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地女孩的成长与救赎之路
2023-12-16吕虹谕
吕虹谕
[摘 要] 《蝲蛄吟唱的地方》是迪莉娅·欧文斯的首部长篇小说,作为一部成长小说,讲述了主人公湿地女孩基娅在经历成长困境后成为一位生物学家的故事,在基娅的成长过程中,自然扮演着重要角色,基娅与湿地的关系反映出了人与自然的关系。自然环境、社会关系会直接对人的精神世界产生重要影响,人不仅是自然性、社会性的,同时还是精神性的。本文以鲁枢元的生态学三分法对小说中基娅的亲情线、爱情线与成长线进行探究,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这三种关系进行思考,帮助读者理解基娅的自我救赎之路也是其精神生态的重建之路。
[关键词] 迪莉娅·欧文斯 《蝲蛄吟唱的地方》 精神生态 自然生态 社会生态
[中图分类号] I106.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3)20-0048-06
迪莉娅·欧文斯是美国生物学家和作家,她对非洲濒危物种进行了长达23年的研究,出版了多本著作,也是《国际野生动物》杂志的编辑,《蝲蛄吟唱的地方》是她的首部长篇小说,这是一部包括女性成长、生物知识与谋杀谜团内容的小说。小说有两条故事线,一条是湿地女孩成长史,讲述了湿地女孩基娅从孤独的孩子蜕变为一位生物学家的成长历程;另一条是一桩未破解的谋杀案,其中讲到许多自然生物知识与法庭审判情节。主人公基娅和作者有相似的爱好和经历,她们都喜欢感受自然,喜欢和动物打交道,并且都体会过脱离人群的荒野生活。小说中有大量对于自然风景和湿地生物的细致描写,也反映出作者欧文斯对于自然的喜爱。
湿地女孩基娅陷入被家人抛弃、情人欺骗和文明社会排斥的成长困境,而后在湿地荒野的自然洗礼下重建精神世界平衡,实现自我成长和心灵救赎。基娅对改变命运、提升自我具有强烈渴望,其自我救赎之路也是她精神生态的重建之路。作者描写基娅精神生态失衡到重建的过程,体现出人、自然、社会三者之间不是割裂的,而是一个相互联系的整体。
一、“精神生态”的发展与定义
生态学最早由恩斯特·海格尔于1869年提出,他认为生态学是研究有机体与其周围环境相互关系的科学,是生物学中的一个分支。在进入20世纪之后,生态学进入一个迅猛发展的阶段,成为一门涵盖社会学、人类学、经济学、文艺学等领域的综合性学科。1949年,奥尔多·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出版,书中涉及的自然界、人类社会、经济发展等内容,为当代生态伦理学的诞生奠定了基础。1962年,蕾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问世,其中富有哲理性的文字引人深省,在当时掀起一股环保热潮,这部作品也成为生态文学发展史中的一座里程碑。1973年,挪威哲学家阿恩·纳斯创立深层生态学,提出要将目光从自然生态学、社会生态学扩展到人类文化生态﹑精神生態层面。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生态批评研究日益活跃,而生态批评的关注对象从大自然逐渐扩展到了人类的精神世界,生态哲学、生态伦理学、生态美学等都成为生态研究的新热点。
在中国,思之于1985年发表了《有关人与文化的两点思考》,其中多次提到“精神生态环境”,他在文中对《荀子》中的“群”做出解读:“(群)是指人类政治结构、军事组织、社会团体、血亲宗族,以及伦理道德、刑法律令、典礼仪式、规章制度等精神生态环境的范畴。”[1]这是国内学界最早提到“精神生态”的文章。同一年,国内有学者提出“我们的精神界也有一个生态平衡的问题”[2],指出当自然生态平衡被破坏,文化生态平衡也被破坏时,会导致人的精神生态难以平衡。到了20世纪90年代,我国文学理论家鲁枢元在《生态批评的空间》中写道:“人不仅是自然性的存在、社会性的存在,人同时还是精神性的存在。如果说自然生态体现为人与物之间的关系,社会生态体现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么精神生态则体现为人与其自身的关系。”[3]
精神生态是一个比较新的学术用语,其影响力却与日俱增。20 世纪90年代以后,更多学者开始关注精神生态相关的问题。经济社会的高速发展的另一面是日益严峻的生态危机和人文精神失落,人性也面临异化等问题,人类社会因此产生越来越多的精神问题。生态是一个多元的系统,这个系统可以分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三个层次。鲁枢元在《生态文艺学》一书中对精神生态学做出了定义:“这是一门研究作为精神性存在主体(主要是人)与其生存的环境(包括自然环境、社会环境、文化环境)之间相互关系的学科。它一方面关涉到精神主体的健康成长,另一方面关涉到一个生态系统在精神变量协调下的平衡﹑稳定和演进。”[4]人类精神生态危机的出现是伴随着社会发展而不断加深的,现代社会生产力的高速发展,使一些诸如精神堕落、情感疏离、文化滑坡的现象产生,人的精神世界发展因此失衡,造成精神生态危机。如黑格尔所言,精神的东西一般来说以它自身为对象。精神生态则是指人与其自身的关系,人的心灵与人的肉体,人的心灵与人的处境,人的欲求、意向、理想、信仰与人的历史性存在、现实性存在之间的冲突与协调[5]。换言之,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之间存在着重要联系,而人是有自然性、社会性、精神性属性的生物,注定会受到其所处生存境遇的影响。
二、精神生态失衡的原因与表现
1.家庭关系的破裂
家庭环境对儿童社会性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在一个和谐、有爱的家庭环境下成长的小孩通常阳光开朗、积极进取,而在一个充满争吵、互相猜疑的家庭环境中成长的小孩,通常容易感到害怕、孤独,会缺乏安全感,甚至最终会成长为胆小、自卑的大人。因此,儿童是否能得到良好的社会性发展与是否有一个和谐的家庭环境息息相关。
《蝲蛄吟唱的地方》中,基娅的成长历程充满了孤独与无助。家庭关系的破裂使她成为大家口中没人要的湿地女孩。基娅一家人的悲剧是父亲造成的,她的父亲算不上一个负责任的丈夫和家长。基娅的母亲原生家庭条件较好,父亲有暴力、酗酒以及心理不健康等问题,使母亲和自己始终生活在家庭暴力的阴影下。在基娅六岁那年,母亲离开了家,她是对基娅影响最大的家人,保护着孩子们并且无条件地爱他们。母亲阻止了父亲伤害孩子,她默默消化了父亲酒后暴躁的情绪,身体上则承受着父亲对她的暴力相向。然而,母亲再顽强也抵抗不住日复一日的折磨,最后她离开了湿地。母亲离开后,父亲开始将发泄对象转向孩子们,基娅的兄弟姐妹们也陆续离开了家,他们宁愿靠自己的努力在别的地方生活也不愿在家忍受父亲的折磨,而年仅六岁的基娅因为没有生存能力,只能和父亲留在湿地生活。和父亲生活的四年里,基娅为了活下去,被迫学会了基本的生活技能。在她十岁那年,父亲也离开了家。家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基娅成了湿地里被抛弃的孩子。
童年时期是孩子与父母关系最为密切的一个时期,家庭暴力对两性关系和子女发展都有较大负面影响。基娅幼时缺爱,残缺的家庭带给她极大的不安全感,湿地孤儿这一身份标签也使她备受歧视,这也是她后来不去上学、回避社交的主要原因。
2.情爱关系的失衡
情爱关系的失衡也进一步加深了基娅的孤独感。基娅从小缺少家庭的温暖,在没有家人陪伴的时光里,她遇到两个男孩,一个是泰特,一个是蔡斯,她想要的仅仅是有人陪伴,但在这两段感情中,她都受到了伤害。
初恋在刚开始时都是美好的。泰特和基娅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并且曾一起玩耍过。基娅十四岁时,两人因为相同的兴趣爱好走到了一起,但这段美好的恋情并没有持续多久,泰特要离开小镇去外地上大学。在泰特约定回来和基娅见面的那天,基娅精心打扮,提前去约定好的澙湖边,然而泰特两天都没出现,于是这段感情不明不白地结束了。泰特后来曾回来找过基娅,基娅躲避人群时就像一只鸭子一样在草丛中佝偻着,泰特看到了基娅的另一面,认为她没办法融入自己的生活,在实现对基娅爱的承诺和追求自己未来发展的抉择中,他选择了后者。“泰特意味着生命和爱。现在泰特不在了。”[6]基娅回忆起家人的离开,而泰特的离开是她生命中又一次的不告而别和又一次的被抛弃,她心头涌上了浓重的孤独感。
在大学时,泰特有了新的人生追求,此后几年都没有出现在基娅的生活中。当基娅孤独感越来越强时,蔡斯开始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蔡斯把基娅拉入了一个浪漫的爱情圈套。蔡斯对基娅的爱更多的是一种文明社会对未开发的荒野的一种侵占性行为,他像看到一件独立于文明社会的珍宝,想将其占为己有。当基娅深深陷入蔡斯的爱情陷阱后,蔡斯开始露出他的本性。在湿地的二人世界里,蔡斯扮演者基娅深情的爱人,许诺成为她未来的丈夫;而在小镇上,蔡斯已经订婚了,并且到处和别人炫耀他的“战绩”。蔡斯被基娅识破骗局后对她实施暴力,基娅突然发现,她和蔡斯的恋爱关系在无意识地重复母亲走过的路。尽管基娅成功逃脱,但经历这一切后,她留下了深深的创伤,家庭暴力的阴影再次向基娅袭来。这一事件的发生象征着基娅的爱情再次以受到伤害告终,蔡斯的持续纠缠严重影响了她的生活,没人会站在基娅的处境为她着想,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基娅和蔡斯之间的紧张关系为小说的另一条线——小镇沼泽谋杀案埋下了伏笔。
“她知道自己难过的并不是蔡斯,而是被定义为抛弃的一生。”[6]这两段关系都让基娅受到了伤害,泰特的离开加重了她的孤独感,而蔡斯的强暴行为则给她带来深深的身心创伤,情爱关系的失衡也加剧了基娅情感的疏离。
3.自我认同的困惑
因为没有真正地进入文明社会,没有接受教育,没有住在湿地对面的热闹小镇,基娅被异化成“他者”,在基娅自我身份认同的成长阶段,外界对她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嘲讽和谩骂。人们嘲笑她、排斥她,而在这种环境下成长也导致了她对自我的认同被外界评价所影响。
在成长过程中,基娅没有朋友,外界对她进行的主动“社交”是讥讽,是骚扰,当基娅还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来到镇上购买汽油时,镇上的大人就叫她“湿地垃圾”;杂货店店主看到她来购物,不仅不欢迎,还叫她滚,叫她“乞讨的小母鸡”;基娅回应一个四岁女孩的招呼时,女孩母亲连忙把女儿抱走,认为这些肮脏、恶心的“湿地垃圾”会给她们这些上流社会的贵族带来一种麻疹病。走在镇子上,别人都要像躲瘟疫一样躲开她,或带着莫名的怒火讥讽她,在她第一天上学时,同学就刻薄地讥讽她,他们称她“湿地母鸡”“沼泽老鼠”,她无法忍受所有人怪异的眼光,于是基娅再也没有踏进学校一步。六岁的她沒有得到家人的照顾和疼爱,还要接受来自外界的讥讽与谩骂,文明社会对她的排斥让她陷入害怕与孤独。在青少年时期,偶尔还会有一些同龄的男孩来湿地探索,顺便“观察”一下住在湿地的“湿地怪物”,他们在夜里聚众来到基娅的房子,使劲拍打她的门,把吓唬她当作一种乐趣。
基娅从六岁开始就要学习如何活下去,她也曾想融入文明社会,可却被狠狠排斥在外。“存在的疏离化,集中表现在人与自然的疏离、人与人的疏离、人与自己内心世界的疏离。”[4]生活在湿地里的,是荒野的乞讨者,是落后的野蛮人,是病原体的携带者,外界对基娅的负面评价一直持续到她长大之后。基娅在经历了这些后对自己留给外界的印象产生错误的羞耻感,她害怕别人闯进自己的“领地”,听到风吹草动就会躲起来,直至最后真的变成了人们口中躲避人群的“湿地怪物”。一直到十九岁时,基娅都只能生活在自我封闭的世界里,长期的不被认可与不被接受导致了基娅的精神生态失衡,产生自我身份认同危机。“他们笑着,而我像沙蟹一样躲起来。一个为自己的怪异感到羞耻的野生动物。”[6]别人的快乐与基娅的孤独、沉默形成对比,基娅与社会的隔离、疏远使她的精神变得无比痛苦。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中,基娅的精神世界渐渐失衡,精神世界异化导致其交往能力、爱的能力、社交能力都受到负面影响。
三、重建精神家园:成长与救赎
1.湿地家园的治愈
“生态危机已透过生态的自然层面、社会层面渗入人类的精神领域,人的物化、人的类化、人的单一化、人的表浅化,意义的丧失、深度的丧失、道德感的丧失、历史感的丧失、交往能力的丧失、爱的能力的丧失、审美创造能力的丧失,都在日益加剧。”[7]每个人都会经历心情的崩溃与精神的失衡,关键在于如何重建信仰,找到新的生活方向。在静谧的湿地,基娅与自我和解,她在自然中找到了重建内心世界的方式。
人与自然的和谐,是人能够诗意地生活的前提条件。基娅所处的这片湿地,承载着一段不美好的历史。这片湿地曾居住着各种背叛者、流浪者、病毒携带者,城镇上的人因为湿地的历史而对湿地中居住的人产生刻板印象,提到湿地,他们认为那是落后、肮脏的地方。然而,“这或许是一片卑贱的土地,但每一寸都很富饶”[6]。这片未被文明开发的土地资源富饶,生物十分多样,相比“文明之地”的舒适、便利,这片“自然之地”充满了危险和秘密,却又是静谧的、神圣的,生活在这儿的人靠着这片土地的馈赠得以生存。
欧文斯笔下的基娅正是从湿地生物中获得了生活的力量,才走出创伤的,基娅和湿地之间总是存在着紧密的联系。“尽你所能往远了走,远到蝲蛄吟唱的地方。”[6]母亲总是鼓励她去探索湿地,蝲蛄吟唱的地方定是一片无人打扰的自然之地。基娅从小与自然为伴,在湿地成长,在被家人抛弃后,她靠挖贻贝和打鱼为生,因此也熟悉湿地的各种沼泽和河流的走向。在湿地这一真正的自然之地中,基娅通过观察,了解萤火虫、海鸥、鹰等动物的生存知识,了解湿地、潮汐、沼泽的自然规律,能够在识字后用自己观察到的各种自然现象去理解书本出现的知识,领悟自然生存法则,与万物和谐共存,这就是湿地赠予给她的宝藏。
湿地一次又一次抚平了基娅的伤痛,治愈基娅在爱情中受到的伤害。在经历第一次失恋后,泰特的离开让基娅崩溃了几天,直到看到库珀鹰来跟她打招呼,看着这只鹰飞向天空并滑翔于空中,库珀鹰身上携带的自由气息和希望打动了她,她走出家门、走进湿地,继续寻找新的羽毛和贝壳。船、收藏品、画画丰富了她的生活,这些在湿地家园进行的科学与艺术活动填满了她的心。当基娅发现被蔡斯玩弄,再次在爱情中受到伤害时,湿地是她的港湾,她在平静的沙洲中感受着坚实的土地,她站在湿地与海连接的地方,有海鸥的陪伴,与海浪一同呼吸。她曾被家人抛弃,被爱人背叛,被外界嘲讽,但是,“自然似乎是那块唯一不会逃离河流的石头”[6]。只有自然不会离开她、背叛她,这片土地治愈了她。
湿地一方面見证了基娅痛苦的成长经历,另一方面,又在基娅受到打击后给她力量,抚慰她的精神创伤,湿地是她的灵感之源,诗与艺术是扎根于自然的土壤之内、开花于精神天空之中的植物[4]。在湿地中进行创伤书写是基娅创伤修复过程中不可越过的一步。她在孤独时写诗,在闲暇时收集羽毛和贝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活在湿地,受到自然的洗礼,她走向自然、理解自然、拥抱自然,通过写作,她释放压抑的情感,调整情绪,并逐渐找到了内心的宁静,达到了精神与自然的和谐统一。
2.社会关系的重建
每个个体生活的社会环境就是一个生态系统,系统中的各个要素是相互制衡的,系统是否平衡反过来影响各个要素的发展。基娅在遭受蔡斯的暴力时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反抗。在经历重重困境后,基娅在家人、爱人、朋友的支持和陪伴下慢慢走出阴影,也打破了与他人的疏离状态。
首先是基娅家人的出现,乔迪是基娅印象最深的兄弟。他在兄弟姐妹中最晚离开家,在看到基娅出版的书后,乔迪赶忙回到湿地寻找基娅,并给基娅带来了一些母亲的消息,原来母亲是因为生病才离家出走,在活着的最后一段时光也挂念着孩子们,母亲从来没有放弃过她的孩子。现在基娅不仅重新找到了家人,还理解了母亲“抛弃”他们的行为,哥哥的出现也使基娅有了亲情。
其次是泰特的陪伴,尽管泰特曾经离开了基娅,但命运的安排又将他送回到了基娅身边。“性欲,是生物自然性的;婚姻,是人类社会性的;爱情则属于个人的内在精神性的。”[4]蔡斯一直对基娅索取爱,泰特对基娅的爱则是给她选择。泰特的奉献和蔡斯的背叛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付出最终再次打动了基娅的心,让她相信人类的爱情还有更深刻的意义,而不是湿地生物间那种竞争交配的行为。泰特积极搭建基娅和出版商的桥梁,并帮助基娅出书,两人一起探索湿地,收集标本。情爱关系的重建对基娅精神世界恢复平衡产生积极影响。
最后是社会关系的改善,老跳和夫人贝尔玛见证了基娅的成长,他们关心着基娅的日常生活,像家人一样支持着基娅。当基娅身陷凶杀审判的谜团时,老跳一家、泰特一家和乔迪都始终坚定地陪伴在基娅身边,公证过程中,基娅的律师汤姆也一直鼓励着基娅不要放弃,他承受了多方压力,在审判中逻辑严密地用事实证据反驳对方对基娅的指控,这些人的支持和陪伴温暖了基娅。
“然而事实上,她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个在沼泽里独自求生的小女孩,挨饿受冻,但我们没有帮助她。相反,我们给她贴了标签,排斥她,就因为我们觉得她不一样。但是,我们因为她不同而排斥她,还是因为我们排斥她而让她不同?”[6]偏见无处不在,这种对跟自己不同的人的歧视在一些人脑子里根深蒂固。小镇上的几乎所有人都对基娅存在偏见,城镇居民对自然湿地和在湿地成长的女孩为何抱着如此大的敌意?他们享受着小镇中的现代化生活设施,却缺少对自然的崇尚之心,这个小镇上的居民也普遍存在精神生态危机。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理应是平等的,当人们渐渐放下对基娅的偏见后,他们开始通过基娅的书主动去了解湿地生物,体会自然的魅力,基娅也终于成功赢得审判,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基娅在家人、爱人、朋友的支持和陪伴下走出重重困境,努力重建了自己的精神生态,打破了与他人的疏离状态。
3.自我学习与成长
“如果说自然生态体现为人与自然的关系,社会生态体现为人与人的关系,那么精神生态则体现为人与其自身的关系。”[3]精神生态的构建是人逐渐转向自我的内心世界,寻找心灵归宿的过程。基娅在湿地环境顽强生存,孤独反而变成一种推动力,基娅能成长为生物学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脱离了社会,基娅对周围的一切更有耐心,对生物的热爱让她能沉浸地探索这片未开发的土地,认识这片土地上生长的一切,潮水如何伴随月亮变化涨落,动物如何在湿地栖息生活,各种贝类如何通过纹理区分……湿地将基娅带到了一个美丽的世界。
基娅对湿地生物的好奇基于这片土地的生物多样性,在对湿地自然生物的观察中,基娅从动物身上了解生存法则,同样,在动物世界的生存法则同样适用于人类社会。小说中提到了许多有趣的动物繁殖策略,蔡斯和基娅第一次约会时,想用一顿野餐将她骗上床,自然告诉基娅,雄鸟在追求雌鸟之前都要好好展示自己漂亮的羽毛,它们建筑爱巢、表演舞蹈。而蔡斯和基娅交往时,基娅小心地推进关系,因为她看到过母鹿和母鸡在独自喂养幼崽时,雄性却另寻新欢的画面,雌萤火虫会通过交配信号吸引雄性交尾,之后改变信号诱捕雄性使之成为一顿大餐……在湿地观察到的动物繁殖策略构成了她对两性交往的认知。人也是一种动物,了解生物的生存习性和自然万物的规律也帮助她更好地在湿地中生存,帮助她反击不友好的湿地“侵入者”,这帮助基娅成长为一位生物学家。
没有识字前,她就用自己的方式观察各式各样的贝类和鸟类,细心观察其特性并总结出共性,学校永远无法教会她这些源于自然生活的有趣知识。在和泰特的交往中,基娅认识到了自己与他人的教育差距,因为没有接受系统的社会教育,她不识字,这让她无法清晰地表达自己思考的内容,也没办法理解书本的知识。于是,她从零开始,利用泰特给她带来的书本努力识字,通过自主学习完成了基础教育。她在湿地读《沙乡年鉴》,“奥尔多·利奥波德告诉她,河漫滩是河流活的延伸……告诉她土壤中满是生命,是地球上最宝贵的财富之一”[6]。主动了解各類生物知识满足了她的好奇心,也使她能继续在湿地的生物世界学习探索。
探索自然是打破基娅与外界脱节状态的主要原因之一,许多个孤独的日子里,基娅收集了一屋子的动物羽毛和贝壳,通过画画,她将孤独沉淀为生物习性记录册,她二十二岁时,终于出版了自己的书——《东海岸贝类》和《东海岸鸟类》,因这两本书的出版带来的收入改善了基娅的生活,她最终完成了从“湿地孤儿”到“湿地的女主人”这一身份的转变。基娅在探索自然的过程中实现自我价值,当人们通过基娅出版的书籍开始了解湿地自然与生物,对这片土地产生崇敬之心,自然生态也得到了更好地保护。
四、结语
在这个科技与经济飞速发展的社会,许多人被消费主义和金钱崇拜影响,过于专注外部世界,而在适应外部变化的同时忽略了内心的需求和转向,人的精神生态难免会有失去平衡的时候。人与社会如何和谐相处是现代人的重要课题,基娅的成长历程提醒读者要建立对自己的清晰认知,找到自我的内核,关注精神世界的平衡。
参考文献
[1] 思之.有关人与文化的两点思考[J].兰州学刊,1985(1).
[2] 刘再复.杂谈精神界的生态平衡[J].读书,1985(4).
[3] 鲁枢元.生态批评的空间[M].上海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4] 鲁枢元.生态文艺学[M].西安 :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
[5] 傅荣,翟宏.行为、心理、精神生态学发展研究[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5).
[6] 欧文斯.蝲蛄吟唱的地方[M].王泽林,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9.
[7] 鲁枢元.精神守望[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98.
(特约编辑 刘梦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