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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中山王 墓葬船坑初探

2023-11-24翟晶晶河北博物院河北石家庄050011

收藏与投资 2023年11期
关键词:中山

翟晶晶(河北博物院,河北 石家庄 050011)

一、前言

战国中山国是由白狄族鲜虞部建立的北方诸侯国,其中后期建都灵寿古城,即今河北省石家庄市平山县三汲乡一带。中山国的文化面貌,不仅是战国时期历史文化变迁的真实反映,而且是河北省地方特色文化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20世纪70年代,灵寿城遗址的发掘起到了补史证史的作用,为研究中山国提供了宝贵物质材料。目前,关于中山国的研究主要分为两个方面:一是宏观层面,对于中山国政治、经济、军事、农业、手工业等领域或墓葬制度、社会风俗等的研究;二是微观层面,对器物的研究,例如关于青铜器、玉器、陶器、兵器、车马器等的研究。但无论哪个层面的研究,关于葬船坑皆是偶有提及,简单带过,材料记载零散,没有进行专门研究。

中山国历史上最有作为的国君 在自己身后的陵寝里设计了一个专门的葬船坑。他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又精心挑选了哪些船带入地下?葬船坑蕴含着何种文化意义?这些问题都是本文要探讨的内容。

二、葬船坑概况

葬船坑属于墓葬外藏系统,位于车马坑和杂殉坑之西,平面呈“凸”字形,地势北高南低,分为南北二室,室的南面和北面均有斜坡道。坑南北长35.2米,南坡道长13米,北坡道长6米,北坡道东侧有一长沟长109米[1]。长沟内未出土遗物,推测应为当时挖成后随即填平,象征此处有河道,寓意船行于水上。

坑内原有两层盖木,上层为南北向细直径圆木,下层为东西向粗直径圆木,盖木下有方木承托。因木质结构易腐朽,加上多次被盗掘,甚至有盗墓者放火焚烧过坑室,故而葬船坑的坑壁损毁严重,坑内遗迹与遗物保存情况不容乐观,顶盖发掘时仅残存盖木灰迹与壁柱洞。

北室盖木下两侧发现零星灰迹,虽不能连成形状,但仍可看出有红、黄、蓝、绿等彩绘痕迹,推测此处原来放置有一艘周壁绘彩画的大船,船身长11米以上,宽约3米,应为主船,可惜已无法辨别原船轮廓。地面有大面积的芦苇席痕迹和多处残存彩迹。此外,还出土有铜环,可能是船上挽索的工具。

根据南室残存的木船灰迹,可知此处原本放置了三条东西并联的大船,三船大小相同。西船保存较好,虽缺船尾,但东船保留下来的船尾与之互补,据此可推断船体大致情况:长约13.2米,中宽2.2米。船上发现了乐器,分别为铜钮钟3件,石磬残块2件,骨钉、铜吊环等疑似鼓的残存。一同出土的还有铁箍,绘朱红、黄、褐彩漆的大小木桨,篷杆铜帽,帷幔铜吊环,错银铜原铃旌旗杆首等船上附件。

墓所见葬船痕迹,是考古中第一次见到的战国木板船实物,对研究我国造船史以及与之相关的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问题具有积极意义。

三、船的功能

舟筏的历史,可追溯至史前时代。新石器时期,先民已能制造独木舟。船的出现极大扩展了人类的活动领域,随着社会的发展和造船技术的进步,船已经不单单是一种交通工具,而是衍生出了经济、军事、娱乐等各种文化价值,由于其特殊的美学气质,甚至进入了人们的精神生活。从 墓陪葬船的情况,我们可以了解战国时期木板船的实用功能。

(一)交通运输

舟楫如车马,水域变坦途。中国古代交通史,有一大半是为舟船谱写的[2]。然而,舟筏出现之前,河里的鱼群,可望而不可即,对岸的野兽,可见而不可得。在与自然斗争的过程中,我们的祖先由落叶浮于水面这一自然现象受到启发,萌生出水上航行的念头。濒水的先民们最初借助葫芦、皮囊、筏等浮具渡水,后又改进创造出独木舟。距今7 000年前的河姆渡遗址中,曾出土过木桨,证明在新石器时代,舟船活动就已经相当广泛。《周易·系辞下》有云:“舟楫之利,以济不通,致远以利天下。”舟船最初的功能就是“济不通”,用以跨越水域障碍,扩展人类的活动领域。舟楫的出现和应用,对促进生产发展和文化交流都具有重大意义[3]。

浙江萧山跨湖桥遗址出土了7000~8000年前的独木舟,此舟是先用火烧,然后再用石器刳制的。随着生产工具的发展,尤其是金属工具的出现,推动了造船工艺的进步,最晚到殷商时代就已经出现了木板船。木板船突破了独木舟船型小而单一的限制,能根据人们的生产生活、军事作战等各种需求制造不同的船只。春秋战国时期造船技术已经有了很大发展,先秦文献中亦不乏关于舟船之事的记载,其中,秦国救济晋国粮食的“泛舟之役”被看作漕运的发端。水上运输实践使人们认识到,船舶不仅承载量大,而且无须借助牛马之力,其效能是陆路车马无法比拟的。

从大船精巧的造船工艺来看,此时,中山国的造船水平是很高的,由此可见民间也应有一定的造船能力和用船经验,推测中山人可能用船进行捕鱼、渡河、运输货物等生产活动。

(二)水上作战

春秋战国时期,诸侯间战争频繁,沿海的诸侯国因水域的便利性,开始培养自己的海洋防卫力量,当时称之为舟师。战国时,舟师已是一种新兴兵种,能够配合陆地作战计划。舟师的形成,标志着中国古代海军的形成。我国最早的水战,开始于春秋中后期。《左传·襄公二十四年》中有“夏,楚子为舟师以伐吴,不为军政,无功而还”。爆发于公元前549年的这场吴楚水战,是史籍明确记载的我国第一次水战,从而开创了中国战争史的新局面。

中山国土位于赵国的腹心地带,在太行山东麓一带,把赵国国土一分为二,阻断了赵的南北交通。中山国的存在对于赵国来说可谓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所以两国之间冲突不断、战事连连[4]。公元前332年,齐、魏联合伐赵之际,中山趁机引槐水围鄗,彻底激怒了赵国,成为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改革与灭亡中山的导火索。

中山国的南疆与赵国接壤,东南以薄洛水为界,薄洛水就是古漳水[5]。中山与赵国或于此处开展小规模水战,亦有可能。

(三)礼乐祭祀

图一 中山王 墓葬船坑全景、位置示意图

图二 葬船坑铜钮钟3 件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祭祀是非常重要的政治活动。在许多神话故事和宗教传说里,水被视作万物之源,人类历史上的几大文明也都靠近河流。水滋养生命,却也带来洪水、疾病等灾祸,所以人们对水的态度既有崇拜又有敬畏,因而发展出丰富的水祭祀系统。在靠天吃饭的农业社会,风调雨顺是获得好收成的关键,也是社会安稳、国家兴旺的基础。祈雨成为水祭祀的重要活动,而舞蹈是祈雨活动中人类向神明表达意愿的主要形式。《礼记·王制》曰:“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诸侯祭其疆内名山大川,四渎者,江、河、淮、济也。”对水神的祭祀被纳入礼制规范,成为封建等级秩序的延伸。出土于云南的广南羽人船纹铜鼓,其胸部装饰的船纹就记录了这样一场规模盛大的祭祀活动,船上的众多人物有巫师、划桨者、掌舵者等。大家都各司其职,在祭祀的四艘船上以标注了高悬鼍纹的船为首,然后围绕着铜鼓,按照顺时针方向行驶。四艘船分别描绘了祭祀水神、迎神和祭祖等不同场景。

图三 中山古城遗址航拍全景

古人有“事死如事生”的丧葬观,他们认为灵魂不灭,需要借助介质通往极乐世界。佛教有“慈航”之说,把众生从生死苦海中运到“彼岸”的超升过程,比喻为船行水上。船横跨水域、联通两岸的功能,恰好与沟通生死的寓意不谋而合,于是船成为阴—阳、人—鬼对立世界建立联系的桥梁。尤其是权贵们也渴望在死后继续享受生前所拥有的荣华富贵,以船为代步工具,纵横驰骋于新世界。有人根据《史记》中“以水银为百川江河”的记载,推测秦始皇陵应有龙舟随葬。 墓陪葬的大船,或许也曾承载这样的功能,祭祀先王,祈福求雨。

之后随着文明的演变,船作为祭祀载体,又逐渐分化出娱乐功能,成为宴乐之地和歌舞表演场所。

(四)豪华游艇

成书于战国时期的《穆天子传》卷一记载“于是得绝钘山之队,北循滹沱之阳”,翻译为:在那里找到了能穿过钘山(井陉山)的险道,于是就向北沿着滹沱河北岸前进,卷五“天子乘鸟舟、龙卒浮于大沼”,周穆王曾乘坐鸟舟渡河。若干年后,中山国华丽的彩船也游荡在滹沱河河面, 偶然从繁重的国事中抽身,乘坐大船放松身心,陶醉在钟磬演奏的美妙乐声中,享受着“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的快乐。或许他亦在这艘豪华游船上,畅想过中山国的宏图霸业。

四、葬船坑的文化意义

白狄族鲜虞部落从西北边陲一路迁徙,建立中山国,又历经三灭三起,最终在太行山一带扎根,建都灵寿古城。至公元前323年,中山参与五国相王,年轻的国君 正式称王,此时的中山国力达到鼎盛时期,北伐燕,南抗赵,纵横捭阖于列国之间。“辟启封疆,方数百里,列城数十,克敌大邦”“率师征燕,大启邦宇,方数百里”,从三器铭文中可以看出中山开疆拓土的决心和志气。

墓中出土的错金银铜板兆域图表明,王陵是提前规划好的,相邦司马賙统领建筑规划与实施,但最终设计方案还要最高统治者—国王 本人认可,陵墓的一切都是统治者意图的体现。正值壮年的中山王 在身后陵寝里设计了独一无二的葬船坑,一方面是寓意延续生前荣华富贵,享受游船之乐与交通之便,另一方面则表明他开疆扩土的心愿,不满足于陆路征战,甚至想乘战船驰骋列国,雄霸中原。然而,这一切,都在公元前314年,随着 的离世猝然落幕。的后代并未能如他所盼“子子孙孙,永定保之”。公元前296年,赵灭中山,次年,王尚被迁往祖地肤施,战国中山退出了历史舞台。曾经辉煌一时的中山国,就像这豪华木船一样,在历史的长河里被腐化成碎片。但通过固定船板的铁箍,我们能领略中山国冶铁和造船技术的高超;通过船上的编钟、石磬、鼓等遗物,能遥想中山歌舞的美妙;通过庞大的葬船坑遗迹,窥见中山王 的雄才和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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