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柯尔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观
——基于《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的文本分析
2023-12-11徐梦瑶王文浩
徐梦瑶 王文浩
(1.北京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1;2.武汉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资本主义逐渐从自由竞争阶段过渡到垄断阶段,各国的无产阶级革命呈现出不同的发展样态。面对马克思、恩格斯去世后的一系列新情况和新问题,许多无产阶级革命家承担起推进理论研究的重任,考茨基、卢森堡、列宁、卢卡奇、柯尔施等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重新解读和阐释。卡尔·柯尔施(1886—1961)是德国哲学家和社会革命家,1920年加入德国共产党。1923年,柯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一书付梓出版,引发极大争议,柯尔施因之被冠以“教授”和“左派”共产主义者的名号。柯尔施曾被称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亚圣”,《马克思主义和哲学》正是其理论研究和探索的集大成者。本文拟对《马克思主义和哲学》进行文本细读,深入探讨柯尔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观,进而引起关于此问题的再思考。
一、“柯尔施问题”: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的关系
学界将柯尔施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一书中提出的“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之间的关系”问题称之为“柯尔施问题”。“柯尔施问题”代表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上的一大转折,这一问题的提出有着深刻的理论和实践缘由。一方面,适逢马克思主义遭遇理论危机,原初的社会革命理论离开鲜活的政治实践蜕变为单纯的话语批判,第二国际成员和庸俗马克思主义者无法承担起革命理论的接续创造工作。在受到实证科学的冲击和影响后,部分马克思主义者更是刻意回避乃至无视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性问题[1]。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面临实践危机,尤其是对理论过于僵化和死板的运用,使得无产阶级无法进行有效的革命斗争。由是,柯尔施提出要跳出纯粹的哲学研究范畴,细致探察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的关系问题,重申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性。
当时思想文化界对马克思主义与哲学的关系问题有三种不同看法。一是资产阶级学者囿于认知观念、地域和阶级立场等局限,没有注意到哲学和现实、理论和实践之间具体的、历史的联系,仅是“把哲学思想的发展表述为纯粹的‘观念的历史’的过程”[2]8,将马克思主义看作是不具有独立哲学内容的“黑格尔主义的余波”。二是第二国际成员把马克思主义视为不具有任何哲学立场的学说,认为对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而言,研究哲学问题是没有任何积极意义的,实际是将马克思主义理解成了单纯的方法论。三是研究哲学的社会主义者宣称马克思主义缺乏哲学意涵,主张用实证主义、康德哲学、狄慈根哲学、文化哲学和马赫哲学等来补充马克思主义。
通过对上述观点的细致审视,柯尔施指出,这三种倾向实际上都源于“对历史和逻辑的非常肤浅和不完整的分析”[2]5。之后,柯尔施从黑格尔时代的思想运动与革命运动的关系入手,反思西欧社会主义革命失败的经验教训,强调理论与实践的对立统一关系。柯尔施认为,德国的唯心主义哲学与资产阶级的革命运动联系紧密,马克思主义则与无产阶级的革命运动相互关联,那么在社会实际中相互纠缠的资产阶级革命运动和无产阶级革命运动,在“精神上和历史上(即在意识形态上)”,也必定处于彼此联系和互动之中[2]13。19世纪中期,资产阶级的社会实践已不再是革命的,所以映射在思想层面,德国古典哲学作为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的意识形态也逐渐衰退且丧失革命性。值此境况,适应无产阶级革命运动需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应运而生。
柯尔施重新确立了哲学与现实之间的辩证关系。他十分重视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基础,强调马克思主义哲学在社会变革中的推动作用,力求通过哲学实现对社会现实的扬弃和超越。正如南斯拉夫哲学家弗兰尼茨基(Vranicki)所言,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意义和任务,绝不仅仅在于“以哲学批判的精神驳倒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其哲学的最高价值,应“在于最终消灭和超越至今的整个社会”[3]144。
二、对“总体性”原则的论及:探寻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
柯尔施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中开宗明义地指出,“总体性”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个重要特征。首先,柯尔施认为理论和实践是作为一个辩证统一的总体而存在的。正如德国资产阶级革命催生出德国唯心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也是适应时代需要、反映并指导无产阶级革命实践的理论表达。因此在实践发生改变的同时,理论往往也会出现相应的调整。实践与理论并不是简单的决定与被决定、反映与被反映的关系,而是彼此相互依存、辩证统一的关系。其次,在马克思、恩格斯的时代,马克思主义还是一个统一的总体。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三个部分相互融通、不可分割。柯尔施一贯“反对将马克思主义哲学划分为不同的因素”,然后再对这些因素作实证性分析的研究方法[4],他更为强调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和内在联系。第三,作为整体的社会和社会的各个方面也是一个统一的总体。总体统摄着部分,社会发展包含方方面面,这些方面综合构成了统一的社会整体,这个整体中的每一因素,都强化并反映着别的因素。相比于从具体到抽象、从个别到一般的认识方法,柯尔施更倾向于从抽象到具体、从一般到个别,总体地认识并把握一切事物的发展过程。
根据社会发展的“总体性”原则,柯尔施进一步提出了“总体性”的认识论、历史观、社会革命观和国家学说等理论创见。柯尔施认为,马克思主义所遭遇的危机,最突出地表现在“社会革命对于国家的态度问题上”[2]19。他指出,1848年欧洲革命和1871年法国巴黎公社运动失败的原因,实际上都在于未能及时处理好革命后的国家建设问题。而第二国际修正主义者推崇的“经济决定论”,又过于片面地强调经济发展在社会进步中的作用,相对忽视了政治制度、思想文化和生态环境等因素的影响。柯尔施提出,应将“精神生活”与“社会的政治的生活”结合起来统筹考量[2]41,如若只从经济方面着手,是无法彻底推翻资本主义社会的,而且这种狭隘的观念,也必将导致革命的不彻底性和片面性,为此必须发挥广大无产阶级的革命意识。
柯尔施倡言之“总体性”原则,体现出马克思主义内蕴的革命性和批判性的统一。柯尔施认为,马克思主义立足于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性考察,它“理论认识了社会和历史的整体,而它的实践则颠覆了这个整体”[2]38。马克思主义哲学继承并发展了黑格尔哲学关于理论和实践的辩证关系思想,明晰了历史发展的趋势与方向。若缺乏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关注,就会使工人阶级在革命中难以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不能全面批判资本主义社会。柯尔施进而指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同样建立在理论和实际相统一的基础上,是经由批判现实而生发理论锐见,并运用理论成果指导实践的具体表征。
可以说,柯尔施提出的“总体性”原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马克思主义的本质内涵。他要求以“总体性”的方式把握社会历史,关注社会中各个要素、不同环节的独特作用,其思想一经问世,便撼动了“正统马克思主义者”的理论地位,同时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批评。其中,社会民主党人威尔斯谴责其思想为“共产主义”的异端邪说,共产主义者季诺维也夫抨击其为“修正主义”。面对这些批评,柯尔施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问题的现状——一个反批评》中作出回应,认为这种批判实质上是一场有关现代马克思主义一般状况的基本争论,涉及马克思主义本身的概念界定、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的关系、意识和存在的关系等问题。应当指出,柯尔施的“总体性”思想蕴含着理论和实践相统一、批判性和革命性相统一等原则,极大突破了当时困厄马克思主义创新发展的桎梏,推动了马克思主义的时代化。
三、从哲学维度划分出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的三个阶段
柯尔施在探研马克思主义和哲学关系的问题时,重新锚定了马克思主义的发展进程。他“把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原则运用于马克思主义的整个历史”[2]22,将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史划分为三个阶段。达沃·伦顿(David Renton)指出,柯尔施在理论界颇具影响力的原因之一,应是其提出了“马克思主义有自身历史的观点”[5]231。
第一阶段是以1843年《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的发表为开端,至1848年《共产党宣言》的发表为止。柯尔施指出,这一时期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初创阶段,马克思和恩格斯以“总体性”视野统筹推进理论探索与革命实践,把社会革命当作“活的整体”,主张革命实践离不开经济、政治、思想等各要素的协同发展,并指出革命本身也是一个不断变化的历史过程,实现社会变革需要有意识的社会行动。由于马克思和恩格斯是以辩证的方式处理理论和实践的关系问题,因之此时的马克思主义具有明显的批判性和革命性。
第二阶段是从1848年的欧洲革命到19世纪末。这一时期,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无产阶级革命实践密切结合。随着工人运动从高涨走向低落,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研究重心也发生变化,马克思暂时放下具体的斗争实践,回到书房专心从事理论研究,特别是由哲学批判转向政治经济学批判,这一时期的典型论著就是《资本论》。柯尔施认为,作为马克思主义后继者的第二国际和庸俗马克思主义者,碎片化地理解马克思主义,将原本完整的理论体系肢解为各个不同的学科分支,出现了修正主义倾向,使得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和运用不断教条化和庸俗化。
第三阶段是20世纪初至《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的写作与发表时期。这一时期,自由资本主义发展到垄断资本主义阶段,国际工人运动落入低潮,但仍然涌现出一批优秀的无产阶级理论家和革命家。尤其是列宁和罗莎·卢森堡多次强调要恢复马克思主义的革命传统,试图发起无产阶级革命。柯尔施肯定了列宁的一些政治主张,但还是认为列宁等人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浅显又片面,并没有正确处理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的关系,且忽视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总体性”。在撰写《马克思主义与哲学》批判第二国际后,柯尔施又发表了《〈马克思主义和哲学〉问题的现状——一个反批评》,把列宁打入与第二国际成员同样庸俗化的地位进行抨击和批判。
实际上,马克思主义不是一种抽象的概念或简单的理论组合,而是一个复杂系统。这一理论在其发展的每一阶段,都是内含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的综合体,只是在不同的时期侧重有所不同。马克思在早期注重于哲学层面的研究,但也有关于“物质利益”的思考,其最终目标是为了实现人的真正解放。随着马克思的思想逐渐成熟,他将哲学和政治经济学相结合,在《共产党宣言》等文稿中既显化了哲学理论的指导作用,也充满政治经济学的批判,还有关于未来社会发展目标的探索。再后来,马克思深入经济领域,运用成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观点对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进行分析,论证了资本主义走向灭亡、无产阶级取得胜利的必然性,为人类社会发展指明了方向。因此,柯尔施从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的关系出发,将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划分为三个阶段,对于后人研究马克思主义的核心内容及其发展史提供了启发和借鉴,同时也回应了“柯尔施问题”。
四、批判第二国际理论家和列宁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看法
第二国际“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把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抽象化为辩证唯物主义,而仅仅把历史唯物主义看作是辩证唯物主义在历史领域的具体运用,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作出了“社会学”的理解。虽然伯恩斯坦明确反对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归结为辩证唯物主义,但并没有深入探察马克思的全部哲学思想[6]。柯尔施由此指出,第二国际的理论家虽涉猎哲学领域,可是他们在深层次上却都认为“马克思主义本身是缺乏哲学内容的”[2]4,对哲学问题的讨论无益于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割断了哲学与“政治的或其他阶级斗争实践”的现实联系[2]25。
在柯尔施看来,梅林的经济决定论,实际否定了马克思主义的“总体性”辩证法;而伯恩斯坦以个别经济事实为根据的科学研究方法,也背离了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属性;至于考茨基,其所认为马克思主义不是哲学而是经验科学,实质是将马克思主义理论实证化和“科学化”了;希法亭则认为,马克思主义优于资本主义理论的显著特征应在于它的“科学性”,否定了马克思主义的价值选择与取向。鉴于此,柯尔施严厉批评了第二国际的理论家们对马克思主义所作的教条式解读和不加分析的盲目利用,主张将研究马克思主义的重心置放在理解马克思的哲学思想上。换言之,就是要厘清理论和实践的关系,澄清对马克思主义的种种误读。
此外,柯尔施对列宁学说的看法也经历从肯定到否定的过程。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中,柯尔施对列宁等人继承和发展辩证法,试图恢复理论和实践之间的内在联系表示赞赏。“德国的罗莎·卢森堡和俄国的列宁这些理论家们在马克思主义理论领域里已经做的和正在做的事情,是要把它从第二个时期的社会民主党的禁闭性的传统中解放出来。他们因此适应了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的新的革命阶段的实践的需要”[2]21。然而,当列宁开始推行“布尔什维克化”,造成一定程度的意识形态专政时,柯尔施对列宁学说的态度发生了明显转变,转而认为列宁主义在理论上不适应当时国际无产阶级斗争的实际需要。
其一,柯尔施批判了列宁提出的哲学党性原则,认为列宁是从功用性的角度考虑哲学问题,促成并推进了哲学的神圣化、政治化。其二,柯尔施批判列宁哲学只强调唯物主义却忽视了辩证法,认为列宁提出的哲学基本问题,是对黑格尔辩证法的“颠倒”,即仅用物质的绝对存在取代精神的绝对存在,这是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争论重新拖回到康德、黑格尔阶段。其三,柯尔施批判列宁的反映论是把认识看作人的主观意识对客观存在的“镜子式”反映,割裂了理论与实践的辩证统一关系。柯尔施还对列宁的意识形态灌输论提出了特别的批评,认为这是教条主义地运用马克思主义,使辩证唯物主义沦为一种知识论哲学,难以促进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发展。其四,柯尔施批判共产国际的意识形态专政,直言意识形态的布尔什维克化会使西方共产主义政治实践遭遇挫折。
客观来看,柯尔施对列宁哲学思想的评判实有不当,列宁不仅是哲学家、理论家,更是思想家、政治家和革命家,列宁在俄国革命斗争过程中解读阐发的马克思主义是适合俄国实际的马克思主义,俄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对于其他国家建设和发展社会主义具有重要的启发和指引作用,这恰恰体现了理论对实践的指导,以及实践对理论发展的促进作用。
五、重新解读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消灭哲学”说
马克思和恩格斯多次提出“消灭哲学”,“哲学的终结”等论断。马克思在博士论文中指出,“世界的哲学化同时也就是哲学的世界化,哲学的实现同时也就是它的丧失”[7]76。在《莱茵报》工作期间,马克思提到“哲学正在世界化,而世界正在哲学化”[7]219—220。在马克思看来,哲学是观念的产物,是抽象的思维,是相对于有形的物质世界的抽象的总体。“消灭哲学”就是要从客观现实出发去研究哲学,并以哲学观点认识与解读现实世界,再将之运用到实际,达成哲学的实现。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对理论政治家提出批评,“一句话,你们不使哲学成为现实,就不能消灭哲学”,并指出实践政治家的“根本缺陷”,即“不消灭哲学,就能够使哲学成为现实”[7]8—9。而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进一步提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7]140。此后,马克思将哲学这一术语转化为新的世界观,建立起唯物主义学说,并运用到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中。正如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所指出的,马克思的历史观“结束了历史领域内的哲学”,而且,“对于已经从自然界和历史中被驱逐出去的哲学来说”,只留下一个“关于思维过程本身的规律的学说,即逻辑和辩证法”的纯粹思想领域[8]264。
柯尔施认为,马克思、恩格斯与黑格尔的一个显著区别在于,马克思、恩格斯坚持意识是现实的客观组成部分,意识存在于实践之中,而黑格尔则把世界嵌入哲学之内,认为个人的理论意识能够跳出他的时代和世界。黑格尔哲学将绝对精神视为世界的本原,运用概念的张力,肯定意识对现实的影响,承认意识和现实存在一致性,迫使人的精神理性与现实生活达成和解。对此,柯尔施指出,马克思、恩格斯继承和发展了黑格尔哲学,建立了具有实践性、革命性和批判性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并最终形成了自己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科学社会主义是无产阶级的革命理论,体现出马克思、恩格斯的志向和追求,彰显了马克思主义的立场和底色,是马克思主义的内容与形式、理论与实践的总体性再现。
“对马克思和恩格斯来说,全部哲学等同于资产阶级哲学。”[2]15黑格尔将“消灭”理解为事物的自我否定,马克思、恩格斯所说的“消灭”,意指扬弃,是在否定的同时,保留事物的积极因素并加以改造。“消灭哲学”意味着否定资产阶级哲学所代表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消灭整个资产阶级社会现实的构成部分,即反对资产阶级哲学的集大成者——黑格尔的哲学,并将无产阶级的哲学理论转化为现实。就是说,马克思、恩格斯用“消灭哲学”的方式批判传统的思辨哲学和观念哲学,借助哲学领域的斗争,加入现存社会秩序的革命斗争,强调理论的非教条化和非哲学化,以求达到实现哲学、超越哲学,甚至是消灭哲学的境界,并通过具体的社会变革达成理论和实践的统一,最终促成人的解放。柯尔施重新解读“消灭哲学”问题,体现了他对理论与实践相统一的辩证法原则的重视,以及对无产阶级意识形态在社会革命中所起作用的关切。
诚然,柯尔施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核心是“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接近马克思所提出的“武器的批判”与“批判的武器”的辩证统一。但是柯尔施对“哲学”概念的运用不甚清晰。尽管他提出“克服和消灭一般哲学”,却并未区分开哲学、一般哲学、具体哲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他有时将哲学视为唯物辩证法的本质,有时把哲学看作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构成,有时又从科学认识论的角度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概念的不清晰和表达上的混乱,使得柯尔施把马克思“消灭哲学”的观点,简单化地理解为是马克思意图用“科学社会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来代替哲学,疏于从“马克思的哲学观的发展演变上进行梳理,也没有从生存论的视角进行深入剖析”[9]。
六、结语
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问世后,柯尔施又于1930年发表的《〈马克思主义和哲学〉问题的现状——一个反批评》中提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概念,他本人因之被视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早期代表人物之一。
柯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性衰落”出发,认为第二国际的理论家和庸俗马克思主义者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影响,加之本身理论水平的不足,片面地乃至是错误地解读了马克思主义。他极大突破了解释马克思主义的传统范式,以探讨马克思主义与哲学之间的关系问题为切入点,认为马克思继承了德国古典哲学关于理论和实践辩证关系的原理,并第一次给予这一观点以唯物主义支撑,强调了马克思主义的黑格尔来源,并运用“总体性”原则划分出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的不同阶段。但是,他在分析一些理论问题时,尤其是在对马克思、恩格斯“消灭哲学”说和列宁若干观点的认识与理解上,存有明显的不足。
实际上,理解并恰当运用马克思主义需要考虑多方面的因素,例如历史与现实条件的差异、理论本身的适用性、理论和实践何以衔接、马克思主义后继者的生平与经历等,不能简单地把马克思主义归结为一种意识形态,忽略其内在的辩证法而放大宣传引导作用,也不能把马克思主义看作是实证科学,放弃其作为科学的世界观与方法论的指导性意义。只有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坚决与教条主义、修正主义和改良主义等错误思潮划清界限,汲取人类文明创造的一切优秀成果,着眼当下推进理论探索,才能做到理论和实践的互促共进,也才能够发展新时代的马克思主义,开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道路和新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