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共生视角的“飞地经济”高质量发展路径研究
——以广清经济合作区(广德园)为例
2023-12-23许险峰许吉黎姚江春黄嘉玲胡思聪
许险峰,许吉黎,姚江春,黄嘉玲,胡思聪
(1.广州市城市规划勘测设计研究院,广州 510060;2.广州市资源规划和海洋科技协同创新中心,广州 510060;3.广东省城市感知与监测预警企业重点实验室,广州 510060;4.广东省科学院广州地理研究所,广州 510070;5.广东省遥感与地理信息系统应用重点实验室,广州 510070)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长期以来,中国东中西部区域之间以及区域内部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突出,区域协调发展成为推动高质量发展、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议题。自21世纪以来,随着区域协同效应的不断深化,“飞地经济”成为促进区域产业协作和经济地理格局重构的重要空间治理模式。国家“十四五”规划纲要提出鼓励探索共建园区、“飞地经济”等利益共享模式,建立健全区域战略统筹、区域合作互助、区际利益补偿等机制,通过“飞地经济”以点带面,促进欠发达地区和发达地区经济合作,逐步提升欠发达地区内生发展能力。
“飞地”属于地理学概念,主要指土地所有权或行政管辖权与土地所在位置分离的现象(Robinson, 1959),最初在国际关系、区域发展研究中运用,逐步衍生出“飞地经济”“文化飞地”“族裔飞地”等概念(姚丹燕 等,2019;邓祥征 等,2020)。“飞地经济”一般指行政上互不隶属的2个及以上地区,通过构建合作协调机制,以生产要素互补和资源高效利用为目标,依托区域合作共建产业园,以实现互利共赢的区域经济发展模式(文欣中,2004;付桂军 等,2013)。“飞地经济”包括正向飞地、反向飞地、消薄飞地、科创飞地等模式,本研究主要关注正向飞地,即发达地区在欠发达地设置的飞地。国外研究聚焦跨国投资飞地,主要关注飞地经济的可持续性和发展前景、跨国合作中的尺度重组现象等(Perkmann, 2007; Pikner, 2008;Johnson, 2009)。国内研究重点关注“飞地经济”的共赢机制、经济效益和园区规划管理模式等,对“飞地经济”内在机理展开实证分析,主要集中于微观层面的案例和模式对比(孙久文 等,2020;高幸 等,2023)。在动力机制、合作架构、利益共享机制、治理方式等方面,虽然已有研究基于博弈理论、区域经济学等视角对博弈过程有所涉及(许闻博,2019;李琰,2021;胡航军 等,2022;徐蕴清 等,2022),但由于其机制和效应的复杂性,关于“飞地经济”能否促进飞入地可持续发展等问题仍有待进一步探讨。
共生理论源自于生态学,反映2个及以上存在内在联系的种群之间,通过某种共生模式形成共生关系。“飞地经济”是2 个及以上地区之间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结果,以实现互利共赢的区域经济发展为共同目标(王绍博 等,2019);同时,传统的区域经济合作是空间相邻地区的转移,主要基于成本导向的空间扩张,而“飞地经济”是跨地域、非相邻地区的区域经济合作,面临更高的空间成本,更依赖对各类行为主体的引导统筹,从而建立飞入地与飞出地的互利共生机制。因此,“飞地经济”和共生理论具有相通性,共生理论有潜力为“飞地经济”研究提供解释力优势。本研究从共生理论视角出发,构建“飞地经济”的共生理论框架,将发达地区和欠发达地区合作视作共生系统,分析“飞地经济”中不同行为主体之间的合作关系和互利共生机制。
广东省的区域发展不平衡问题较为突出,2022年广东省GDP约80%来自珠三角9个市;广东省县域面积占比超过70%,但GDP 总量仅占10%有余。2023年广东省高质量发展大会提出“破解城乡区域发展不平衡难题”,促进珠三角和粤东西北区域协调发展是广东省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大战略(许吉黎 等,2022;姚江春 等,2023)。自2003 年以来,广东省开展珠三角与粤东西北地区对口帮扶工作,2005年开始在粤东西北建设产业转移园,通过结对发展“飞地经济”,以点带面推动区域合作。经过20年的持续探索,广东的“飞地经济”模式取得一定成效,但仍面临转移产业与地方产业协同弱、与地方城镇化发展脱节、利益驱动机制不足等问题(许树辉,2017)。一方面,飞出地转移产业类型未能与飞入地资源优势结合,产业粘性不足(何悦等,2017);另一方面,飞入地与飞出地的利益共享机制不健全,合作意愿不足(于代松 等,2020;刘佳宁 等,2023)。
因此,本研究构建“飞地经济”的共生理论框架,将发达地区和欠发达地区合作视作共生系统,分析不同行为主体之间的合作关系和互利共生机制,并以广清经济特别合作区(广德园)为实证案例,探讨新时期广东省 “飞地经济”高质量发展模式,以期丰富区域合作和“飞地经济”研究的跨地域地理学思考,同时为新时期广东省区域协调发展提供决策支撑,为破解全国东中西部不均衡发展格局、促进跨市跨省合作提供实践参考。
1 共生理论与“飞地经济”高质量发展
1.1 共生理论
共生指2种及以上的生物群体按照某种生存方式结合并建立共生关系,进行物质和能量的交换与传递,包括共生单元、共生界面、共生模式等关键要素。其中,共生单元是共生关系中能量生产和物质交换的基本主体,共生单元之间具有内在性质的兼容以及某种时间或空间联系;共生界面是共生单元之间时空联系的媒介和渠道;共生模式是共生单元之间互相作用和结合的方式,取决于共生单元之间的关联度、同质度和亲近度,按照利益分配方式不同可分为寄生、偏利共生、非对称互惠共生、对称性互惠共生等模式。共生理论强调共生单元之间的互相吸引、合作、补充和促进,本质是合作竞争的关系。相似地,区域经济学中也有互补性、产业协作等概念。互补性指区域之间由于资源禀赋和发展条件的差异而产生的优势互补,区域共生关系基于不同地区之间的互补性而产生,在区域之间建立联系,通过物质、信息、技术等通道进行沟通,最终实现共同利益;产业协作则是不同国家或地区之间产业要素的相互补充和依赖的关系,通过打破行政区划限制进行资源整合和分工合作,达到产业互联互通、经济互惠等目的,是区域共生关系的一种表现形式(刘荣增,2006)。另外,共生理论作为运作机理的分析工具,以往研究多为空间相邻地区、不同领域之间或非空间相邻地区、同领域之间的联动,对于“飞地经济”这种非空间相邻地区、不同领域之间的关系讨论较少(王绍博 等,2019)。
1.2 “飞地经济”高质量发展
当前处于区域协调发展动力转换的关键期,区域高质量发展需要理顺多区域、多尺度的空间关系(杨玲丽,2014;许树辉 等,2015)。“飞地经济”为区域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新的治理模式,重点关注产业协作、产城关系、合作机制3个方面。产业协作上,“飞地经济”的跨地域、空间非相邻特征,使之更强调区域多中心、网络化的产业协同模式,更关注不同增长极之间的配合协调;产城关系上“飞地经济”逐步从共建产业园区走向产业与城市、飞入地及周边乡镇之间的协同,将带动城镇体系建设、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一体化、产业结构升级、生态环境优化等;合作机制上,“飞地经济”的跨地域、非成本导向特征,更大程度上需要政府统筹建立利益共享机制,通过资源、人才、政策机制等方面的协同,实现更加可持续的互惠互利关系。
1.3 共生视角下的“飞地经济”高质量发展逻辑
“飞地经济”包括2种尺度的共生关系。在跨区域尺度的共生关系中,共生单元主要为参与跨区域经济合作的各行政单元,即飞出地和飞入地,其产业关联性是跨区域协作的前提(姚远 等,2021),共生界面是物质、信息、能量传递交换的通道,包括交通基础设施、通讯网络等;共生模式是保障“飞地经济”运行的双向合作体制机制,通常为规划、建设、管理和利益分配等协作机制。在城乡系统尺度的共生关系中,共生单元是作为飞地的产业共建园以及周边的城镇,共生界面为支撑生产要素相互作用的交通基础设施和产业协作网络,共生模式是产业共建园建设依托的行政机制和市场机制等(张日波 等,2023)。不管是跨区域尺度还是城乡系统尺度,在传统的共生理论基础上,均要重点考虑“飞地经济”特点下的共生关系,涉及3 个核心要素:一是产业共生网络,即飞入地与飞出地、飞地园区与周边城镇的产业合作关系,是共生界面物质、信息交换的核心通道;二是产城共生单元,即由飞地园区和周边城镇构成的功能单元,是各共生单元之间资源要素交互的核心界面;三是利益共生机制,包括不同行为主体之间的利益关系,是推动共生模式演进的核心动力。因此,本研究以产业共生网络、产城共生单元和利益共生机制为核心切入点,建立共生视角下的“飞地经济”高质量发展理论框架(图1)。
1.3.1 产业共生网络:以区域-地方产业协同网络为动力 产业共生网络体现在跨区域和地方2个尺度的产业链共建。在区域尺度上,需要飞入地和飞出地的产业门类具有关联性,两地企业通过产业链相互作用形成合力,围绕产业的产、供、销环节的分工协作,使得产业合作收益大于跨区域生产组织成本,以实现从单纯的产业转移、飞出地对飞入地非嵌入式的协作走向产业共建。在地方尺度上,产业链发展跨越产业共建园范围,与周边欠发达小城镇的上下游企业建立合作关系,形成地方产业共生网络,这需要加强共生界面多方面的拓展延伸,强化飞入镇与其他镇资源的对接和设施的联通,统筹建立不同镇之间协同发展的共生环境。
1.3.2 产城共生单元:以“产业+城市”功能融合单元为支撑 产城共生是产业共建园与飞入地城市系统组织化程度不断提高的结果,产业共建园与城市的土地、劳动力、配套设施等产生互动,形成高度协同的共生界面,通过契合产业共建园的配套设施、创新的土地利用制度和行政协调机制,促进产业共建园与城市功能的融合。另外,飞出地共生单元除了产业项目输出外,还需要管理模式、人才、资金、招商经验、项目等关键性要素输出,才能进一步摆脱“飞地经济”的嵌入式约束,降低跨区域协作的交易成本,实现配套设施和服务的共享。
1.3.3 利益共生机制:以对称互惠的利益平衡机制为保障 飞入地和飞出地之间、园区和城镇之间的合作开发架构以及利益共享机制,是整个共生体系的机制保障。利益共享机制主要包括2 个层面:一是飞出地和飞入地之间对称性互惠共生模式是区域协作的最终目标,协调之下整体收益需大于部分收益之和。通常,飞入地注重收益水平和环境保护,但飞出地更注重产出水平,因此,在互补的产业协作前提下,各方需通过契约约束和履行机制,协调利益主体间的协作关系,进一步明确飞入地和飞出地之间对税收、GDP、权责管理机制和环境激励机制的分配,强化共生单元的相互作用关系。二是飞地与城市之间的互惠模式,飞地产业园不以攫取式开发作为发展动力,而是与城市空间、配套设施、社会网络、地方劳动力等要素有机衔接,建立不同共生单元之间的利益反哺机制,有利于共生关系向高级化、稳定化发展。
2 案例与方法
2.1 案例选取
2010 年以来,广东省推动了一系列“飞地经济”合作案例,其中比较典型的包括深汕合作区、广清经济特别合作区、莞韶园、佛云园等,分别代表不同的共生模式类型(表1)。广清经济特别合作区包含广清产业园、广佛产业园、广德产业园与广清空港现代物流产业新城,其中,广德产业园(以下简称“广德园”)位于广东省英德市,其前身是广东顺德清远(英德)经济合作区(以下简称“两德合作区”),规划面积36.25 km2,是广东省最早实施两地共建共管的“飞地经济”园区。广德园完整经历了广东省的产业转移过程,其发展经历了不同阶段和不同共生模式,从顺德与英德之间自发形成对称互惠共生尝试的失败,到广德合作后非对称互惠共生的“二次创业”,未来将再次转向对称互惠共生,合作主体之间的合作关系和利益机制均发生显著变化,是运用共生理论研究“飞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理想案例。
表1 广东省重要飞地经济基本情况Table 1 Important enclaves in Guangdong Province
2.2 方法
为探索广德园“飞地经济”的发展机制,2021年以来笔者针对研究区域进行了多轮实地调研和半结构式访谈,访谈对象包括深度参与广德园建设发展的行政管理人员、规划师以及园区内企业管理人员共7 人(表2),访谈内容包括广德园发展历程、产业转移成效、行政管理架构、利益分配机制和规划建设协调等。同时,对园区与周边镇区相关规划、统计资料、建设用地供给、公开新闻等资料进行分析,以对园区经济产出、土地开发、项目建成、产城融合等情况形成更加全面的认识,为研究“飞地经济”合作机制与发展成效之间的机理提供支撑。
表2 主要访谈对象信息Table 2 Information of main interviewees
3 广德园的建设历程和问题反思
3.1 建设历程
广德园的前身两德合作区设立的动因有自上而下的政策引导,更重要的是自下而上的发展诉求。一方面,自2008年起广东省积极推动产业与劳动力“双转移”,为“飞地经济”的发展提供政策土壤。另一方面,飞出地顺德土地开发接近饱和,市场主体需要谋求增量发展空间;飞入地英德工业化进程长期滞后,亟待寻求新的发展动力。双方达成一致,自发创建飞地合作园区。2019年园区正式移交广州市黄埔区共建。根据广德园的飞地合作关系与发展成效,其建设历程可划分为3个阶段。
3.1.1 2010—2013 年:市场驱动下建立对称互惠共生合作的尝试 两德合作区在2010—2013 年“三年打基础”的创业期中,从3方面开展对称互惠共生合作:在产业共生网络方面,顺德优势家电、厨卫等企业谋划向两德合作区转移,既包含龙头企业,也包括配套零部件企业,体现产业集群链式转移的思路;在产城共生单元方面,两德合作区的设立加强了园区镇区间的联系,提升了相邻镇区英红镇的道路、基础设施服务水平,带动了镇区居住、服务品质的提升;利益共生机制方面,双方对建立飞地园区均有较强意愿与利益诉求,初步形成以管委会、平台公司、顺德企业为主体的治理体制,其中经济事务以顺德主导、社会事务属地管理,在省级政府的支持下,管委会行使地级经济管理权限。为更好满足顺德企业的生产要求,园区由顺德国资委建立平台公司,负责园区市政基础设施、产业服务设施等开发建设,也由顺德负责引导飞出地企业到飞地园区发展。双方约定,在25年的合作期间,园区的各项收益均五五分成。
“两德合作区成立的前几年发展还比较好,顺德企业有扩大生产需求,英德这边有土地,转移过来的企业不少,到2013年签约企业大概有20多家,涵盖了家电、厨卫、电子信息等顺德优势产业门类。”
——行政管理人员C
3.1.2 2014—2017 年:共生发展的低谷期 经历3年的建设创业期后,由于征地、拆迁补偿等推进难度较大的社会性事务与园区经济建设脱节,土地拓展速度放缓,城镇建设用地从前3 年每年增长75 hm2下降到每年增长8.75 hm2。另外,在顺德外向型经济增速迅速下滑的背景下,签约企业投产情况并不理想,企业扩大生产的需求几乎消失,来自顺德的18个签约工业项目中仅有3个实际建成投产,其余15 个处于未建成或建成后转租至其他企业的状况。该阶段产业共生网络、产城共生单元和利益共生机制没有发生明显变化。
“顺德企业一开始扩大生产规模比较大,但在考察并签约转移后,由于经济形势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扩产需求几乎没有了,以RS 电器为首的13家家电上下游企业最终均未投产,成体系转移顺德家电产业集群的设想没有实现。”
——行政管理人员C
3.1.3 2018 年以来:非对称互惠共生的“第二次创业” 2017 年,由广州市黄埔区(广州开发区)承接两德合作区的对口共建任务,由黄埔区主导经济管理工作,园区平台公司同步移交广州开发区下属的科学城集团,飞地合作在产业共生网络与利益共生机制2方面都体现出非对称互惠共生特征。在产业共生网络方面,飞出地发挥了更强的主导作用,依靠黄埔区大中型企业的产业链整合能力,飞地转移企业主要为黄埔区传统优势产业的非核心配套环节,包括汽车零部件、化妆品包装材料、新型建材等,与飞出地的核心环节展开更紧密的产业合作。2018—2020年,园区规上工业总产值从1.35亿元提升到3.39亿元,提升近2倍。在利益共生机制方面,飞出地广州也在短期利益上做出一定牺牲,将园区土地出让、税收等经济收益投入到园区下一阶段的开发建设中,工业产值、固定资产投资等绩效指标也归属飞入地,呈现飞入地获利更多的非对称特征。
“2017 年广东省委主要领导视察了园区,做出了由广州市承接园区对口共建任务的批示;2018年黄埔区代表广州市全面承接园区开发建设工作。”
——行政管理人员D
3.2 问题反思
3.2.1 产业移植化、孤岛化,飞地与地方的产业共生网络尚未建立 经历10 多年的发展,广德园逐步建立起了内外部的简单产业关联,如园区万洋众创城内集聚了一批化妆品包材及原辅料生产企业,为黄埔区的日化美妆行业提供配套。但飞地园区引入产业并未与英德的资源禀赋或优势产业关联,产业链中的设计中试、关键材料、中间品处理、物流等环节依旧高度依赖广州,与英德的本地产业关联弱,产业链协作效率较低(图2)。
图2 广德园产业共生关系示意Fig.2 Industrial symbiotic relationship of the Guangde Industrial Park
“以园区一家先进装备制造企业为例,由于园区周边原材料、金属表面加工等工艺环节配套没跟上,我们的生产流程中需要由广州的总部提供设计图纸、金属原材料来自乐从、部分配件由广州生产基地提供、在顺德完成表面处理,其间需要将原料与相关配件往返英德与广佛地区三次,严重影响了生产效率。”
——企业管理人员A
“我们企业有很强的物流需求,但是主要还是通过外包给珠三角的物流企业解决,园区在供应链服务方面的配套还非常不足。”
——企业管理人员B
3.2.2 产城单元割裂,缺乏空间资源和功能统筹广德园在非城镇化地区中建设发展,仅依靠自身形成独立完整的城市功能需要较长周期,从广德园规划用地结构看,尚不能满足城市用地的功能配套要求(表3),公共服务与居住功能显著不足。这客观上要求园区与邻近的英红镇、横石塘镇实现功能融合和设施共享。但实际上,园区与两镇除了在道路系统、设施布局等方面有衔接外,仍缺乏规划统筹、资源配置统筹、功能统筹,呈现拼贴式的空间发展。
表3 广德园、周边镇区规划用地结构与规划标准对照Table 3 Comparison of the planned land use structure and planning standards of the Guangde Industrial Park and the surrounding townships %
“虽然我们在规划编制过程中考虑了与周边镇区道路等基础设施的衔接,但由于各自现实条件与发展意图的不同,在发展的重点区域、发展方向与中心体系布局上,园区与镇区还是有较大的脱节,空间布局各自为政。”
——规划设计人员F
3.2.3 利益锁定与权责错配,对称互惠的利益共生机制尚未形成 由于广德园土地出让、税收等方面的收入完全用于开发建设与产业导入,很大程度上是被“锁定”在飞地园区,短期内飞入飞出地各方都难以直接分享经济利益,推动飞地共生的动力较为有限。对于飞出地,动力主要来自于推动区域均衡发展的政治担当与“腾笼换鸟”的空间需求,但需要付出大量的人员、管理成本和资金投入;对于飞入地,飞地园区的发展也仅能带来GDP、工业产值与投资等绩效指标上的贡献,并且要承担难度颇高的征地、拆违等社会管理的任务。飞地园区虽然被赋予项目审批、规划编制、用地划拨出让等45项地级市经济管理权限,但缺乏土地征收、供后监管、行政处罚等开展难度较大但重要的事权,也难以通过利益共享机制有效调动各方力量。
4 共生视角下的广德园高质量发展策略
4.1 构建跨区域“飞地经济圈”,完善“区域-地方”产业共生网络
4.1.1 区域产业共生网络:发挥两地比较优势,优化跨区域产业协作关系 广德园发展要破解飞入产业与本地产业协同关系弱的问题,依托英德作为华南最大水泥生产基地、锂电池材料生产基地等产业基础,发挥稀有金属资源与生态产品资源的比较优势,瞄准飞出地广州未来新兴产业转型方向,重点聚焦精细化工、新材料、汽车及先进装备制造等领域的协作,发展具有飞入地特色、空间粘性高的价值链环节,针对不同产业集群特点,形成“总部+生产”“研发+转化”“总装+配套”的多种良性分工模式(表4)。
表4 飞地园区参与产业分工的重点环节与模式引导Table 4 Key aspects and models of industrial park participation in industrial division of labor in enclave economy
为进一步提升产业关联与企业粘性,广德园可探索在广州开发区、知识城等核心功能平台建设反向飞地,以独立楼宇或小型园区为主,培育创新孵化功能,与位于英德的飞入地共生单元形成协作关系(胡航军 等,2022)。一方面,将反向飞地对广德园企业创新需求的承载作为基本面,鼓励广德园科创型企业在反向飞地建立研发中心,以解决正向飞地研发型人才招聘难问题,同时为企业提供科技金融、奖补申报、上市等产业服务,提升飞地园区创新转型的内生动力。另一方面,反向飞地与正向飞地之间的跨区域共生面临较高成本,反向飞地企业孵化后回流困难,要提供更优惠的政策条件、用地条件与各类补助,吸引先落户反向飞地的创新型企业向正向飞地回流。
4.1.2 地方产业共生网络:与周边城镇形成网络型产业共生关系,构建“飞地经济圈” 以广德园为核心带动城区、镇区与周边园区产业发展,构建在地化产业链,打造“飞地经济圈”。广德园作为联系飞出地的主导共生单元,与飞出地广州开发区的先进制造集群建立产业协同关系,在精细化工、新材料、先进装备制造等领域建设规模化制造基地;英德城区重点依托高铁站等区域性交通枢纽与服务配套优势,与飞出地的生产服务集群开展协同合作,发展特色商贸、展示与集散等生产性服务功能,发挥产业共生网络中的服务节点功能;英德高新区应加强与广德园的协同,共同融入产业共生网络,依托园区产业基础与矿产资源,大力发展金属新材料、绿色化工与电梯制造产业;优先扶持一批有潜力的小城镇发展配套产业,形成一批特色产业小镇,为飞地园区提供金属加工、精密模具、高端包材等核心环节配套(图3)。
图3 “区域-地方”产业共生网络模式Fig.3 "Regional-local" industrial symbiosis network model
4.2 建立产城资源链接平台,以规划共编共享提升产城共生单元综合服务功能
为打破各自发展下园区有产无人、镇区有人无产的局面,应结合广德园的产业优势与邻近镇区的人群活力、设施成熟优势,打造以广德园为主体,与相邻的英红镇、横石塘镇共同组成的产城共生单元,以镇区支撑园区的服务配套能力、以园区带动镇区的就业活力与空间品质,实现园区和镇区空间、功能和资源的统筹配置,打造产城一体的资源链接平台。
从完善共生界面与共生环境的角度推动产城共生单元融合发展。第一,完善共生界面,进一步提升骨干道路等公共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水平,寻找产业转移主体、本地居民、外来游客对公共服务的公约数,以飞出地标准统筹建设园区、镇区公共服务设施,提供惠及各类主体的高品质公共服务。第二,建立共治共享的共生制度环境,由英德市、园区管委会、平台公司与相关镇组成领导小组,园区企业家与市民代表参与,统筹协调园区和镇区规划编制、产业发展、城市建设等重大决议,推动“一园两镇”规划共编,改变园区、镇区各有侧重、背向发展的局面,在新一轮镇级国土空间规划编制的窗口期同编一个规划。
4.3 构建利益共同体,建立对称互惠的利益共生机制
当前广德园发展的财税收入基本留在园区,飞出地、周边城镇难以分享发展红利,呈现非对称互惠共生的特点。为破解飞地园区利益驱动力不足的问题,需建立惠及更多主体的广泛合作关系,通过抱团投入、共同运营、收益共享的全过程利益共生机制,形成更多投入、更大分享的正向循环,逐步向对称互惠共生转变。一是抱团投入共担成本,在资金要素上支持周边镇、村集体联合出资入股园区开发,在土地要素上鼓励周边城镇通过复垦存量用地,将建设用地指标转移到飞地园区(陈诣博,2022),避免由园区承担所有开发成本。二是共担运营责任提升发展效能,在园区整体运营与产业导入上,进一步发挥平台公司的资源与作用,引入职业教育、创业培训、技术创新中心等“双创”平台,吸纳县域高校毕业生、企业家等人才资源向飞地园区集聚,以此提升整体产业发展效率,激发创新创业活力。三是合理分配发展红利,在降本增效的基础上,保障园区经济发展收益实现盈余,并通过合理的利益分配机制,将盈余分享给飞入飞出地政府、飞地园区、周边城镇等利益主体。
5 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建立了共生视角下的“飞地经济”高质量发展理论框架,并以广清经济特别合作区(广德园)为案例,探讨了“飞地经济”高质量发展路径,得出的主要结论为:
1)从共生理论视角出发,分析了“飞地经济”中存在区域和城乡系统2种尺度的共生关系,基于“飞地经济”高质量发展逻辑,提出产业共生网络、产城共生单元和利益共生机制构成的“飞地经济”高质量发展理论框架;2)以广清经济特别合作区(广德园)为案例,分析市场驱动下对称互惠共生合作、共生发展的低谷期到非对称互惠共生的“第二次创业”的发展历程,得出案例地目前面临产业移植化孤岛化、产城单元割裂、利益锁定与权责错配等问题;3)基于“飞地经济”高质量发展理论框架,提出广德园“飞地经济”高质量发展路径,包括建立跨区域“飞地经济圈”、建立产城资源链接平台、构建利益共同体以建立对称互惠的利益共生机制。
本研究立足共生理论视角,分析“飞地经济”中不同行为主体之间的合作关系和互利共生机制,与现有研究相比较,更加关注新时期高质量发展下如何建立可持续的互惠共生关系,提出了共生视角下的“飞地经济”高质量发展理论框架,是共生理论在区域协调发展中的应用创新,丰富了地理学视角下“飞地经济”和区域协调发展的分析思路。基于地理学思维对广东省区域合作模式开展研究,探索“飞地经济”互惠共生的高质量发展路径,可为广东省新时期实施“百县千镇万村高质量发展工程、促进区域协调发展”提供决策参考,对破解中国区域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促进跨市跨省合作具有实践价值。需要指出,本研究主要针对静态的“飞地经济”机制开展探讨,然而,“飞地经济”的共生模式会随着协作模式变化而不断演化,未来将进一步关注其生成机理和演进过程,探讨动态的“飞地经济”共生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