主义瓜分世界领土的过程中,边缘岛屿特别是小岛屿是最后进入人类视野的“土地”,也是被最后瓜分的部分。这些原本游离于世界体系之外的“最后的部分”,大多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被纳入世界国家体系的,并成为依附于西方殖民国家的“边陲地区”。小岛屿居民原本“岛屿即世界”的认知体系被打破,并被纳入了世界知识体系以及世界国家体系的一体化运转之中。它们不是传统国家,也不是绝对主义国家,[12]4甚至缺乏现代民族-国家的“国家化”觉醒和奋斗历史。

从世界民族及国家发展史看,文明古国大多成长于“岸国”,少有岛屿国家进入其中。从古代国家史发展历程看,以及近代起源于西方的所谓民族国家的建构看,首先都是从大陆“岸国”以及邻近大陆的“岛国”开始,然后向世界所有的“土地”扩展,而收尾的一批便是远离大陆的原本无邻无界的孤悬于各大洋纵深海域的“岛国”。与其说这些岛国原本自然存在,不如说是被已经拥有所谓国家形态的外部力量所建构。“这些新兴国家只是从形式上,替教科文组织之流的团体制造了‘国家会员的身份。”[13]31从经济发展看,邻近大陆的岛国优势明显,特别是具有航海便利和重要港口的岛国,但小岛屿国家发展普遍滞后。这并不是因为它们最后被纳入世界国家体系,而主要是因为它们过于遥远且可资利用的资源非常有限。

四、结束语

“岛国”研究虽然在人类学领域的确鲜有成果,但从区域“范式”研究的角度看,纵观全球过往和现存的国家社会,岛国的确是一类非常值得研究的特殊的社会存在。过去的人类学研究中,之所以缺乏专门的从岛国视角开展的国家社会研究,这与岛国社会特别是小岛屿国家社会最后被纳入世界国家体系架构,以及其在世界的地位和影响力有限相关。

早期的人类学研究比较关注遥远岛屿之上简单的初民社会,因此从国家社会角度关注“岛国”的研究比较少。笔者之所以从“岛国图式”的视角加以研究,就是想摆脱过去“以岛叙事”“以岛述史”的无国家社会研究,希望从类型学和方法论的视角对人类学的岛国研究有所关注。以“岛屿国家”为核心的岛国图式的研究,其价值和意义并不是简单地从空间维度加以分类或选择典型岛国“解剖麻雀”,以便于研究者观察和分析,其实更重要的是从时间的维度,对岛国社会纵向发展的演进过程,以小见大从而认识整个人类社会的进程和发展意义。倘若我们从所谓民族视角去认识在岛屿有限空间内各族群如何交往交流交融发展;从国家的视角去看岛民如何构建所谓民族国家;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识去看岛国社会,这便不是仅仅推进类型学研究的问题,而是一种更加具有普遍价值和意义的人文关怀,从而解读“爱尔兰之问”之于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价值和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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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英]汤林森.文化帝国主义[M].冯建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THE ISLAND SCHEMA:AN EXTENDING THINKING BASED ON THE ETHNOGRAPHY IN IRELAND

Zhou Jianxin

Abstract:In the early studies of anthropology,many achievements have come from western studies on “Extraterritorial” islands,and the contents have mainly focused on the remote “Simple” stateless society and its culture. However,insufficient attention has been paid to a holistic study of the “Island Countries” with the type features of islands. This article takes the space of “Island Country” as social,cultural and political measurement unit,through a holistic ethnographic study on Ireland Island and by the combination of historical documents and fieldwork,refines the development features of Ireland Island's geography,history,humanity and state-society,further carries out horizontal comparison from the special case of Ireland Island,think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ypes and paradigms,and summarizes the general features of island counties'development from a global perspective.

Keywords:Ireland;study on island countries;paradigm

〔責任编辑:农世杰〕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爱尔兰民族问题及其和平进程研究”(10BMZ039)。

①参见Island Studies Journal.ISJ is the official journal of the International Small Islands Studies Association (ISISA)(since 2012)and of RETI:the Network of Island Universities(since 2013).

②根据联合国现有成员国和地区资料整理。

③2006年6月至2014年10月间,笔者曾4次前往爱尔兰岛,前后开展了1年多的实地田野调查,走遍了爱尔兰岛的大部分地区,由此产生了强烈而深刻的感性认识。

④在一般的国际关系和国际政治研究中,“北爱尔兰和平进程”被视为规范和标准的用词,但从人类学的视角看,将爱尔兰岛作为一个整体进行研究更能体现全貌,因此本文使用“爱尔兰和平进程”概念用词。

⑤“爱尔兰之问”其实不是一个设问句,而是一个答案。正如后来亨廷顿借用于美国,提出“谁是美国人”一样,其中隐含的答案是:无法回答或者难以回答。

⑥引自爱尔兰跨国研究中心负责人Andy Pollak先生2008年发给笔者的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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