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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沙岭北魏壁画墓有翼神兽图像研究

2023-11-24马世野大同市博物馆山西大同037000

收藏与投资 2023年11期
关键词:天禄平城辟邪

马世野(大同市博物馆,山西 大同 037000)

魏晋南北朝时期中的北魏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非常复杂的历史阶段,当时汉族控制的北方地区遭到了来自游牧民族(鲜卑)的侵略,汉族的政权开始朝南方移动。386年,拓跋珪继承了拓跋什翼犍的遗志,复代国,称代王,同年改称魏王,北魏正式成立。道武帝拓跋珪于395年发动参合陂之战,击败后燕,开启了北朝政权在山西地区的统治,从而使山西地区成为北朝政权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398年,北魏迁都平城,由此北魏发展进入全盛时期,同时也给平城(今山西大同)留下了丰厚的历史文化遗产。

一、沙岭M7墓所处历史背景

在山西大同的沙岭北魏壁画墓中,沙岭M7墓的墓主人为鲜卑人破多罗太夫人,其墓葬可追溯至北魏太延元年(435年)。近年来,学者们对沙岭M7墓壁画的创作提出了中原文化说、西域入华说以及鲜卑本源说3种学说。目前,大部分壁画的题材和内容已经确定,但是墓室北壁上栏的有翼神兽仍未被确定。山西大同发掘了众多北魏墓群,其中,有些墓葬等级规格较高,为北魏皇室贵族,这些墓葬中出土的壁画体现了北魏统治阶级所认可的艺术风格。这些早期墓葬包括司马金龙墓、大同智家堡墓和沙岭北魏壁画墓等。它们的壁画保存状况良好,反映了北魏时期墓葬的规制方式,并且受到汉族传统墓葬制度的影响。

(一)平城历史文化概况

随着汉族中央集权的衰落,北魏平城逐渐成为汉族和鲜卑族融合相处的社会,两者的文化交流也日益密切。在孝文帝迁都洛阳以前,平城一直是拓跋鲜卑政权的文化、经济和政治中心。研究少数民族政权,北魏平城时期可以作为一个重要的参考,这一时期民族融合和文化交流十分频繁。由于大同地区拥有优越的地形地貌,鲜卑人得以在此地安家落户。平城文化融合了多民族的文化传统,胡汉交融。直到孝文帝推出汉化政策,平城文化中所体现的汉化得到进一步深入发展,随着孝文帝迁都洛阳,胡汉融合的影响力迅速扩展至北魏全国范围。

(二)鲜卑政权文化政策

图1 沙岭M7 墓墓室北壁

图2 沙岭M7 墓墓室东壁

在鲜卑族历史上,平城时期的墓葬习俗一直保持着东西向的特点,墓室的东壁上经常会出现墓主的夫妻雕塑。《魏书·礼志》中提到,道武帝登基之初,就在牛川举行了一场以“神天”为主题的祭祀仪式,以示对鲜卑萨满的尊敬。然而,这种祭祀仪式与汉族的祭祀仪式存在明显的差异,因为它们的宗教内涵不同。鲜卑丧葬文化可能受到中原汉族文化一定程度的影响,只不过汉族文化的影响力相对较弱。北魏早期的徙民政策促使粟特人大量迁入平城地区,这种迁移行为并非出于主观意愿。3世纪到4世纪期间,粟特人的活动范围主要集中在凉州地区,随着人口的大量流动,原本的粟特文化被带入了中原地区,从而证实了北魏对于粟特人的移民政策是相对宽容的。

二、文献及考古材料中的有翼神兽图像分析

汉族传统文化对平城地区的历史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特别是在沙岭M7墓的建造过程中,它的形式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比如墓葬的布局采用了东西向,墓道内部更是出现了镇墓兽和镇墓武士的形象,而这些武士的面具则为方相氏形象。沙岭M7墓壁画的题材选择显然受到中原汉族文化的深刻影响,其中包括甬道顶部的伏羲女娲图,一些学者甚至认为汉族文化的根源就在于此。因此,墓室北壁的有翼神兽是否也受中原文化的影响将成为我们探究的第一个重要问题。

(一)“天禄、辟邪”图像分析

从汉代开始,天禄和辟邪常作为驱邪辟凶的瑞兽,其形态为翼兽。在东汉和南朝的墓葬石刻中更是普遍存在。例如河南南阳的东汉宗资墓前的神道上有天禄、辟邪石刻,它们的身体形似狮子,肩部刻有翅膀。1959年陕西咸阳出土的一对石刻,也是狮首状有翼神兽。两种神兽的功能都是保护古代的陵墓,起到镇墓作用,以防止死者的亡魂受到外来的威胁。南朝地区的天禄、辟邪石刻就是其中的代表。江苏丹阳南梁文帝萧顺之建陵前就保留了一尊天禄的雕塑,它的形状与东汉时期天禄形象极为相似。虽然这些天禄、辟邪的形象源自狻猊,受到西域文化影响,但它们的总体特征仍属于中原汉文化。沙岭M7墓北壁可以看到两幅翼兽形象,左侧翼兽头部具有狮子的特征,顶部长有一角,右侧翼兽头部则似虎,有四爪,无角。从这些特征来看,这两只神兽似乎可以被判断为天禄或辟邪,但是它们与东汉及同时期南方地区的天禄、辟邪有明显的差异。从东汉到南朝,天禄、辟邪的位置一般都被安排在墓门前或甬道的两旁,这表明它们不用被放入墓室就能起到防御和保护作用,成为一种象征性的镇墓兽。从东汉到南朝,天禄、辟邪的图案很少以壁画的形式呈现,而在多数情况下,它们被石雕代替,目的在于利用雕塑的力量来提升神兽的威力。在沙岭M7墓室北壁上,左侧的有翼神兽只有两只爪,前爪缺失,尾部长有类似凤鸟的羽毛;而右侧的神兽虽然有四只爪,但尾部却像虎一样长。这种长尾的形象,在东汉至南朝的天禄辟邪造像中从未出现过,这表明两者在图像上存在明显的差异。由于上述原因,沙岭M7墓室北壁上的有翼神兽很可能不是天禄或辟邪,而是其他神灵。

(二)“汉族翼虎说”图像分析

沙岭墓室的北壁上,右侧的虎身翼兽的描绘,不仅是一种独特的技艺,更是一种普遍的文化现象,例如浙江余杭的南朝M109砖墓,东壁和西壁都刻有仙人骑虎和仙人驭龙的图案。在沙岭墓中,虎的翅膀并不像其他鸟类那样有着明显的羽毛,而是一种更加抽象的长毛状翅膀,汉族传统的翼虎形象通常表现为翅膀和身体完全分开。在沙岭墓中,虎身翼兽的翅膀和身躯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与汉族传统的翼虎形象有本质的区别。因此,这两组有翼神兽的形象并不完全符合中原汉族的传统文化。

三、国外有翼神兽考古材料的图像分析

(一)格里芬与希腊、欧亚草原文化

在公元前7—8世纪,在阿尔泰山脉和斯基泰地区的游牧民族文化中,出现了一种具有希腊风格的神兽形象,即“格里芬”(Griffin)。它们以有翼的狮子和鹰为主体,展现了非凡的力量和勇气。从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开始,这类形象便开始流传,而且在欧亚草原地区的传播更广,成为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巴泽雷克1号墓中发现的一块毡质鞍垫,上面刻画了一对有翼狮子,这种有翼狮子的形象还衍生出了一种全新的物种—有翼虎。翼虎与翼狮在外观上存在明显差异,前者拥有虎的条纹,后者则拥有独特的角。沙岭墓中的四爪翼兽极有可能就是翼虎,外观极具欧亚草原特色。说明当时的斯基泰和阿尔泰古老文化对鲜卑族文化产生了部分影响。《魏书》记载,鲜卑族是起源于嘎仙洞的游牧民族,在鲜卑族南迁的进程中,有一只神兽引导他们到达今天的内蒙古高原地区。然而,由于鲜卑族南迁的历史难以考证,南迁时期墓葬中出土器物也相对较少,所以无法确定两者之间是否存在文化传承关系。

图3 北壁神兽

(二)森穆夫与粟特、萨珊文化

格里芬是阿契美尼德波斯文化的一种重要组成部分,它以鹰首狮身的形象深深地影响着波斯文明的发展,并成为一种持久的传统艺术形态。在波斯萨珊文化中,存在森穆夫这一神兽的传说,其造型为翼兽形象。相传森穆夫这种神兽生长在生命树上,为大地播撒农作物种子。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有一件萨珊银盘,盘上展示了一只狮首鹿身的动物形象,为5世纪的产物。此外,在北魏元谧墓中,也发现了一些相似的神兽形象。沙岭M7墓出土的翼兽,其形象具有波斯萨珊文化的特色,尾部呈现森穆夫的特征。粟特商人从撒马尔罕地区进入中国,同时也带来了萨珊波斯的琐罗亚斯德教信仰,这种信仰被开放包容的鲜卑文化所接纳。在沙岭M7墓中的翼兽形象,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很可能是早期祆教的传入,从而为中国文化带来了独特的艺术形象。另一个有力的证据是沙岭M7墓狮型翼兽颈项处的联珠纹。在西亚和两河地区,联珠纹是一种广为流行的纹饰。例如在波斯萨珊早期的沙普尔二世银币上,四周环绕着联珠纹,而银币中央的沙普尔二世头像颈项处也佩戴有联珠装饰。这种装饰风格也出现在一些森穆夫形象中,表现了当时人们对于传统文化的尊重和热爱。由此可知,沙岭墓中的有翼兽与波斯文化有密切的联系,但它们并非完全复制自波斯森穆夫艺术形象,而是经过了精心改造和重新设计。

四、结语

“有翼神兽”反映了北朝社会精神文化的多样性,它的特征暗示了人类先祖在创造性艺术活动中的丰富想象力。这种想象力在人类文明的发展与交流中形成了不同的有翼神兽形态,它们不仅体现了北朝时期墓葬壁画的多元性,更是北魏平城时期社会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沙岭M7墓中的两种翼兽:一种是波斯萨珊文化中的森穆夫形象,另一种则是欧亚草原的翼虎形象。这些翼兽的存在表明,在北魏初期中国北方地区的墓葬艺术杂糅多元。鲜卑族原始的萨满信仰仍未消失,不断吸收波斯萨珊、阿尔泰、斯基泰草原的艺术精华,形成了一系列独特的翼兽造型。从宗教传播的角度来看,狮子形象出现在墓葬中,代表鲜卑人已经接纳了琐罗亚斯德教的思想,并将其融入他们的文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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