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生产的认同构式:一种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践路径
2023-12-26马慧
【摘 要】空间是政治生产的结果,充满着权力与社会建构的意蕴,把握空间可以形成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践路径。运用空间社会学理论分析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从物理空间生产到社会空间生产再到网络空间生产、精神空间生产的过程,发现物理空间是社会群体集聚与身心体验的关键,社会空间则强化了群体间的交往与互动;网络空间更是突破时空界限,将空间的权力意识向外拓展,从而形成广域的社会群体的精神一致性。基于此,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应增强社会互动构建生活共同体,推动经济交往构建经济共同体,促进文化融合构建文化共同体,统合思想空间构建精神共同体,以此来实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时代目标。
【关键词】空间生产;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国家认同;空间社会学
【作 者】马慧,宁夏大学民族与历史学院博士生。宁夏银川,750021。
【中图分类号】D63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23)05-0077-0011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国家统一之基、民族团结之本、精神力量之魂。”面对国内外复杂局势,全国人民团结一心、齐心协力是抵御各种分裂思想、极端主义的重要力量。习近平指出:“对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来说,最持久、最深层的力量是全社会共同认可的核心价值观。”[1]2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作为当前工作重心,深入贯彻,持久推行,锻造全社会共同的理想目标与思想意识,这对维护中华民族根本利益、巩固社会主义民族关系、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重大的思想意义。2014年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强调要“牢固树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最大限度团结依靠各族群众,使每个民族、每个公民都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贡献力量”[2],从此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成为党和国家民族工作的重心。党的十九大报告中进一步明确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容,强调“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进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3]。党的二十大报告再次指出:“以铸牢中華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4]可以说,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已经成为解决中国民族问题的基本方向与准则,是新时代推动党的民族工作高质量发展的关键。
如何理解、把握这一民族政策,实现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是学界探讨的问题。目前,很多学者从民族学、政治学、哲学、心理学等学科视角探索了这一理论,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包括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内涵、理论来源、发展历程、构建路径等多个方面。田烨主张从文化整合视角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强调以共同文化整合塑造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以实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自发践行。[5]李曦辉强调经济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作用,认为经济活动对民族关系至关重要,经济活动是强化民族间关系的重要基础,强调建立“大共同市场”。[6]王维平、朱安军从政治学的视角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构建进行研究,强调以政治认同凝聚共同体的力量。[7]杨刚主张从日常生活实践中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揭示了民族互嵌关系在人们日常生活交往中形成与发展的规律性。[8]滕驰从空间整合的视角审视了从宗教空间、商业空间、符号空间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路径。[9]从已有研究来看,无论是宏观还是微观,学者们从多维视角对中华民族共同体问题进行了探讨,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路径选择提供了诸多思路。为此,本文将运用空间社会学的理论框架,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置于一个微观的空间中,对其进行解读,以期形成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新路径。
一、空间社会学对国家认同的理论分析
空间社会学倾向于对社会生活中的空间现象进行分析,通过空间现象探讨社会整合的问题。马克思提到“空间是一切生产和一切人类活动所需要的要素”[10]639,表明了空间秩序形成于空间的社会生产,又构建着人类社会生活。空间社会学经历了由传统到现代的转变,从最初的物理领域扩充到了社会领域、经济领域以及政治领域,为国家认同研究提供了诸多理论依据。
(一)经典空间社会学理论分析
在早期西方社会学研究中,以空间为对象的研究多集中于几何学、物理学领域。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开始,这一现象发生转变,人们开始关注空间中的社会现象与问题,空间作为社会关系的集合体被引入社会学研究中。孔德、马克思、涂尔干、西美尔等作为空间转向的奠基人物,相继对社会生活中的空间问题进行了探索,形成空间社会现象分析的基本趋势。
孔德在实证社会学的立场中体现了他的时空思想,他强调以空间的现实为基础相对性地分析社会问题。[11]2马克思则在分析人类生产实践中提出:“空间是一切生产和一切人类活动所需要的要素”,人类生产依赖于空间又建构着空间,致使空间的社会性转向日益明显。涂尔干明确指出时间、空间对社会事实的重要性,他在《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中指出,“空间的表现是感官经验材料最初达成的协调”,特定环境里的各种仪式、节日和庆典组成了一个体系,它们周期性地重复,强化了空间内的社会联系与集体意识。[12]13西美尔对空间秩序的研究中进一步指出空间的社会互动性,他的《社会学:关于社会化形式的研究》认为“社会关系在形式上具有共通性”,空间可分为两种不同的维度,一是物理意义上的空间即充满事物的场所;二是心灵空间及互动视角下的空间,“各种心理学的力量才建立一个国家,它们从一个统治的中心点出发,在政治上把这样一个区域的居民聚合团结在一起”[13]460。总之,空间既具有“自然”属性,也是人、文化、语言和国家的栖居地和扩展范围。
(二)以现象学为基础的当代空间社会学的理论分析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空間社会学开始转型,从结构论转向空间论,社会学家以现象学为基础,把零散的空间研究抽取出来,作为单独的对象进行分析。列斐伏尔以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为基础,认为空间是社会历史的产物,是生产实践的过程及结果,“空间是一种社会现实,一组关系和形式”,空间与社会主体、社会行为是联系在一起的,不仅是社会的“容器”,也是社会的一部分,是意识形态力量、经济力量和政治力量的产物。[11]257列斐伏尔提出绝对空间、历史空间和抽象空间的概念,认为在绝对空间阶段,空间是由零散的固定自然点作为依托,以某一象征物为媒介,驱使人们举行各种典礼、仪式,将自然领域政治化,在绝对空间的作用下,空间生产者与空间管理者、城市与乡村、宗教和世俗等都结合为一个统一体。[14]73~74历史空间阶段,世俗的日常支配了生活世界,宗教、经济、权力的空间交织一起,没有了边界的限制。抽象空间取代历史空间,使空间成为一种超自然的意义网络,是财富和权力的中心,努力地塑造着它的外围空间。为此,列斐伏尔产生了空间实践、空间表征、表征性空间三位一体的空间生产理论,认为空间实践隐藏着社会互动的空间,空间实践不断塑造着社会结构,促动着社会的凝聚力与稳定性。空间实践形成空间表征,空间表征作为一种概念化的结果,是科学家、规划者、工程师、管理者等设计出的一个社会的统治空间,是一种符号体系的表现,其中暗藏着特定的意识形态,支配着空间的生产,影响着空间实践及功能。[14]58~59表征性空间则是被空间实践与空间表征塑造的结果,是被控制的生活空间。在此基础上,列斐伏尔在《空间与政治》中更加明确地指出,空间是国家政治的重要工具,通过空间可以支配对地方的控制权、严格的层级以及总体的一致性。[15]37在对空间的规划、管理中,可以使国家权力在隐蔽中进一步弥散,国家通过空间生产的秩序逻辑和科学逻辑遮蔽权力的逻辑,并以各种形式渗透到生活实践的各个角落,以此影响民众。
列斐伏尔之后,诸多社会学家沿着这一思路进行了探讨。福柯继承了列斐伏尔的空间理论,认为空间是动态的、灵活的,它蕴含权力的实践、规训的手段,是权力拥有者监督、控制空间主体的手段,指出“空间是任何公共生活形式的基础,空间是任何权力运作的基础”。[16]13~14福柯强调,使用空间概念描述知识与权力能够使人们更加容易理解知识是权力的形式,传播着权力意识。因为空间不仅是权力的容器还是权力运行的策略,空间中的权力话语将实际权力转化成空间机制,通过空间的分配与表象使得权力的规训从外而内转化,形成了空间主体的自我监控。福柯通过对医院、精神病院、监狱等空间的研究将知识、权力、规训等语义植入其中,呈现了一套权力空间的研究理论。[17]151~162布迪厄的场域空间理论也从空间的角度审视了场域中的社会关系与结构,他从主客观统一的视角论述了场域的物理位置及其主观的立场空间与惯习。他认为场域与社会空间具有基础性地位,这是人们认识世界的基础,小到校园、社区、家庭,大到整个世界都存在着一种场域关系。将场域认为是认识社会的基础,每个场域位置背后的权力分配对空间个体、群体以及社会结构发挥着影响,以位置空间支配立场空间的作用使各个位置之间形成一个关系网络。场域都有自己的规则,无论是统治者制定的还是被统治者自发形成的,这种潜在的规则或资本都是维持场域关系结构、内化个体性情倾向、塑造个人惯习的基础。[11]176~177吉登斯对空间社会的研究在于它的结构化理论体系,在他看来,空间可以体现为身体或身体情境,身体空间性表现在社会交往与互动的过程中,“以身体为核心的时空关联,不是一种位置空间性,而是一种情境空间性”;在社会互动的“聚集”效应中,他指出“情境就是发生聚集的时空‘层或时空带,任何进入时空层、带的人都使自己有条件参与该聚集……通过共同在场,完成对行为交互的反思性监控。”[18]146聚集的“社会场合”中形成的时空区域,使得微观行动被宏观社会整合,形成稳定的社会结构。从微观行动到宏观社会的情境延伸,超越了原有的行动范围,扩展了时空的影响力,使在场的行动者形成实践活动的交互性,缺场的社会互动延伸至更宽广的时空范围,最终形成广阔时空范围的场所交织而实现宏观的社会秩序的整合。
(三)新形势下的空间社会学理论分析
针对后现代主义思潮中的差异、断裂的空间,哈维、苏贾、卡斯特等学者也从地理学的路径建构起自己的空间理论体系,构成了后现代社会学理论空间转向的主线。他们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本体,重构了地理学想象,使空间以联接、跨界和越轨的方式将不同观念接合起来,形成了更宏大的知识空间构想。
哈维在列斐伏尔社会空间理论的基础上,把“历史地理唯物主义”引入空间社会问题的研究,以空间与城市权力结合为依据,将话语正义作为正义体系制度化的标志,探讨了社会关系、权力与实践之间的联系,他的城市空间的权力是集体的权力、共享的权力,非一人所有。在《后现代的状况》中,哈维突出后现代性在时间与空间中的新经验方式,他强调后现代性社会中时间与空间高度“压缩”,生活的急促与空虚,从而提出了时间压缩观点。[19]354~355苏贾则提出了“第三空间”的构想。他认为第一空间是物质的,是实物文本的特性;第二空间是概念化的,是一种精神的建构;而第三空间是真实实践与想象相结合的表达,它是一个包含一切要素的开放的空间,也是一种激进性的政治话语空间。[20]79~80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随着信息技术时代的到来,空间的流动性加强,缺位性突出,对此,卡斯特提出了流动空间、网络社会的研究话语。他认为信息技术的扩展,传统社会关系发生裂变,场所空间的功能与意义式微,流动空间随之崛起;他说流动空间是“在不接触的情况下,同时发生之社会实践(或者在共享时间中选定的时间)在技术和组织上的可能性。”[21]40在卡斯特看来,流动空间是网络社会的集中表达,它使传统的地方空间概念从地理、历史和文化的范畴中解脱,被重新组建进网络功能中,并代替了地方空间。在流动的空间中,原有的社会交往与空间生活都发生了位移,网络建构了新的社会形态,并以支配性的权力渗透到生活的各个方面,掌握了组织流动的空间话语,以强大的号召力促进人员间互动的生成、流转和集聚。
中华民族共同体作为一个囊括共同语言、地域、经济生活、文化心理的整体结构,具有很強的时间与空间的延展性,受到物理空间、社会空间、心理空间等多方面的影响。故而,从空间这一视角出发,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置于一个有形与无形统一的空间中,进行全方位、深层次的强化共同体的内容,将使这一政治性的概念潜移默化地渗透到社会群众的内心当中。
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空间生产
空间社会学认为空间是社会实践的产物,又生产着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作为一种“容器”,它是政治改造的结果,承载了政治的象征物;作为社会关系的集合,它利用其空间的象征隐喻整合着空间内的生产关系;而作为精神世界的载体,又以其具象表征传递了政治意识。可以说,空间映射着社会秩序与权力意识,通过重构空间形态可以强化民族社会空间,形成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空间氛围。
(一)物理空间生产:共同体的实物表象
形塑新的民族空间,构造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空间结构,是空间生产的本质。物理空间是社会、历史实践生产的物质实体,是可视、可听、可触、可感的真实存在的具体实物。各民族共同的历史实践构成的物理空间,容纳着民族交往、文化共享与国家在场的历史信息、遗址遗物和文化符号,是空间体验的基础。任何的民族交往、社会互动、精神传达都离不开实体的、可感知的物理空间,皆是通过物理空间的具体物象赋予了社会行动与空间实践以现实意义。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思想教育也需要一个稳定的空间来形成潜移默化的、普及化的文化濡化与思想浸染。
空间生产包括两方面的生产:一是社会物质的生产,即满足生存与发展的物质资料的生产;二是空间自身的生产,即空间社会性关系的生产。空间物质的生产是空间关系生产的基础,它决定了空间的基本走向,建构着空间的各类关系。物理空间是社会实践的产物,也是政治生产的结果,这一实体空间以建筑物、塑像、浮雕等为载体,构成空间环境的基本形态。这其中蕴藏了大量权力改造的痕迹,形成了政治建构的物质支撑,利用这一空间进行政治话语的重构,将形成时代需要的思想意识传达的合适场域。物理空间的生产是历史实践的结果,旧的宗庙、陵墓、民居、街道以及新的国家公园、烈士塔、纪念馆、展览馆等都是物理空间维度的表达。新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再生产需要发掘物理空间固有的历史建筑,延续政治建构的文化内涵,使物理空间的历史性与现实性相结合,在历史空间的建构中发掘现代社会的价值,强化政治意识传达的空间特性,如古代的宗庙、文庙、太学等作为政治性的社会产品,不仅是政治实践的结果,亦是社会空间重构的工具。秦汉时就在各地县、道上设置宗庙,实现对边远地区的政治性建构。汉高祖十年(公元前197年),太上皇崩,就“令诸侯王都皆立太上皇庙”[22]68,惠帝、景帝、宣帝依次在各郡、国设立高庙、孝文庙、孝武庙等,通过这些皇权性质的宗庙空间将官方的意识形态传达到地方社会,建立合法的公共秩序。宗庙是代表国家权力的公共性场所,它作为公共礼仪空间对官吏、民众具有很强的威慑力,是国家权威宣示的公共建筑。[23]此外,现代社会的公共空间,如中山陵、天安门广场等也是与政治生活紧密相关的物理空间。这些空间是政治建构的,负载了神圣的权力意识,通过这一空间的实体物象,营造了国家的政治意象,使意识形态的内容能够表面化地展现在公共视野中,强化人们对国家的内心体验。
正如涂尔干所言,事物之所以具有神圣性,关键在于它可以激发出尊崇的集体情感。[12]356物理空间生产的本质就在于它能作为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来客观地传达意识形态的内容,通过这一实体空间的体验,神圣的政治权力得以广泛地、深层次地与民众心理相结合,生产出爱国的民族情怀与意识。
(二)社会空间生产:民族间的互动轨迹
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是社会空间建构的基本方向,民族的交往产生了各民族互联的关系结构,建构了各民族共有的身份意识,使各民族间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紧密的关系形态。以“各民族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为目标的民族群体间的经济交往与社会性互动是交互性、共融性的社会空间生产的主要内容。在这一空间里,各民族间频繁往来、相互交流、彼此了解,自觉融入了中华民族大家庭中,形成了团结、友好、和谐的民族氛围,实现了跨民族、跨地域的互动,有效地强化了“美美与共”的社会关系的维系,塑造了各民族间“休戚与共”的“共同体”观念。
中华民族共同体是在各民族的交往与互动中生成的,民族间的交往是形成“共同体”的过程与规律。民族个体间的互动离不开空间的微观形态,空间社会关系的生产是空间生产的第二特性。空间作为社会性关系生产的主要场域,为民族关系的发展搭建了桥梁,使不同民族人群能在同一空间中形成交流的实践行动,这对消除民族间的孤立状态、淡化民族边界具有重要意义。中国古代的边地互市就是利用社会空间的经济贸易活动沟通了边疆与内地,强化了民族间的交互关系,完善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社会空间。历朝历代的互市之交,使农耕民族的茶叶、丝织品、日用品、粮食进入草原地区,游牧民族的马、牛、羊等牲畜以及皮毛进入中原地区,满足了彼此日常的需求,实现了经济的互惠,使农耕经济与游牧经济互通有无、互为依托,促进了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强化了各民族之间的依赖感,形成了一个休戚与共的经济共同体。如古代的绢马互市、茶马互市,通过实际的交换形成了贸易主体间的互动,带动了沿线经济的发展,扩大了族际交往,加深了族际信任,拉近了各民族间的心理距离,使中原内地与边疆各民族之间连成一个整体。据记载,互市形成后,“远之旁国,来适中夏,利之所在,无所不到”[24]5310,“商胡贩客,日奔塞下”[25]155,中原内外各民族间联系日益紧密。这一悠久的稳固的民族社会空间延伸至现代成了各民族经济往来、资源共享的交互模式,不断塑造着各民族互惠互利的民族关系,为民族团结的发展提供着社会经验。
同样的,微观的庙会也是一种社会关系生产的空间。庙会作为一个商贸与文娱的集会,吸引了各类人群:当地的居民,外来的商人、艺术团、游客等群聚于此,形成一个群体集聚的社会空间。在这里,物资交流、文化娱乐、美食体验齐聚一堂,各类人群在庙会活动的体验中产生联系、形成互动,实现了多种关系的组网。如《东京梦华录》记载:“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26]288直至现在,各地的庙会依然发挥着人群互动、社会关系整合的时代重任。空间本身就是社会的一部分,是意识形态力量、经济力量和政治力量的产物,空间与社会主体、社会实践的紧密联系,赋予了空间聚合的力量。[11]257故而,掌握人群集聚、民族互动的社会空间,构造民族自觉、和睦相处的空间形态,将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深入贯彻落实提供契机。
(三)网络空间生产:权力意识的跨界流动
随着网络技术的崛起和普及,社会整体嵌入了一个新的虚拟的网络空间中。在这个空间中,身体缺场、广域的网络社交成为主流,超越了特定的地理边界和场所限制,各种活动都能在线上展开,凭借网络信息交流进入各个社会领域,形成一个新的网络社会形态。但是,这一网络空间并不是脱离现实存在的完全虚拟的物象,而是同实体空间交织在一起的在场空间,是一个线上与线下、缺场与在场交互统一的社会空间。[11]总序1
网络空间不是一个纯粹虚拟的社会,而是以社会事实为依据形成的形式上不同于传统社会的空间。网络空间以物理空间中的社会事实为基础,利用现实社会中物的稳定状态和人员的适时操作,将空间信息从现实变为虚拟。如微信、QQ、微博及各大网站上的信息都是以物理空间为依据进行的人为运作。可以说,物理空间的社会事实是网络传播的本源,通过对物理空间的游览、拍摄、制作,最后使信息压缩,进入了无边界的、快速流动的网络空间中,信息在其中组织了社会的功能和权力,支配着空间结构的意义和活力。所以,利用好传统空间,开启网络化空间,将增强社会信息交流的密度和深度。正如卡斯特在“流动空间”中认为的,我们的社会围绕着流动而构建,资本、信息、技术、影像等的流动支配了我们的经济、政治、象征生活。[27]383“流动空间”意味着社会人群更大范围的时空共享,因为流动的网络空间可以使人们在不在场、不接触的情况下,共享同一个社会实践。通过网络技术的运作,不同地方、人群共处于一个流动空间中,在信息的组网与传播过程中,共享了同一种情境,这也是间接产生群体互动的方式。卡斯特的网络空间其实就是一种流动的社会空间,是社会关系建构的新形式,网络充当了社会关系联合的主体。人们在一个共享时空的逻辑中,空间成了社会的表现,空间是共享时间之社会实践的物质支撑。[27]505
在网络空间中,占据了流动空间本身及其信息点,就掌握了组织网络空间的话语权。网络空间的存在,使“传统的地理边界被打破,信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轻量进行传递和分享,权力的运作可以普遍地以一种‘缺场的方式存在……网络权力以光速在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中生成流转和聚集,比实体权力更具生命力、更富有效性、更有号召力,往往会比实体权力产生更大的爆发力和现实能量”[11]366。这也意味着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不仅要重视现实的培育方式,更要利用流动空间的特质形成网络权力的支配逻辑,在网络社会中营造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空间氛围,这将传播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影响力,塑造起广域的“共同体”意识流。如承载中华民族整体记忆的黄帝陵公祭活动,利用线下、线上相结合的方式,将恢弘的现场情境展现在网络上,以线上观看直播视频、“网上祭祖”的方式链接了各地群众,使海内外中华儿女通过网络空间的献花、点烛、祈福,加入到中华民族这一大家庭中,形成了深刻的“共同体”意识。故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要以传统空间为根本,利用网络空间的流动性,将共同体的思想稳固地、广域地传播开来。
(四)精神空间生产:国家在场的认知体验
精神空间的生产倾向于塑造人们的心灵世界,实现社会群体的精神交融。这种交融是一種零距离的入心的交往交流,其实现的前提在于生活环境的互嵌和关系结构的交融,精神空间的相互渗透会自觉形成民族认同与政治认同的空间建构。[28]精神空间作为一种抽象的空间形态,它是心理构想与概念化的结果,依赖于符号编码与赋意,形成群体的社会共识和价值理性。所以,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践中要注意符号世界的建构及其能够带来的心理感知。
符号是社会实践的结果,其象征要素和知识体系建构着社会关系,形塑着空间秩序,充当着共有情感与价值的文化中介。一件雕塑、一种仪式典礼转化为政治性的表象,与意识形态交织在一起,这些象征性的符号就具有了想象的国家在场的意蕴。正如列斐伏尔所述,空间的表象与生产关系的秩序联系在一起,也与知识、符号、符码等“前台”的关系联系在一起,它是被概念化的符号体系,通过各样规则、行话、标准、符码的建构,这种被构念出来的空间就蕴含了特定的意识形态,作为一种知识权力产生着规训作用。[11]267符号系统作为精神规约、认知体验、价值建构的基本形态,隐藏着国家的意识和秩序的逻辑,模塑铸就了个体心理体认政治化的过程。故而,形成一种各民族共享的文化符号,诠释其符号的象征意义和价值体系,将其提升到精神空间的层面,营造出一种统一的意识形态。因为符号是传递文化价值和思想观念的载体,通过符号的编码、转译,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一思想内容就会以深层次的文化交流与共享的方式进行,那么其中寄托的共同情感、包含的统一意识就会实现族际传递和精神传导,在信息的互换、情感与意识的交流中,形成了精神共鸣。在精神空间里,共同情感的累积、共性价值的追求,是形成共同体意识、增强国家归属的核心要素。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革命精神都是激发中华民族共同情感,形成自觉的国家认同的重要符号,这一抽象化的文化概念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价值升华和精神皈依。当红色精神走进人们的日常生活,浸润了人们的思想认知,那将重新唤醒革命记忆、爱国意识,使人们在爱国主义的情感与价值引领下焕发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精神气质和文化风貌。红色精神在社会群体记忆中的刻写、意识空间中的深化,拓展了中华民族共同的想象力和认同感。
在精神世界里,空间被认为是精神的表象,以建构人的主体意识为核心,侧重于通过文化濡化达到精神共鸣的理想状态。通过思想意识的价值建构,使得精神空间成为政治意识的构念,控制着整个空间的知识系统,在精神的塑造中,直接影响着社会人群的心理认知和思想认同。精神空间的记忆、情感与认知奠定了空间的基础,从沉淀的历史记忆、凝聚的共同情感中激活了中华民族的整体意识,跨越时空地转化为了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内容。
三、空间互动与共同体构建的实践路径
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空间生产来看,中华民族共同体构建的实践活动是一个长久的系统工程,它需要从社会生活、经济交往、文化融合、思想统合等各方面综合考虑,只有各个领域的协调、配合,才能形成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践路径。为此,加强社会空间的互动、推动经济空间的交往、促进文化空间的交融、增强观念空间的统合成为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重要方式。
(一)增强社会互动构建生活共同体
增强社会空间的互动是集合社会关系,凝聚社会力量的重要方式。西美尔在“社会关系的几何学”研究中探究了社会的空间特性,认为一般空间或空间性是社会生活必不可少的条件,[11]40社会意义的空间承载着心灵互动,人与人互动的过程也是心灵交融的过程。在西美尔的社会空间互动看来,社会空间的建构意味着在那个作为物质条件的空间之上依然存在着一种社会性的空间,它蕴含着丰富的观念建构和实践意义。[11]42所以,通过社会互动,增进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既是社会关系的整合,也是心灵距离的拉近,是共同体构建的关键。
首先,社会群体的流动、接触与交往是空间互动的动力源泉,当每个个体互嵌式地生活在一个社区中,自发地、经常性地发生联系,那将增进相互了解、彼此感知,有利于形成一个相互依存、和睦共处的生活共同体。正如习近平在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强调的:“通过扩大交往交流交融,创造各族群众共居、共学、共事、共乐的社会条件,让各民族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手足相亲、守望相助。”[29]也就是说,形成一个民族互嵌的生活空间是促进各民族友好、稳定关系发展、整合族际社会、强化民族认同的重要方式。在这样一个互嵌的社会空间中,各民族共同生活、共同学习、共同娱乐,在社会的交往中,深刻地感知了彼此,感受到了实际生活中共同体的意义。所以,营造共居、共学、共事、共乐的社区交流场域是构建生活共同体的首要内容,具体而言,就是要利用公共空间,加强互嵌式的社会结构。因为公共空间具有很强的开放性、共享性,可以使不同民族、不同职业、不同性别的人群共处其中,形成一种无差别的社会互动。尤其是城乡社区的广场、公园,为社会个体参与公共生活提供了平台,社会成员在闲聊、打牌、跳广场舞、乘凉、唱戏等日常实践与生活惯习中,形成了群体间的交际与互动,实现了社会关系整合,促进了社会主体间的相互关联与彼此归属。
其次,利用节庆活动,促进各民族广泛的社会交流。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互动除了日常生活的互嵌,更需要一个赋予社会意义的群体活动。因为群体活动“能够将不同的人群、社会关系,通过一个共同的仪式行为,或宗教性的,或信仰性的,或政治性的,或时序性的,或历史性的,或纪念性的等,将不同的群体、亚群体集结在一起,同享一个共同的仪式”[30]3。在这样一个公共性的节庆仪式中,周围人群都向活动中心聚集,形成了跨民族的、跨地域的社会互动,有利于营造良性的民族交往氛围。每至节庆,参与演出的、驻足观看的社会人群形成了一个共享文化的集合体,加深了彼此间的亲密关系。
最后,以仁爱、宽厚、礼让、恭敬的社会美德促成社群交融。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离不开行动的社会主体,社会群体的日常行为影响着人际与族际间的友好关系。在日常生活中形成仁爱、宽厚、礼让、恭敬的行为倾向,将有利于和美的社会关系的生成。古人云:“仁者爱人。”“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已然表明以礼待人、谦让恭厚的态度可以形成和谐友爱的人际关系和社会秩序。故而,将中华民族特有的传统美德运用于当前社会,进行创造性转化,将减少社会群体间的消极因素,赢得国民心理认同,构建和谐有序的社会共同体形态。[31]
人具有社会的属性,“人的真正的社会联系”[32]24是人的本质。只有将个人融入社会关系中,形成群体间的互动,才能实现社会的健康发展。故而,关注社会空间的人际交往、民族互动,营造社区交流的公共空间,开展聚集性的节庆活动,以传统社会美德育人,将增进社会群体的联系,增强社会凝聚力,形成和谐、稳定的社会结构,为构建“美美与共”的生活共同体提供可能。
(二)推动经济交往构建经济共同体
推动各民族间的经济往来、平等互惠,建立各民族的经济关系是加深民族交融,实现民族团结、共同繁荣的重要举措。各民族经济空间的联结生产了族际间的商贸活动与物质消费,这类活动以紧密的经济利益形式将各民族群体紧紧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休戚与共”的经济共同体。各民族经济交往的日益密切,使各民族互嵌一体,在多种形式、多种样态的经济活动中实现了民族间的交往交流交融,淡化了民族与地域的区隔,使独立存在的民族个体产生联系,日渐形成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态。
自古以来,中华民族就以经济交往的方式联系诸域。上古时代,华夏社会是以以物易物、馈赠礼物的方式表达着双方的友好感情,维系着各族群的关系,确立了一种交互式的社会关系。到封建社會时期,又以朝贡贸易、茶马贸易的方式连通了塞外与中原各地,形成了友好往来的商业链和经济圈。商品贸易在民族交往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不仅起到了经济互通的作用,也促进了各民族间文化的交融与政治的认同。时至今日,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各民族经济空间的联系亦是整体的区域经济发展的关键。
为此,首先,推动民族地区经济合作,打造平等、互惠、共赢的经济圈。经济共同体的本质是利益共同体,经济联系的紧密程度决定民族交流交往交融的深浅程度。[33]历来执行的东部发达地区带动西部经济的对口支援计划、西部大开发、兴边富民行动、“一带一路”倡议等都是连通经济,实现区域互动,将全国各地打造成有机整体的重要举措。所以,加强东西部、边疆与内地、民族间资源共享与经济合作,是发展互利共赢关系的基础。互惠的关系增进各民族的自主交往,缔造民族和谐的社会空间。总体上促进各民族地区经济协调发展,跨区域合作,是有机形塑民族交往的空间结构、搭建休戚与共的经济共同体平台的关键。正如我国民族交往的基本立场——“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已经表明了共同的经济利益、共同的交换空间是各民族凝结在一起、形成亲密关系的重要原则。
其次,增强民族地区竞争力,实现经济的创新发展。推动民族地区经济创新发展是平衡区域经济的关键,面对现今各区域经济发展不均衡现象,保障民族地区经济的长足发展、可持续发展是实现共同繁荣的必要条件。习近平指出:“要积极创造条件,千方百计加快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促进各民族共同繁荣发展。”[34]37因此,要以数字经济、云产业等为技术支撑,加强政企合作,完善技术培训,提高民族地区技术产业的创新能力和水平。在产业的创新与变革下,利用民族地区的地域、资源、文化优势,开展人文与科技结合的文旅产业,在文旅高质量发展中完成经济的转型与创新发展。如在完善基础设施、健全实体旅游的同时,连通网络空间,在网络世界中形成视觉体验和文化感知,以此带动当地特色产业的发展。
民族主体间的经济交往与互动作为共同体构建的动力,打破了原有的空间边界,使中华民族整体的经济空间日渐形成。在商业合作的革新下,各地域之间共同归属的特性愈发明显,长此以往,彼此之间形成了稳定的经济共同体。经济上的互通有无、合作经营重塑了民族的空间结构,增强了地域性流动,在经济的交换中,促进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经济的发展。
(三)促进文化融合构建文化共同体
“文化可以超越民族边界与其他文化结合,共同创造出第三种文化”[35],也就是各民族文化的融合形态。民族交往与民族互嵌生成了理解、交流和连合的共性文化,这些文化反馈在空间表象中就是文化符号的呈现和民俗活动的开展。文化融合作为一种社会整合的手段,不仅缔造了一个民族文化共享的空间,还使各民族文化产生关联、再生和传播,增强了中华民族文化的凝聚力,使不同人群间有了共同的文化追求和社会共识。因此,让文化交融的符号空间服务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形成一个文化共同体的舞台,可以重新构造文化认同的权力关系网络。
文化交融的空间生产将各民族的历史、风俗与信仰联系在一起,在空间的符号布景中,使不同群体的文化系统与价值观念相连接。文化融合的空间体验,为社会人群的友好交往提供了契机,在共享的民俗风情、文艺活动中共同的价值观念随之迸发,有利于形成中华民族整体的思想感情。为此,首先要加强共享文化符号的挖掘、编码与赋意。共享的文化符号是各民族共同生产、实践的结果,其中蕴含了各民族深厚的公共记忆与共同的情感导向。故而,要加强对民族文化空间的探索,挖掘各民族共享的符号元素,通过对符号的编码、赋意传达各民族文化交流的本质以及文化共享的优势。只有将各民族共享的文化符号作为中华民族共同的文化符号,才能发挥文化符号共享的内在价值和深意。具体而言,就是将各民族共同认可、接受的名人、信仰、图符、手工艺品等作为文化交融的名片,在物理空间中形成情境体验,在网络空间中形成文化传播,以此彰显各民族文化交融的深层意蕴,让各民族人群在文化符号的感知与理解中明确中华民族的共性。
其次,要讲好民族文化交融的历史故事,让各民族在对彼此文化的理解中唤醒共同的记忆,生出共同的情感。历史是过去的现象,也是将来的启迪。各民族文化交融的历史叙事承载了社会群体“从何而来”的问题,对其深入的解剖将明了中华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所以,利用特定的民族交往空间,搜集相关的移民故事、老字号传承、仪式文化等,将其沉甸甸的历史信息传播开来,在时空交流与代际传递中,形成共同文化的自觉与认知。通过对历史故事的耳濡目染,将历史信息中寄托的共同情感、累积的共性要素转嫁到中华民族的文化考量中,经过民俗空间的渲染,植入民族个体的意识中,激发各民族成员对中华民族的自觉认同。
“各民族文化一体互联的特定语境和认知空间,促使各民族成员形成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文化理解和身份建构。”[28]文化交融的空间生产出了共性的文化,这一文化受到各民族的理解和包容。所以,打造一个承载共性文化的空间,如纪念馆、展览馆、民俗馆等,将使人们在文化的欣赏和体验中,凝结成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情感意识。在符号化的文化空间中,通过共享的文化知识的传递、共同的情感交流与体验,社会的共意性会随之产生,这为构建中华民族文化共同体提供了精神依托。
(四)统合思想空间构建精神共同体
“共同体的概念是从人类意志的完美统一这一设定出发的,因为共同体是一个具有精神性的或更具道德意义的团体。”[36]意识在共同体的形成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人们文化精神的聚合、思想观念的统合,是形成共同体的精神内核与灵魂。正如滕尼斯认为的,精神共同体是为心灵的生活的相互关系一样,是高级形式的共同体。[37]65个体间相同的心理认知构成了社会群体共同的思想意志,这一思想将社会群体有序地联系在一起,在共同的理想追求中形成了一个精神共同体。
思想空间是一个神圣的心理世界,这一世界更注重内在的精神价值塑造,以共同的价值观潜移默化地黏合着民族成員,形塑着个体对群体的归属感与认同感,塑造着具有内在向心力的精神共同体。故而,强化文化濡化的功能,利用共性的文化内涵统合思想空间,在认知整合的过程中,将大脑、身体整合在一个同质性强的系统中,将有利于造就同一的精神共同体。寻求文化的共性认知是精神认同的基础,一定意义上讲,对文化的持续的意境性体验和感知可以将空间特定的价值认知灌注到体验者的头脑中,在其中发酵,形成共同体认知系统的整合。中华民族共享的文化符号、历史记忆、神话和传统模式等作为个体产生中华民族一体认知的前提,统合着社会成员的思想认知,塑造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统一的集体意志,对其文化空间的塑造与体验将凝聚集体意识,形成中华民族精神共同体的基本形态。因为人类心理发展过程与社会文化历史发展变革相一致,文化是人类相应心理机能形成的基础,人类心灵普遍的深层认知思维结构根植于自然与文化之间。[38]利用文化空间内在的共性知识,形成文化濡化的认知技能,将使共性的文化转化为共同的价值观,直接影响着社会成员自觉构建中华民族精神共同体。
此外,强化心理共振、情感体验与精神共鸣也是构建中华民族共同精神空间的重要内容。尤其是仪式活动,如国庆阅兵、公祭活动等,通过仪式的拟剧展演,活动本身具有的象征意义形象化地呈现,在可见、可听、可触的仪式操演中折射出来,凝聚了人们的精神力量,从身份认知、情感共情和价值内化的层面构建了精神共同体。故而,各民族之间以心灵相通、情感互融与价值共塑的方式,唤醒中华民族共同的历史记忆、共生的社会结构和共同的精神意识,是生成指向心理特质和情感经历的精神共同体的关键一步。社会成员在心理上的接近、情感上的内聚增强着集体的认同感和紧密度。在一个以心理活动为基础的思想空间中,意识的同步与共鸣最终指向的是中华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将中华民族塑造成为承载情感、传播价值的象征符号,激发全民想象,承载全民对“共同体”的认同与归属、政治凝聚和社会号召,由此积淀出的是具有深厚的爱国情怀和强烈民族认同意识的精神共同体。[39]
以思想为核心的空间建构,是以文化濡化的方式,将权力意识渗透到社会主体的思想认知中,通过认知体验,内聚为共同的情感,沉淀为共同体意识。各民族社会共识的形成,使各地域、各群体跨越地域与民族边界,连成一体,在同一性的思想空间中,以共同的价值观维系精神共同体的形态,构建出高度统一的中华民族共同体。
四、总 结
空间的生产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载体,通过物质的、社会的、网络的和精神空间的生产,高层次的“共同体”意识以具体的、微观的形态出现,在与社会的融合中,形成了协同一致的共同体生成路径。故而,可以说,空间的生产全方位、分层次地阐明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容,使人们可以在一个可感、可视、可听的空间中体验、认知中华民族的共性,明了中华民族大家庭的意义,形塑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精神力量、身份认同和价值倾向。借助特定的空间生产,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公共记忆、价值共识和个体经验交织在一起,在时空场景的互动中,形成了一种权力建构的心理结构。正如空间社会学对国家认同的理论分析一样,空间是政治建构的,空间的生产附带了规划者、创造者以及使用者的思想意识,是规划者政治思维的体现,创造者文化意识的彰显以及使用者社会认同、国家认同的内在表达。空间生产的政治特性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意识不自觉地、潜移默化地带入了社会生活、经济生活和文化生活中,在权力意识的建构下,空间承载的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象征意义过渡到了人们的思维结构中,从深层维度形塑了社会群体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精神世界,为社会群体自觉生成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行为提供了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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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DENTIFICATION MODEL OF SPACE PRODUCTION:A PRACTICAL PATH TO FORGE A STRONG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Ma Hui
Abstract:Space is the result of political production and filled with the meaning of power and social construction. Controlling space can form the practical path to forge a strong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To apply the theory of spatial sociology to analyze the process of forging a strong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from physical space production to social space production,and then to online space production and spiritual space production,it can be found that physical space is the key for social groups'gathering and physical-mental experience,that social space strengthens intergroup communication and interaction,and that online space even breaks through the time-space boundaries,expanding the power consciousness of space outward,thus forming a wide-range spiritual consistency of social groups. Based on the findings,to forge a strong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should enhance social interactions to construct life community,advance economic interactions to construct economic community,promote cultural integration to construct cultural community,and integrate ideological space to construct spiritual community,so as to realize the era goal of forging a strong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Keywords:Space production;a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nation-state identification;space sociology
〔責任编辑:俸代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