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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往交流交融视域下昭君出塞及王昭君墓葬的若干问题辨析

2023-12-19苏那嘎

广西教育·D版 2023年10期
关键词:青冢王昭君昭君

包·苏那嘎

(昭君博物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10)

一、历史上的王昭君及昭君出塞相关问题的认识

关于王昭君及昭君出塞和亲的记载有三条主要史料:

竟宁元年春正月,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诏曰:“匈奴郅支单于背叛礼义,既伏其辜,呼韩邪单于不忘恩德,乡慕礼义,复修朝贺之礼,愿保塞传之无穷,边陲长无兵革之事。其改元为竟宁,赐单于待诏掖庭王樯为阏氏。”[1]

郅支既诛,呼韩邪单于且喜且惧,上书言曰:“常愿谒见天子,诚以郅支在西方,恐其与乌孙俱来击臣,以故未得至汉。今郅支已伏诛,愿入朝见。”竟宁元年,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服锦帛絮,皆倍于黄龙时。单于自言愿壻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传之无穷,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天子令下有司议,议者皆以为便[2]。

昭君字嫱,南郡人也。初,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敕以宫女五人赐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於失信,遂于匈奴[3]。

昭君的故里位于今湖北省兴山县香溪河畔,即今昭君村,又称为昭君院、妃台乡、宝坪村等。据《汉书·元帝纪》注曰:“昭君,本南郡秭归人”[4]。文中所指南郡秭归人,这为昭君属于南郡之地提供了依据,即今湖北省兴山县界,这应当是确切无疑的,之后历代文献多采此说。关于王昭君的家世,据记载为“良家子”。汉制,凡从军不在七科谪内者,谓之良家子。据《史记·李将军列传》记载:“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萧关,而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注释“良家子”时引用如淳之语云“非医、巫、商贾、百工也”[5]。又《汉书·傅常郑甘陈段传》记载:“甘延寿,北地郁郅人也。少以良家子善骑射为羽林,投石拔距绝于等伦,尝超羽林亭楼,由是迁为郎。试弁,为期门,以材力爱幸。”[6]可见,汉代羽林、期门等宫廷禁军与六郡骑兵也与良家子有着密切的关系。关于良家子,前人做过相关研究。马冀先生在《王昭君及昭君文化》一书认为,“良家子是非医巫、商贾、百工的农民或其他平民家庭”[7]。宋艳萍在《汉代“良家子”考》中认为,“汉代良家子是个特定阶层,拥有一定资产,遵循伦理纲常,是从事正业者;六郡良家子是国家选兵择将的重要来源;良家的女子是朝廷选秀的主要来源”[8]。黄今言《汉代期门羽林考释》一文中认为,期门、羽林是中央军的核心部队,与郡国兵相比,无论素质还是地位都比较高[9]。良家子至少在汉代深受国家重视,是选兵择将以及朝廷选秀的主要来源,并享有特别优待。由此不难发现,良家子为医、巫、商贾、百工之外的特定身份的人。《后汉书·党锢列传》记载:“岑晊字公孝,南阳棘阳人也。父豫,为南郡太守,以贪叨诛死。晊年少未知名,往候同郡宗慈,慈方以有道见征,宾客满门,以晊非良家子,不肯见。”[10]又“初,桓帝欲立所幸田贵人为皇后。蕃以田氏卑微,窦族良家,争之甚固。帝不得已乃立窦后。”[11]良家子也是成为皇帝立后的标准之一。是否为良家,不仅对本人的行为有严格要求,而且对为父的行为端正也有要求。能遵循伦理道德,品行端正的人家是良家的重要体现。犯罪之家、不孝之家,都不能成为良家。

良家子有着被选入皇宫的优越条件,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其社会地位显然较之商贾、百工之女为高,她们有更多的机会能够进入上层社会。西汉时期王昭君之所以被选入宫中,成为和亲的对象而流芳千古,这和她的良家子身份不无关系。良家子在汉代有着重要的身份地位,昭君的家世也是并非医巫、商贾、百工的良家子,也非简单的清白人家的子女,而是在特定的社会阶层中享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汉代的良家子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有机会进入汉代上层社会,更有甚者就像王昭君一样选入汉宫,这是其他如商贾、巫医、百工等身份者无法比拟的。王昭君有哪些亲人已无可考,仅《汉书·匈奴传》《后汉书·南匈奴列传》说王昭君有两个侄子,一名王翕,一名王飒,都被封侯,在王莽新朝与东汉时期曾多次出使匈奴。“及呼韩邪死,其前阏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书求归,成帝敕令从胡俗,遂复为后单于阏氏焉。”[12]依照匈奴收继婚的习俗,复株累若鞮单于复妻王昭君,生二女,长女云为须卜居次,小女为当于居次。1940年苏联考古学家在米努辛斯克盆地阿巴坎市发现一座汉代宫殿,出土遗物有汉式瓦当和兽面铜铺首等汉代遗物。郭沫若先生认为这些都是从中国传去的,这座宫殿可能是汉朝公主下嫁匈奴之时,汉朝作为陪嫁品而修建的[13]。周连宽先生根据阿巴坎宫殿出土瓦当中有“天子千秋万岁常乐未央”的字样,认为这是颂扬汉天子而作,宫殿主人为王昭君长女须卜居次云[14]。

汉元帝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匈奴呼韩邪单于第三次入朝,也是这一年呼韩邪单于迎娶了王昭君。昭君出塞和亲,与汉初之和亲从本质上有所不同,从匈奴方面来讲,这次和亲是匈奴单于主动依附汉朝,事汉、和亲,以此达到和平共处的意愿。汉朝方面,听从萧望之的建议“其以客礼待之,今单于位在诸侯王上,赞謁称臣而不名”[15],这也充分体现了这一时期汉朝与匈奴之间平等的民族关系。《后汉书·南匈奴列传》对这一和亲事件有所描述,“昭君字嫱,南郡人也。初,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敕以五人赐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失信,遂于匈奴。”[16]这段记载用大量的笔墨描述了王昭君的美貌。这与《汉书·匈奴传》中的记载明显有所不同,《汉书》中则重点强调了匈奴方面“愿罢北边吏士屯戍,子孙世世保塞”的意愿。对于王昭君的历史事件经过了官方正史《后汉书·南匈奴列传》的记载再到《琴操》《西京杂记》《王昭君变文》《汉宫秋》等不断递嬗,“昭君出塞”事件也由史实记载,演绎成了民间广为传说的画工毛延寿丑化昭君的故事,业已广泛涉及了历史笔记小说、民间传说和文学艺术等范畴。

早在昭君出塞前,汉代历史上已有众多和亲公主远嫁匈奴和乌孙等。如元封三年 (公元前105年),江都王建女细君被封为公主,远嫁西域强国乌孙,成为汉代历史上第一位和亲公主。《汉书·西域传》中记载,汉武帝时期为了巩固与乌孙的军事联盟,于太初四年(公元前101年)将宗室女刘解忧封为公主,下嫁给乌孙昆莫之孙岑陬为右夫人,地位在同为妾室的匈奴公主左夫人之下。第二任丈夫是军须靡的弟弟翁归靡,生有五个子女。第三任丈夫是匈奴公主之子泥靡,生了一个儿子。解忧公主在乌孙生活了半个世纪,她一直活跃在西域的政治舞台上,积极配合汉朝,遏制匈奴,为加强和巩固汉朝与乌孙的关系做出了积极的贡献。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年逾七十的公主上书汉宣帝,表示“年老土思,愿得归骸骨,葬汉地。天子闵而迎之,公主与乌孙男女三人俱来至京师。”[17]记载表明,刘解忧从乌孙国俗,三嫁乌孙王昆莫。由此看来,王昭君在世的话也会按照匈奴俗,再嫁搜谐若鞮单于。然而,匈奴复株累单于去世之后,史料中便没有王昭君再嫁搜谐若鞮单于或者其他相关信息的记载了,而在《后汉书·南匈奴列传》中用大量笔墨记载了其子女、侄子的事迹。由此推测王昭君应该是先于复株累单于去世的,即鸿嘉元年(公元前20年)前。至于王昭君去世后有无像唐代敦煌本 《王昭君变文》一文中所说,匈奴人为她举行盛大而隆重的葬礼,史无明载,同样在匈奴考古工作中也无发现。墓葬是反映一个民族的政治、经济、文化、生活习俗各个方面的独特的空间缩影。近年来,随着匈奴考古学的深入展开,在匈奴人活动的中心地域,发现了大量的匈奴墓葬、城址等遗存。这些发现使我们对参考昭君去世后有无举行盛大而隆重的葬礼及诸多方面情况有了更加清晰的了解和认识,提供了丰富而翔实的实物资料。被学术界认为是匈奴乌珠留若鞮单于陵冢的蒙古国诺彦乌拉苏珠克图6号墓葬,其封土堆呈方形,边长24.5米,封土堆基座高1.62—1.95米。棺椁之间的回廊的侧壁装饰有织物,郭室的底板上铺有毛毯。墓中出土了大量的随葬品,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盖在郭盖板上的毛织物和铺在馆内的毛毯。作为匈奴单于的墓葬,陪葬物也没有像《王昭君变文》中所描述的那样夸张,“一百里铺毛毯踏上而行,五百里铺金银胡瓶下脚无处的情况”[18]。

二、史料记载的被称为“青冢”的王昭君墓遗址

提到昭君出塞,人们不自觉地提起昭君墓,有学者认为除了今呼和浩特城南的昭君墓遗址外,在中国北方长城地带,还有十几座昭君墓[19]。王绍东教授在其 《历代文献记载中的昭君墓及相关问题》一文中,对历史文献和民间传说中的王昭君墓作了详细梳理,如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南郊昭君墓、内蒙古鄂尔多斯市达拉特旗昭君坟、山西朔州昭君墓、河北保定定兴县昭君墓、河北保定高碑店昭君墓、河南许昌昭君墓、山东菏泽东明县昭君墓、山东菏泽单县昭君墓、陕西神木昭君墓、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东郊八拜村昭君墓以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土左旗朱堡昭君墓等[20]。关于王昭君墓葬地望,在《汉书》《后汉书》等早期文献史料中并无记载,随之王昭君墓遗址的出现时间、墓葬地望等即成为学者关注的焦点。对诸多昭君墓的真伪问题进行较为系统考证的,有孙利忠先生《青冢考》一文,他认为“只有呼和浩特市南郊现存的昭君墓遗址,才是符合历史史实和有据可考的汉代昭君墓”[21]。该观点的提出时间较早,影响也比较深远。值得注意的是,随着匈奴考古的深入,也有学者提出王昭君墓葬在呼韩邪单于东迁蒙古高原后的牧场,与乌禅幕部落聚族而葬。如果王昭君按照匈奴礼俗下葬,那么她去世后就葬于色楞格河与下游伊德河之间乌禅幕部特有的胡须墓群之中[22]。由于没有进一步说明,有待进一步考证。齐宏亮先生在《昭君坟茔今安在——王昭君葬在朔州市青钟村的几个证据》一文中,依据《王昭君变文》以及民间传说,认为今山西朔州靑钟村的“昭君墓”为王昭君的葬地[23]。该文依据的主要证据是一部民间文学作品所涉及对匈奴单于庭的位置、汉朝北部与匈奴边界位置以及昭君事迹等几个方面展开论述,论证山西朔州市靑钟村昭君墓真实性。《王昭君变文》虽然取材于汉代昭君出塞历史故事,但其产生的时间距离匈奴800多年的唐代后期。该文对昭君事迹、汉匈关系、昭君丧葬情况的描写以及匈奴单于庭的具体位置的认识,主要是一种文学想象,因此不能把它作为可靠史料对待。故认为昭君墓在山西朔州的观点缺乏可信的史料和考古实物依据。

王昭君墓遗址位于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玉泉区,地处阴山脚下大黑河畔土默特平原上。其形制为覆斗式,高约33米,占地面积13000平方米。墓体上有亭,墓体周围存放历代道台、巡抚、将军、都统等名人所立 “昭君青冢”“塞外流芳”“明妃之墓”碑刻8通。王昭君墓,又名“青冢”,自唐代以来,被称为“青冢”的昭君墓,蕴含了丰富的文化内涵与人文情怀。有关王昭君墓遗址的记载,始见于盛唐时期的《通典》。历史上以“青冢”代指王昭君墓,“青冢”出现的时间要早于“昭君墓”一词。唐代诗人吟咏昭君墓,多以“青冢”指称。如唐代诗人常建《塞下曲四首》诗曰:“汉家此去三千里,青冢常无草木烟。”[24]李白的《王昭君二首》:“生乏黄金枉图画,死留青冢使人嗟。”[25]其后李白、白居易、杜牧等人,更是直接以《青冢》为母题作诗。在唐人众多以昭君为题材并使用“青冢”一词的诗文中,影响力最大的是杜甫的《咏怀古迹五首》(其三)诗曰:“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26]该诗将昭君的出生地昭君村,昭君入宫后的紫台,昭君的归宿地青冢联系起来,刻画了昭君不平凡的一生,也描写了昭君故里与归宿地内蒙古呼和浩特地区的不同景色,并广为人们所熟知。

呼和浩特平原北依古阴山(今大青山),南临黄河,大黑河流经其间,这一地区自古便是北方草原文化与中原农耕文化交往交流交融最为集中的区域。历史上有关王昭君的葬地,在《通典·州郡》中有这样的记载:“单于大都护府,战国属赵,秦汉云中郡地也,大唐龙朔三年置云中都护府,又移瀚海都护府于碛北,二府以碛为界。麟德元年(公元664年),改云中都护府为单于大都护府,领县一:金河。”在“金河”条下杜佑自注:“有长城,有金河,上承紫河及象水,又南流入河。李陵台、王昭君墓。”[27]唐代单于都护府故地,今和林格尔土城子古城一带,其管辖范围约今河套、阴山广袤的平原,这里是北方游牧文化和中原农耕文化交流互鉴的地区,也是民族交融、融合的历史舞台。金河即今呼和浩特市南郊的大黑河,这是历史文献中最早见于记载的“昭君墓”。从王昭君墓北侧南流的大黑河贯穿呼和浩特平原东西,经呼和浩特市托克托县城注入黄河。由此可知,王昭君墓的地理位置最迟至唐代就已经有了明确记载。之后,辽、宋、元、清等历史时期的文献史料、游记中都不同程度地记载了王昭君墓的情况。宋人乐史在《太平寰宇记》记载,“武德四年平突厥,置云中都督府于此地,青冢在县西北,汉王昭君葬于此,其上草色常青,故曰青冢。”[28]这进一步说明了王昭君墓所在的地理位置就在金河县西北,同时指出了“青冢”亦是指王昭君墓。《辽史》在记述丰州时提及昭君墓,“太祖神册五年攻下,更名应天军,复为州。有大盐泺、九十九泉,没越泺、古碛口、青冢—即王昭君墓,兵事属西南面招讨司,统县二。”[29]清人李慎儒的《辽史地理志考》云:“青冢,即王昭君墓,在今山西大同府治西五百里,辽丰州故城西六十里,今归化城南二十里,蒙古名特木尔乌尔虎,塞草色皆白,惟冢草青,故名。”[30]文中详细地介绍了王昭君墓的具体方位,即辽丰州故城西六十里,归化城南二十里。辽丰州故城在今呼和浩特白塔村,归化城即呼和浩特旧城,二者所指向的位置都是今呼和浩特城南大黑河畔王昭君墓。此外,如王在晋撰《历代山陵考》,穆彰阿、潘锡恩等纂修《大清一统志》,清官修《通鉴辑览》,明彭大翼撰大型类书《山堂肆考》等文献都有关于王昭君墓体同样的记载,均认为昭君墓就位于古丰州西六十里处。

清代,关于王昭君墓及其相关遗迹的记载更加丰富了。张鹏翮《奉使俄罗斯行程录》记载,“城南负郭有黑河青冢古迹,远望如山,策马往观,冢二十丈,阔数十亩,顶有土屋一间,四壁累砌藏以瓦甕。此喇嘛所为也;下有古柳一株卧地,中空如船,而枝幹上伸,苍茂如虬,巢有乌鸦,较中国却大而声哑,物之不齐如此,而况於人乎!冢前有石虎双列,白狮子仅存其一,光莹精工,必中国所制,以赐明妃者也;绿琉璃瓦砾狼藉,似享殿遗址,惜无片碣可考,石磴有蒙古字,侍郎温他往译云,是喇嘛所作,非古也。”[31]由此可知,至清初王昭君墓已破败,仅残存墓顶祭祀亭、墓体两侧石兽等遗迹,而墓前古卧柳可谓当时昭君墓一绝。

至民国时期,除了有关王昭君墓的文献记载,影像资料也开始出现,并且较为丰富。据《土默特志》记载,1920年春季曾在昭君墓前挖出石狮、石虎、琉璃瓦以及梵文经卷等[32]。1930年,冯曦《青冢植树记》碑文记载,“始掘土获梵文经卷,随风湮灭,既而石虎、木柱现,而零星璃瓦,碧苔叠篆,犹不可更仆数,知古人于冢有实右大招提在(即大寺庙)。”[33]由此推断冯氏所指大招提,实则青冢前享殿遗址。此为从唐代以来有关青冢的记载至民国时期,以官方为主维护绿化和凭吊青冢(昭君墓)的首次记载,其历史意义已不仅限于碑文中提到的“一以鉴前此植树常枯之失,一以启后人吊古遥集之思”所记。据《归绥县志》记载,“昭君墓,高二十丈,阔五十亩”[34],这一记载说明当时昭君墓比现在还高耸。又据张雨苍等修《新城县志》卷四《村镇》记载,青冢成为其周边村落的代名称,分别叫作“小青冢”“大青冢”。

除此之外,诸多方志中均有这处王昭君墓遗址的记载。《大同府志》卷四记载:“汉明妃墓,在府城西北五百里大边外,古丰州西六十里。”[35]《朔平府志》对王昭君墓的地理位置又是更加具体的描述,“青冢一在杀虎口外,归化城东南三十里,黑河南岸路西,高丈余,围亩许”[36]。文中提到的古丰州、旧城抑或黑河均指今呼和浩特市境内的丰州古城遗址、大黑河,而呼和浩特市南郊王昭君墓遗址便是在大黑河南岸。又据《绥远通志稿》记载,“民国二十年(1931年)顷出土于归绥县南二十五里之昭君墓”[37],据文献记载,在民国时期在今王昭君墓遗址附近出土有汉代青铜鋗,鋗,是古代的一种平底盆形有环的小锅。鋗身刻有14字铭文:“容一旦重三十斤建昭四年二月”,其字之清整,在汉代器物中所仅见。据《绥远通志稿》记载,“按昭君嫁于匈奴,即在元帝时,较建昭四年稍后,此器为昭君奁物。当时随赠汉家品物甚多,朝廷定造,文字自当特整,此鋗不遇其中之一。”[38]建昭四年,为汉元帝刘奭的年号(公元前35年),昭君出塞为汉元帝竟宁元年,即公元前33年。再结合《汉书·匈奴传》记载,“呼韩邪单于来朝,汉宠以殊礼,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赐以冠带衣裳,黄金玺盭绶,玉具剑”[39]。该器物铭文“容一旦重三十斤建昭四年二月”与史料记载的昭君出塞和亲时汉朝赐予匈奴单于之物相吻合,这进一步印证了呼和浩特南郊王昭君墓遗址的真实性。

1954年,在包头麻池古城召湾汉墓中出土了刻有 “单于天降”“单于和亲”铭文瓦当等建筑构件[40]。麻池古城位于九原区麻池镇政府西北约800米,古城分南、北二城,二城呈相接的斜“吕”字形。北城现存三座夯土台基遗址,与秦直道起点陕西省淳化县林光宫遗址内的三座夯土台基在形制、布局上相同,就此有学者推测可能为秦直道终点——即战国秦九原郡,也是汉五原郡治所[41]。历史上,昭君出塞,与五原郡紧密相关,这也为昭君出塞经秦直道提供了实证,同时为昭君墓位于大黑河南岸的可能性提供了佐证。

1961年,考古工作者曾对王昭君墓作过考察,王昭君墓这个大封土堆,确实是西汉中晚期垒砌成的。墓葬形制为覆斗式,这是汉墓封土的标准形式,观察墓体周围夯土,分层明显,是人工堆筑而成。在封土台上曾经有过附属建筑与当时人们的活动迹象。另外,在昭君墓文物保管所提升扩建中,考古工作者在遗址周围进行考古勘探与发掘,并发现了黄琉璃勾头、金刚杵纹滴水、梵文脊简子残件、泥质小佛像等遗物,现收藏于昭君博物院。总之,这些出土文物反映了这一时期昭君墓当时的真实文化面貌,真实地反映了匈奴人在呼和浩特平原居住生活的实际状况。这些发现从考古学角度进一步印证了昭君出塞和亲这一历史事件,并且为昭君墓位于呼和浩特大黑河畔提供了有力的实物证据。从而确凿地证实了唐《通典》中记载的有关王昭君墓地理位置的真实性。

三、结语

综上所述,从唐代以来,被称为“青冢”的王昭君墓遗址不仅见于正史及各类典籍、游记著述,还大量出现在官修地方志中。历史上很多文人墨客吟咏王昭君墓,更有地方官员来到这里进行拜谒题记,留下了许多珍贵墨笔以供后世人赏析。同时,考古工作者也在王昭君墓遗址周围发现了零星汉瓦残片,墓体的汉代夯土层清晰可辨。因此,基于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来看,被称为“青冢”的王昭君墓遗址无疑是史料记载的王昭君之墓地,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珍贵实物见证,被誉为“民族友好团结的历史纪念塔”。

昭君出塞赋予了长城文化特殊的历史文化内涵,闪耀着和平的光辉,彰显了中华文明突出的和平性。昭君墓遗址承载着昭君出塞千古佳话,是中华优秀文化遗产的璀璨明珠,它不仅凝结了中国北方长城沿线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中华民族共同体理念意识,而且是中原农耕文化与北方草原文化融合的结晶,有着黄河文化、长城文化的深厚蕴意,极大丰富和拓展了北疆文化内涵,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昭君文化不仅是赓续中华文脉,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文化动力,更是边疆地区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内容。弘扬昭君文化,阐释好昭君出塞蕴含的时代价值,是新时代做好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的民族地区各项工作的现实需要,对新时代在边疆地区探索和实践中国式现代化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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