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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居住区位对青少年学业成绩影响的实证研究

2023-12-25林素絮劳业辉

天津市教科院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学业成绩城区教育资源

林素絮,何 琳,劳业辉

一、引言

教育公平是共同富裕的基本要求。[1]目前我国义务教育面临着发展不均衡问题,[2]优质教育资源应该突破区域、城乡、学校之间的空间障碍。随着房地产业的快速发展以及城镇化率的持续上升,教育逐渐呈现出阶层化的趋势,这种阶层化突出表现为社会个体对教育资源的摄取。事实上教育资源应在空间上均衡分配,否则将不利于共同富裕的实现。

家庭居住空间作为青少年接受教育的主要场域之一,其居住区位安排影响着青少年所获得教育资源的分配。居住区位指居住设施的地理位置,[3]一般是由居住者理性选择所决定的,体现了其空间选择的偏好。优质教育资源的空间分布影响着家庭居住区位的选择,家庭会出于对教育资源获取的理性决策,并基于“近朱者赤”的考虑,采取“孟母三迁”“为学换房”等做法。尤其是“三孩政策”的实施,使得众多中国家庭的教育决策与经济偏好发生转变。显而易见,不同的居住区位意味着教育资源获取的差异。相关研究表明,中国家庭的父母需要多支付14%的房价才能让其子女就读名校,对于“双学区房”则需要付出更多的经济代价,多支付的比例高达33.7%,[4]而家庭也愿意为了子女获得优质教育资源而支付更高的房价。[5]中央和地方对促进教育资源实现“空间正义”给予了高度重视。《中国教育现代化 2035》提出推进随迁子女入学待遇同城化,有序扩大城镇学位供给,完善流动人口子女异地升学考试制度。[6]2021年4月,“防止以学区房名义炒作房价”也首次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中被提出。[7]这些政策在较大程度上缓解了居住空间对教育资源获取的过度影响,但这种影响依然存在。

在中国独生子女时代,大多数家庭仅需付出一套学区房的教育投入。而随着生育政策的逐步宽松,“四口之家”乃至“多口之家”的居住格局逐渐出现,这加剧了中国家庭对教育资源的争夺。尤其是对流动人口而言,居住区位背后的教育配套会吸引教育与经济偏好相似的家庭流入。“乡—城”“城—城”所带来的流动红利则因居住区位而异,优质教育服务被资本化于“居住空间价格”之中,这会对教育公平与共同富裕的实现产生影响。“七普”数据显示,我国流动人口总数约为3.7582亿人,这一数据可谓惊人。流动群体的教育多数是以居住区位为前提的,当教育市场与住房市场二者发生不可避免的联系时,我们有必要对二者进行进一步思考。家庭居住区位是否会作用于青少年的学业成绩?这种作用的正向效应和负向效应哪个占据主导地位?本地学生与流动学生是否会出现差异?同胞结构的差异是否也会产生异质性?这些问题都值得深入探讨。

鉴于此,本文利用2013—2014学年中国教育追踪调查数据,尽可能对前人文献所提到的影响学生学业成绩的因素进行控制,研究家庭居住区位对不同类型的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本文从居住区位的视角展示了青少年学业成绩发展的内在机制,对相关文献作了有益补充;第二,在住房两极分化严重以及生育政策放开的背景下,讨论住房位置对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有助于缓解部分家庭的教育焦虑问题;第三,为理解教育资源供给与住房市场之间的良性发展提供了新的视角,从社区效应视角解释了教育资源不均衡的现状,为政府制定推动流动人口市民化、从寄居走向安居的相关政策提供理论参考,并为促进共同富裕提供了新思路。

二、文献综述

本文同两类文献直接相关,第一类文献从家庭视角研究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因素,第二类文献研究的则是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家庭居住区位影响因素。

近年来,关于学生学业成绩影响因素的研究成果颇丰。已有研究指出,家庭是青少年的重要教育场所,对青少年早期人力资本的形成具有直接的影响。

(一)家庭因素对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

家庭是人类生活的基本单元,[8]关于家庭因素对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主要涵盖了家庭经济资本、社会资本、文化资本等因素。首先,高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会积极作用于学生的学业成绩。[9]当家庭拥有足够经济资本时,会积极安排子女的教育活动,如补习或请家庭私人教师,而私人辅导则会积极作用于学生学业成绩,尤其是英语与数学科目。[10]其次,家庭文化资本作为家庭资本的一项重要内容,有益于促进子女获得高质量教育。[11]例如,父母之间的教育程度是否匹配对青少年的学业成绩影响存在差异,高等教育同质婚家庭给予青少年以学业竞争上的优势。[12,13]家庭文化资本中的家庭藏书量对学生学业成绩具有显著为正的影响,[14]而父代受教育年限对学生学业成绩作用最大,[15]母亲是否擅长数学可以预测学生在小学时的数学成绩。[16]最后,家庭社会资本对青少年教育获得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17]家庭社会资本的增加可以正向预测学生的学业成绩。[18]

(二)家庭居住区位对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

教育资源不均衡现象与居住分异之间存在着紧密关联。[19]居住区位是制约优质教育资源获得的重要因素。[20]而教育质量是影响居住区位选择的关键因素,家庭会通过搬迁到能够提供优质教育资源的区域为孩子争夺稀缺教育资源与优质“同伴效应”。[21,22]在这样的背景下,教育资源的争夺就会演变成居住区位的争夺,优势阶层可以通过住房的选择而获取优质的教育资源,居住层面出现的阶层化,会影响青少年的社会构成,从而产生教育不平等。[23]最明显的例子则是学区房现象。学区房政策与土地互动的情况下,学区差异转化了教育级差地租,致使教育机会不公平。[24]已有研究表明尽管从弱势社区迁移至优势社区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拥有优越的教育资源和学业成绩的提升,但学校质量并没有在其中起到重要的中介作用,可见与社区相关的学校差异并没有对成绩产生明显的作用。[25]

另外,目前学界关于居住区位影响青少年学业成绩的研究,类似文献还有城乡社区、择校、社区环境、邻里环境等因素对学业成绩的影响。选择好的学区房同时也意味着选择了较好的社区环境,“择校”的同时也在“择邻”。[26]研究发现社区性质显著正向地影响学生语文成绩,而较于农村社区的学生,生活在城市社区的学生语言应用能力更强。[27]家庭居住区位同样有可能与邻里人口或是邻里环境交织在一起,从而对青少年的学业成绩产生影响。这就扩展成了关于家庭居住区位外部因素与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研究。例如,良好的邻里环境通过“榜样效应”的传导机制对学生的学业成绩产生积极影响,[28]且对阅读和数学成绩有显著的提升效应。[29]

综合来看,首先,这些研究较少厘清住房位置与青少年学业成绩之间的关系,尽管有关研究探讨了学区房与青少年教育获得之间的联系,但学区房指向的是相对于学校的地理范围,而非城市整体空间。因此,这些研究较少厘清居住区位是否真的可以促进青少年学业成绩,成为其学业发展的加速器。其次,从研究主题来看,既有研究较少探讨居住区位影响青少年学业发展的影响机制,虽然目前社区效应或是邻里效应引起了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但既有研究较少将其与居住区位同时置于同一个框架中,综合考虑其对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

本文使用2013—2014学年中国教育追踪数据聚焦家庭居住区位对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运用线性回归模型进行分析,并进行稳健性检验,从社区效应视角探讨影响机制。在此基础上,针对青少年性别、流动情况、同胞结构以及学科科目进行异质性分析,以期为中国家庭更好理解居住区位与家庭子女的学业成绩关系提供参考依据。

三、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择校”的同时也在“择邻”,居住分层凸显了社区效应对青少年学业表现的重要影响。[30]社区效应讨论的是个体所在的环境中的成员对个体所产生的影响,[31]如居住社区居民和居住社区环境。从非市场互动的视角来看,青少年与居住区位所在社区的居民产生了广泛的社会互动。在父母教育程度较低、收入水平不高的情况下,青少年在居住区位所在空间可以接触到教育程度较高、收入水平较高、职业多样化的成年人,这样的社区交往环境能够为青少年提供理想的社会学习榜样,从而有利于其形成通过学业发展获得向上流动的自我成就期望。反之,青少年若是在社区中较少与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士产生持续互动,可能会不利于青少年的学业成绩发展,[32]最终可能会影响其社会发展。而青少年通过居住区位的改变,在接触了通过学业成功实现阶层晋升的人士后,可能会有利于父母与子女之间良性的教育代际传递。

家长为了子女取得更好的学业成绩,往往会通过改变居住区位来获得更好的教育资源,如优质小学与初中。但这样的学业成就并不完全是由于居住区位所在地优质学校资源所导致的,而可能是由于居住区位所在地社区的其他因素所引起的,如社区环境。社区环境是指社区范围内影响居民社会生活的各种条件。[33]青少年在不同居住区位范围内接触到的社区环境具有差异性,较好的居住区位较大概率拥有完备且多样化的公共设施与服务等资源,[34]例如幼儿园、图书馆、博物馆等。

基于对现有研究的综述以及理论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假设1:中心城区的居住区位可以对青少年的学业成绩产生正向影响。

假设2:居住区位影响青少年学业成绩的主要作用机制在于通过获得优质社区环境提升学业成绩。

假设3:居住区位影响青少年学业成绩的主要作用机制在于通过接触优势阶层的邻里人口提升学业成绩。

四、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采用中国人民大学中国调查与数据中心进行的“中国教育追踪调查”2013—2014学年的相关数据,该数据以初中一年级(7年级)和初中三年级(9年级)两个同期群为调查起点。剔除重要变量缺失的样本,并经过数据整理后,最终得到有效样本9774份。

(二)变量的测量

1.因变量

因变量为学业成绩,由“2013年秋季期中考试原始成绩——语文、数学、英语”三个变量构建。本文在问卷提供的数据基础上,对语文、数学、英语三科的平均成绩进行了Z-Score标准化处理,使青少年的学业成绩具有可比性。

2.自变量

本文的主要解释变量为居住区位,在徐延辉和李志滨[35]的研究基础上对居住区位制定衡量标准。通过询问受访者“您家所在的地区类型”确定居住区位,答案包括“市/县城的中心城区,市/县城的边缘城区,市/县城的城乡接合部,市/县城区以外的镇、农村”。在此,将居住区位设置为“中心城区”与“非中心城区”,分别赋值为1和0。

3.控制变量

本文依据已有文献以及数据的可获得性,将控制变量总结为三类,分别是青少年特征、父母特征、家庭特征。青少年特征包括年龄、独生子女状态、户口性质、性别特征,父母特征包括父母教育程度、父母职业类型,家庭特征包括家庭经济条件。表1介绍了本文使用的控制变量定义以及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1 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

4.描述性统计

表2与表3分组统计刻画了不同居住区位青少年的家庭资本与同胞数量结构差异。根据齐军[36]对学生关系人的分类,主要为“内圈”和“外圈”关系人。在本文中主要分析青少年的“内圈”关系人,即父母,以青少年父亲与母亲的教育程度与职业类型作为比较的标准。从表2可以看出,中心城区的父母拥有专科学历的比例以及属于优势职业的比例明显高于非中心城区的父母。这说明中心城区的青少年在家庭资本的质量上明显高于非中心城区的青少年,这也说明了中心城区的集聚效应及对高学历人才的吸引力。

表2 不同居住区位的青少年家庭资本的差异

表3 不同居住区位、同胞结构下的学业成绩差异

在生育政策开放的背景下,家庭结构逐渐发生变化,尤其是同胞结构。本文统计了不同居住区位与同胞结构下的学业成绩差异,如表3所示。首先,无论是独生子女还是非独生子女,中心城区的青少年的成绩均较高于非中心城区的青少年;其次,无论是中心城区还是非中心城区,青少年的成绩随着同胞数量的增加而呈现下降趋势,但这种差异与下降趋势是否为居住区位直接导致的结果需要进一步讨论。

5.模型设定

Stdmeani是青少年的标准化平均成绩;Locationi代表家庭居住区位的虚拟变量;Teenagersi是青少年层面的控制变量;Parenti是父母层面的控制变量;Familyi是家庭层面的控制变量;Countyi代表城市固定效应,代表了县(区)因素;Gradei代表年级固定效应;εi表示随机误差项。

五、实证分析

(一)基准回归与稳健性检验

表4汇报了家庭居住区位与青少年学业成绩之间的关系。首先,第1列为线性回归结果,表明家庭居住区位与青少年学业成绩之间存在着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在第1列基础上,第2列与第3列进一步增加了青少年年龄、性别、民族、户口等个体特征以及父母受教育程度、职业类型和家庭经济状况等控制变量,并且增加了固定效应。结果表明,家庭居住区位始终对青少年学业成绩具有显著的提升效应。换言之,住在中心城区可以有效提升青少年的学业成绩,而在非中心城区则会让青少年的学业成绩处于弱势地位。至此,假设1得到验证。

表4 居住区位与青少年学业成绩

为了确保上述结论的可靠性,本文使用了三种方式进行稳健性检验。首先,改变样本期,以青少年六年级时的成绩作为因变量,避免因为时间周期不同而造成的结果误差;其次,在学业方面,除了学业成绩外,认知能力也是重要指标,所以将认知能力作为因变量进行检验;最后,从宏观角度来看,居住空间无疑涵盖了“人”的因素,同时意味着资源分布的不均衡。同胞数量结构亦会影响青少年的学业发展,所以此处增加“同胞数量”作为控制变量,进一步检验家庭居住区位对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结果显示,不论采用何种度量方式,家庭居住区位对青少年的学业成绩始终保持显著促进作用,与前文回归结果一致。

表5第2列,更换了样本的时间,采用了六年级时期的成绩作为因变量,家庭居住区位在此模型中的系数在P<0.001的水平下显著。这表明,家庭居住区位对青少年六年级成绩的影响结果显著为正。表5第3列为家庭居住区位对认知能力的回归结果,与前文一致,居住在中心城区会积极作用于青少年的认知能力。表5的最后一列为增加控制变量后对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结果,尽管模型估计的系数发生了变化,但其方向和显著性水平与前文结果大致相同。换言之,稳健性检验结果表明,前文结论较为可靠,不论是采用何种稳健性检验方式,家庭居住区位对青少年的学业成绩始终保持显著促进作用。

表5 居住区位与学业成绩的稳健性检验

(二)机制分析

为何居住在“优势社区”而非“劣势社区”能促进学业发展?研究表明,社区环境具有“软硬皆施”的影响,既可以影响人的行为,也能提供资源支持。例如,于“物”而言,社区环境显著影响体育锻炼,[37]而对于低收入家庭的青少年而言,体育锻炼是可以改善其学业发展的。[38]再如,于“人”而言,青少年在社区所接触到的人无论是同龄人还是成年人,都会对其产生影响。其中,年长的邻居有助于改善儿童的邻里生活质量,并增加儿童的社会资本。[39]

根据社区效应的经验证据,本文试图验证家庭居住区位是否具有社区效应,社区效应涵盖了邻里人口与社区环境因素。本文的邻里人口表示社区主要居住人群的职业类型为公务员、教师、医生等,社区环境表示社区是否配套幼儿园、社区公园、公共交通以及卫生与治安等情况。在证实了家庭居住区位对青少年学业成绩具有促进作用的基础上,检验研究假设中提出的“社区环境”和“邻里人口”的作用机制。本文采用因果逐步回归法,具体步骤为:第一步,将家庭居住区位与青少年学业成绩进行回归;第二步,将两个中介变量“社区环境”与“邻里人口”分别与青少年学业成绩进行回归;第三步,加入中介变量后,进行家庭居住区位对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回归,检验回归系数的显著性。

表6汇报了对青少年学业成绩进行机制检验的结果,如表所示,不同的社区环境与邻里人口对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结果并不相同。通过选择良好的家庭居住区位可以获得较理想的社区人口与邻里环境。在加入中介变量后,家庭居住区位对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回归模型中,均呈现显著性,说明存在中介效应。其中,对于邻里人口这一中介变量而言,从事公务员、工程师、医生、教师等职业的人总体而言居住区位稳定、收入较高且具有一定的学历,这使得这类人群可以在居住区位范围内为青少年提供积极的榜样示范。[40]

表6 居住区位、社区效应与青少年学业成绩

综合而言,社区效应能较好地解释家庭居住区位与青少年学业成绩之间的关系。父母想通过改变家庭居住区位来改变居住的社区环境,接触到优势阶层的人群,从而改变子女的学业成绩,这种促进作用是显著且正向的,但是否长期且直接影响青少年的受教育程度需要进一步分析。因此,假设2与假设3得到验证。

(三)异质性分析

为进一步探究家庭居住区位对不同特征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差异,本文根据性别、学科科目、流动状态、同胞结构等标准进行异质性分析,深入探讨家庭居住区位对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

1.性别差异与学科科目差异

表7报告了分性别特征与学科科目估计家庭居住区位对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结果。结果显示,家庭居住区位对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存在性别与学科特征的异质性。其中,家庭居住区位对语文、英语成绩存在显著为正的影响,而对数学成绩的回归系数为正但并不显著。

综合而言,相比数学这类逻辑性学科,语文、英语这类语言类的学科更依赖于家庭居住区位的改变。说明男生与女生的语文、英语成绩可以通过改变家庭居住区位获得更高的提升。可能的原因是,青少年在中心城区有机会接触到更多元化的教育资源与学习环境,有利于青少年的阅读与写作,增加了青少年的词汇量,锻炼了青少年的口语能力。而非中心城区青少年的语文与英语成绩逊色于中心城区青少年的语文与英语成绩。语文与英语是两门需要长期积累的课程,更依赖学习环境与教育资源。非中心城区的青少年较小概率接触到图书馆、博物馆等社会教育环境,而中心城区的青少年甚至在学前教育阶段已经通过社会教育环境具备了一定的语言学科素养。例如,中心城区的青少年有更多机会与外国人对话,更容易接触到英文原版绘本、英语的标志与标语等。

2.流动状态差异

本文根据流动状态将青少年分为本地非流动、省内流动和跨省流动。如表8所示,仅有本地非流动的青少年会因为中心城区的家庭居住区位而提升学业成绩,于省内流动的青少年而言,家庭居住区位对其学业成绩具有正向但不显著的影响,对跨省流动的青少年学业成绩具有负向且不显著的作用。换言之,“流动”所伴随的“向上的红利”仍有待考察,流动状态的青少年较本地非流动的青少年的情况更为复杂。例如,富裕邻里对于住房贫困的中国家庭子女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甚至会对其学业成绩产生负面作用。[41]青少年在流动过程中会被方言、社会适应等问题所影响。其中,方言能力可以显著作用于流动学生的学业成绩。[42]对于那些受家庭资本约束却仍然选择在中心城区的家庭,“蜗居”处境下的“流动”未必会对青少年学业成绩有积极显著的影响。至此,假设1得到部分验证,居住区位对青少年的正向影响仅存在于本地非流动青少年的样本中。

表8 青少年流动状态与学业成绩的异质性分析

3.同胞结构差异

同胞结构涵盖了性别结构、数量结构以及出生顺序等因素,本文主要考察出生顺序之间的差异。

研究表明,同胞之间的学业成绩存在差异,例如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之间的学业成绩会呈现差异,并且独生子女家庭的教育成果显著低于两个孩子家庭的教育成果。[43]所以本文先考察了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之间的差异,家庭居住区位对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的影响具有异质性,家庭居住区位对非独生青少年的学业成绩具有显著为正的作用。在此基础上,本文继续考察了出生顺序之间的差异,将非独生子女的出生顺序设置为“排行最大、排行中间、排行最小”。如表9所示,家庭居住区位对学业成绩的积极影响主要存在于“排行中间”以及“排行最小”的青少年样本中,并且对“排行中间”的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尤为突出,总体呈现了“倒U”的变化趋势。综合而言,随着生育政策的开放,我国的二胎家庭与三胎家庭数量逐渐增多,未来子女的教育将出现多维度的考虑。所以,在家庭结构规模较大时,父母选择居住区位应考虑子女的同胞结构,兄弟姐妹数量的增多也意味着在改变家庭居住区位时,还需要考虑居住的空间数量。

表9 同胞结构与学业成绩的异质性分析

六、结论与讨论

教育是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一环,教育资源应在区域、城乡与学校之间均衡分配,使青少年能够在当下和未来共享高质量、高水平、更全面的教育。本文提出中心城区的作用并未影响流动状态的青少年,为缓解部分家庭想“安居乐学”的焦虑提供了依据。而中国家庭应该更关注住房背后的社区环境与邻里人口结构,应当关注社区效应,社区教育、社区治理、社区公共服务将为共同富裕营造良好环境。随着生育政策的开放,在促进共同富裕的过程中,应不落下家中每个孩子的教育。优质教育资源随着“多孩家庭”的不断增多而变得稀缺,家庭的教育资源分配是否也会发生改变?“多孩家庭”将如何配套解决家庭居住空间才能不落下家中每个孩子的教育?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本文的研究结果表明:(1)家庭居住区位对青少年学业成绩有显著正向作用,即中心城区的家庭居住区位显著促进青少年学业成绩。(2)家庭居住区位对本地非流动青少年的学业成绩较为敏感。(3)较之数学成绩,家庭居住区位更易提升语文与英语学科的成绩。(4)家庭居住区位对非独生青少年的学业成绩更具有显著正向的作用,且对同胞结构“排行中间”的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尤为突出。(5)居住区位影响青少年学业成绩的作用机制在于,通过优质社区环境和高素质邻里人口影响其学业成绩。

在当今社会,子女教育获得总是与父母资本产生关联。大量研究证实,中国家庭愿意为子女获得更优质的教育资源而迁移至城市或是投资优势区位的房产。而中央与地方出台了系列政策以缓和家庭对教育资源的争夺,但未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城市意味着优质教育资源,而“流动”可获得相对优质的教育资源。但本文的研究表明,家庭居住区位不能显著为正地作用于省内流动以及跨省流动青少年的学业成绩。换言之,需要科学认识家庭居住区位与青少年学业成绩之间的关系,这对缓解对教育资源的争夺具有重要意义,简单的异地搬迁不能完全获得“流动”带来的“红利”。以往的政策倾向于为流动人口提供购房贷款、优惠住房补贴或者保障性租赁住房等。但是随着生育政策的放松,这些援助方式需要更多地考虑家庭居住空间的规划和布局。若不能为青少年提供均衡的教育配套设施,如社区环境,以更好地打造学习环境,反而可能因为“流动”对青少年的学业成绩产生消极影响。因此,如何通过“扶住”去“扶智”,不仅要实现外部的教育公平,还要实现家庭内部多个子女的教育资源均衡,并且产生积极的教育结果,是值得长期探索的问题,教育的公平与均衡发展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关键环节。

上述研究结论涵盖的政策含义包括了以下四方面。第一,对家庭而言,需适当缓解教育焦虑,要合理认知家庭居住区位与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关系,并且在“多孩家庭”不落下家中每个孩子的教育,重视社区环境与邻里人口结构,“择校”时亦要关注“择邻”。第二,对学校而言,实现学校信息化建设,利用信息化手段减少与“中心城区”学校之间的差距,重视弱势社区青少年的学习环境。第三,对政府而言,支持优质基础教育学校开办分校,扩大非中心城区优质教育资源的供给,避免未来因“多孩家庭”的出现导致的学位紧缺,缓解流动青少年的求学问题,不仅有利于流动人口市民化,亦能协调教育资源供给与住房市场之间的关系,并促使两者关系向良性方向发展。第四,对社会而言,无论是中心城区还是非中心城区,社区应鼓励开展公益学堂、社区图书馆等公共教育配套服务,完善硬件设施,开展“家社”合作教育活动,弥补青少年在家庭资本限制的情况下缺失的社会教育环境,社区教育有利于促进共同富裕的实现。综上,从社区效应视角去理解家庭居住区位对青少年学业成绩的作用机制,解决学业贫困,促进教育公平,不落下每个孩子的教育,实现共同富裕,社会各界仍任重道远。

本文也有其局限性。首先,本文的研究周期较短,这无疑会影响研究结论的普遍性和说服力。未来的研究可以延长样本周期,更稳健地验证家庭居住区位对青少年学业成绩的影响。其次,本文对青少年学业成绩的衡量较单一,虽然已对学业成绩作了标准化处理,但未采用更全面的方法,因而难以完全从校级、学科科目等层面进行比较,未来的研究有待继续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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