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沉浸下的视觉再造：以澳门文旅元宇宙的设计实践为例

■郭 羽，李 翠，黄光辉

(1.澳门科技大学人文艺术学院，澳门 999078；2.四川音乐学院数字媒体艺术四川省重点实验室，四川成都 610021）

2021年以来，元宇宙（Metaverse）技术已渐成为互联网领域的聚焦点。元宇宙并非一种颠覆性的技术[1]，而是集成了不同的信息技术，如大数据、区块链、网络通信、人工智能、数字孪生、游戏引擎等。这些离散的前沿技术被整合成为一个全新的系统，意在实现单一化的技术无法突破的功能[2-3]。有学者断言，元宇宙将成为互联网的终极形态和未来社会的愿景[4]。事实上，元宇宙仍处于早期阶段，学界和业界并不讳言对其准确定义的难度[5]，其中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将元宇宙定义为“沉浸的数字世界”（immersive digital world）。可见，“沉浸”是元宇宙最主要的特征，其“通过数字孪生和多种感官体验提供逼真的持续性立体环境，赋予人类知觉义肢，实现全方位沉浸体验”[6]。此外，元宇宙还具有虚拟、互动等显著特征。

“元宇宙”的出现为传统文旅提供了新思路。传统文旅产业存在着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首先体现为深度体验的缺乏。大部分游客仅对景点或产品浮光掠影般地了解，无法深入化、个性化地获得文旅体验。其次，传统文旅的宣传推广不力。一些文旅目的地、活动因地理、经济条件等受限，无法获得有效宣传推广，进而无法形成有效的游客转化。再次，传统文旅的影响力有限。部分目的地的文旅形式单一、文旅产品单调，无法形成真正吸引人、留住人的文旅品牌。而借助元宇宙技术，文旅产业有望建立起“以实现产业应用价值、加快数字化转型为目的的产业元宇宙”[7]。当前，伴随着“文旅元宇宙”概念的方兴未艾，以建设“世界旅游休闲中心”为目标的澳门也积极展开了对文旅元宇宙的探索。澳门在文旅方面本就具备得天独厚的条件——经济相对发达，且东西方文化交融，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旅游爱好者。目前，澳门多将文旅元宇宙用于宣传与筹办旅游盛事，初步发展出一套具有澳门特色的文旅元宇宙的设计观念与实践。有鉴于此，本文将首先厘清元宇宙时代文旅转型的必然性，接着以代表性设计为例深描澳门文旅元宇宙产品的创新之处，反思相关实践的现实困境，讨论未来文旅元宇宙设计的方向。

■图1 格索伊提出的创建元宇宙体验的四个维度及对应示例

■图2 不同视角下的“葡光十色”虚拟艺术展

1 人的“在场”与“化身”：“第三媒介时代”的文旅革命

元宇宙以信息技术为驱动，呈现出“终极数字媒介”[8]的样态，力图打造沉浸式的数字体验，能够满足当代青年在线社交和互动需求。在学者铃木慎之介（Sinnosuke Suzuki）看来，元宇宙会带领我们进入物联网社会——以人为中心的社会，通过网络空间和物理空间高度结合的体系，平衡经济发展和社会问题的解决[9]。“沉浸传播”（Immersive Communication）是人机交互研究领域备受瞩目的议题。而元宇宙，即是“一种人在物理虚拟交融时空中的沉浸化生存，是第三媒介时代具有代表性的社会整合媒介形态与实践”[10]。质言之，元宇宙追求的本质便是沉浸，是在虚拟世界寻求现实经验的沉浸感，更是虚拟空间中“化身的真实性”“场景的逼真性”和“交互的持续性”的交错[11]。

在这一语境下，“身体”自然不能缺席。在传统的研究中，“身体”问题通常是失语的，“去身体化”作为一种共识而存在。哲学家笛卡尔（René Descartes）的名言“我思故我在”彰显着二元论的立场。诸如此类的西方思想因知觉的主观性和不可靠而将其置于从属地位，而理性则长期居于中心。现代以来，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的现象学突出了身体的意义，并将身体视为“外在世界与内在世界联结的桥梁”[12]。对身体问题的正视，使“具身性”成为探究那些被技术神话所包裹的身体实践的一个理论视角[13]。

按照梅洛—庞蒂的说法，“人类所感知到的经验世界都是通过天赋的感官器官作为天然交互界面所接受到的信息处理而成”[14]。因此，在元宇宙世界，深度的沉浸感有赖于虚拟空间、数字物质和用户感官的交互[15]，“不仅可以用一种新的方式来描述身体的统一性，而且可以通过身体图式来描述感官的统一性和物的统一性”[16]。在这一意义上，“沉浸”指向了我们在虚拟世界的存在方式，即从视觉的感官经验和对真实空间的临摹与再现，到“人们摆脱物理限制却以现实世界的隐喻与他人和环境进行交互的沉浸世界”，最终趋于“沉浸式现实主义”（Immersive Realism）[17]。在曼托瓦尼（Giuseppe Mantovani）和丽娃（Giuseppe Riva）看来，存在感与沉浸式虚拟体验有关[18]。他们认为，存在（presence）的人不仅存在于外部空间之中，还沉浸在通过物与人的互动而连接起来的社会文化的网络之中，这更突出了互动主体在虚拟文化中的重要性。

元宇宙的构想为文旅产业带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革命。元宇宙与文旅有着天生的亲合性，因此有学者提出了“文旅元宇宙”的概念，并直言其必将成为“文旅产业的未来形态”[19]。其实，早在2021年底，迪士尼公司就获得了一项名为“现实场景中的虚拟世界模拟器”技术专利，率先开启了文旅品牌的元宇宙战略。无独有偶，日本全日空计划开展“元宇宙旅游”项目，通过操作虚拟人物在线街景漫步、体验特产购买业务等。国内文旅市场亦不乏元宇宙实践的有益尝试，北京故宫博物院上线了“360紫禁城全景虚拟漫游”；山东省图书馆发行了首款清代彩绘数字藏品“山东黄河全图”；河南博物院也推出了首个数字文旅藏品——“妇好鸮尊”等等。可以想见，在文旅元宇宙中，多重数字技术再造了人类感官，实现了身体的在场，试图营造在拟态环境中的深度沉浸。

正因如此，元宇宙或许能够成为文旅当前转型与未来发展的必然。首先，对于现代社会的个体而言，元宇宙可以促成“时间扭曲”和“空间转换”。换言之，人们往往受到工作时间和消费能力等多方面的限制，无法亲赴目的地旅游，而元宇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人们在传统时间和空间上的无力感，促成一种替代式的文旅体验。其次，对于文旅产业整体而言，元宇宙具有高度沉浸式的数字技术，可以为文旅产业提供更为专业的技术支持和创意支撑，极大程度上促进文旅体验的升级和文旅产品的迭代。基于此，不难理解业界与学界缘何称“元宇宙”为文旅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

2 视觉的“延伸”与“再造”：元宇宙技术赋权的叙事与表意实践

■图3“美食元宇宙”小程序游戏界面

■图4 澳门大赛车博物馆线上虚拟参观中乘坐扶手电梯的视觉体验

博尔特（David Bolter）和格鲁辛（Richard Grusin）在《再媒介化：理解新媒体》（Remediation:Understanding new media）中提到，于再媒介化（Remediation）而言，超媒介化（Hypermediacy）和去媒介化（Immediacy）犹如硬币的两面相互依存——前者是指新媒介聚集庞杂的数字技术，形成了更为复杂的样态；而后者则是指新媒介希望以透明的姿态嵌入人们的日常生活，这便需要其无限接近大众的感官体验，打造一个无限逼真的虚拟世界[20]。文旅元宇宙的应运而生，再次印证了二位学者的论断。一方面，元宇宙本就是集多项信息技术的媒介综合体；另一方面，元宇宙赋能的文旅产品为了实现人们的虚拟在场，必须不断接近人类真实的感官经验。沿着这一理论脉络，不难发现，在文旅元宇宙中，人们感知文旅的方式发生了根本性变革——视觉体验被不断强化。

事实上，包括文旅元宇宙在内，诸多新兴技术催生的媒介形式都彰显着现代社会的一种视觉文化，即“传播主要是通过视觉表征、符号和视觉信息引起关注与消费”[21]。“视觉再现”是视觉传播的一个重要领域，主要关注“外部世界的再现问题”[22]。在视觉再现领域中，幻觉理论告诉我们，视觉图像给予了人们一种错觉——我们在图像中且居于主体地位[23]。文旅元宇宙的设计正是通过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视觉强化，充分调动起人们的想象性投射，完成了对虚拟文旅空间的有效建构。

此外，世界著名的旅游专家格索伊（Dogan Gursoy）等为我们构建了文旅元宇宙体验的概念框架[24]。他们按照享乐性或功能性的动机与从低到高的交互性，将设计娱乐（Designing Amusements）、设计冒险（Designing Adventures）、推广活动（Promotions）、生活方式（Lifestyle）分别置于二维框架和四个象限之中（图1）。因此，本研究尝试剖析澳门的具体案例，以辨析不同框架下的文旅元宇宙实践是如何强化视觉体验、勾勒视觉传播脉络的。

2.1 设计娱乐：“葡光十色”虚拟艺术展

设计娱乐维度旨在为受众提供以享受和愉悦动机为出发点的虚拟体验，其交互性一般较低。澳门作为中葡文化交流的重要平台，几乎每年均会举办“中国—葡语国家文化周”。2022年第十四届活动特别在线上设置了虚拟展览——“葡光十色”艺术展。

虚拟艺术展是以国家或地区为主要脉络，展厅设计具有极强的逼真性和创新性（图2）。具体而言，第一，虚拟展厅采用开放式的出入口，受众参观动线自由，即使展墙的背后也可以观赏到，为虚拟观展扫除视觉盲点。第二，虚拟展厅采用层次感的色彩设计——底层采用原木色的木质地板，温馨舒适；中层的四周墙壁及展墙则全部施以白色，突出蓝色的国家名称及艺术作品的主体性；顶层则使用了粉紫色的天幕，静谧舒适的观感扑面而来，再搭配金字塔式挖切镂空吊顶，给人一种阳光照进展厅的感觉，增强视觉的延展性和层次感。光照搭配材质肌理与造型，可以使受众体会到展厅的设计情感，充分实现了光影效果设计中功能性与审美性的融合[25-26]。第三，为还原现实展厅的样貌，设计者在顶层内嵌了不同角度的射灯用以辅助主环境灯照明整个虚拟展厅，置身虚拟艺术展的人们可以根据视线的不同，感受到展厅不同的光影效果。更为巧妙的是，该展以“虚拟步行”的视觉叙事方式将人们带到每一件艺术作品前，赋予观展过程极强的真实体验。

2.2 设计冒险：澳门美食节之“美食元宇宙”

设计冒险维度是一种享乐性和交互性均较强的文旅元宇宙形式。大众可通过虚拟游玩来感受元宇宙中的乐趣，并形成互动。与前一维度不同的是，该维度强调“交互性”。这种交互性不仅包括线上人与人之间的交互，也包括线上与线下的交互，进而推动文旅的全方位联动，引发人们对文旅现场的关注。2022年，久负盛名的澳门美食节首次上线“美食元宇宙”小程序，让人们以游戏的方式提前感受现场氛围和特色美食。

“美食元宇宙”小程序整体上采用赛博朋克（Cyberpunk）的视觉风格，以美食节的举办地西湾湖广场为背景，融合了霓虹灯、摩天大楼、人造光文字和图标等经典意象。在游戏中，人们全程以俯视的视角前进到如中式酒楼区、欧陆美食区、甜品区等7个区域，与线下美食节的摊点分布保持一致（图3）。不难发现，“美食元宇宙”以鲜明的美食主题为基础，通过在小游戏中构建真实场景与科技虚构的视觉效果，生动再现了美食节的魅力。

2.3 推广活动：澳门大赛车博物馆环景导览

推广活动维度一般具有高度的交互性，需要人们积极地参与到一个实时的虚拟环境中。同时，推广活动维度往往针对那些有实用性动机的个体，满足他们在虚拟环境中的功能性需求。数字孪生（Digital Twinning）是文旅元宇宙推广活动维度下最具代表性的形式。目前能做到的数字孪生应用就是将现实场景搬到网络之中[27]。澳门大赛车博物馆于1995年正式对外开放，收藏着保有珍贵记忆的参赛赛车和电单车。值得一提的是，在澳门大赛车博物馆官网首页，为大众提供了线上虚拟参观服务，实现了博物馆的现实空间与网络空间的纵横交错。

线上虚拟澳门大赛车博物馆的“自动参观”模式，是按照模式中的既定路线引导受众游览。而“自主参观”路线，则更多地赋权于受众，不仅能实现虚拟行走和360 度环顾，还能够领略博物馆各个角落的诸多细节。简言之，线上虚拟参观通过调动人们视觉的转换，以不同楼层和区域划分为面，以展出的赛车、电单车及其人物故事为点，以虚拟步行游览为线，达成了虚拟空间的现实叙事。

为了给予受众更完整的体验，线上虚拟参观更是模拟了人们在入口和出口处的视觉体验，特别是在入口处的街道、售票处等，全方位还原了现实场景。同时，为了增强虚拟游览时的逼真感，人们可以使用博物馆中的虚拟扶手电梯和楼梯上下楼。特别是虚拟扶手电梯的设计，由不断拉近和光影变化的视觉效果，形成乘坐电梯参观的虚拟行动轨迹（图4）。

2.4 生活方式：“造梦空间：元宇宙新浪潮”NFT艺术展

生活方式维度下，元宇宙可满足大众在文旅过程中购买或定购前试用的功能性需求。数字藏品，这种基于区块链（Blockchain）特别是NFT技术（Non-Fungible Token）的文旅产品具有极强的不可复制性和稀有性[28]，已成为文旅消费市场的主要动力。此外，文旅数字藏品还能够提升文旅IP的价值，反哺现实文旅发展[29]。澳门元宇宙产业协会在线下多次举办了NFT艺术展，展览中的作品兼顾了美学表征与精神内核的双重面向。

例如，艺术家宋婷用人与AI协作作画的方式展出了系列NFT《敦煌与蓝色多瑙河》（图5）。宋婷的NFT作品是以中华历史文化中的敦煌人像为基础，使用生成式对抗网络（Generative Adversarial Network, GAN）算法对人像的残缺处和服饰等补充绘画，用以探寻信息技术是否有弥补消逝时间和重现失落文明的作用。如果说宋婷的NFT作品宣扬了中国传统的敦煌IP，那么艺术家袁泽铭的NFT系列作品《MR.DAVYUAN》则开辟了现代前卫的IP。图6是NFT《MR.DAVYUAN》中的其中两件作品，一件是以澳门半岛“最佳拍照点”为灵感来源，另一件则是以澳门地标建筑“巴黎人”为灵感来源。具有浓郁个人风格的“大卫猿”以虚实难分的方式出现在不同场景之中，配以炫目的色彩，给人以强烈、生猛的视觉体验。澳门展出的NFT作品将文化、艺术与科技完美融合，利用数字装置形塑全新的数字文旅样态，孵化出文旅IP在数字时代的崭新魅力。

综合读解上述四个维度的代表性实践，澳门文旅元宇宙设计对视觉体验的强化路径已彰明较著——通过极具叙事性和表意性的技术表现，营造出高度情境化的视觉放纵感，使人们置身平行于现实世界的虚拟空间。艾弗拉姆（Horea Avram）在探究AR（Augmented Reality，增强现实）技术时曾强调，AR技术质疑、拒绝了自文艺复兴以来视觉艺术中传统的类似窗户的“框取”的视觉再现机制，取而代之的是无框的、趋于透明的视觉效果[30]。艾弗拉姆的这一论说更适用于当下的元宇宙技术，它使图像更趋近人们眼睛的感知，渐隐了真实与虚拟边界的视觉感受。

3 具身沉浸与感官偏见：人与虚拟空间的交互建构

3.1 澳门文旅元宇宙的底层逻辑

如果说视觉体验是通向文旅元宇宙的渠道，那么具身沉浸则是文旅元宇宙的目的地。正如一位学者所言，“如果没有沉浸，元宇宙烟消云散”[31]。于是，澳门文旅元宇宙也为达成这一设计的终极目标而孜孜不倦。

澳门“元宇宙鉴赏会：矿石珍藏”将具身沉浸锁定于场景的视角切换（图7）。元宇宙鉴赏会极大程度保留了现实鉴赏会的细节处和氛围感，接近720度的视角、极佳的界面流畅度和手机适配度，无一不诠释了人与真实场景的共在与同构。技术哲学家伊德（Don Ihde）认为，具身关系（Embodiment Relations）是人与技术最本质关系，它构成了所有人—技术（Human-Technology）领域中的一种生存形式[32]。人们以一种特殊的使用方式将技术融入到经验之中，并借助这些技术来感知，由此转化成自己的知觉。因此，技术在这种关系中具有了最大程度的透明性，即人们感受不到技术的存在。如果说元宇宙鉴赏会是通过技术化的视觉转换营造具身沉浸感，那么元宇宙餐饮颁奖典礼则是通过虚拟人物形象的途径衍生出这一感受（图8）。这场元宇宙餐饮颁奖典礼是以澳门地标建筑“伦敦人”为场景的，而现实场景在虚拟空间中的重建，需要虚拟空间中的用户共同构筑，此时，人们如同置身现实空间之中，互相成为彼此的场景或背景[33]。于是，活动主要参与者均会在虚拟空间中拥有一个模拟自身形象的“分身”。以此方式，参与活动者的身体得以进入到了元宇宙技术空间，突出了身体的投射与再造，彰显了现实人物的在场。值得注意的是，正因如此，身体也成为社交互动中的展演手段[34]，因而能够在虚拟互动中增强沉浸感受。

■图7 澳门元宇宙鉴赏会：矿石珍藏

■图8 澳门元宇宙餐饮颁奖典礼中的虚拟人物形象

3.2 澳门文旅元宇宙的缺失与挑战

诚然，澳门文旅元宇宙十分注重沉浸式的具身感，目前来看这些实践却并非无可指摘。首先，当下澳门文旅元宇宙的设计巧思，基本是以视觉传播作为具身沉浸的入口，却似乎遮掩了其他感官的更多可能性。“媒介是人体的延伸”这一经典论断源自知名传播学者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我们的感觉器官和神经系统凭借各种媒介而得以延伸”[35]，譬如报纸是视觉的延伸，而广播是听觉的延伸等。这隐喻着媒介之于感官的潜在影响。与此同时，麦克卢汉亦讨论了“自我截除”的概念。他认为，人体的延伸必然会带来自我截除。比如视觉被延伸之后，听觉就会被弱化。这种自我截除造成了人们感知方式产生了变化。喻国明教授提出，元宇宙的具身方式在近期应当以“外链式虚拟体验完成五感替代”[36]，只有通过多元的感官输入，才能使游客对目的地产生整体认知，从而形成环境的叙事性[37]。遗憾的是，澳门文旅元宇宙更多强调视觉传播，却忽略听觉、触觉等多感官体验，使人们的文旅沉浸感受到很大程度的限制。元宇宙深度沉浸感的实现必须挣脱“虚拟现实、虚拟化身与本身之间的低交互性”[38]。其次，对于想要体验文旅元宇宙的人们，想象力是一个重要的门槛。如何能够赋予人们想象力，技术的应用显得尤为关键。必须明确的是，不同数字技术的具身沉浸是有着极大差异的，例如手机或电脑界面的沉浸感较低，而AR、VR等能够带来更强烈的沉浸感。澳门文旅元宇宙的当前设计一般局限于网页或链接中，即人们需要在浏览的过程中充分调动想象力以配合自身体验。显然，这对参与者本身提出了极高的要求，也拒绝了更多希望体验文旅元宇宙的大众。最后，也是最为本质的一点，即如何正确认知这种文旅元宇宙的具身沉浸。著名社会学家卡斯特（Manuel Castells）认为，网络社会的出现，一种新的文化正在崛起——真实虚拟文化[39]。这是一种全新的文化，真实虚拟交织，表象成为经验，经验成为表象，网络社会已经不存在真实虚拟的界限。卡斯特的这一思考放在元宇宙技术异军突起的当下甚为贴切[40-41]。也就是说，元宇宙技术要求我们用一种新的眼光来看待文旅产业和产品设计，绝不能将真实与虚拟分开来看[42]。这无疑为文旅元宇宙的艺术生产提出了更高要求，却也能够为文旅市场转型提供一条新思路[43]。

4 结语

或许尼葛洛庞帝（N i c h o l a s Negroponte）本人也未曾想到，其提出的“数字化生存”已然成为文化旅游产业吸纳元宇宙技术的生动写照。澳门地区的文化特殊性、包容性和开放性的确为文旅元宇宙的建立与发展提供了宝贵的土壤。这不仅使其成为粤港澳大湾区独树一帜的存在，也为全国乃至世界范围内的文旅产业与产品提供了范本。分析认为，澳门文旅元宇宙的实践遵循了从视觉体验到具身沉浸的设计逻辑，希图深度契合受众的审美认知，以达到文旅产业转型的目的。深入而言，澳门文旅元宇宙设计并非千篇一律，它们联结了人、现实场景与虚拟空间，复杂而丰富，多元且鲜活。同时，我们也不难发现，这些实践有关设计构思与技术应用方面的根本共性问题仍有待商榷。如果文旅元宇宙设计无法以外链完成受众的多感官替代，无法借鉴及使用多重技术以接纳更多受众，无法正确认知当今时代的真实虚拟文化，就难以真正践行文旅元宇宙的应用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