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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性别学科名称范式的演变及发展趋势
——基于妇女/性别的文献研究

2023-12-21李乾坤

关键词:名称范式妇女

王 晶,李乾坤

(1.东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部,吉林 长春 130024;2.河南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焦作 454003)

一、问题提出

学科范式是指在某学科领域进行科学研究的一整套理念、信念和规范,“是常规科学的前提,也是某一种研究传统形成和延续的起源。有了一种规范,有了规范所容许的那种更深奥的研究,这是任何一个科学部门达到成熟的标志”(1)托马斯·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李宝恒、纪树立译,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0年,第8—9页。。“每一个学科都有区别于其他学科的研究范式,它不仅体现学科的学术共识,而且在具体实践中维护学科的集体意志和风格。”(2)叶文振:《女性学的研究范式与学科价值》,《中国妇女报》2020年8月18日,第5版。经过40多年的本土化发展,中国妇女学的学科范式已初具雏形。就其元范式来说,该学科领域不同流派的学者都以女性的全面自由发展为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都具有女性的价值立场,认为女性是受压迫的、遭遇着不公平的待遇;都怀有通过女性研究、女性运动的推进及社会各方力量的配合改变女性弱势地位坚定信念;都坚持男女平等价值观和实现两性和谐发展的科学理念。正是这种对妇女/性别学学科价值的共同信仰,催生了妇女/性别研究的学术共同体。就妇女/性别学的研究程式来说,在马克思主义妇女理论和社会性别理论的统合之下共同的学术话语体系和方法论体系基本形成。

目前,学术界关于妇女/性别的研究议题十分广泛,对妇女/女性学科建设的探讨也比较丰富。但是,对妇女/性别学学科范式的研究成果还不十分丰富。纵观已有研究成果,一是研究妇女/性别分支学科范式的成果较多,主要论述了社会性别理论在妇女/性别史(3)杜芳琴:《三十年回眸:妇女/性别史研究和学科建设在中国大陆的发展》,《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6期,第4—11页。、性别与领导力(4)郭爱妹:《性别与领导力研究的范式转变》,《妇女研究论丛》2016年第3期,第117—123页。、性别与传播(5)张敬婕:《论性别与传播交叉研究的两种范式》,《国际新闻界》2012年第2期,第37—44页。⑥ 张静民、陈以锘:《女性影展的多维度解析:内涵、范式与空间》,《电影新作》2021年第4期,第136—141页。、女性体育(6)熊欢:《体育背景下性别的理论化——论女性主义范式对女性体育研究的建构》,《体育科学》2014年第7期,第3—11页。、女性主义教育(7)苗学杰:《女性主义教育研究范式的发展与走向》,《外国教育研究》2008年第3期,第24—28页。、女性主义民俗学(8)康丽:《从性别麻烦到范式变革:中国女性主义民俗学的建设》,《民俗研究》2022年第3期,第68—75页。、女性主义文学(9)张宇:《论1940—1970年代中国文学的性别批评范式》,《山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6期,第19—26页。(10)刘希:《后结构理论与中国女性主义批评——以社会主义文化研究中的妇女“主体性”为中心》,《文艺理论研究》2021年第1期,第177—188页。、妇女发展(11)徐进、李小云、武晋:《妇女和发展的范式:全球性与地方性的实践张力——基于中国和坦桑尼亚实践的反思》,《妇女研究论丛》2021年第2期,第14—26页。、女性主义科学研究(12)董美珍:《论走向性别平等的科学范式转换》,《民主与科学》2021年第4期,第30—33页。等分支学科或交叉学科领域的应用所引起的研究观念、视角和方法的转变及其发展趋势;二是关于妇女/性别学科基础理论某一理论流派研究范式的论述较多,大多集中于对西方女权主义某一理论分支的研究,如对传统女性主义和新女性主义研究范式的对比研究(13)杨凤:《范式转换:新旧女性主义之间》,《思想战线》2010年第5期,第30—33页。、对后现代女性主义理论范式推进困境的分析(14)李杰:《后现代女性主义理论的范式推进及其研究困境》,《河北学刊》2007年第4期,第253—255页。、对生态女性主义批评范式的反思(15)刘岩:《生态女性主义的学理基础与批评范式反思》,《国外文学》2016年第1期,第10—18页。等,而从妇女/性别学科范式立场出发进行学科研究的成果较少。其中,韩贺南从女性学创建的承诺、女性学知识生产的出发点及建构方式、女性学知识的边界等层面,对女性学学科范式的基本要素——女性学的研究对象和知识领域做了探讨,认为“人与性别是这一学科的基本问题”(16)韩贺南:《女性/性别学学科范式再探析——研究对象与知识领域》,《中华女子学院学报》2012年第1期,第51—55页。,“有性别的女性”是女性学学科范式的元问题(17)韩贺南:《再论女性学学科制度:“元问题”与研究领域》,《山东女子学院学报》2017年第6期,第31—38页。,女性学的知识体系建构及其独立学科地位的获得是围绕着这一中心问题展开的;李乾坤、李岩、张小宝探讨妇女/性别学科基础理论的基本构成、发展历程及其在建构中国特色妇女/性别学过程中的角色作用,认为“中国妇女/性别学科基础理论就是以马克思主义妇女理论为指导,既在继承中国优秀传统女性文化基础上建构本土的学科基础理论,又积极借鉴外来的优秀女性主义理论成果,实现了由一元到多元的转换与发展,为妇女/性别学学科范式的形成和完善奠定了理论基础”(18)李乾坤、李岩、张小宝:《妇女/性别学科理论范式刍议》,《河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6期,第7—11页。;叶文振针对女性学学科研究方法范式做了探讨,主要论述了女性学的理论建构方法、资料收集方法、假设检验方法等,厘清了女性学学科范式建构的一些基本问题(19)叶文振:《论女性学的学术范式与研究方法》,《东南学术》2006年第6期,第169—175页。。上述研究为妇女/性别学科范式发展奠定了一定基础。

统一的学科名称也是学科范式形成的重要维度。诚如社会学之所以能成为独立学科就得益于孔德1839年提出社会学名称。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学科名称才能有相对稳定的学科内涵及外延,而目前从学科名称范式上探讨妇女/性别学科名称多元分化状态及其发展态势的研究还很少。虽然也有少数研究探讨了“妇女研究”与“妇女学”的区分(20)王政:《浅议社会性别学在中国的发展》,《社会学研究》2001年第5期,第34—44、27页。(21)周颜玲、仉乃华、王金玲、范晓光:《前景与挑战:当代中国的妇女学与妇女/性别社会学》,《浙江学刊》2008年第4期,第202—216页。,以及“女性学”与“妇女学”的概念分歧(22)莫文秀主编:《中国妇女教育发展报告No.1》(1978—2008),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第333—366页。,但是很少有研究关注妇女/性别学科名称多元分化与学科发展的关系及其对学科范式的影响。自20世纪80年代西方妇女学传入中国,其学科名称在本土化过程中不断发生变化,从“妇女学”“女性学”到 “社会性别学”再到“妇女/性别学”的演变,呈现出该学科名称多元共存的态势。那么,这些学科名称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经历了怎样的演变过程?不同学科称谓的使用边界如何?各自背后的理念又有何异同?这些是我们深入了解与建构妇女/性别学科范式亟需破解的重要问题。

二、“妇女学”学科名称的传入与兴起

妇女学(women’s studies)产生于20世纪60—70年代西方女权运动第二波浪潮,首先出现在美国的教学和科研领域之中,其英文原意是指“大学进行的、有关妇女和性别的学术研究、课程建设和教育实践活动,其目标和任务是有目的有计划地进行批量的有关妇女与性别的知识生产与再生产活动”(23)杜芳琴:《中国妇女学成熟的标志:研究、课程和机制的全面推进》,《中华女子学院学报》2005年第1期,第5—6页。。伴随着20世纪80年代中国的改革开放,西方妇女学传入中国。1982年5月,白井厚、何培忠在《争取女权运动的历史和妇女学》一文中首次将“women’s studies”翻译为“妇女学”(24)白井厚、何培忠:《争取女权运动的历史和妇女学》,《国外社会科学》1982年第4期,第66—69页。,介绍了西方妇女学的建构历程,为此学科名称在国内的流行起到了示范作用。在中国最早提出建立妇女学的学者是邓伟志(邓天纵为其曾用名),其在20世纪80年代发表的3篇文章《妇女问题杂议》(25)邓天纵:《妇女问题杂议》,《解放日报》1982年11月26日。、《完善和发展妇女学问题》(26)邓伟志:《完善和发展妇女学问题》,《妇女工作》1984年第9期。、《迎接妇女学的黄金时代》(27)邓伟志:《迎接妇女学的黄金时代》,《报刊资料选汇(妇女组织与活动)》1982年第2期,第31—32页。,第一次较为系统地论述了“妇女学建设的必要与可能”“妇女学的理论框架”“妇女学的中国特色”等中国妇女学建设的基本问题,揭开了中国妇女学学科建设的序幕。

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以妇女学命名的研究开始兴起,特别是1995年世界妇女大会在中国的召开,增强了中西文化交流,妇女学因此进一步引起中国学者的特别关注,并在1995年迎来第一波研究高潮(见图1)。妇女学课程也在中国高校开始出场,《妇女学概论》(1987)、《中国妇女学》(1988)、《民族妇女学》(1990)、《妇女学基础理论》(1992)、《妇女学呐喊》(1994)等教材相继出版。这一阶段中国高校和科研院所的学者们主要探讨的是妇女学科建立的必要性,初步探讨了妇女学的定义、研究对象、研究特点、研究内容和研究领域。而妇女学的基础理论范式仍坚持马克思的妇女理论分析框架,对西方妇女理论很少论及。

图1 中国知网以“妇女学”命名的学术期刊文献演进趋势图(1979.1.1—2023.7.10)

2000年以后,妇女议题引起了中国学者的广泛关注,关于妇女学的研究进入更多学者视域,以妇女学为名称的研究成果增多。如图1所示在2005年北京世界妇女大会十周年之际再次达到顶点,而且对妇女学的研究也更为深入,开始深入探讨“妇女学的教学目标以及如何本土化问题”(28)许洁英:《妇女学教学本土化的两点思考》,《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3期,第122—125页。、“进入教育体制机制化和主流化问题”(29)杜芳琴:《妇女学在高等教育中的角色》,《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1期,第44—46页。(30)杜芳琴:《全球视野中的本土妇女学——中国的经验:一个未完成的过程》,《云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5期,第142—151页。、妇女学理论框架问题等关于妇女学学科界定的问题。截至2023年7月底,中国知网关于妇女学有效研究文献数已达69篇。这些研究在强调马克思主义妇女观理论指导地位的同时,能够“勇敢地站在理论最前沿去探寻不同视角的应用”(31)周颜玲、仉乃华、王金玲、范晓光:《前景与挑战:当代中国的妇女学与妇女/性别社会学》,第214页。,尝试运用社会性别理论作为“中国妇女学”的分析框架。

妇女学学科名称之所以能够兴起,是因为:一是受翻译习惯和方法影响,最早介绍西方“women’s studies”的中国学者将其直译为“妇女学”,紧随其后的研究者也乐于接受如此翻译,并加以推广,特别是当时有一定地位和影响力的邓伟志在深化研究基础上的宣传推介,加深了研究者对妇女学学科名称的印象和认同;二是改革开放初期宽松的政治环境为“妇女学”的创建提供了便利,在上海、江苏、安徽、江西、湖南、广东、贵州、吉林等省市成立的妇女学会和在高校中设立的妇女研究机构成为研讨推广“妇女学”的重要平台;三是妇女学学科名称与当时国内具有优势主导地位的妇女解放学说相契合,而且此前将近半个世纪的妇女解放实践和妇女研究更是赋予“妇女”一词特殊的政治社会意义。由此,“妇女学”学科称谓的一时风行也就可以理解了。

三、“女性学”学科名称的后来居上

中国女性学学科名称的提出稍晚于妇女学。1986年,在翻译日本学者富士谷笃子主编的女性学教材时,张萍首次使用了女性学的学科称谓。1989年,由罗萍主编的《新女性学》公开发行,成为第一本以“女性学”命名的本土教材,但一度处于形单影只的状态。1995年之前,以女性学命名的研究文献以介绍国外女性学为主,如《女性学在美国》(32)陈一筠:《女性学在美国》,《国外社会科学》1988年第9期,第9、74—76页。、《日本女性学印象》(33)孟宪范:《日本女性学印象》,《妇女研究论丛》1992年第2期,第57—60页。、《当代国外女性学概述》(34)金蓓:《当代国外女性学概述》,《社会科学》1996年第5期,第66—70页。等,本土化研究尚未出现。

图2 中国知网以“妇女学”和“女性学”命名的有效文献演进趋势图(1979.1.1—2023.7.10)

1995年世界妇女大会后,更多中国学者选择使用女性学名称。1995—1998年,中国社科院亚太研究所以世界妇女大会在北京举办为契机,联合日本城西大学举办了三届“中日女性学比较研讨会”,有力推动了本土女性学研究的发展。1999年,啜大鹏的《试论创建女性学学科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和钱焕琦的《女性学论纲》开启了本土“女性学”学科名称下的学术探讨。如图2所示,“女性学”学科名称下的研究文献以2001年为转折点开始超过妇女学,并后来居上。截至2023年7月10日,中国知网已发表的女性学命名的有效学术文献达245篇。以女性学命名的著作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仅以女性学命名的教材就达20多本。在女性学学科主流化方面,1998年女性学进入北京大学社会学硕士专业招生方向,迈出了女性学学科名称主流化的第一步;2001年中华女子学院建立女性学系,进入教育部本科招生计划;2006年,第一个女性学本科专业在中华女子学院设立,使女性学学科名称主流化又上一个新台阶。在理论范式方面,中国学者逐渐认识到尽管西方女权主义是一个流派众多、世界观和方法论各异的理论万花筒,但其和马克思主义妇女理论都是为女性的解放和全面发展服务的,都以创建一个性别平等的和谐社会为旨归。他们积极尝试借鉴西方女权主义理论范式,在具体层面解决阻碍当代中国妇女解放发展的新矛盾、新问题。

如何理解学科名称由妇女学向女性学的转变?如果从广义上来看,妇女学和女性学属于同义语,都是从学科角度研究妇女/女性问题的,具有同一个学科属性,拥有相同的学科范式。如果从狭义上看,也有微弱差别。妇女学产生于西方白人中产阶级妇女群体,内含种族和阶级优越性,并不涵盖西方妇女整体,西方女性学就是对其传统妇女研究观念的批判式超越。与西方相比,中国的“妇女”属于同词,具有不同含义。“妇女”一词在中国的语境下特指已婚、有了孩子、年龄比较大的女性群体,是一个平等的概念,没有阶级阶层歧视,涵盖范围比西方要更为广泛,但也不是全面覆盖,不包括年幼和年轻未婚女性,因此严格意义的中国妇女学研究不能代表所有女性的经验;而且二者文化象征意义也不同,在中国,妇女多指没有文化或等同于家庭妇女,在妇女解放过程中赋予其特殊的政治含义,而女性不仅涵盖面广,研究议题更为全面,具有比较少的政治色彩,更凸显文化色彩,使学科更加客观中立化。而且,“女性”一词在中国还有其独特意义,发端于“五四”时期的新女性运动,代表有知识、有文化、有思想、懂时尚的新女性群体。与封建枷锁之下思想被束缚、被规训的传统妇女不同,“女性”一词还内含正面、进步、新思潮的意思。于是,在妇女学传到中国的过程中学科名称开始分化,女性学名称呈现强势发展。由此可见,学科名称由妇女学发展到女性学,也是西方女性学本土化的表现和结果。一方面表现妇女与女性存在着中西方词语的误用,中国语境下的女性有对五四以来知识“新女性”的想象力;另一方面表现为对“文革”时期妇女政治话语的反思与规避。更为重要的是,“女性”一词在立场方面更为客观中立,与20世纪末科学主义浪潮下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科学化趋向契合,使女性学的学科名称在妇女/性别学界目前仍具有重要地位。

四、“社会性别学”学科名称的凸现

20世纪90年代,社会性别理论已经被联合国采纳,也被国际学术界认同为重要的分析范式。“社会性别理论在西方学术界产生了很大的冲击力。人文与社会科学的学者(包括许多男性学者)用这个新的分析范畴研究出了大量新的学术成果。”(35)王政:《妇女学的内容与目标》,《思想战线》2002年第1期,第104页。受西方同侪的影响,有些中国学者开始考虑推动“妇女学”和“女性学”朝着更加学术化和价值中立的学科方向发展。特别是1995年的世界妇女大会将“社会性别”凝练为“性别意识主流化战略”推广至世界各国。“社会性别”也因此以1996年翁乃群的本土化研究《女源男流:从象征意义论川滇边境纳日文化中社会性别的结构体系》(36)翁乃群:《女源男流:从象征意义论川滇边境纳日文化中社会性别的结构体系》,《民族研究》1996年第4期,第46—53页。为起点,迅速渗透到各个学科领域,成为至今仍颇受青睐、非常时髦的学术热词。于是,“社会性别学”成为学科名称的一种新选择。

2001年,王政在《浅议中国社会性别学发展》一文中首次使用了“中国社会性别学”这一名称,并从学科建设视角探讨了社会性别学在中国的发展,成为该学科名称的主要倡导者和推动者。2003年,杜芳琴在《将社会性别纳入高等教育和学术主流——“发展中国的妇女与社会性别学”课题介绍》一文中首次使用“妇女与社会性别学”的学科称谓。2005年,她又在《中国妇女学成熟的标志:研究、课程和机制的全面推进》一文中提出:“鉴于社会性别已经成为妇女学和妇女研究的重要范畴和核心概念,笔者主张用‘妇女与社会性别学’来表述在高校进行的这场知识和教育的革命性工程。”(37)杜芳琴:《中国妇女学成熟的标志:研究、课程和机制的全面推进》,《中华女子学院学报》2005年第1期,第6页。2006年8月,“妇女/社会性别学学科发展网络”(NWGS)成立,由来自全国高校、科研机构、党校、妇联以及其他民间组织的教师、研究人员等组成,致力于发展子网络、开发课程、组织师资培训。由此,妇女/社会性别学科名称得到广泛传播。此后,相继有4本教材用书以此为名称,如黄约主编的《社会性别教程》(2007),刘建中、孙中欣、邱晓露主编的《社会性别概论》(2010),佟新所著的《社会性别研究导论》(2011)。浙江省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研究员王金玲则“将学术组织、专业研究与教学机构、信息资料中心和媒体、学术队伍、学术研究、课程开设、人才培养、学术声誉与社会贡献作为八大基本指标,即一级指标,下设 28 个二级指标、88 个三级指标”(38)王金玲:《中国的妇女/社会性别学评估指标及评估》,《中华女子学院学报》2014年第6期,第59—68页。,初步建构起中国妇女/社会性别学评估体系,有力地推进了妇女/社会性别学的学科化。社会性别学的学科名称影响力进一步增强,相关研究也达到一个新高度。截至2023年7月10日,中国知网以“社会性别学”和“妇女/社会性别学”为名称的有效文献已有27篇,这些研究的理论范式以社会性别理论为主导范式。

但是,国内外学界对社会性别学能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至今尚未达成共识,还没有明确以“社会性别学”命名的教材,学者更多的是把社会性别作为一种视角和研究范式,将其作为一种有效的分析工具和理论,“社会性别学”视野下的专题研究较多,关注其名称下学科发展的研究相对较少。因为相关研究者认为尽管社会性别学比女性学的学科称谓更为客观中立,但是其中立性更接近一种无差别对待,会使大众忽视父权制仍然占主导地位的情况下女性所遭受的实质不平等,存在着掩盖女性弱势地位的隐忧。所以,“社会性别学”作为学科名称一时还难以推广开来,难以与具有鲜明女性立场的“女性学”学科名称相匹敌。

五、“妇女/性别”学科名称的主流化趋势

2003年,对中西方妇女发展道路和妇女研究拥有深入理解的李小江在《探索妇女/性别研究与高等教育共同发展的新路子》中首次使用“妇女/性别”称谓。2005年,谭琳在《将妇女/性别研究纳入中国社会科学研究的主流》、林丹娅在《妇女/性别研究主流化问题刍议——从女性文学研究进入高校学科体系谈起》中探讨学科主流化时也使用了这一称谓,“妇女/性别”一词开始推广开来。2006年,“全国妇联与社科院、党校、高校‘四位一体’共建21个妇女/性别研究与培训基地”(39)魏国英:《从女性研究到女性学学科建设——高校女性学发展脉络》,《山东女子学院学报》2012年第6期,第72—77、96页。均采用了这一学科称谓。如图3所示,这些基地授权机构的官方或准官方背景赋予“妇女/性别”学科称谓正统地位,推动了妇女/性别名称下的研究从2006年开始超过妇女学跃居第二位,在第二批妇女/性别研究培训新建基地的推动下,2015年曾一度超越女性学跃居第一位,足见其强劲的发展态势。

图3 中国知网不同学科名称相关文献演进趋势对比图(1979.1.1—2023.7.10)

但是通观妇女/性别名称下的108篇研究文献,新闻报道类文献占总文献的52.8%,多是对妇联领导下的相关研究基地的介绍,以此为研究议题的学术期刊和研究生论文分别占43.5%、3.7%,尚未出现以“妇女/性别学”命名的教材。可见,该学科名称下的学术研究还略显不足。其中,2005年刘秀丽、杜芳琴等在《在全球视野和区域比较中练就本土妇女/性别学学科的基本功》一文中才首次使用“妇女/性别学”的学科名称;《中国妇女/性别学的“蓄势”与“勃发”》(2015)和《作为交叉学科的妇女/性别学》(2013)这两篇文献介绍了中国妇女/性别学的学科发展趋势及交叉学科的发展现状;2017年王晶、李乾坤《妇女/性别学科建设刍议——以首批高校妇女/性别研究与培训基地为中心的考察》一文集中探讨了2006—2016年10年间高校研究机构在妇女/性别学科建制、研究成果、社会性别教育与培训以及社会服务等方面的成绩与不足(40)王晶、李乾坤:《妇女/性别学科建设刍议——以首批高校妇女/性别研究与培训基地为中心的考察》,《山东女子学院学报》2017年第5期,第31—36页。;2018年宋少鹏在《立足问题,无关中西:在历史的内在脉络中建构的学科——对中国“妇女/性别研究”的思想史考察》一文中从思想史的角度探讨了中国“妇女/性别研究‘以妇女为中心’、重‘社会性别’轻 sexuality 研究”(41)宋少鹏:《立足问题无关中西:在历史的内在脉络中建构的学科——对中国“妇女/性别研究”的思想史考察》,《妇女研究论丛》2018年第5期,第33—51页。的学科特质及其命名的思想文化内涵;2021年李乾坤等人所发表的《妇女/性别学科理论范式刍议》对中国妇女/性别学科的理论范式做出初步探讨。目前仅有的这些研究说明妇女/性别学科名称下的学科整合才刚刚起步。这些研究的理论范式是通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妇女理论体系的建构与发展实现学科基础理论范式的统合,以兼采中国传统文化、西方女权主义及社会性别理论的优长,提升马克思主义妇女理论范式的影响力。

事实上,较“妇女学”“女性学”“社会性别学”的学科称谓来说,越来越多专家学者在探讨该学科的学科建设时使用“妇女/性别”来统称不同学科名称下的研究。因为“妇女/性别”作为学科名称超越了女性单一的维度和价值取向,而且又不失女性立场,凸显妇女问题仍然是当代重要的社会问题。而现阶段“妇女/性别研究”使用频次远超“妇女/性别学”恰恰说明这一学科名称的开放性和包容性,寄寓学界兼收并蓄“妇女学”“女性学”“社会性别学”学科名称及其所代表的研究范式的优点以及筹建妇女/性别学独立学科体系的美好愿景。相信在妇联系统、高校系统、社会科学研究系统、党政系统的持续推动下,“妇女/性别学”会逐步占据学科称谓的主导位置。

六、结 语

“一个好的学科概念能够明确昭示它的知识体系,引发人们研究的兴趣。”(42)韩贺南:《“人学”与“知识论”——〈妇女学〉教材中的学科界定》,《中华女子学院学报》2003年第4期,第34—37页。那么,如何看待“妇女学”“女性学”“社会性别学”“妇女/性别学”这些名称之间的同质与异质呢?它们之间是否可以替代呢?“‘妇女学’‘女性学’‘性别研究’‘妇女与社会性别学’等称谓的背后命名不是随意的事,其背后往往反映各自所持的理念和运作模式的差别。”(43)杜芳琴:《妇女学在中国高校:研究、课程和机制》,《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5期,第46—52页。“妇女学是以妇女为中心的知识体系但并非是孤立地研究妇女而是研究性别的社会关系,‘妇女学’这个名称不是非常贴切,所以美国也有的大学里叫做‘女权主义学’(Feminist Studies)。”(44)王政:《妇女学的内容与目标》,《思想战线》2002年第1期,第104页。女性学中女性的内涵是性的二元论。因此,后现代主义认为女性主义的结构和一维的说法难于立足,否定了将性别作为有意义的和共有的社会政治类别的观念,从而对女性主义和女性研究存在的理由及合法性提出疑问(45)刘霓:《西方女性学:起源、内涵与发展》,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第122页。。“社会性别学”(Gender Studies)强调的则是对社会性别制度、社会性别关系和社会性别建构的研究(46)王政:《妇女学的内容与目标》,《思想战线》2002年第1期,第104页。。虽然学科名称的差别意味着分歧的存在,但是各名称的内涵在演进过程中经过多次批判、整合与融合已逐渐趋同,也就是说,中国学术界对妇女/性别学科内涵的认识已基本统一,揭示了中国的妇女/性别独立的学科范式正在逐渐形成,表明了该学科强劲的发展势头和光明前景。所以,妇女/性别学名称的多元并存发展态势既体现了一个学科发展的良好态势,同时也对一个学科的整合发展提出了新要求。相信随着研究的深入和学科建设的进一步发展,妇女/性别学学科名称的统一自会水到渠成,从而推动妇女/性别学学科范式的完善与学科的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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