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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总体性思想研究
——作为一种辩证的认识方法的总体性

2023-12-12□徐

现代交际 2023年10期
关键词:总体性总体资本主义

□徐 锐

(华南农业大学 广东 广州 510642)

一种哲学本体论的思维方式与它的方法论是一致的,既然总体性具有本体论的倾向,那么它就自然拥有自身的方法论维度。在1868年3月6日写给路·库格曼的信中,马克思重点指出了在辩证法上他和黑格尔的最大区别在于理论基础的不同。马克思的辩证法是唯物主义的辩证法,黑格尔虽然是辩证法的集大成者,其辩证法是全部辩证法的根基,但由于其唯心主义的基础,只有在剥去它的神秘的形式之后才是这样,而这正好就是马克思的方法之特色。马克思拒斥“绝对理念的自我外化”的唯心主义表述,而强调以生产方式为核心基础的唯物主义作为辩证法的理论基础。

一、立足于实践的总体性方法

马克思运用总体性的思维方法,展开了对于社会历史的总体性研究,其理论研究的出发点就是实践。他在实践中展开对社会历史发展的考察,人的对象性意识和对象化活动也都是在实践中得以辩证地展开。正是由于这种从实践出发的总体性方法使马克思的辩证法不同于黑格尔的抽象思辨,而以具体的社会历史现象作为研究对象。与传统的同一性思维的本体论不同,马克思主义的总体性从辩证的社会历史的角度来把握具体事物。对于马克思来说,总体的观念和总体性方法是最为重要的科学发现。正是在这一科学发现的基础上,马克思才发现了对人类历史的洞察,对资本主义社会结构的解析,对人类未来的预见,以及把自然界和人类社会视为一个统一体把握其一般规律。

马克思突破了黑格尔辩证法单纯地注重形式的统一而整齐的三段式论证模式,而是根据现实的需要采取灵活多样的方式进行论证,坚持矛盾双方是对立统一的辩证统一的关系。黑格尔辩证法的逻辑顺序是:逻辑学—自然哲学—精神哲学。马克思对黑格尔的哲学逻辑顺序进行了彻底的颠覆,特别是否定了黑格尔将哲学体系看成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理论体系,而是强调总体性的观点,并将这一原则作为我们认识和理解事物的指导思想和永恒的原则,将否定之否定的辩证法贯彻始终。否定之否定的结果既有肯定也有否定,其中肯定主要是指在新旧事物的对抗中产生了新旧事物的交替,新事物取代旧事物。这样从理论上就更加科学而完备地阐明了客观的事物变化过程,更加突显了辩证法的革命性和批判性。

黑格尔认为否定之否定理论是辩证法的核心,是绝对理念自我运动的动力来源,而马克思更加重视事物发展的同一和对立的两个方面,将其视为事物发展的一般状态,把总体性看成是事物的基本特征,最终发展为肯定和否定两种对立结果。针对自己理论的根本方法论,马克思指出,其理论最大的特点是一个“艺术的整体”,即其理论成果的总体性是一个相互联系的有机整体,而要达到这种总体性,就要用科学的总体性的方法。

马克思认识论不是传统认识论的综合、折中与平衡的产物,而是对传统认识论颠覆性的革命。这种历史认识论的变革被马克思提炼为“新的历史科学”,即“历史唯物主义”。马克思“新的历史科学”要求首要地诉诸前概念的、前逻辑的、前理解的世界,即人类现实世界,并且最关乎本质地突显了改造人类现实世界的实践任务。马克思从康德以及其他德国唯心主义者那里汲取了有关实践理性的首要性的论点,并将其批判性地改造成为终极目标是改变世界而不只是解释世界的理论诉求。《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的这一论断从根本上揭示了马克思所竭力创建的新哲学,即“改变世界”的哲学。这一全新的哲学思想将哲学导引至根基处的“实践”的转向,革命性地改变了人类认识世界的方式,所以从根本上超越了传统的“解释世界”的哲学。这也就意味着,哲学必须从本质上首先面向并通过实践,而不是概念、逻辑这些运思,来实现自身的历史建构和发展,并由此深入内在地进行批判和把握人类实践的活动。传统哲学的“概念拜物教”及其赖以生长的哲学传统遭到了彻底的毁灭,理论与实践的问题经过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洗礼和改造后成为哲学史上一个具有存在论意义的核心课题。在马克思看来,存在论在根基处已经获得彻底的澄清和阐明,并通过彻底扬弃和超越 “解释世界的哲学”,同时铸造“改造世界的哲学”,由此而达到对人类社会世界的彻底批判。

马克思以实践作为理论出发点,揭示了社会关系与历史发展的总体联系中表现出来的具体事物的特殊性。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总体性方法指出,任何事物以及有关事物的观点都是对象性的关系,都是在对象化过程中产生的。同理,推广到存在以及关于存在的真理也是一样。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指出,人的思维的真理性不能在纯理论中得到证实,只能借助于实践求证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关于思维——离开实践的思维——的现实性或非现实性的争论,是一个纯粹经院哲学的问题”[1]500。这种立足于实践的对象性思维尤其强调历史性、相对性与总体性。正是因为这种辩证的、总体的思维方式,马克思的理论目的不再是探寻绝对的形而上学的存在和永恒不变的绝对真理,而是把哲学从天国降到人间,强调理论不是空洞的、抽象的理论,而是从特定的社会现实出发,论述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之间的内在联系、存在的形态和展开过程。

在《否定的辩证法》的开篇,阿多诺就揭示了在资本主义现代文明的境域中,哲学与现实、实践之间的彻底“失调”与“分道扬镳”,揭示了哲学走向狭隘性、绝对性和自我满足性。理论与实践的统一课题是在如此窘迫和危机境域中凸显出来的,而且是在费希特、谢林、黑格尔哲学式微,特别是他们意图用哲学概念去结合、表达、解释和把握所有与概念相异质、相冲突的东西的尝试失效的状况下凸显出来的。

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理论有两大派别:一派是以柯尔施和卢卡奇为代表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家们,他们通过论证理论与实践的统一的总体性,最终终结于意识形态的本体论;另一派是以霍克海默和阿多诺为代表的法兰克福学派,他们从理论和实践统一的理性化出发,通过对文化工业的批判,最终形成文化工业批判的形而上学。这两大传统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批判理论,既承袭了马克思主义实践哲学的理论基础,又凸显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价值诉求。

二、抽象与具体相统一的总体性方法

马克思的总体性方法就是用从具体到抽象再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来揭示事物的本质和规律,以达到从总体上认识和把握事物的目的。在黑格尔那里,“从抽象到具体”的过程仍然局限在绝对精神的自我运动、自我演绎之中:认识从最简单、最抽象的概念即“纯有”开始,然后逐渐上升到越来越具有丰富内容、具体的概念,最后达到对“绝对精神”的整体的认识。而马克思的“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逻辑方法,是指“思维的抽象—思维的具体—现实的具体”这样一个完整过程的总体的方法。马克思认为黑格尔对范畴展开、演进过程中蕴含的辩证性的探讨具有一定的合理性,所以马克思在创作《资本论》时批判地吸收了这一“合理内核”,并运用到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批判性分析之中。马克思认为,所有现实的事物及对象都是由各种丰富的内容组成的统一整体。为了完整地把握总体,我们要从内容到形式、从本质到现象、从整体到每一个环节进行把握,而其中的关键环节在于把握事物的最原始、最简单、最基本的矛盾。这个最基本的矛盾是事物得以产生和发展的根源。通过对基本矛盾发展过程的考察和分析,人们就能从总体上把握事物内部的复杂矛盾。任何一个完整的认识过程都必须经历两个相反的过程:第一个过程是从感性的表面的具体联系深入到事物的内部的本质规律;第二个过程是根据内部的有序联系,逐步上升到表面的规定,从整体上把握整体对象。总体性的观点其实质就是要把握事物的辩证联系,而总体性方法就是从揭示事物内部的辩证联系出发,进而由抽象上升到具体整体的方法。马克思从具体的总体性出发,揭示出社会有机体是多样性的统一,其中起决定作用的是占统治地位的生产方式。马克思的理论体系中的总体的首要特征体现为具体性,即是指在社会关系中,针对“现实的人”,“具体总体”首先体现为一个抽象的、模糊的关于整体的表象,只有通过思维加工的方法,使抽象的表象具体化,整体才成为一个鲜活的、丰富的、具有各种规定性的总体。也就是说,具体的总体不是抽象的、固定的,而是经过思维和理解后的产物。但它又不是凌驾于直观和表象之上的概念通过抽象的自我思维,自己生产自己,而是通过对直观和表象进行深层次的加工得到一个具体的概念。因此,马克思所谓的总体方法,包含具体的总体和思想的总体两个相互依存、相互转换的两个方面:思想的总体依赖和根源于具体的总体,但不是简单的复制和临摹,而是经过人的复杂的思维方式这一“专有的方式”加工,加入了许多相关规定和关系,而形成一个内容更加丰富的总体。

源自黑格尔的《逻辑学》的具体总体的思想认为,作为其理论核心的理念,其运行的逻辑是具体的概念的逻辑,因此是具体的总体。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指出,黑格尔所指称的具体,关键在于是各种规定的综合以及多样性的具体的统一,而不是关于具体事物的确定的感性规定性。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即具体的总体特指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是深藏于社会关系深处的一个基础结构和资本主义社会的有机构成部分,也是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从整体上进行把握的理论出发点。同时,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关系的“具体的总体”有着独特的有机结构。马克思运用政治经济学的基本原理,通过深入分析资本主义经济中的异化劳动和作为经济基础的生产资料私有制这二者的相互关系,以及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的运行规律和相互作用,从而得出一个基本结论:社会生产关系的基本性质及其组成要素之间是有序运动的。从历史辩证法的角度来看,对于组成生产的各个环节,以及推动社会进程的各个组成部分,只能从历史的总体性视角,将这些环节置于整体的历史进程中,这些组成部分的各个方面才能体现其自身的价值。也正是由于总体性的方法始终把社会现实理解为动态的发展过程,才赋予马克思的历史辩证法革命的、批判的意义。

马克思研究社会有机体的理论出发点是现实存在的客观物质,而不是纯粹的抽象思维,其理论聚焦的是具体事物在发展样态上的多样性和永恒发展的特点,而不是关注其绝对抽象、静止不变的本质。相较于抽象的还原主义,马克思尤其重视将具体的事物和观念置于社会历史的总体过程进行考察,以揭示其本质,而不是脱离历史去探寻绝对意义和绝对真理。

从理论上看,马克思的总体分为现实的总体和认识的总体:现实的有机体是社会有机体的总体性发展,认识的总体是人们对客观事物的认识。二者的关系既相互联系,又不可分割。社会有机体作为总体决定思维的总体,思维总体是社会有机体的理论表现。马克思的这种思想总体不是纯粹的、抽象的概念的产物,从自我中产生和发展,而是能在现实世界中找到实践的对象作为基础。在人类社会中,物质资料生产是具有决定性作用的因素。虽然实践的概念在内涵上比物质资料生产的概念更加丰富,但是“从物质资料生产出发”是“从实践出发”的具体化和现实化的思考。因为物质资料生产是实践的最基本形式,一切其他的实践形式都需要从物质的生产中来加以理解。

针对费尔巴哈从自然属性的角度定义人的本质,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在于其社会属性。所谓现实地处于一定社会中的个人,不是与世隔绝的、脱离社会的人,而是受到特定的生产力和交往形式的制约,在客观的物质条件下进行物质生产实践的人。人的社会活动是多向度、多方面的,但是现实的人在从事的全部活动中,最基本的、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物质资料的生产活动。这一基础活动决定其他一切活动,如精神活动、政治活动和宗教活动。因为人类从事任何活动,首先要能够生活,也就是解决吃穿住用行等最基本的需求。马克思正是在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中找到了物质资料生产这个首要的基本出发点,然后以此为基础进一步建构出“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社会存在—社会意识”“阶级—阶级斗争”等基本结构构成的科学理解社会总体的学说,从而实现了对社会总体的把握。

社会总体并不否定人的自由,但反对任性的自由。从人与自然的关系角度来看,人类认识自然和利用自然的能力以及发展程度依赖于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并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不断发展,人类才能从被自然奴役、在自然面前无能为力的被动状态转变为能够积极地认识自然、利用自然,从而获得更多的自由。从人与社会的关系的角度来看,人类在社会领域能获得多大程度的自由取决于生产关系的性质。也就是说,人只有在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阶级的社会关系中才能获得自由。由于私有制的存在,人类的自由而全面发展不可能得以实现,只有“在真正的共同体的条件下,各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1]571,而且这种自由得以实现的首要条件是生产力的高度发展。

三、贯穿历史唯物主义的总体性方法

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对象之一是人类的生存和发展这样一个有机总体,其中社会和历史是研究社会有机体的重要范畴,即研究作为总体的社会与历史。其理论分别以社会性和历史性为视角考察人类存在的总体性,其研究的终极目标就是研究人作为一个类存在的产生和发展过程。卢卡奇对此有独到的见解:“对马克思主义来说,归根结底就没有什么独立的法学、政治经济学、历史科学等,而只有一门唯一的、统一的——历史的和辩证的——关于社会(作为总体)发展的科学。”[2]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指出,个人是存在于社会中的人,在人的各种社会关系中最关键的就是生产关系;生产关系要与一定阶段的生产力发展水平相适应,生产力和与之相配套的生产关系形成经济结构。一定社会中各种生产关系之和构成经济基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其中,物质资料生产方式占据主导地位,它决定着人类全部的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因此,经济结构不是一系列既定的社会制度、生产单位或物质条件,而是人为创造出来的一切生产关系之和。但是马克思为了避免对他的理论进行简单的线性理解,把经济基础的决定作用还原为“经济还原主义”这种形态。马克思对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二者的关系进行了清晰的说明,突出其随着历史动态发展和发展的不平衡性,而且二者的关系要相适应。首先,虽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是上层建筑又可以能动地反作用于经济基础,即上层建筑不是被动地反映经济基础,而是在一定程度上发挥作用。其次,马克思在考察艺术、法律与不发达的生产力之间的关系时强调,必须考虑到物质生产的不平衡。最后,在强调经济基础对上层建筑的决定作用时,马克思特别辩证地强调上层建筑的“相对能动性”。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历史的发展进程是有规律的,是各种因素辩证决定的,而不是单一因素机械、线性决定的,而且在决定历史发展的各种要素中,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起决定作用。恩格斯生动地将其比喻为历史运动的主轴,所有的历史事件和历史现象都围绕这个主轴运行。决定历史运行的是客观的必然规律,而不是历史上的偶然事件。哪怕只是一个偶发事件,它的产生都会受到特定的物质生产方式所制约。也就是说,从大趋势上看,物质资料生产方式决定历史的发展。

历史唯物主义包含两个主要的维度——横向的“社会”维度和纵向的“历史”维度。其中,“社会”维度关注人类社会的发展空间,“历史”维度指向人类社会的存在时间。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以历史辩证法为视角来看,社会历史的发展是一个客观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过程。因此,历史辩证法要求考察社会发展要坚持矛盾的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统一,把考察资本主义社会的特殊发展规律同考察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相结合。社会和历史这两个范畴紧密联系、相互作用,统一于一个总体社会历史发展的全过程之中。“人类历史是有结构的,不同的结构要素构成总体,这就是社会;结构总体本身又是发展变化的,社会的演变就是历史。”[3]传统形而上学哲学的本体论主要是探讨世界的起源、本质和普遍性规定这三个方面,这三个方面构成了本体论的三重规定。作为最高的、最原始的绝对起点,本体是不受任何制约的“绝对”,不被任何规定限定的“规定者”,是在空间层次上的普遍的绝对本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对象不同于传统的形而上学关注绝对的本原、最高的普遍性和最根本的本质,而是主要着眼于现实的人的生活以及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进程,最终形成了对人类历史进行整体理解和把握的唯物史观。

四、集中对资本进行批判的总体性方法

马克思主义社会批判理论从总体上揭示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主要特点和发展趋势,构成总体性批判方法的理论基础。马克思的总体性方法主要从理论上对当代社会的现象与本质分离的现象进行了分析,凸显了社会批判理论的批判性和革命性的特点,也成为我们透过社会现象抓住本质的最经典的方法论原则。从历史辩证法的角度来看,总体性方法论是批判的、革命的,它是我们认识历史过程和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历史批判的方法论。由于研究对象的变化,社会批判的任务就相应地转变为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经济危机及其经济基础等的批判。也就是说,马克思主义的社会批判不再是用一般的唯物主义批判唯心主义,也不是撇开人类社会抽象地理解事物本身,而是深入现实,研究社会生产和再生产的过程。

1.资本的逻辑必然引起对资本主义的批判

从哲学的理论高度来看,总体性不是一个局部性的、经验性的概念,而是一个全局性和超验性范畴。人类作为自然界和社会的主人,既要对赖以生存和发展的世界进行全面认识,还要对其进行感受和体验。当人与客观世界融为一体时,马克思把世界称为“无机的身体”,相对于人来说是一个肯定的存在对象。但是资本主义的现代工业打破了这种平衡,如同马克思所说,人类所生活的感性世界不是与自然界同时产生、永恒不变的存在,而是人类世世代代改造自然的结果。当人与自然和谐共处、融为一体的时候,世界是人的肯定性的对象,人作为改造世界的主体、世界的主人能体会到自己的总体性价值,但是资本主义的到来摧毁了这种总体性和人的主体性。为了追求利润最大化,资本的运行其实质是把作为总体的世界机械地分割为多个组成部分。从理论上讲,这样有利于对各个学科和技术进行分门别类的研究,建立独立的理论体系,但是这样不可能对世界进行整体的把握,与此对应的人也成为异己的、单向度的人。从这个角度分析,总体性作为哲学问题凸显出来,与人类近代以来弘扬理性的实践密切相关。因为进入现代文明理性社会以来,虽然科技的长足发展给人类带来了福音和便利,但是人们无法忍受异化的、片面的生活和纷繁复杂、支离破碎的世界,希望世界是一个完整的、有序的世界,这样人类才能得到更好的生存与发展,建立属于人类自己的生活世界。

与现代性理论、理念同时发展的,除了现代化的实践之外还包含资本逻辑的实践。马克思主义的总体性思想的理论价值恰恰是在现代性的背景下得到彰显。在蒙昧阶段,受到地域和原始的、落后的生产力发展水平的限制,人与自然的矛盾还未显露出来,因此总体上人与自然是和谐共处的。资本主义社会以前,各个民族处于相对孤立隔绝的状态,整个世界展现出来的是离散分裂的格局。随着现代文明的开启,人类发展步入新的时代,人类的交往打破地理区域的限制,从小范围的区域交往走向全球。特别是到了15—17世纪的地理大发现,资本主义制度得到确立和发展,各民族彼此隔绝和相互孤立的状态被打破,逐渐通过交往和联系融合为一个普遍联系的整体,就这样彻底地影响了人类历史的发展格局。但是马克思深刻地认识到,资本主义社会由此开始了“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阶段。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凭借对生产资料的占有,在等价交换原则的掩盖下,对无产阶级进行残酷的剥削,压榨劳动者创造的剩余价值,资本以追逐最高利润为目标,人类的社会生活被物质利益所驱使。马克思进一步分析指出,第一次工业革命在大大地推动了生产力发展的同时,还促进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转变,机械化的工业生产由此拉开了序幕。机械化的工业生产虽然极大地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但是却使工人被异化,沦为机器,甚至“因为工人被贬低为机器,所以机器就能作为竞争者与他相对抗”[1]121。由此可以认为,伴随着近代工业文明同时产生的,不仅有资本主义的发展,还有资本对人的本质的异化。马克思指出,资本背后所隐藏的这种“现代性逻辑”深深地被资本所遮蔽,也使作为整体的有机的世界被物化和碎片化。虽然资本具有独特的潜力和能力,无限地提高生产力,但是人作为生产力的主要构成因素又被异化,自身发展受到限制。在资本主义社会,无产阶级作为被剥削阶级从事的劳动是异化的,自己也被完全异化。劳动被异化主要体现在,个人进行生产的劳动不属于自己,而是全部被资本家剥夺。人的劳动是内化和外化同时进行的双向过程,其中的外化过程是指将人类的本质转移到劳动产品上,但是内化的过程却并没有从劳动产品中得到其本质,结果导致人类丧失自己的本质,个体完整的人格也被解体,最终产生人与社会发展的分裂和对抗。因此,马克思认为现代性和资本使世界日益趋向同质化,应该结合总体性的思维和辩证的总体观对这一问题进行审视。总体性哲学的建构表明马克思扬弃了私有制和异化的基本立场,同时也表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根本性的批判。社会存在作为一个总体,有一个起主导作用的关系结构,才能将一切都纳入一个不断运动的体系中,构成一个总体性的存在。马克思的总体性思想不仅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以资本为中心的逻辑,还指出了进行资本批判的方向——对资本的总体性进行批判。

2.立足于总体性的批判

总体性方法论的首要特点在于其革命性和批判性,它既能让我们认清历史发展的本质过程,还能从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着手揭露其剥削本质,并回应各种对马克思主义的曲解与批评。马克思始终对现存的资本主义社会采取批判和否定的态度,而且他的批判不是仅仅针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某些具体方面的弊端,而是对作为资本主义的基础的总体性结构进行否定性的批判。马克思从生产方式的角度分析,指出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特有的生产方式,其发展已经到了极限,其丧钟已经敲响,是一种暂时的、必然被取代的社会制度。

马克思对于资本主义的批判首先从其历史地位着手。作为历史辩证运动中的一个环节,任何一种社会形态都必须经历产生、发展和灭亡这样一个不断地自我否定的过程,才能进入下一阶段新的社会形态。资本主义的社会形态也是这样一个暂时的历史过程,马克思就是在这种历史辩证法的理论基础上对资本主义的历史地位进行总体性批判。马克思客观地评价甚至高度认可资本主义在人类特定历史阶段上出现的历史合理性及其积极意义。但是,立足于资本主义的时代背景,马克思从生产资料私有制出发,分析了资本主义不可克服的基本矛盾。受困于被马克思称为瘟疫的经济危机周期性爆发,资本主义已深陷危机而且自己无力解决。到了这种历史阶段,阶级矛盾激化引发的社会革命将不可避免,资本主义制度必将被新的社会制度取代。任何社会形态最终都必然会被取代,那么资本主义被取代也是历史必然,马克思更进一步论证了必将灭亡的资本主义已经走到了历史的终点,这个丧钟即将敲响,从而将其必然灭亡的预见转变为现实。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深入其心脏地带,基于总体性的方法和革命性的批判逻辑进行解构。任何一个阶级社会,都存在着剥削性的生产关系作为其经济基础。资本主义社会独特的、不同于以往阶级社会的剥削性的生产关系表现为现代雇佣制度,这也实际上是资本主义制度得以存在和持续运行的核心制度,因此这种批判方式和路径,其实质是对整个社会结构做了最深入的剖析和最根本性的批判。

资产阶级的经济学家们用歪曲事实的阶级统治的理论粉饰其剥削,掩饰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被物化的现实。他们从理论上对抽象的历史范畴进行了简化和认知上的固化,对某些经济关系和经济范畴进行抽象和孤立的认识,而不是从辩证总体的角度去理解。把资本主义的独有特点看成是任何社会形态的普遍存在,甚至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将永恒存在而不是历史地存在。对此,马克思批判性地指出:“以前是有历史的,现在再也没有历史了。”[1]612总体性强调辩证地认识历史,针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具体特征,揭露在资本主义的生产条件下拜物教产生的历史必然性。换句话说,任何社会形态都因为主客体的相互作用而不断地发生变化,资本主义制度也不例外。

表面上看,资本是生产的关键,也是财富的代表,但实际上资本的本质是被物化的社会关系。而庸俗经济学家则从纯粹的生产技术的角度将资本抽象化,这样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被物化了,被物与物的关系所掩盖。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家没能用联系和发展的观点把握资本主义的生产过程,实际上,资本主义的生产过程不仅生产商品和剩余价值,而且生产和再生产以资本家和雇佣工人为核心的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现代资本主义通过雇佣劳动制度,连结了社会的两大对立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资产阶级占有生产资料,从而无偿占有劳动产品,而作为劳动者的无产阶级同生产资料相分离,只能靠出卖自己廉价劳动力才能生存。资本主义剥削制度的隐秘性在于,表面看工人劳动获得了相应的报酬,也就是工资,但实际上资产阶级剥削了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很明显,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将货币、资本和地租等经济范畴简化为抽象的、纯粹的物,缺乏对经济对象和事实的总体性考察,在考察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时不是用辩证和历史的方法,而是用形而上学的方法,完全忽视了在实际生产过程中尖锐的阶级对抗和阶级矛盾。可以说,通过深入研究雇佣劳动可以洞察整个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及其运行方式的内在秘密。因此,马克思的总体性批判必然是彻底地批判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他指出,必须彻底打碎雇佣劳动赖以维系的社会制度,必须构建全新的、平等而自由的生产关系,而不是在维持其根基的基础上对于细节进行调整。

五、以共产主义为终极价值追求的总体性方法

对于人的片面化和劳动异化的批判,马克思提出了总体性的追求,即实现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的飞跃,最终彻底超越资本主义,实现全人类解放。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构想深刻地体现了总体性,他以科学的理论为基础展望了未来人类社会自由发展的蓝图和解放的空间。其共产主义思想以单个人的生产和交往活动为基础,使全部的人类社会生活在横向和纵向的不断展开中呈现出一种总体性结构。其中,横向体现在共时性的社会结构中,纵向体现在历史性的社会发展中。“任何经验事实只有以总体的内部核心为中介,成为其中的具体环节,才能获得本质性表现和必然性展开的正确理解。”[4]马克思关于全人类自由和解放的共产主义理想并非游离于社会现实之外的空想,而是一个在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实然与应然的相互作用中逐步实现的历史阶段。

马克思依据生产力发展水平,把全部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进程划分为三个阶段:人的依赖关系阶段、物的依赖关系阶段和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阶段。这样,在“历史的总体”中,通过对三个循序渐进的历史阶段的描绘,对应的“社会总体”及其基本社会面貌也得到了全方位的揭示。因此,马克思的社会总体理论不仅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还预见了人的本质逐步实现的过程。从历时性历史发展的纵向维度上看,前资本主义社会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人类交往关系在封闭狭隘的空间进行,因此人类的自由本质只能部分地得到实现。到了资本主义社会,随着普遍的社会分工和机器大工业的迅猛发展,分割性的地方市场逐步形成统一的世界性,人类的自由全面的本质也被片面化。在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生产力高度发展,人类的自由本质将充分而全面地得以实现。

与黑格尔和费尔巴哈不同,马克思从人的社会属性,而不是抽象的自然属性出发去研究社会,人的自由和解放是马克思总体观的理论目标。现实的人是社会总体的体现。在前资本主义社会,虽然生产力水平低下,但是个人能实现较为全面的发展。到了资本主义社会,交换和分工的存在导致人的片面发展,由于每个人具有的特殊性,个体成为独一无二的、现实的社会中的个体。但与此同时,人作为观念的总体,是被思考和被感知的自为的对象存在,就像人类处于现实之中一样,既是社会直观的对象,又作为自我生命表现的总体。作为总体的人,其生活的现实基础是现实世界,人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特殊存在,是社会的主体。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资料私有制和社会分工导致人的片面化和劳动的异化,单个人的价值被物的价值所遮蔽,成为资本主义社会这部不停运转的机器中的一个零部件。所以,在资本主义社会普遍存在的机器大工业生产的社会分工中,工人成了流水线上的一个环节,“局部工人作为总体工人的一个肢体,它的片面性甚至缺陷就成了他的优点”[5]。此外,资本主义崇尚利己主义和金钱至上的价值观,人与人的社会关系成为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在利益的驱使下甚至彼此敌对。

劳动是人主动地改造自然使其适应自己的自觉能动的活动,是人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全面的人进行自由和自为的劳动,而片面的人被异化劳动所控制。人作为世界的主体,也是劳动过程中的生产主体。但在资本主义社会,社会的核心是资本,资本决定生产的全过程包括社会生产。资本成为奴役人的力量,劳动和劳动者都被异化,人沦为资本主义机器大生产流水线上的一个环节,这样的生产方式一切以资本为中心,而不是以生产为中心。人的主体性被掩盖,其价值也被完全否定和忽略。

马克思在建构超越资本主义最终实现共产主义的方案的时候,也体现了总体性,集中表现为其阶级斗争理论和阶级分析的方法。马克思指出,社会由无数个单个个人组成,但这些个人并不是毫无规律地、无关联地组合形成的抽象个体,而是处于一定的社会经济关系中的现实的个人。而且他特别强调,阶级社会的所特有的社会经济关系专指阶级关系。马克思改造社会的目的不仅仅是对于单个个体的改造,而是给出了一个总体性的构想,即通过对社会的经济基础和相应的阶级关系进行完全变革,使无数个人的自我变革得以实现,也就是全人类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在这个历史进程中,全世界的无产者要联合起来,通过革命在与资产阶级进行斗争的过程中占据统治地位,然后用暴力手段消灭旧的生产关系,这样与之并存的阶级对立也会消失,最终阶级消亡,阶级统治被消灭。

马克思提出的消灭资产阶级的方案,不是对资本家逐步地、一个个地消灭,因为个别的资本家仅仅是资本主义经济基础的外部表现。只有首先消灭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和经济基础,才能最终使“资本主义的机器”和“总资本家”的“现代国家”[6]消亡,最后的结果是代表了社会经济关系和阶级关系的资本家被消灭,而不是将他们从形式上消灭。如果保留着旧的以私有制为基础的“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旧社会的总体结构,那么全人类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也就无法最终实现。

马克思的全部理论都从属于一个目的,即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只有到了共产主义社会,用共产主义的生产方式才能开辟一条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道路。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个体的自由活动才和物质生活相一致,而且这也同个人发展成为完整的人以及消除一切自发性是一致的。只有到了这一阶段,个体的自主活动才能与物质生活相统一,这也符合个体发展成为完整的个体和消除所有自发性的要求。人的全面发展即人的总体实现,其前提就是社会的总体性,而马克思从历史唯物主义出发,发现了物质资料生产对于社会存在及变革的决定性意义,因而找到了实现总体性的现实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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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汇市场运行有望延续总体平稳发展趋势
世界文学理论史建构的新突破
直击高考中的用样本估计总体
“总体性治理”与国家“访”务——以信访制度变迁为中心的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