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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韩太阳神话比较

2023-12-26周淑云

河北画报 2023年22期
关键词:东君太阳神建国

周淑云

(浙江树人学院)

一、绪论

上古神话是原始先民在生活实践中创造的故事,内容庞杂,涉及生活的环境和早期社会的各个方面,蕴含了早期人类朴素的生存智慧和源于生活的哲学内涵,直接或间接地参与了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的构建。由于上古时代没有直接的文字记载,那时发生的事件或人物一般无法直接考证,但神话的解读有助于我们从内在去了解神话本质、窥探民族思维。并为现代人研究先民生活的各方面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对解决今天面临的一些问题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中韩两国地理位置的靠近决定了两国密切的文化交往关系,两国同属“汉文明圈”,在语言、文化等多方面呈现出互相影响的状态,神话间存在着相似性与可比性。国内外对中韩神话的比较研究主要集中于始祖神话,对太阳神话进行比较解读的著作不多,且多数的中韩太阳神比较研究都与整个神话体系相融合。姜承哲的《中韩太阳神话比较研究》从比较文学的角度出发,对中韩两国神话进行了多方面比较与再分析,并阐述了后羿神话对韩国朱蒙神话的影响。陈洪娟在《黄帝神话和檀君神话的神话观比较分析》中,从神话比较学的角度分析了中韩始祖观念的差异。萧兵先生在《中国文化的精英——太阳英雄神话比较研究》中对朱蒙神话有较为深入的讨论,为太阳英雄神话的解读提供了新的方向。其他相关著作有文崇一《中国古文化》、吕晓晓《韩中建国神话话素比较》、张庆林《东北亚人类起源神话比较研究:以中·日·韩为中心》等也从不同的方向比较并解读了中韩神话。本文就中韩两国在太阳神话上的异同进行比较分析,通过共同点来揭示中韩神话的内在共性,通过差异来分析两国不同民族精神。

二、中国太阳神话

作为东方文明大国,我国自然不乏太阳神话。《山海经》《楚辞》《淮南子》等古籍,存有羲和浴日、夷羿射日、东君车巡等神话描述。下文主要研究广为流传的太阳神话,不含少数民族民间太阳神话。

羲和最早出现在《山海经》中,此后羲和就以太阳母亲的身份出现,即羲和是人类光明的创造者。羲和浴日的神话《山海经》是这样记载的:“东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浴日于甘渊。”在传说中太阳女神羲和与她的哥哥帝俊生下了十个孩子,这十个孩子便是十个太阳,也是后来被羿射杀的太阳。在《前汉记》中,王逸以为羲和是御日之人,并且还掌管着四时节气。而随着王逸的注释,羲和逐渐演化为汉朝的一种官职,深入到了文学与政治之中。以十个太阳为基础,《淮南子·本经训》连接了夷羿射日神话:“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上射十日……万民皆喜”。夸父逐日则可见于《山海经》的描述记载:“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由此可见,上述中国太阳神话,尚未脱离人们肉眼可直接观察到的太阳形象。其中的日浴,是描写太阳升起时的景象,尤其是指海上日出。“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日中有三足乌”来自日行借乌飞载的想象。“日乘车,驾以六龙,羲和御之”的龙驾,则是生活中有了车乘之后的联想。上述的太阳还未具备神格,甚至被描述成尚须依赖母亲照顾的幼儿或在成年后因被箭射、追逐而处于被动的局面。

记载中最具太阳神英武风采的,当属东君,《楚辞·九歌》中作了极其生动丰富的描写:“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撰余辔兮高驼翔,杳冥冥兮以东行。”据此,后汉王逸在注释中称东君为日神,现代不少关注神话的大师也这样认定。郭沫若认为屈原笔下的太阳神“东君”完全与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相类。茅盾同样认为东君就是太阳神,“把太阳神想象是一个善射者,或者想象他的武器是弓箭,也是常见的事;因为太阳的光线射来便容易使原始人起了弓箭的想象。故据《九歌》的太阳神,是勇武好善的;天狼当然是‘恶’的象征了。”但由于东君的太阳神形象本寄寓于《九歌·东君》中,而《九歌·东君》却为祭者用于娱神和自娱。这一特定情境的实际存在,非但未增日神东君以人的柔情,反减弱了他神祗的威严,失却神祗赖以存在的崇拜基础。也许这就是东君这位中国中部民族太阳神未能广为传播的原因所在。

太阳神在中国神话记载中几近亡佚,许多研究者选择重新阐述既有神话,许多研究成果无疑是值得重视的,同时其中产生的许多悖论也暂时无从解决。多项材料只可证明过去对太阳的崇拜是一种自然崇拜,并非自然神崇拜。若将后羿、夸父视为太阳神或是太阳族英雄,视其射日、逐日行为象征了为民除害或牺牲自我的精神,正说明了神话中的太阳本体未受崇拜。

神话归根结底是对生活的真实反映,先民凭借原始思维与直觉来理解自然现象,丰富的幻想源于群体本能的恐慌与对生存的忧虑。因此较之英雄精神,从生存角度来理解太阳神话,可能更贴近于真实。羲和与夷羿神话中十日并出是极端高温的恶劣生存环境的象征,这是对初民的生存威胁。至于九日的射落,则寄寓了人们适应或是征服自然的愿望。也有学者推测夷羿射日神话的来源很可能是远古先民目睹了一次彗星撞击地球的情况,知识条件有限又惊恐万分的他们只好向其射箭,此后代代相传从而留下了这传奇神话故事。

三、韩国太阳神话

和建国神话相比,韩国自然神话数量较少,为人们所熟知的太阳神话也常与建国神话共同组成复合型神话。檀君神话是韩国最古老的神话故事。檀君是朝鲜半岛传说中的始祖与山神,为古朝鲜的开国国君。该神话最早见于《古见》后收录于高丽僧人一然编写的《三国遗事》中,此外《帝王韵纪》《应制诗注》中也皆有记载。《三国遗事》在引用《魏书》《古记》等古文献的基础上,详细记录了朝鲜民族的始祖——檀君的有关神话。桓因是朝鲜民族神话中的太阳神,其庶子桓雄率领三千人下凡,与熊女栖梧结合而生下檀君王俭。檀君以平壤为都城,建国即位,在位一千五百年,后来隐居于山中。朝鲜人民将檀君视为神,甚至政府会专派官员或以国王名义在江东的檀君陵举行盛大的开天节活动。关于檀君是否为真实存在人物,至今仍存在争议,不过在现今的韩朝两国官方均将其宣传为真实的存在。

另一广为流传的与太阳有关的建国神话是朱蒙神话,即高句丽建国神话。关于朱蒙神话的文献记载,见于中韩两国的史料典籍中。我国古代文献中,《论衡》《后汉书》和《魏书》中也均有对朱蒙建国的记载,在韩国典籍中,以高丽时期所编成的《三国遗事》《三国史记》为记述主体。朱蒙神话并不是单一的神话,完整的朱蒙神话包括解夫娄神话、金蛙神话、解慕漱神话、朱蒙神话等。该神话情节曲折,人物众多,大致内容为:河伯之女柳花接触日光后,生一卵,金蛙王惊异而将其抛弃,卵却受到动物的保护。后有一男童从中生出,聪慧过人,尤擅射箭,因此被称为“朱蒙”。朱蒙能力超群而受到金蛙王与其儿子的嫉妒与迫害,遂逃离扶余国,后建立新的都城,国号为高句丽。据记载天帝之子解慕漱是朱蒙的父亲,慕漱是光明或者光的意思,那时代表光明便是太阳。由此我们可以理解为朱蒙是太阳之子。由于高句丽族人民对朱蒙的崇拜,便将朱蒙神化,创造了很多神话故事来歌颂他的勇猛、智慧与尚武精神,从中体现出了朝鲜民族对本民族历史的自豪感。

在韩国神话中太阳崇拜常伴随卵生神话。朱蒙神话中“为日所引身避之,日影又逐而之,因而有孕。生一卵……”;朴赫居世神话中,六部祖率子弟商议选择有德之人为君主时,“异气如电光垂地……寻捡之,有一紫卵……剖其卵,得男童……浴于东皋,身生彩光。鸟兽率舞天地振动,日月清明”;金於智神话中,“紫云从天垂地,云中有黄金柜,挂于树枝。光自柜出”,等等。神话的主人公无论是卵生还是天降往往伴随着奇异的光,这光其实就是太阳光。

另外,朱蒙又被称为东明圣王或是信奉为“日神”,朴赫居世名字的由来在《三国遗事》中解释为:“赫居世,盖乡言也。或作弗矩内王,言光明理事也”,即可以照亮世间的意思,其王号居西干,意为王,也有贵人的意思。那么朴赫居世居西干便是“照亮世间的王”或“照亮世间的贵人”的意思,其后人便称为“太阳的后裔”。从始祖的诞生到始祖的名字,可以发现韩国神话中所含的太阳崇拜思想。卵生与自然崇拜为代表的原始文化在潜移默化中深刻影响着韩国民族的文化发展。韩国白衣文化最初是受中国商朝影响,在“殷道衰”后,韩国历史上也曾多次禁止穿白衣,但白衣文化仍流传至今。究其渊源应是古代朝鲜半岛人民太阳崇拜的原始信仰,使得他们向往光明,进而对象征光明、神圣、纯洁和吉祥的白色产生了深深的喜爱,并将这份崇白心理演化成了尚白传统,最终形成了为我们所熟知的“白衣民族”。

四、中韩太阳神话异同

韩国神话中太阳神桓因和解慕漱的记载非常少,较于他们的孩子桓雄和朱蒙神话的流传度更是不高。而中国广为流传的神话中羲和虽为太阳之母,也不因生育太阳成为太阳神,王逸注《楚辞·离骚》,称“羲和,日御也。”,可以说是对羲和的恰当标谓。中韩神话体系中都没有形成完整的太阳神神话,但太阳神话中内含的对代表生命的光与热的敬畏崇拜等方面是一致的。

对比中韩神话还可以发现“天人合一”是神话的本质,即先民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知。神话主人公的血脉有着一定的神性,如桓雄和朱蒙的父母都是神,其诞生的异常,也是神圣性的表现,而夸父则是大地之神后土的孙辈,但他们却并非神,从本质而言依旧是人类。虽作为人存在,神话主人公却总是受到各方自然事物的保护或是反过来影响自然,以凸显其与普通人的不同。再加之高超的技艺和特殊的能力,因给众生带去生存与发展的希望而受到崇拜与追随,这些又是人道之上的神道。因此,在中韩太阳神话中,天道与人道合二为一。

源于长期的历史文化原因,两国的民族文化精神也存在差异。中国的太阳神话具有显著的人性化,反抗精神和坚持不懈的精神,太阳也渐渐成为了中国先民对抗或是想要征服的对象。中国的太阳神话中的人物形象并非十全十美的,带来的影响也并非总是正面的。“羿射九日,落为沃焦”夷羿射日本为造福众生,却给人间带来了新的灾难,且在后世衍变的《嫦娥奔月》《逢蒙杀羿》神话中,英雄羿成了遭妻子遗弃、门徒杀害的悲剧英雄后羿。“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逮之于禺谷”夸父追日的故事映射的是人们对消除旱灾的期望与无奈,一方面夸父为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表现了锲而不舍、敢于斗争的精神;另一方面,夸父虽有与自然竞争的雄心,最终却因不自量力而卒于途中。羲和浴日与十日并出神话相连接,其中有她生育抚养太阳、每日护送太阳的母性温柔,也可见这位太阳母亲在主日月出入上的严重失职,教子无方给人间带来了巨大灾祸。中国的太阳神话具有丰富的民族精神内涵,神话虽对旱灾做了极其夸张的描述,但其目的在于突出人与天争过程中的大无畏反抗精神,对力量的追求,以及对生命的向往。

不同于中国神话中英雄同太阳的抗争或是追求,韩国太阳神话中英雄更像是为了政治统治的需要成为了太阳的化身,带领人民走向光明温暖的未来。韩国广为流传的太阳神话常与建国神话共同组成复合型神话,因此探讨韩国太阳神话精神离不开研究建国神话。建国神话是韩国神话的主流,其通过叙述建国英雄的故事,并延伸展开来解释特定的社会历史现实。随着社会制度的不断变更和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韩国先民们不断创造出自然神或是英雄成为其社会生活的“领头羊”。于是,建国始祖英雄们便受到了更多人的崇拜,古朝鲜建国英雄檀君、高句丽建国始祖朱蒙以及新罗始祖朴赫居世等就是极好的证明。原始时代先民与自然的抗争过程中,太阳提供了温暖的慰藉,先民多在白日活动,太阳便进一步成为光明与安全的象征。且由于当时社会的生产力水平与先民思维能力低下,人们在同自然作斗争史上不了解自然规律,便创造出自然神和英雄,由他们掌控主宰着自然现象。先民把神和人结合起来形成既神亦人的英雄形象,他们对于任何困难都迎刃而解,这让人民产生不可侵犯的神圣性与正统性,不仅满足百姓的求知欲,更为统治阶级获得百姓支持、稳定社会秩序奠定了舆论基础。上述的几位建国英雄也因此成为太阳之子或是代表太阳的王。经由这些亦神非神,与民同作,为民排忧解难的人物形象,我们可以看到韩国民族吃苦耐劳、勤劳勇敢、坚忍柔韧的民族精神。

五、结语

中韩两国虽有非常多的共性,但由于两国在自然感知,思维意识及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差异使得其各自具有鲜明的民族特性。“凡有太阳照耀的地方,均有太阳崇拜存在”本文通过对两国太阳神话的比较研究,以期通过资料的收集与解读对中韩太阳神话有更深的认识。对中韩太阳神话的比较研究可以帮助我们更深层次地认识此类神话的价值,也更好地帮助我们把握早期中国和韩国文化的发展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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