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G表现能够促进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吗?

郑 蕊 李思锦

(西安石油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5)

0 引 言

绿色创新要求企业在生产经营过程中重视资源节约并控制废弃污染品的排放量,最大程度使用原材料并对其加以循环利用。由于当前环境压力的影响和群众环保自觉意识的提高,越来越多的消费者开始关注企业的环境问题[1]610-620,顾客和供应商对环保的重视程度构成企业积极开展绿色创新活动的动力之一。[2]500-526重污染企业是经济发展过程中污染物的主要排放主体,其绿色创新活动的开展是全社会关注的焦点。ESG是一项向利益相关者展现环境(E)、企业社会责任(S)和公司治理(G)方面综合表现的非财务指标。近些年来,人们的环保理念在不断增强,ESG逐渐在政策上受到重视。2020年,国务院发布《关于建立现代环境管理制度的指导意见》,明确要求建立强有力的企业环境管理责任框架,并要求企业披露环境管理信息。重污染企业不仅应当积极承担环境保护的责任,更应当对社会责任履行和环境信息进行主动披露。因此,在“双碳”背景下,ESG表现信息是重污染企业利益相关者进行决策时的重要参考,绿色创新活动也将会受其影响。

基于此,本文选取重污染企业作为样本,研究ESG表现对绿色创新的影响,并探寻影响机制,同时,在检验融资约束中介效应的基础上,实证分析股权集中度的调节效应,以期深化重污染企业ESG表现认知,为提升其绿色创新能力提供参考。

1 文献综述

1.1 ESG经济影响研究

学者们从企业价值或绩效的角度研究了ESG表现带来的经济影响。ESG统筹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3大层面,王琳璘、廉永辉等[3]23-34认为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履行ESG责任,能够帮助企业实现可持续发展,促进企业价值提升。徐光良、卓瑶瑶等[4]33-37发现企业的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相互依存,提高企业可持续发展绩效形成竞争优势的重要途径之一是向利益相关者们披露ESG信息。但也有学者认为ESG责任履行会挤占企业现金流,从而对盈利能力产生负面影响。此外,王双进、田原等[5]77-92研究发现工业企业ESG责任履行对财务绩效的影响呈现“U”型非线性特征。

1.2 企业绿色创新影响因素研究

绿色创新活动作为企业环保经济决策,受多重因素的影响。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的单一方面都可能直接影响企业绿色创新。Flammer C,Hong B等[6]1097-1122发现企业履行社会责任可以使外部投资者等利益相关者的权益得到充分保障,降低运营风险以此确保绿色创新活动顺利开展。朱东旦、罗雨森等[7]53-57认为不同行业之间的绿色创新效率有明显的差异,强化环保监管可以提高企业的绿色创新效能,但是过度的环境规制会增加企业在污染防治、排污减排的成本,占用本应用于生产经营的自由资金,对企业创新活动造成约束。王锋正、陈方圆[8]361-369发现公司治理结构会给企业环保决策带来直接影响,提升董事会治理水平、强化CEO开放特征会促进企业绿色技术创新。

1.3 ESG表现与企业绿色创新

ESG是一种新兴的可持续发展投资指标,在双碳背景下这一指标的量化对企业创新活动展开的影响成为研究热点。孟猛猛、谈湘雨等[9]13-24研究发现,ESG表现能够提升创新能力,并且数字化转型和制度环境能够正向调节ESG与绿色创新的关系。方先明、胡丁[10]91-106深入研究指出,ESG表现不仅能够增加创新成果的数量,还能增强创新质量,但是ESG评级的不确定性上升时会削弱ESG表现对企业创新的促进作用。Broadstock,Matousek等[11]99-110虽然承认ESG活动对企业创新具有积极影响,但也发现两者呈倒“U”型关系。

通过文献梳理发现,现有文献多集中在ESG表现的经济影响和绿色创新的影响因素方面,在ESG整体表现对企业绿色创新的影响研究中还未形成一致结论。基于此,本文将以重污染企业为研究样本,探寻ESG表现对重污染企业的影响,并厘清融资约束和股权集中度在两者中的作用机制。

2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2.1 ESG表现与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

基于资源依赖理论,企业的发展需要大量的内、外部资源。一方面,ESG表现良好的企业,能够给市场释放关于企业责任履行的正面信息,与利益相关者保持良好稳定的关系,吸引投资者投资,减少在绿色创新活动中资金短缺现象的发生;另一方面,ESG表现良好的企业能够借助口碑,吸引优秀人才的加入,给创新团队注入新血液,保证创新的持久性。

基于信号传递理论和信息不对称理论,利益相关者和企业之间存在信息偏差,在面临重大决策时,可能会因为信息单薄错失最优决策。ESG体系是对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表现的全面反映。利益相关者可以利用这一非财务信息结合财务报表全面了解公司经营状况、内部治理水平、环保意识以及社会责任履行情况,对企业未来发展进行综合判断。同时,越来越多的利益相关者自觉关注环境问题、偏向环保产品,在进行投资决策时偏好治理水平高、披露透明度高的企业。企业为了持续经营并与利益相关者保持稳定向好关系,愿意开展绿色创新活动积极回应利益相关者的环保需求。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设H1。

H1:良好的ESG表现对重污染企业的绿色创新有促进作用

绿色创新活动代表企业在生产经营中期望通过技术革新起到保护环境和增加经济价值的作用。根据动机的不同,绿色创新可分为“策略性创新”与“实质性创新”,绿色实质性创新代表企业追求技术进步,尝试通过创新获得竞争优势;绿色策略性创新代表企业开展创新是为了与政府政策和监管适配[12]60-73。其中,绿色实质性创新可以更真实反映企业的创新能力。企业履行ESG责任,能够向利益相关者树立稳定发展的形象,吸引投资以开展绿色创新活动,进而从技术上赢得竞争优势;我国经济正处在绿色转型的重要阶段,重污染企业履行ESG责任是在响应国家政策,因此可能会受到政府扶持进而缓解绿色创新的挤出效应,更加关注企业绿色创新的效率。通过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设。

H1a:良好的ESG表现对重污染企业绿色策略性创新有促进作用

H1b:良好的ESG表现对重污染企业绿色实质性创新有促进作用

2.2 ESG表现、融资约束与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

ESG表现承载着企业更全面的信息。投资人能否对ESG信息作出反应,取决于信息透明度和质量,ESG信息质量越高,企业的融资成本就越低。近年来,利用提升环境表现降低融资成本的趋势在不断增加[13]108-123。一方面,外部投资者多基于财务报表作出对企业的判断,这就可能造成公司外部融资成本过高的问题。ESG表现信息立足于企业财务信息之外,是社会责任的一种更完善的表现形式,可以有效降低由于信息不对称而给投资者带来的不确定性,减轻融资压力。另一方面,良好的ESG表现可以向市场传递积极信息,树立起稳定负责任的公司形象,迎合了注重企业社会责任履行的投资者,帮助投资者建立企业长久发展的信心。此外,环境责任的履行可以作为企业长久经营能力的参考,企业发展性越强,投资者的利益才能受到保护。因此,ESG表现良好的公司更易于成为投资者青睐的对象,得到外部资本的支持,有效地解决融资制约问题。通过以上分析,提出假设H2。

H2:良好的ESG表现可以通过缓解融资约束来促进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

3 研究设计

3.1 样本选取与数据来源

选取2015—2020年沪深A股重污染企业作为初始研究样本,为保证数据可靠性,对样本进行筛选,最终得到4 143个观测值。此外,为控制极端值的影响,对连续变量观测值在上下1%处进行Winsorize 缩尾处理。数据来源:ESG评级数据来自Wind数据库中华证ESG评级指数,绿色专利数据来自CNRDS数据库,其他财务数据来自CSMAR国泰安数据库。重污染企业的认定标准是依据2012年制定的《上市公司行业分类指引》及《上市公司环境信息披露指南》,并参考李青原、肖泽华[14]192-208,马永强、赵良凯等[15]的研究,最终确定本文重污染行业明细见表1。

表1 重污染行业明细

3.2 模型设定与变量定义

3.2.1 模型设定

为验证ESG表现对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产生的影响,设定回归模型验证假设H1,见(1)式:

Gpati,t=α0+α1ESGi,t+α2Controlsi,t+∑Year+∑Industry+εi,t

(1)

为验证ESG表现对重污染企业绿色策略性创新和绿色实质性创新的影响,设定回归模型验证H1a和H1b,见(2)、(3)式:

Gpatci,t=β0+β1ESGi,t+β2Controlsi,t+∑Year+∑Industry+εi,t

(2)

Gpatsi,t=γ0+γ1ESGi,t+γ2Controlsi,t+∑Year+∑Industry+εi,t

(3)

为检验ESG表现是否能有效缓解融资约束进而促进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参照温忠麟、叶宝娟[16]731-745的做法,设定模型验证H2,见(4)、(5)式:

FCi,t=θ0+θ1ESGi,t+θ2Controlsi,t+∑Year+∑Industry+εi,t

(4)

Gpati,t=μ0+μ1ESGi,t+μ2FCi,t+μ3Controlsi,t+∑Year+∑Industry+εi,t

(5)

3.2.2 变量定义

(1)被解释变量

企业绿色创新(Gpat)。绿色专利申请数更能反映公司当期的创新能力,参考黎文靖、郑曼妮[12]60-73的做法,以绿色专利申请量作为企业绿色创新能力的衡量指标。另外,将绿色创新分为绿色策略性创新(Gpatc)和绿色实质性创新(Gpats),采用绿色实用新型专利申请数度量绿色策略性创新;绿色发明专利申请数度量绿色实质性创新。

(2)解释变量

ESG表现(ESG)。随着ESG评级制度的不断完善,国内外知名 ESG评级机构已经有14家。本文参考高杰英、褚冬晓等[17]24-34+72的做法,选取华证ESG评级指数作为ESG表现的衡量指标。将9类等级由低到高赋分1～9来度量ESG表现。

(3)中介变量

融资约束(FC)。以SA指数的绝对值衡量企业受到的融资约束程度,并作为ESG表现影响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的中介变量。参照Hadlock,Pierce[18]1909-1940的方法,SA指数绝对值越大,企业受到的融资约束越严重。

(4)控制变量

参考张琳、赵海涛[19]36-43的研究,选取企业规模、资产负债率、现金比率、净资产收益率等指标作为控制变量,并对行业和年度进行固定。变量定义见表2。

表2 变量定义表

4 实证结果与分析

4.1 描述性统计

重污染企业ESG、绿色创新等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3。由表3可知,不同企业在绿色创新活动产出能力上相差较大,重污染企业的绿色创新总体水平偏低。重污染企业间的ESG责任履行情况相差甚远,表现最好的达到AA级,表现最差的处在C级,标准差达到1.161。融资约束指数的最小值为3.137,最大值为4.357,平均值是3.844,标准差为0.22,表明样本中重污染企业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融资约束的影响。

表3 描述性统计结果

4.2 基本回归分析

重污染企业ESG表现与绿色创新的基本回归结果见表4。表4结果显示,对于重污染企业,ESG表现与绿色创新存在正向显著关系,ESG表现会促进企业绿色创新能力的提高。加入控制变量后的回归结果见(2)列,Gpat的回归系数为0.115 5,并且在1%水平上显著。企业规模越大、有形资产占比越高、现金流越充裕都会从一定程度上促进企业绿色创新。(3)列报告了ESG表现对企业绿色策略性创新影响的回归结果,Gpatc的系数为0.052 0,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检验,表明ESG表现提高一级,重污染企业的绿色策略性创新能力提升0.052 0,主要体现在绿色实用新型专利的申请数量上,能够帮助企业在经济发展绿色转型时期获得竞争优势。(4)列展示了ESG表现对企业实质性创新影响的回归结果,Gpats的系数为0.067 2,也通过了1%显著水平的检验,表明良好的ESG表现会提高重污染企业绿色发明专利的申请量。究其原因,可能是ESG表现代表企业的社会形象和责任承担情况,虽然绿色实质性创新风险大、沉没成本高,但ESG责任履行良好的企业会向社会传达稳定发展的信号,增强供应商、投资者的信心,支持企业长效绿色实质性创新活动的展开。因此,假设H1、H1a、H1b均得证。另外,与策略性创新相比,绿色发明专利代表的实质性创新其对创造性和真实度有更高要求,实证结果显示Gpats回归系数大于Gpatc回归系数,可以更加有力佐证H1假设的成立,即ESG表现能够真正促进重污染企业的绿色创新。

表4 基本回归结果

4.3 融资约束中介效应检验

在ESG表现对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影响中,融资约束中介效应检验回归结果见表5。ESG表现对融资约束的回归结果见第(2)列,ESG的回归系数为-0.007 1,在1%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说明重污染企业ESG表现越优异,SA指数的绝对值越小,企业资金需求越不容易受到制约。第(3)列报告了本文的模型(4)下ESG表现、融资约束与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的综合回归结果。其中,ESG表现与企业绿色创新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SA指数绝对值与企业绿色创新在1%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验证了ESG表现能够通过缓解企业融资约束来提高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产出的假设,并且模型(5)中ESG的回归系数也是显著的,代表融资约束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假设H2得证。

表5 融资约束中介效应检验回归结果

4.4 稳健性检验

4.4.1 替换被解释变量

为了检验假设H1的回归结果的稳健性,将替换解释变量指标。现有文献对于绿色创新的衡量指标为: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本文在基本回归分析中所用的绿色创新申请量是创新产出角度的衡量指标。由于重污染行业的特殊性,重污染企业的研发活动大多数都集中在绿色创新上[20]51-58。因此,选用创新投入的衡量指标:研发投入与当期营业收入之比作为被解释变量的替代指标。替换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见表6,ESG表现的回归系数为0.085 7,在1%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表明ESG表现良好会促进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的结论是稳健的。

表6 替换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

4.4.2 解释变量滞后处理

为解决ESG表现与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之间的双向因果问题,将对解释变量ESG表现做滞后处理来检验内生性问题,以此检验稳健性。滞后ESG与绿色创新的回归结果见表7。表7中,(1)列滞后一期的ESG表现的系数为0.071 0,在1%水平上显著正相关,(2)、(3)列分别为滞后二期、三期的ESG表现作为解释变量时的回归结果,均显著。说明基本回归的结果具有稳健性。

表7 滞后ESG与绿色创新的回归结果

5 进一步分析

5.1 产权性质异质性

国有企业是由国家全部或部分出资设立,与民营企业相比,具有规模大、与政府联系更为密切的特点。因此所有权性质不同的重污染企业的ESG表现对绿色创新的影响可能会不同。本文将利用产权性质的不同,分组检验ESG表现对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的影响。产权性质异质性回归结果见表8,国有企业见(1)列,非国有企业见(2)列。从表8中可以看到两组显著性有明显区别:国有重污染企业,ESG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ESG每上升一个等级,企业绿色创新能力提升0.146 5;非国有重污染企业,ESG表现回归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ESG评级每提升一级,绿色创新绩效提升0.024 4。因此,ESG表现对国有重污染企业的绿色创新能力影响更大。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国家会对国有重污染企业在环境保护和履行社会责任上要求更高,而国有企业由于与政府联系更为密切,在获取资金方面具有优势,更有机会促进绿色创新。另外,在国家出台环境政策后,国有企业一般会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加强绿色创新研发投入,为非国有企业起到带头作用。

表8 产权性质异质性回归结果

5.2 股权集中度的调节效应

股权集中度,反映了公司股权的稳定性和集中性。由于大股东的股权意味着控制权,会影响公司的管理模式和经营环保决策,因此,进一步研究股权集中度在ESG表现对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影响中的调节效应。股权集中度调节效应回归结果见表9。在基础回归中,ESG表现与企业的绿色创新是正向显著的,表9中ESG表现和股权集中度的交互项与企业绿色创新在5%水平上正向显著,表明股权集中度会正方向加深ESG表现对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的正向影响。细究原因,可能是由于两权分立导致信息不对称问题突出,管理者会注重自身经济利益的可获得性,而忽视企业整理利益。当股权集中度越高时,大股东的控制权和监督权越大,能够有效减少代理成本的产生。此时大股东作为价值投资者会为了企业可持续发展积极进行资源整合,驱动创新团队响应国家政策进行绿色创新研发。

表9 股权集中度调节效应回归结果

6 结论与启示

本文选取2015—2020年沪深A股重污染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探寻ESG表现对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的影响。结果表明:良好的ESG表现会促进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机制分析表明,ESG表现可以通过缓解融资约束来提升企业绿色创新能力。和非国有企业相比,ESG表现优异对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的积极影响在国有企业中更显著;股权集中度在ESG表现对重污染企业绿色创新影响中起到正向调节作用。

基于以上结论,得到如下启示:第一,政府应完善企业ESG信息披露制度,加快建立适合中国经济的本土ESG信息披露体系,从法律层面强制要求企业向外界传递ESG实践信息。同时制定相应的规则和奖惩制度,例如向ESG表现良好的企业给予政策补贴,对缺乏社会责任意识的企业进行实质性处罚。第二,重污染企业在追求经济效益的同时,要提升环保意识,重视环境责任、社会责任和公司治理责任,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号召,向绿色发展转型,实现健康可持续发展。尤其是非国有企业更应重视ESG表现,向市场释放积极信号,缓解融资约束从而获取充裕资金进行绿色研发,追求绿色长久效益。第三,由于所有者与管理者之间信息不对称问题,股东应重视对管理层的监管作用,保持适度的股权集中度和控制权,在每一次企业经营环保决策中都应结合国家经济背景发挥好监督作用。投资者还需在重大决策时深化ESG投资理念,借此既规避投资风险,又能从宏观层面引导企业重视可持续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