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终于摇晃出自己的内心来

连占斗

石头里的心

白天里被人群摸得圆滑的石头

到了夜里被黑色继续抚摩

石头成为时间的代言人

白天是景观

夜里缩在观景里

这多么像我过世的父母

他们白天躲在坟墓之中

坟墓是我在世上最心疼的景观

黑夜里他们就出来看世界

我的梦乡是他们最牵挂的风景

或许，这不恰当的比喻

在这些石头看来也足以敲响它们的内心

要知道，再大再坚硬的石头里面

都有一个空隙

来容纳一颗小小的心

在虚无里其实是暗流涌动

一群鸟伏在高高的电线上

不要以为是在观察人间

人间那点儿事

无非是房子挨着房子

无非是人来人去

不要以为是在欣赏着风景

风景已经熟视无睹

无非是群山连着群山

无非是秋天里有些树变了颜色

无非是流水挤着流水

不要以为在送着夕阳下山

夕阳一定要落下来，天天如此

谁也无法阻挡

哦，它们是在倾听时光流逝的节奏

是在察看人类看不见的东西

它们想证明：在虚无里其实是暗流涌动

我想关心雷的行踪

天空打雷时，天下都在倾听

包括行人、动物、树木

天空打雷时，天下变起了颜色

人间变暗了，你我脸色有些紧张了

天空打雷时，万物加速了行动

云朵在调遣，行人在提速，风儿窜过树梢

哦，雷打了好久

仿佛步步惊心，时时动魄

天空陷入风雨欲来的论调之中

哦，雨水确实下来了

仿佛它就是雷的恩赐

哦，上天，雷消失之后

天下这么大，它们躲到哪儿去了呢

我真想坐下来与它谈一谈明天的打法

我是词语的驿站

今夜，所有的词语都与万物相匹配

与人间相匹配

与我相匹配

我不想拆分它们

它们那么团结，那么温柔

都长着一副好面孔

今夜，我是词语的驿站

或者坚固的仓库

我为大地而看守它们

为时光而为它们站岗

我舍不得取出去修饰月亮

舍不得去点缀夜空

它们都是温驯的羔羊

它们终于摇晃出自己的内心来

这些草木的野心都被疾风吹了出来

它们茂盛地疯长着

似乎无树不爬

似乎无坡不上

似乎无悬崖可阻止

在疾风吹拂之下

它们终于摇晃出自己的内心来

哦，还好有无数的山峰可供生长

还好有广阔的原野可供扎根

这些玉米青藤地瓜叶也好

这些杂草树丛也好

它们都在夏天里放飞自我

仿佛只有在夏天里

才可以把贪欲表达出来

表达得如此完美而可爱

只用声音佐证自己的存在

时间断裂于黑夜之中吧

闪电不仅把它照亮

而且把它缝合了回去

在黑夜里的幻想是无边界的

它漫延到的地方成为真实

你我便是它的载体

我无须嫁接什么

山川是现成的

翅膀也是现成的

唯有你是不确定的

或有形，或无体

只用声音佐证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