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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匈奴经营西域政策比较研究

2023-12-19汤国娜

广西教育·D版 2023年10期
关键词:乌孙楼兰西汉

汤国娜

(内蒙古大学 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0)

西域因其重要的战略位置,长期以来一直是学者研究的重要课题。21世纪以后,伴随着对“丝绸之路”研究的重视,学者对西域地区的研究更加全面、细致。王子今教授《匈奴经营西域研究》以匈奴为视角,阐述了匈奴对西域经营的多样举措及影响[1]。杨倩如教授《汉匈西域战略成败的原因——兼论大国的对外战略导向与战略信誉》[2]以大国的战略导向为切入,阐述了匈奴“经济导向型”与汉朝“政治导向型”的对外战略对汉匈经营西域战略的成败影响,这两篇论著促使了笔者选定此题。对汉匈双方为经营西域所采取的政策进行比较,理清汉匈双方经营西域政策的异同,有利于更好地了解西汉、匈奴、西域三者之间的关系,加深对西汉边疆治理策略的认识。

一、与匈奴争夺西域为西汉经营西域的主线

西域之名,始于西汉。“其范围在中国史上殊难求得显明之界限,随时代之地理知识,军事势力,政治势力,使节僧侣商贾之足迹,而有远近广狭之不同。”[3]据《汉书·西域传》记载,西域位于匈奴之西,乌孙之南,东以玉门关、阳关为界与汉相邻,西至葱岭。西域重要的地理位置使得匈奴、西汉为争夺、经营西域都采取了多样的政策,汉匈争夺西域成为西汉时期西域史的主线。

(一)匈奴经营西域

西汉初期的匈奴势力非常强大,以至于“控弦之士三十余万”[4],在强大的军事实力支持下,冒顿单于大破东胡王、西击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夺回河南地,不断扩大自己的疆土。早在武帝时张骞通西域之前,匈奴就已经开始经营西域了。文帝时,匈奴右贤王侵盗上郡,杀掠人民。文帝欲出兵回击,因济北王谋反而作罢。匈奴单于曾在给文帝的书信中曾提到,匈奴罚右贤王西击月氏,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的诸国皆属匈奴,此时的西域,俨然已成为匈奴的势力范围。文献中也曾出现关于“匈奴西域”的记载:如“骠骑将军去病率师攻匈奴西域王浑邪”[5],《汉书·地理志》记载匈奴“浑邪王”的驻地在河西地区张掖郡,故此处的西域王可能指的是匈奴统治范围。《汉书·陈汤传》中,陈汤曾曰“西域本属匈奴”[6]也说明了匈奴在经营西域这一战略上先于西汉是不争的事实。占据西域一方面使匈奴切断了西汉与西北方向的联络,匈奴及附属匈奴的政权从而将西汉的北部边疆紧包紧围住,形成其南下的踏板及军事阵地,对西汉王朝的北部、西北部边疆构成巨大的威胁。另一方面,西域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匈奴在此“进可攻退可守”,可以作为战略基地而存在。此外,西域诸国还具有丰富的物产资源,如安息国种植稻麦,地方千里,有数百城,有交易市场,以银为钱币,还有车、船供人们出行使用。难兜国种五谷,有金、银、铜、铁。莎车国有铁山,出青玉。西域诸国这些丰富的物产资源正好弥补了匈奴游牧经济生产方式的不足,使匈奴可以从西域获取巨大经济利益,这不仅可以维护匈奴统治者自身的政权,还为匈奴提供了与西汉作战的后备物资。在匈奴与西汉的南北争雄中,西域作为匈奴的“右臂”而存在。

(二)断匈奴右臂

西汉建立之初,由于经历了秦亡及楚汉战争,经济凋敝,军事力量也较为薄弱。《史记·平淮书》中描写当时的情况说:“汉兴,接秦之弊、丈夫从军旅,老弱转粮攘,作业剧而财匿,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藏盖”[7]。内部由于分封诸侯王而根基不稳,外部最大的边患即为匈奴。“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而南与诸夏为敌国”[8],匈奴的强大使得西汉自汉高祖至武帝前期,都迫于自身实力无法与匈奴匹敌,除采取和亲政策外,还通关市,赂遗单于。但这些举措并没有完全阻挡到匈奴南下劫掠的脚步。史书的记载中,经常可以看到匈奴南下劫掠的字眼,如:文帝三年(公元前177年)“匈奴右贤王入居河南地为寇”[9],文帝十四年 (公元前166年)“匈奴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杀北地都尉卬,虏人民畜产甚多”[10],“匈奴日以骄,岁入边,杀掠人民甚众,云中、辽东最甚,郡万余人”[11],“八蛮之寇,莫甚北虏”[12],北边匈奴频繁南下劫掠牲畜财物,掠夺西汉及周边各族人口,使自身实力不断壮大,而这对于西汉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威胁。武帝即位后,西汉经过六十余年的休养生息,经济恢复发展,中央集权得到加强。汉庭一面与匈奴和亲、通关市,一面积极备战,准备反击匈奴,以战争手段代替和亲,这不仅仅是由于西汉国力的增强,更是出于长远考虑,消除北部边境隐患。经营西域是西汉准备对匈奴进行军事反击的大背景下进行的,是其与匈奴军事对抗、南北争雄产生的直接结果,是汉匈战争边境线上的延伸,西汉经营西域的一系列政策都是围绕着“断匈奴右臂”[13]这一国家战略展开的。

(三)西汉、匈奴对于西域的争夺

汉匈双方对西域的争夺以武帝派遣张骞出使大月氏拉开序幕,武帝先后两次派张骞联络大月氏及乌孙,以共抗匈奴。在张骞出使西域的过程中,西汉王朝对匈奴展开了一系列的军事行动: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击匈奴楼烦、白羊王,取得河南地,解除了匈奴对西汉都城长安的军事威胁;紧接着两次河西之战的胜利,使匈奴失去了从西部袭击中原的战略策源地,西汉完全占据了河西走廊地区,并在此处设置“河西四郡”。河西地区的占领,不仅隔绝了匈奴与南羌的联系,还获得了进入西域的咽喉之地。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的漠北之战后,使得“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14]。西汉在反击匈奴的几次战争中,使得匈奴势力范围大减,从而更加注重西域“右臂”的位置,而西汉若不“分匈奴西方之援国”[15],北方边境也无法得到巩固,双方对西域的争夺主要围绕着几个重要的国家进行。

1.楼兰、姑师

汉匈争夺西域以楼兰、姑师为起点。自西汉玉门关、阳关通往西域分为南北两道,楼兰、姑师恰好位于南北两道之交通要冲,匈奴率先控制两国,隔绝了西汉与西域的交通。此外,两国还因不堪忍受汉使往来穿梭所带来的各种负担,遮杀汉使,充当匈奴的耳目,因此武帝派兵攻打楼兰、姑师。为了避免匈奴援助两国,赵破奴先攻打匈奴,“将属国骑及郡兵数万,至匈河水,欲以击胡,胡皆去”[16],在解除了匈奴的威胁后,虏楼兰王、破姑师,“汉列亭障至玉门”[17],在争夺西域的初始阶段取得了初步胜利。

2.乌孙

乌孙人数众多,在西域诸国中实力最强,因此也是西汉与匈奴争夺的重点。乌孙通过遣使至汉,领略到了西汉的富饶与广大,“其国后乃益重汉”[18]。随后,乌孙通过西汉攻打楼兰及姑师意识到了西汉军事实力的强大,便遣使与汉和亲,汉嫁细君公主于昆莫右夫人,匈奴为了控制乌孙,也遣女为昆莫左夫人,汉匈都力争与乌孙交好,以获取乌孙的支持。

3.大宛

太初年间西汉征伐大宛对西汉经营西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史书记载汉武帝派兵伐大宛的主要原因在于武帝遣使者携千金,欲取大宛的汗血马,遭到大宛的拒绝,使者遂与大宛起了冲突,大宛“攻杀汉使,取其财物”[19],武帝命李广利率军征伐大宛。西汉为征伐大宛先后派兵十余万,耗时四年,才在这场长距离作战的战争中取得胜利。征伐大宛的胜利,使“西域震惧,多遣使来贡献”[20],进一步巩固了西汉在西域的势力。

4.车师

汉匈在西域的争夺以车师最为激烈。车师(即姑师)位于交通要冲,“北与匈奴接,前部西通焉耆北道,后部西通乌孙”[21]。汉欲从北道入乌孙、大宛、康居等国,必然经过此地。匈奴进出西域绿洲诸国,车师也是其重要的通道。失去车师,匈奴不仅失去控制西域诸国的据点,南部的边境安全也受到威胁,因此车师对于汉匈来说都非常重要,重要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汉、匈西域争夺的焦点地区。除为进出西域的交通命脉外,车师还因位于天山绿洲地带,适宜发展农牧业,可以作为汉匈的屯田据点存在。车师的交通及经济要素,意味着车师的归属问题关系到汉匈谁能最终掌控西域,遂双方从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至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在此陈兵数次,史称“五争车师”。车师伴随着双方的军事实力和外交政策几次易手,最终统属于西汉。

双方除采取军事战争争夺主要大国以外,还根据不同的国家情况采取多种外交政策与手段。如遣使、军事威胁、纳质、和亲、置吏等。

二、西汉、匈奴经营西域政策的异同

(一)西汉、匈奴经营西域的政策

1.遣使

西汉、匈奴双方都遣使西域。西汉自张骞开始,前往西域的使者规模和出行时间都非常可观,使者在经营西域中起到了不可小视的作用。史书记载,西汉使者屡次遭到匈奴及亲匈奴的西域政权截杀。如楼兰、姑师“令其兵遮汉使”[22],大宛国王“攻杀汉使,取其财物”[23],莎车王弟呼屠徵杀汉使者,“匈奴奇兵时时遮击使西国者”[24]。除遭到截杀外,汉使在西域“非出币物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骑”[25],但出使西域的“匈奴使”所受到的待遇却是“匈奴使持单于一信到国,国传送食,不敢留苦”[26]。通过这些记载,汉使最初在西域的境遇处于劣势。匈奴使在西域的活动史书记载较少,《汉书》在介绍傅介子时曾提到,傅介子至楼兰及龟兹,责备这两个国家遮杀汉使,途中遇到“匈奴使”从乌孙归来,傅介子“率其吏士共诛斩匈奴使者”[27]。匈奴的使者前往乌孙的目的可以推定为匈奴联络、拉拢乌孙成为自己的势力。

关于西域的很多基本情况及重要情报都由使者传达给汉匈的统治者,以便对西域作出正确的战略决策。西汉与匈奴以地理位置重要的国家为据点,在西域扶持亲近自己的势力。双方势力在西域激烈的争夺中,使者发挥了关键作用。

2.军事征服

西汉与匈奴争夺西域时,都不可避免地动用武力,以军事手段对西域部分国家进行征服。如匈奴在听闻楼兰与西汉联系时,出兵攻打楼兰。在乌孙与汉和亲后,发兵攻击乌孙。楼兰因“数为匈奴耳目,令其兵遮汉使”[28],大宛、车师等国也因劫杀汉使而遭到西汉的征讨。通过采取武力征服的手段,以讨伐摇摆不定的政权,达到威慑西域诸国的目的。

3.和亲

西汉、匈奴都通过和亲来加强与西域国家的联络,通过联姻加强对西域国家的控制。乌孙是西域诸国中拥有“口六十三万,胜兵十八万八千八百人”[29]的为数不多的大国,因此西汉与西域的和亲对象主要是乌孙,数次嫁公主或侍者于乌孙。匈奴亦与乌孙和亲,在西汉嫁细君公主时,匈奴遣女嫁乌孙为左夫人。宣帝时,车师王乌贵“与匈奴结婚姻,教匈奴遮汉道通乌孙者”[30],车师在与匈奴和亲后,又转变为亲匈势力,在汉匈之间摇摆不定。

在西汉拥护呼韩邪为单于时,郅支徙往康居,“康居王以女妻郅支,郅支亦以女予康居王”[31],通过联姻,康居倚郅支之威胁诸国,郅支则多次从康居借兵以击乌孙,二者之间的关系逐渐紧密。匈奴除与西域诸国和亲外,还多次破坏汉与乌孙的联姻,宣帝时,匈奴攻打乌孙,目的是“使使谓乌孙趣持公主来,欲隔绝汉”[32],其破坏西汉与乌孙和亲的用意跃然纸上,这也从侧面反映了西汉与乌孙的和亲起到的作用非同一般。

4.纳质

武帝曾遣赵破奴虏楼兰王、破姑师,“楼兰既降服贡献,匈奴闻,发兵击之”[33]。楼兰在汉匈两个强国中间难以自安,遂遣两质子于汉及匈奴。除楼兰外,大宛、康居等国都曾遣子质汉。匈奴同样也采取纳质的方式控制西域,宣帝时,匈奴因车师复通汉而“召其太子军宿,欲以为质”[34]。哀帝时,乌孙卑援疐遣其子趋逯为质匈奴。西汉、匈奴都利用质子争取各自势力在西域的主动权,如楼兰王死后,匈奴先得到消息,趁机立在匈奴的楼兰质子安归为楼兰王,安归“复为匈奴反间,数遮杀汉使”[35]。拥立在本国为质的继承人为新王,有利于将此国转化为自己的势力,也能有效的对该国加以控制。

5.置吏

为了便于对西域诸国的管理与控制,西汉与匈奴都曾在西域设立机构及官员。匈奴日逐王“置僮仆都尉,使领西域,常居焉耆、危须、尉黎间,赋税诸国,取富给焉”[36]。通过僮仆都尉,匈奴在西域征收赋税、调用兵员、掠夺人口,加强了对西域的控制。此外,匈奴还通过设置王号,加强对所征服地区的管理[37]。而西汉在采取多种政策经营的基础上,对西域的管理也越来越完善。除遣使、和亲、纳质外,也设置官员对西域进行直接管理,武帝太初四年(公元前101年)设使者校尉,掌管轮台、渠犁一带屯田事务,昭帝元凤四年(公元前77年),屯田伊循城,设伊循都尉主管伊循屯田事务。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西汉设置西域都护“镇抚诸国,诛伐怀集之”[38]。元帝初元元年(公元前48)始置戍己校尉,掌管屯田事务。通过在西域设置官员进行直接管理,加强了西汉对西域的经营管理,维护了西域地区的稳定。

6.屯田

据学者考证西汉在西域屯田的地点有肱露、轮台、渠犁、伊循、车师、赤谷、交河、焉耆、高昌、姑墨、北胥健等十处[39]。在西域的屯田积谷,不仅可以解决西汉遣往西域使者的供给问题,还可以减少军需物资的长途运输,解决粮草供应问题,大宛之战就是生动的案例。李广利攻大宛时,屡攻不下,伤亡甚众,使者道出其失败原因乃“道远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战,患饥”[40],这场战争使西汉意识到了在西域屯田的重要性。宣帝时,郑吉“田渠黎,积谷”[41]并以屯田地为据点征发诸国兵卒攻破车师。

匈奴在意识到屯田对于军队补给的重要性及政治控制的便利性后,也开始仿照西汉在西域屯田。昭帝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匈奴“发骑田车师”[42]。除车师外,汉宣帝地节四年(公元前66年),匈奴还“屯田右地”[43],以侵迫西域诸国。如同和亲政策一样,除自身在西域屯田外,匈奴还力图破坏西汉在西域的屯田,数次遣兵攻击西汉在车师屯田的士卒。

(二)西汉、匈奴经营西域政策的异同

西域地域辽阔、国家众多、风俗各异。《西域传》记载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44],故西汉、匈奴为经营西域都采取了复杂多样的措施,比较西汉、匈奴经营西域的政策,二者有着高度的相似性。双方对西域的政策有相互借鉴的成分,但也有所不同。

1.经营西域的政策相互借鉴

西域在西汉与匈奴南北争雄的军事格局中的作用重大,故西汉与匈奴都力争经营西域。双方均利用使者了解西域诸国的动态,利用质子扶持自己的势力,利用和亲赢得支持,利用置吏加强对已征服地区的控制,利用屯田巩固在西域的统治。有学者指出“汉王朝有关成功政策的设计,是有可能吸取了匈奴管理西域的经验的”[45],在上文提到的西汉、匈奴经营西域的政策中,双方的政策虽然都复杂多样,但很多政策都有相似的成分,可以说是二者相互借鉴、相互吸收的结果。这也从侧面反映出,西汉与匈奴间虽有战争冲突,但也存在着交流与融合。

2.经营西域政策的指导思想不同

汉匈经营西域的政策内容复杂,过程曲折,但政策背后的指导思想不同,匈奴以武力威胁为主,而西汉则注重恩威并施、以义属之、以夷制夷。

匈奴在经营西域时,虽也同西汉一样,采取遣使、联姻、纳质、屯田等政策,但其政策的主要指导思想为武力征伐。如匈奴在听闻乌孙与西汉建立联系并派使者前往西汉时,“怒欲击之”[46];武帝时匈奴派兵攻打楼兰;昭帝本始年间,匈奴率大兵侵乌孙;宣帝地节年间匈奴发兵攻车师等,对于不亲附于自己的势力,大都出兵讨伐。反观西汉,虽在西域也动用武力,但大多因其勾结匈奴,遮杀汉使,劫掠汉使财物等。西汉对西域诸国采取“羁縻”政策,即用军事手段加以征服,用政治压力便于控制,用经济利益给予抚慰,其在经营西域时注重因势利导,以夷制夷,恩威并施等诸多指导思想交替进行。在楼兰国王被捕,并向西汉表示“小国在大国间,不两属无以自安”[47]时,武帝便遣楼兰王归其国;在乌孙被匈奴攻打时,“汉兵大发十五万骑”[48]援救乌孙;在对亲附于自己的政权进行保护的同时,还对西域诸国进行厚赂赏赐。张骞第一次通西域,曾对大宛王说道“汉之赂遗王财物不可胜言”[49];在张骞联络乌孙时,武帝以“牛、羊以万数,赍金币帛直数千巨万”[50]命张骞第二次前往西域;在细君公主出嫁乌孙时,汉庭“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宦官侍御数百人”[51];元帝时,西域都护廉褒赐姑莫匿等金人二十斤,缯三百匹。通过对西域采取的厚往薄来,厚赂赏赐的政策,与匈奴在西域的武力征伐及经济掠夺形成鲜明对比,增强了西汉对于西域诸国的吸引力。此外,西汉还注重“以夷制夷”指导思想的实施。对归附西汉的西域政权的统治者授予印绶,“自译长、城长……至侯、王,皆佩汉印绶,凡三百七十六人”[52]。通过当地的原有统治者成为西汉官员的方式,运用西域诸国原有的管理体制,对西域实行内部自治与西域都护监察相结合的管理模式。除授予印绶外,还征用“夷兵”[53],如地节元年(公元前69年),郑吉“发诸国兵攻破车师”[54];元康元年,莎车王弟呼屠徵杀万年及西汉使者,自立为王,与西域诸国相约背汉,冯奉世“以便宜发诸国兵击杀之”[55]。通过征发夷兵,不仅弥补了西汉兵员的长途征战及兵役负担,还促进了西域诸国与西汉的民族交流与融合。西汉经营西域政策的恩威并施,以义属之的指导思想,使得西域诸国“思汉威德,咸乐内属”[56]。

3.经营西域的终极目的不同

西汉、匈奴对西域的指导思想及战略价值认识不同,导致经营西域的终极目的不同。匈奴经营西域的终极目的为获取西域的经济利益,以及将西域视为自己的补给基地,而西汉经营西域的终极目的是将西域纳入国家版图,使天下一统,威德遍于四海。

冒顿单于时,匈奴“诸左方王将居东方,直上谷以往者,东接秽貉、朝鲜;右方王将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月氏、氐、羌;而单于之庭直代、云中”[57],西汉的北部边疆被匈奴的势力紧紧包围。西域位于西汉的西北,匈奴控制西域后,便控制了西汉与西北方向的交通线,形成“南有大汉,北有强胡”[58]的两强对峙局面。在西汉从匈奴手中夺回“河南地”及获得“河西地区”的控制权时,匈奴失去了重要的经济区域与南下入侵汉朝的策源地,这使得匈奴的战略重心逐渐开始转移,“单于益西北,左方兵直云中,右方兵直酒泉、敦煌”[59],西域对此时的匈奴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生存空间。匈奴在西域通过军事征服,设置专门机构收取赋税,还控制西域的交通线,“设关卡,收商税”[60]。除直接掠夺财物外,还掠夺西域的人口,调用西域的兵员[61]。通过这些措施补充匈奴自身游牧经济的不足,稳固自身统治。总的来说,匈奴经营西域的终极目的,主要在于在西域获取经济利益,将西域视为资源补给线与后备基地。而西汉经营西域的目的更多地是以政治战略作为主导。

西汉经营西域最初的目的是联合西域共抗匈奴,即“断匈奴右臂”[62]“分匈奴西方之援国”[63],经营西域是在与匈奴后逐渐认识到西域对于西汉西北部边疆乃至整个西汉的重要战略价值,即“欲保秦陇,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64]。若西汉得到西域,不仅可以缓解北部和西北部边疆的威胁,守护都城长安的安全,还削弱了匈奴的势力,拥有了进攻匈奴的踏板。在详尽了西域对于西汉的意义后,对西域便转变为国家战略层面的经营。西汉在西域不像匈奴那样收取赋税,掠夺财物,反而通过屯田等政策自行解决粮草等问题,并设置西域都护进行直接管理,使西域正式纳入国家版图,进而使“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便于四海”[65],不仅可以获取汗血马等宝物,还能传扬汉朝声威,确立汉朝“天朝上国,万国来朝”的地位。

西汉、匈奴之所以在经营西域的政策上,既有相互借鉴的成分,又有很大的差异,其影响因素有三点:

一是汉匈双方的经济生产方式差异,是匈奴在经营西域时注重经济利益,而汉朝更注重政治利益的原因。匈奴的游牧经济生产方式具有单一性、脆弱性、不稳定性等特征,在遇上频发的自然灾害或发生战争时,都会扰乱匈奴原本的生产秩序,对匈奴的经济造成巨大的打击。农业在匈奴的游牧经济中不占主要地位,为了满足必要的生活需求、应对自然灾害造成的损失、维护匈奴统治者对诸多部族的统治,匈奴需要其他的经济活动以获取生存资源。显而易见的是,“游牧是一种不能自给自足的经济生产模式,因此游牧社会人群与外在世界人群有各种的互动模式,以获得外来资源”[66]。南下侵夺西汉与经营西域进而获取经济利益都是匈奴同外在世界的互动模式,都是其获取游牧经济必要补充的手段。而西汉较匈奴来说,具有地域广阔、物产丰富、经济稳定等特点,因擅长农业,在河西及西域等地运用屯田政策,解决西汉使者及兵员的供给问题,并将屯田地作为军事据点加强对西域诸国的经营,无需从西域获取经济利益,更注重经营西域带来的政治效益[67]。

二是汉匈双方的边疆战略与民族关系思想不同。在经营西域的问题上,西汉实行了武力讨伐与厚赂赏赐相结合、和亲与纳质共同进行、屯田与设官镇守双管齐下的政策,实行“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68]“招携以礼,怀远以德”[69]的羁縻政策。反观匈奴,虽也为经营西域,实行遣使、纳质、和亲等和平手段,但大多以武力征伐为主,这和其奉行“以生存为核心价值的功利主义”[70]有关,通过对周边民族的武力掠夺,不仅可以壮大政权力量,还在很大程度上维护了匈奴首领对匈奴各部落的统治。

三是汉匈双方实力对比的动态变化,决定着汉匈双方经营西域的政策及成效。在西汉前期,由于匈奴势力强大,西汉本就自顾不暇,对西北边的西域更是无暇顾及,因此匈奴抢占了经营西域的先机。在武帝时期,实力的强大使西汉具备反击匈奴并争夺西域的资格,遂针对西域展开多方面的经营。昭宣二世也对西域开展积极的交往政策,适逢此时的匈奴经济上的危机及大规模的军事战争使得政权不稳,内部也逐渐分裂,加上西汉对匈奴政策的恰当实施,匈奴全面衰落。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日逐王降汉,僮仆都尉罢设,西汉在西域设置西域都护作为西汉在西域的最高行政长官,总领西域南北两道,西域的经营控制权终于移交到西汉手中。西汉后期,实力的衰退及错误的民族政策,使得匈奴、西域脱离了西汉的掌控,而匈奴经过休养生息,势力也逐渐恢复崛起,“大击北边,而西域亦瓦解”[71],西汉的衰落使得西域的掌控权再次回到匈奴手中。

终西汉之世,西域的归属权伴随着汉匈实力的强弱而几次易手。西汉与匈奴的综合实力强弱决定着谁能经营、统治西域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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