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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遗热”背景下民间手工艺人的生存现状研究

2023-12-19石秀文

美与时代·上 2023年11期
关键词:非物质文化遗产

摘  要:在“非遗热”的影响下,曹州面塑的文化空间出现集聚在展览馆和艺术馆的现象。曹州面塑以活态传承为基础,以传承人为核心,以政府主导的表演、展示为主要传承方式,建构了属于菏泽地域文化的文化标志。“非遗热”背景下民间手工艺人的生存现状研究,以穆李村的面塑艺人为主,通过隐藏在工艺背后的面塑艺人和群体的探索,看到民间手工艺人与自然、社会的互动与变化,并反思其中出现的问题。

关键词:非物质文化遗产;民间手工艺人;曹州面塑

穆李村的曹州面塑是江西手艺人王清源、郭湘云两人将江米人手艺带到曹州,于当地独特的桃源花供结合在一起而形成的民间工艺美术。经过传承与发展,穆李村形成一批具有流动性的专门的面塑艺人,面塑也从穆李村流动出去,由特定的岁时节令向四面八方散播开来,进入市井街头。除此之外,曹州面塑工艺并不只是最求技巧最好,当地的文化、经济流通以及喜好时常会制约面塑工艺的发展,“非遗热”的背景下,曹州面塑艺人群体生存环境发生较大的变化,这对曹州面塑产生较大的影响。

一、早期曹州面塑艺人生存空间

根据穆李村史碑文可以了解到,明洪武年间穆氏和李氏两个氏族的人从山西迁到曹州,分别建穆村、李村,随后两个村子合修观音庙,成为今天的穆李村。因此穆李当地的习俗、饮食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山西山西的影响。面塑主要是将面粉通过一些简单的手法和技法捏成其他造型,这与山西的花馍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虽然现代意义上的曹州面塑是清代开始产生,但是在笔者采访非遗传承人的过程中可以发现,曹州面塑与菏泽的桃源花供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曹州面塑的传承人常常也是当地花供制作技艺较为高超的人。《职方典·充州府部》记载:

嘉靖丁未二十六年,(公元 1547 年),河决入(曹县)城。公私携家栖城头,遥见庙脊一官人鹊立,乌帽朱衣,面如傅粉,三日夜而没。比水退,始知为火神庙,遂祀之,以为显灵。[1]

从面塑艺人口述史中可以了解到,当时比较有名的面塑艺人都会跟隨师父来到各个庙会中售卖面塑。此时的面塑在商业空间中作为一种玩具,能够反映强烈的艺术化倾向和商业经济的发展。手捏泥面人像在民间售卖最早唐代就有记载。《景德传灯录》蜀僧方辩“谔师……乃塑师真,高七寸,曲尽其妙”的塑艺,首开后世手捏泥面人像戏文之先河。面塑玩具在民间流行甚广,流觞难以考究。冬至前一夕,小儿将米圆塑为犬、豸(zhi)等物,谓之“添岁”除了酬神,娱乐是庙会中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农闲的短暂时光使得庙会成为辛勤劳作的农民们追求幸福感的重要途径,因此勤俭节约的农民会在描绘当中出现较大的消费情况。很多庙会中有专门的玩艺市,“烧香的老太太们,都要与小孩买几样玩耍,所以他们的货物卖得非常快,真有照顾不来的样子”[2]23。

庙会、街市是曹州面塑早期最主要的生存空间。有的面塑艺人称:在庙会中,一天有时可以获得上千块的收入。由于山东运河经济发达,经济运输所带来的文化方面的影响就是庙会的兴盛,根据《山东庙会调研》记载,20世纪30年代的时候,仅仅金乡县,一年就有140余次庙会。有些庙会竟也能达万人,持续几天。这对于面塑艺人来讲无疑有着非常广阔的市场。因此大部分的面塑艺人在此时不必出行过远,在山东境内赶场便足够赚得生活所需。在王海镇每年九月九日菩萨庙庙会的记载中便有“面狗”一类的面塑作品[2]204。也有些艺人将面塑作为专门的手艺,他们整年在外跋涉,到更远地方的庙会中获取生活来源。穆绪竹从49岁开始,24年间,从每年的腊月十五到第二年的正月十六都会一路向西,来到甘肃天水,赶着当地正月初九玉泉观庙会和正月十六的伏羲庙会。他也在采访中说:“全年指望那一天来。”[3]还有一大批艺人来到南方,穆绪竹因为不适应南方的气候与饮食,因此很少下南。庙会作为一个实体空间,为曹州面塑提供了一种交易的场所。使得面塑从田间地头走向城镇街道的庙会,交易的范围形成辐射性延展。面塑的功能也逐渐向商品的方向转变。

非物质文化遗产不断得到重视,曹州面塑成为研究传统民间美术和戏剧艺术难得的实物材料。穆李村作为曹州面塑艺人产生和主要聚集的地方,在政府等的支持下,开设了面塑艺术馆,创办菏泽面塑艺术协会。面塑艺人们被赋予新的身份——非遗传承人,他们生存的现状呈现出新的变化。

二、“非遗热”背景下的面塑手工艺人

(一)疏离面塑技艺的非遗传承人

随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兴起,曾经以谋生为主的民间面塑艺人被官方所承认,被评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尽管得到一定的承认,穆李村中传承曹州面塑的民间手工艺人却呈现出与技艺逐渐疏离的趋势。

李氏家族为最主要的面塑艺人谱系(如图1)。他们技艺的传承不仅仅局限于子女,而是在以整个亲戚关系为纽带的大家庭中进行。陈素景是作为儿媳继承了面塑世家的面塑手艺。从图1中可以看出,李朝训将自己的手艺传给了李俊月、李俊和、李俊兴和李俊福四个侄子。他们大都是十几岁跟随上一辈传承人沿街卖面塑,在观察与练习中逐渐学会了这门手艺。李芳清在回忆中就提到:“俺十一岁时就开始跟着二大爷李俊和学‘捏面人儿手艺。俺四大爷李俊兴回家后,俺又跟着他学,那时,有许多人都有自己的绝活。”①到了第五代,李芳清将手艺传承给了儿媳。2008年陈素景被评为曹州面塑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但是在陈素景这一辈,面塑已经作为一个附属的活动存留在生活中。陈素景家中开设了村间小卖部,现在已经不专门从事面塑行业了。

在家庭之上,穆李村的传承方式还会以街区为单位。穆氏面塑的传承跟李氏面塑传承交叉同时进行。穆绪建曾向同村的李俊兴拜师学艺,同时也跟随自己的长辈一同学习,跟随他们1985年成立的面塑厂,为菏泽林业局捏面人《牡丹仙子》,其形制大小便有真人一般,高约1.56米。公司成立之时马凤鸣、李芳清、穆绪竹、穆绪建花费四个月之久制作完成,但是公司成立了一年的时间,由于没有生意便不再进行面塑的生产了。穆绪建2005年从广州回到菏泽老家,成立了独立的面塑工作室。目前,在穆李村举办了曹州面塑的培训班,学费收取较少,学员也较少,并且很少有能坚持下来的学员。

曹州面塑的非遗传承人逐渐远离面塑行业,已经不再以专门制作面塑为生,但是因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视并没有完全与面塑切断联系,将其作为附属工作,无关乎金钱。他们会将自己的作品留在家里、村子的工作室里,“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身份不仅仅是赋予民间手工艺人的肯定,也赋予了他们传承的责任感。

(二)街坊邻里间的普通面塑艺人

在穆李村由于生产活动和民俗活动的相互融合,邻里关系在面塑艺人的关系中变得非常重要,邻里之间人们通过观看无师自通。这些面塑艺人的学习方式大概有两种,一种是对着图片和模型,自己积累,另一种则是跟其他艺人学习。因此产生“手艺村”的现象。

以西穆李为例,面塑艺人会通过相互学习来提高自己的技艺,在这种学习模式下,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师承关系,但是会随着交流不断吸引邻居,相互交流更好的谋生方式。西穆李的面塑艺人分布呈现出以街区为单位聚集在一起的分布,主要分为三个区域。由于没有师徒的传承,邻里间的技艺水平呈现参差不齐的情况。很多通过观看学习,就挑担去旅游景点中售卖。

普通手艺人多将面塑作为一种副业,他们散落在城市的各个地方,延续着早期的售卖方式,每逢春节与农闲时候到公园、景区摆摊售卖一些轻粘土、太空泥等材料的面塑。笔者在采访村民中会捏面塑的普通手工艺人时,他们都能讲出一两段与传承人交往的经历,有些村民也反映,看着看着就会了些,只是不够精致。捏面塑的造型也不断适应着新的审美需求,多为卡通形象。冬奥会之际,吉祥物冰墩墩和雪融融是沿街买得最好的作品。面塑只是作为一种休闲的娱乐活动,不以赚钱为主,购买这些面塑的主要群体是外地游玩的游客以及极少数的本地的儿童。这些面塑艺人在潜移默化中受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热潮的影响,在不自觉中传承着这一手工艺。由于目前各种商业网点的兴起以及城市环境治理,街区中留给面塑艺人的摊位空间其实寥寥无几。

三、面塑艺人群体的生存环境与销售方式转变

曹州面塑经过发展,受到生存环境的影响,因地制宜地改变着销售方式与销售路线。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这一批面塑艺人多是以亲戚关系为联系的团体外出游艺,保持着家族中的一些分工,获取额外的经济收入。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政策与乡村振兴政策共同的作用下,曹州面塑逐渐从一个村民们民俗中的一部分变为具有“无形文化”价值的非物質文化遗产。曹州面塑的销售方式由传统的挑着担子走街串巷逐渐演变成在城市街头拥有一个固定摊位或者商铺,或是以旅游纪念品的形式出现在一些文化景点和文化场馆之中。很多面塑艺人纷纷成立了自己的面塑工作室,凭借自己精湛的技艺,一方面获得相对稳定的经济收入,另一方面将手艺人聚集起来,从而实现另一种形式的传承。

曹州面塑销售方式的变化最主要的原因是面塑村规划与“面塑村”的建立。乡村振兴政策的提出将菏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旅游业结合在一起。随着国家对于乡村振兴政策的支持,2007年穆李村开始发展绿色旅游业。旅游业成为穆李村经济创收的主要来源。2009年5月穆李村被评为首批山东省旅游特色村。“近年来,穆李村大力挖掘民俗文化艺术,投资约3500万元建设了‘民俗文化一条街,内设曹州面塑艺术馆及民俗展览馆等。”[4]面塑艺人穆绪建、陈素景在“民俗文化”一条街上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穆李面塑”是近年来才出现的名字,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出现的是“曹州面塑”,在这样的语境中,穆李村积极打造面塑形象,地域范围的缩小也进一步凸显了面塑这种文化资源,使得村落有意加强其与自身的联系,从而获得经济上的收益。面塑艺人被邀请到面塑艺术馆中表演面塑获得一定收入,政策的倾斜吸引曹州面塑艺人返回穆李村,面塑艺术馆成为他们重新聚集在一起的很大的原因(如图2)。

另一方面,菏泽面塑协会的存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曹州面塑民间艺人群体的结构与销售方式。协会与面塑村的形成将村中捏制面塑的艺人分成了普通手艺人和面塑工艺大师。面塑协会的成员大多是面塑艺术水平较高的人组成。在此期间,手工艺人的角色定位也发生了一定的转变。大部分专门从事面塑的艺人都加入了官方或半官方的专业团队或协会组织之中,有一部分传承人甚至在多个协会中担任重要的职务,在协会中需要及时了解行业内和社会信息。在此期间他们获得了更多的关注度和同行业从业者的敬重,增加了其荣誉感与知名度。陈素景就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例子。陈素景2005年被吸收为菏泽市面塑协会的会员,2007年被吸收为山东省面塑协会会员。成为协会的会员之后,她将自己在村中的土地外包出去,开设了非遗面塑馆,并且成为沟通政府与村中其他艺人的纽带。政府中有活动和展览都会率先联系到陈素景,有陈素景向协会中其他民间面塑艺人传达。这些面塑大师将自己的知识结构和教育背景直接融入到面塑生产过程中,对曹州面塑从业者进行了重构。

四、面塑艺人群体生存现状反思

在国家层面上,国家要求全社会关注传统工艺美术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并提供了一个有利的社会环境,但是在现实层面,面塑的非遗传承人还是呈现出疏离行业的趋势。在非遗传承人的角度,面塑艺人自发组织协会,但是由于在管理上缺乏系统性,协会对于面塑艺术群体的维系作用聊胜于无。

民俗的消失与民众的遗忘也使得面塑艺人群体的生存环境逐渐恶化。笔者在菏泽市区街边进行采访时,大量的当地市民表示从未听说过“曹州面塑”或者“面塑”,更不知道哪里有售卖的,其中不乏有一些年龄较大的市民。作为文物与非遗的曹县面塑,其火神信仰祭祀的社会功能以及作为外贸出口的工艺品的交换功能被迫消解了,进而实现了在现代话语体系中的重新建构,但这种建构是“博物馆式”“文物化的”和固态的,是一种失去文化功能的民俗为寻求生路而适应新语境的被迫转变,这也是近代以来许多区域的民间文化面临社会转型的尴尬处境的缩影。

总而言之,在生存化境不断变化、当今非遗热的背景下,面塑艺人的关系网络从家族到村落,最后面塑协会的产生使曹州面塑艺人成为一个整体,曹州面塑的形式、文化内涵、经营方式与受众审美达到一致的情况下才能更好地生存与发展。

注释:

①《沐恩碑》内容,笔者采集于穆李村广场碑刻:“王君讳清原,字澄波。郭君讳湘云,字荫泉。江西瑞州府弋阳人。幼而同师,学捏面人。曲艺也,事近于戏迹,邻于亵,而各精其道。每构一像,形容毕肖,眉目如生,有栩栩欲活之效。吾曹向无此术。自咸丰二年,二君偕游吾曹,寄居本集西穆李,各自食其艺,获值浮于所用。”

参考文献:

[1]蒋廷锡,等.职方典[M].成都:巴蜀书社、中华书局,1987.

[2]李文海.民国时期社会调查丛编 宗教民俗卷[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4.

[3]刘进.曹州面塑与传承人口述史[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20:118-123.

[4]鲁汉.李芳清·菏泽面人李[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05:57.

作者简介:石秀文,山东艺术学院现代手工艺创作与理论方向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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