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为何投资新能源

文 / 黄耀鹏

今年以来，沙特阿拉伯这个国家，在中国媒体上出现的次数明显增多。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中国促成沙特与伊朗和解，化解双方超过千年的仇怨。

在这个超重量级新闻的笼罩下，沙特主权基金对光伏和新能源汽车两个“绿色行业”的投资，似乎显得不那么起眼。

投资新能源汽车的真正目的

沙特对新能源汽车产业有意，不是秘密。但对于其动机，可能有误解。

去年11月，沙特阿拉伯的公共投资基金The Public Investment Fund宣布，将要和富士康（代工方）、宝马（IP授权方）合作，推出自己首个电动车品牌Ceer。不过，富士康造车遭遇了重大挫折，项目的合理性受到质疑。

去年12月，沙特的Sumou Holding宣布与天际成立合资公司，投资5亿美元，在沙特设立研发生产基地，年产10万辆新能源车。此事迄今没成，因为天际至少部分员工的欠薪已经长达3个月以上。

今年6月11日，华人运通与沙特阿拉伯投资部签署高达56亿美元协议，合作开发制造销售电动车。在利雅得举行的中-阿商务会议上，这笔投资占了可再生能源、农业、房地产、金属、旅游和医疗保健等领域的一半投资。

在特斯拉没来中国之前，其财务多次陷入窘境。马斯克曾经表示要私有化特斯拉，其资金就来自沙特主权财富基金。当然此事也没成，马斯克还被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惩罚，一度丢掉了特斯拉CEO职务。

从以上诸多项目看，只有处于不利经营状况的企业，才有可能接受沙特的投资。这反映出中东资金不好拿，很可能附带一些对赌或者其它条件。

表现最明显的是美国的新能源创业公司Lucid。2018年起沙特就不断声称投资这家公司，但本地化产能一直没谈拢。直到今年5月31日，Lucid宣布通过股票增发筹集了30亿美元资金，其中就包括沙特PIF的18亿美元。Lucid 2.657亿普通股由该基金掌握，且Lucid要在沙特设立生产线。

看上去，沙特不仅想充当经营不利的新能源创业公司的白衣骑士，更想要拥有自己的新能源汽车工业，不惜为此付出了百亿美元级别的资金，但至今产能尚无一落位。

沙特想要“轻型”的重工业

与此同时，沙特不断刷新世界光伏项目的世界新纪录。全球最大光伏项目“阿尔舒巴赫2.6GW光伏发电项目”，今年开始动工。中国能建负责EPC总包（包括设计、采购和施工），业主是沙特ACWA Power。

相比而言，卡塔尔世界杯之前，由中国承建的800MW光伏电站项目已经相形见绌。目前，已经建成的沙特第一个光伏发电-海水淡化项目，“朱拜勒3A”投产，业主同样是ACWA Power。

我们看到，大量中亚、中东、北非的新能源发电项目，都由ACWA Power投资。该公司是沙特王储小萨勒曼的对外能源投资的两大抓手之一，另一个就是我们多次提到的PIF。

很多人质疑光伏转化率和成本问题。但沙特这个地方太适合光伏了，沙特几大光伏项目的LCOE（平准化度电成本）只合人民币0.094元/kWh。一度电不足一毛钱，而我国的火电上网批发价最低曾到过0.30元/kWh（2022年8月）。

沙特光伏储能项目，主要并非电池储能，而是更廉价的抽水蓄能，多余的电用来做海水淡化。

显然，在小萨勒曼的设计下，沙特作为资源国，虽然实现全面工业化一点可能都没有，但是可以选择优势工业化门类，实现国家战略的转型。

沙特在新能源汽车和光伏上，不断往中国投钱，或者购买代工、建设和产品服务，都是中东局势变化的大背景使然。

沙特选择的，仍是能源输出，只不过从化石能源换成了绿色能源。电动车行业，作为能源下游的应用存在，用来刺激能源转型。光伏则作为上游，将沙特能源输出的碳排强度打下去。

未来的世界，无论工业品输出，还是能源输出，必然要衡量碳排。如果碳排过高，那么其商业竞争力是受到严重掣肘的。欧盟建立碳税调节机制之后，其它国家即便不能立刻跟进，但作为全球贸易发展的指向，是没有问题的。

这就意味着，沙特想要“轻型”的重工业，而非全面的重工业（冶矿、石油天然气炼化为基础）。

中东局势变化的大背景使然

这两年，中国和同为制造强国的韩国、日本，关系紧张。其中固然有美国等政治因素，但各方工业的同态竞争严重，对国家关系有很大的影响。

而沙特的能源和工业发展诉求，与中国刚好达成共济与协作关系。双方全是合作，几乎没有竞争领域。这就能理解沙特与中国的关系日渐热络。沙特需要与中国强大的光伏和新能源汽车产业，建立战略合作关系。

以前两者也有合作基础，为何没做这么多项目？显然，这与中国在新能源和光伏等工业领域的能力成熟和溢出有关，也和中国逐渐形成全球利益的趋势有关。

大多数合作关系中，沙特当甲方和业主，中国做承包商。但是，沙特也想把相关产业控制在自己手里一部分，那么就能理解沙特满世界搜罗电动车企业投资。

很多人都将沙特2016年4月发布的“沙特2030愿景”搬过来，为沙特能源和工业战略的背书。

其实，小萨勒曼2017年才成为王储、国防大臣、最高反腐委员会主席等职。因为国王健康出了问题，王储渐次掌握国家权力，则要等到2018年（当年他才33岁）。既然现在的政策，反映了王储的意志，那么2016年这份文件，作用就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沙特的国家发展战略，是否能在大国博弈下幸存。

对中美，小萨勒曼不是非此即彼的一根筋选择。特朗普在任时期，前者一口气买了近千亿美元军火，保护费交得足足的。等到拜登上任，居然声称要将沙特打压为“国际贱民”，还言语攻击小萨勒曼本人。

口舌之争并非都不重要，尤其是攻击国家事实上的领导人，有很强的标志性意义。美国与沙特在安全和国家发展合作上，开始分道扬镳，已经有很明显的征兆。

在当前国际体系下，全球化海上商路安全和交易畅通的保护费用，依然是美国支出大头，不过显然美国意兴阑珊，不太想负责了。一方面因为海军存量资源的快速老化；另一方面因为得不偿失，回报太差。而两者都与美国国力下滑、全球利益收窄有关。

这个时候，中国还不想马上取代美国。因为中国尚不具备全球部署的实力。就算在美国实力衰退厉害的中东，美国也有能力轻易挑起事端，让中国难以承担责任。

所以，中国的策略是整合阿拉伯世界（斡旋伊沙和解），强化阿拉伯领袖沙特的能力，给两个中东强国（伊沙）提供军事互保的基础。传说中的阿拉伯联合舰队，虽然貌似谣言，但并非空穴来风。

沙特在新能源汽车和光伏上，不断往中国投钱，或者购买代工、建设和产品服务，就是建立在中东局势变化的大背景下。

在沙特的领导下，阿联酋、埃及、约旦等国，纷纷谋求与中国在这些领域内的合作。而中国的新能源车未来开拓两大目标市场，是东盟与欧洲，未来几年还要加上中东。考虑到欧盟政策的不确定性，中国车企在中东新能源产能的落地，没准儿比欧洲还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