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盆里扎猛子

刘洪文

人们常说：脸盆里扎猛子——不知深浅，可是有时候也不尽然。强子就常说，脸盆里扎猛子——身手不凡。究竟咋回事？这还得从五年前的那次海训说起。

强子当时是辽宁省军区某步兵连战士，入伍三年，是连队的训练尖子。

8月，烈日炎炎，按照惯例，这是海训的最佳时机，听说上级的训练计划已经下来了。强子本打算近期休假，因为义务兵没有探亲假，这还是强子三年来的第一个假期，显得尤为重要。可是强子却突然提出暂时不休假，这让大家很是纳闷。除了婚假，休探亲假是战士们最大的喜事了，何况是三年才休一次，怎么会有人不想休探亲假呢？

其实强子有他的想法，他是不想错过这次海训。作为一名东北兵，他本就是个旱鸭子，不识水性，海训机会实在难得。连长也挺高兴，特批了强子参加海训，还答应他海训一回来，马上安排他补休。

8月中旬，连队按计划开赴某海域进行适应性训练。当天，天气阴沉，能见度不高，部队的开进速度很慢。大家坐在运输车上，背靠着大厢板，枪靠右肩，一路高歌。接近中饭时，前方车队忽然停下了。

大家以为是要吃饭了，却听去前面开会的连长回来说，因为计划开展训练的海域近期潮汐发生不规律变化，大量海蜇靠近海岸，不适合开展训练。不得已，上级临时决定转场，将他们转移到附近的一处水库进行水上相关训练。

大家失落起来，眼看就要见着大海了，突然换成水库，搁谁也高兴不起来。车队原地转了个90度的弯，下了公路，向一片大山开去。又颠簸了大约一个小时，在一片山峦中间，出现一个偌大的水库，岸边有高筑的水泥坝台。水库的东北面有一处庄园，庄园里有两幢三层小楼。

强子他们的连队就在庄园前面停了下来。连长宣布：“由于任务临时调整，我们连就驻扎在这里了，时间大约十天，具体工作听安排。”

原来，这里是一处避暑山庄，因为经营不善关门了，整个山庄只有一个看门大爷，这倒给部队创造了便利条件。山庄附近少有人家，部队的供给全靠一台运输车从十公里外的小镇送来。

部队进驻后，战士们立即打扫营区，清理住所，本以为这回应该展开训练了，可是实际情况却让强子和战友们大跌眼镜。连续几天下来，连队都是拿着脸盆从住处出发，一路跑到水库，再每人舀一脸盆水，在水泥坝台上一字排开，光着膀子把头扎进脸盆里练习憋气。本以为这是暂时的，可是三天过去了，连队依然没有要下水的迹象。

强子急了，找到连长，说：“连长，我们还能不能正常训练了？去不了大海就算了，总不能连水都不沾吧，整天在岸上洗脸盆里扎猛子——不知深浅，这也太无聊了！”

连长笑了：“这下不下水不是我说了算。计划是上级发下来的，我也改变不了，你又不是第一天当兵，应该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过，这憋气也不会白练，起码可以增加肺活量，对训练也有好处，是不？”

“那您就不能问问？”强子说。连长有些不高兴了：“咋说话呢，不该问的不问，保密守则咋学的？”

“可是，这有啥意义？”

见强子还有些不甘心，连长又说：“我听说，这个水库和大河相连，地形复杂，多有深坑暗流，上级领导没让下水也是出于安全考虑，我们不能做无意义的牺牲。”

强子有些不服气，可也没什么办法，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强子他们始终没有机会下到水里，不过如连长所说，肺活量是真的增加了，但这并不能让强子高兴起来。十几天后，部队按计划撤回，海训就这样结束了。强子觉得这简直糟糕透了，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次训练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

回到营区后，强子的心里仍不痛快，第一时间申请了休假。拿到“通行证”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强子简单收拾了行李，换好便装，直奔火車站。

强子的家乡在吉林省，离部队不过千余里，以当时的火车车速，大半天时间就到了。强子下车时已是凌晨三点多，路很黑，行人也少。因为想给家里一个惊喜，也为了不让父母惦记，强子没有提前给家里人打电话。出了火车站离家还有一段路程，天却下起了小雨，幸亏强子从部队出来时带了一把伞，他打开伞，顺便打开手机音乐，戴上耳机。

出于保密需要，部队是不允许战士们随便使用智能手机的，要由连队文书统一管理，周日才可以拿出来打打电话。现在强子休假了，手机归他。

经过一个废弃的钢铁厂时，强子忽然发现一束明亮的汽车灯光，不远处有几个黑影晃动着。这个时间，断壁残垣间突然出现这样一幕，军人的直觉告诉强子，那几个人不是简单的路过。

强子偷偷地靠过去，听到了对方的讲话声。一个男人粗着嗓子说：“三哥，这回你可发了，这批白货，起码净赚两百个数。”

透过车灯的强光，强子看清了，那个被称作三哥的人是本镇的一个混混，叫黄三。这个黄三，刀疤脸、大黄牙，平时为祸一方，无恶不作，曾因盗、抢被警方通缉过。强子在通缉令上见过他的长相。强子早就听说过此人的恶行，没想到这家伙入狱多年，现在出来了，还不务正业，这次不能让他再跑了。

可是，怎么才能捉住这些人呢？强子想了想，决定先拿到证据再说。此时，那些人已经完成交易，准备撤离，要不是他们放松警惕，估计强子也不会这么容易靠近他们。强子躲在半面墙后，偷偷地拿出手机录像。可是由于紧张，录的过程中他不小心碰到了拍照键，而手机又设置了闪光灯，这下坏了，强子一下子就暴露了，几个男人迅速围拢过来。

对方人多，强子没有反抗，准备见机行事。他被反剪了双手，手机也摔在地上，还被踩了几脚，零件摔出去老远。黄三看看强子，头也不回地钻进汽车，对后边的两个男人说：“做了，干净点！”

强子心想，这下完了。两个男人架起强子就往外走，工厂的墙角处有一口缸，因为连日下雨，积满了雨水。两个男人直接把强子头朝下塞进缸中。强子猛烈地挣扎着，乱扭一阵后，渐渐就不动了，手脚无力地垂了下来……

两个男人点了支烟，狠吸了几口，又看了看表，已经过去差不多五分钟了，见强子再没什么反应，这才放心地离开。

没想到的是，三天后，警方突袭了黄三位于镇郊的家，在他家里搜出了大量的海洛因。黄三还在狡辩，说不知那些是谁藏匿于他家的，不关他的事。然而，一段视频却让黄三彻底无语。而当强子身穿军装从警车上下来时，黄三更加绝望了。

原来，当天强子被按进水缸后，并没有死，而是将计就计，假装挣扎一阵后溺亡，骗过了两个男人。因为常人是无法在水中憋气五分钟的，两个男人也没想到，强子是个例外。待他们走后，强子才从缸中挣扎出来，去掉了手上的绳子，又找到了摔坏的手机。

强子第一时间赶到当地派出所报案。警方早就接到过关于黄三贩毒的举报，已经布控，只是因为一时没有直接证据，所以没有实施抓捕，如今人证物证（手机视频）俱在，警方立即收网。

根据黄三的交待，警方顺藤摸瓜，一举打掉了和黄三有联系的多个制、贩毒窝点，参与那次交易的人全部落网。

当警察问强子是如何练就的憋气神功时，强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这还得感谢我们连长，是他整天让我们在脸盆里扎猛子，所以我能一口气在水里憋六七分钟，是出了名的‘憋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