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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发展初期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形成路径探索与机制解析

2023-11-18王铭杰张冰逸袁浩文唐佳欣

热带地理 2023年11期
关键词:生计意愿村民

王铭杰,张冰逸,孟 凯,袁浩文,唐佳欣

(1. 海南大学 旅游学院,海口 570228;2. 暨南大学 深圳旅游学院,广东 深圳 518053)

随着中国脱贫攻坚战的全面胜利和绝对贫困的历史性消灭,“三农”工作进入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新阶段。2021 和2022年的中央一号文件分别提出协同巩固脱贫成果和乡村振兴实现乡村发展的任务和目标。党中央关于乡村振兴问题的论述与科学判断指出村民在乡村振兴战略中的主体地位,村民作为乡村经济社会的基本单元,其生计不仅是基本生活保障,也是乡村振兴战略的关键问题,即乡村振兴的根本是村民生计振兴(张军以 等,2022)。在此背景下,越来越多学者关注到乡村发展对村民生计的双向影响,从多元视角出发阐释村民的生计转换过程与结果。随后,部分学者以此为指引,进一步尝试对生计转换的影响因素进行解构重塑(左冰 等,2016;刘相军 等,2019)。与此同时,伴随乡村旅游成为乡村振兴的重要助力,旅游背景下的村民生计转换成为关注的焦点,诸多学者以DFID(1999)提出的可持续生计框架为基础,探究经济、物质、人力、自然、社会五大生计资本类型对生计转换的影响(孔令英等,2021;黎春梅 等,2021)。然而相关研究通常运用各项客观指标说明生计资本与旅游发展背景下生计策略之间的静态关系,且普遍忽略村民作为能动主体在生计转换进程中的作用。随后,部分学者关注到村民的重要作用,开始将村民主观意愿纳入生计转换影响因素的考虑范畴(崔冀娜 等,2018;孙凤芝 等,2020),但探讨的大多是影响因素与生计结果之间的二元线性关系,忽视了不同影响因素组合对生计转换结果的复杂异质作用。基于此,本文在已有文献的基础上,首先通过访谈和文本编码归纳识别旅游发展初期村民生计转换意愿的影响因素,再运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uzzy-Set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 fsQCA)进一步探索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形成的路径与机制。以期揭示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影响因素与意愿形成之间因素组合和路径机制之间的复杂关系,完善旅游发展探查阶段和以村民为主体的生计研究成果,丰富可持续生计框架,为旅游发展初期的政策优化提供依据。

1 相关理论与研究回顾

“生计”一词最早是为了解决贫困问题而提出的,其定义可追溯至1992 年Chammbers等(1992)认为的“生计是基于自身拥有的生活手段所需的能力、资产(商店、资源、索赔和获取)和活动而开展的谋生方式”。DFID(1999)基于上述定义构建了可持续生计框架,迅速发展为理解和研究村民贫困问题的理论工具。学者们将该框架应用于扶贫减贫、生态保护、社区发展、村民福祉等诸多领域,逐渐被视为实现村民公平和乡村可持续发展目标的重要手段(郭华 等,2020)。

随后,学者们关注到不同地区生计的转变过程与结果,并将村民生计变化与乡村发展相联系,尝试从不同视角阐释村民生计转换受到的多元异质影响。如左冰等(2016)从农民资本着手,发现人力资本是影响村民转换生计策略的关键因素,其次是金融资本和社会资本;刘秀丽等(2018)从满意度切入,分析不同类型农户生计转换前后生活满意度的变化,得出各类生计资本和农户生活满意度均呈正相关;刘相军等(2019)由个人建构理论出发进行剖析,以此解释生计转换带来当地传统文化和村民生活方式相适应的过程和结果。由此可见,相关学者关注到多元视角在展演村民生计转换过程与结果时的广阔阐释空间,并以此为指引对生计转换的影响因素进行解构重塑,从而对生计转换进行更全面深入的诠释。

事实上,生计在定义之初就被认为存在于一个多因素交织的动态脆弱环境中(Shen, 2008; Speranza, 2014),因此生计并非一成不变,其可能因生态问题(王国萍 等,2022;Tasnuva et al., 2023)、政策制度(庞洁 等,2021;何羽丰 等,2023)等外部驱动力致使被动转换,也可能因乡村城市化、旅游化进程等发展需要引致主动转变(崔晓明 等,2018;Rongna, 2022)。不论受何种因素驱使,生计转换的目的均是利用有限资源优化生计策略,提高生计能力,追求更好的生计结果,以实现生计可持续目标。近年来,诸多学者尝试以可持续生计框架为基础,以生计资本为核心,探究经济、物质、人力、自然、社会五大生计资本类型对生计转换的影响。如孔令英等(2021)认为自然资本是决定农户选择纯农型生计策略的基础,而金融、人力、社会、物质、民族文化等共同决定该地区农户倾向于选择纯农型转变为非农型的生计策略;黎春梅等(2021)在分析生计资本对农户生计分化的影响机理时提出,社会资本有助于农户由单一型经营向兼业型农户转变,自然资本有助于农户向农业经营型转变。同时,政策制度和机构主体作为重要的外部力量,也能对生计转型产生关键影响。如刘格格等(2021)发现外部生态政策通过影响农户可实际运作的生计资本,从而对生计策略选择发挥作用;许扬等(2022)在探讨“阿者科计划”对当地农户生计变迁的影响机制时发现,政府结合高校的合作形式能有效改变当地的生计结构与制度,从而对生计资本产生影响。除此之外,部分学者还探讨了诸如信息获取媒介(杨柠泽 等,2018)、生产技术(张军以 等,2022)、地理区位(李龙 等,2021;苏伟锋 等,2023)等可持续生计框架外的因素对生计转换的影响,相关研究大多以人地关系为切入点,因地制宜地提出促进农民生计转换和农村生计转型的作用机制(Chen, 2023)。总的来说,现有研究虽对生计转换影响因素和作用机制进行了探索,但大多是基于不同地区某个时刻既定的生计现状或转换结果,运用各项生计指标统计量化生计资本、生计转换影响因素与生计策略选择、生计转换结果之间的静态关系;或囿于可持续生计框架,遵循“生计资本变化—生计策略抉择—生计转换结果”的传统逻辑探究生计转型机制,但却无法在村民生计转换意愿从无到有的完整过程中展现影响因素的动态作用,且村民作为能动主体在生计转换进程中存在缺位。

此后,部分学者关注到村民在生计转换中的主体地位和能动作用,将村民主观意愿纳入影响因素的考虑范畴。如崔冀娜等(2018)关注移民的生计转变过程,从移民主观感知出发构建量表,利用二元Logistic 探究发现城镇融入是增强生计转换意愿的重要因素;孙凤芝等(2020)通过结构方程模型实证了居民支持度、居民参与度、生活满意度等主观因素对生计资本的影响,及其对生计策略转变意愿的多重链式中介作用。可见,相关研究逐渐回归生计概念中以人为本的核心,将村民主观意愿和客观生计资本相结合,在转换过程中审视生计的动态变化。然而,相关研究大多没有考虑影响因素和结果之间的因果复杂性,即给定的单一因素或因素组合可能并不是产生某个特定结果的唯一路径,其他组合可能也会产生同样的结果。

综上,生计转换影响因素丰富多元,其与转换结果间的因果关系和作用机制复杂异质,其中尤其不能忽视村民作为主体的主观意愿。鉴于此,本文将从村民主观意愿出发,通过深度访谈和文本编码归纳识别村民生计转换意愿的影响因素,并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探索旅游发展初期村民生计转换意愿的形成路径和机制,为生计理论研究和旅游发展提供参考。

2 方法与数据

2.1 案例地概况

案例地选自海南省海口市北港岛。北港岛隶属海口市美兰区演丰镇,地处海口市和文昌市交界处,下辖道头村、后溪村、上田村3个自然村,是海口市唯一的岛屿行政村。400多年前,北港曾是数十个成片村庄的一部分,后因琼北大地震导致周边村庄淹没,北港岛因地处陆地中心而幸存。因北港岛地理位置特殊,数百年来岛上村民仅能通过乘船方式进出。2019年5月,《海口江东新区总体规划(2018—2035)》(海口市规划委员会,2021)正式批复,其中多次提及以通桥解决困扰北港岛的交通历史问题;2019年11月,北港互动工程开建,并于2021年2月海文大桥北港匝道正式通车,自此结束了北港村民400多年来靠船出行的历史,村民进出岛屿的便利性得到显著改善。得益于北港岛可进入性的根本改变,其长期以来与世隔绝的自然风光吸引大量周边游客,旅游成为北港岛和当地村民关注的热点话题。

选取北港岛作为案例地主要基于以下考虑:1)该地具有代表性。通桥后游客的进入扰乱了岛上村民的原有生产生活节奏。游客的进入使部分村民萌生生计转换的想法;2)该地具有典型性,生计转换是当地村民讨论的重要话题。长期以来,岛上村民以捕鱼、养殖、开船、村委办公等传统生计为生,在大量游客进入岛屿后,当地政府出台政策限制村民捕鱼养殖活动以保护旅游景观。因此,是否放弃原先生计并参与旅游经营,成为村民讨论和村委同上级部门商议的重要议题;3)当地村民对生计转换看法存在差异。因此,厘清村民对生计转换的不同看法,有利于全面把握生计转换意愿的现状和影响因素,为解析生计转换意愿形成路径与机制提供参考。

2.2 数据收集

通过半结构式访谈和参与式观察对案例地展开深入调研,数据收集分2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调研时间为2021-12-26—2022-01-10,共访谈24名当地村民(表1),访谈时间为30~60 min,在征得受访者同意后对访谈过程进行录音,访谈问题主要包括对现在生计状况的描述和对未来生计转换的看法2方面。其中,现在生计状况的问题包括:你现在有哪些生计来源、你对现在生计方式的满意程度怎么样、你觉得现在生计方式面临哪些困难、你觉得现在生计方式的未来发展情况怎么样等;未来生计转换的问题包括:在大量游客进入后,你对北港岛未来发展旅游有哪些看法、你对转变生计有哪些想法、推动或制约你产生上述想法的原因有哪些等。此外,还观察记录了村民的日常生活节奏和对相关重大历史事件的态度。访谈结束后将录音转译为文本共得到13 余万字。如表1 显示,从受访者构成看,男女比例基本平衡,分别为54%和46%;年龄区间为21~62 岁;受教育程度以初中及以下为主,占比75%;从生计形式看,受访者多以出海渔民和水产养殖为主,部分村民以开船或在村委办公为生。第二阶段调研时间为2022-03-26—28,结合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将第一阶段通过村民访谈文本编码归纳得出的影响因素转换为对应结构化问题后,再次对上述24 名村民进行访谈,访谈时间控制在10~15 min。旨在根据受访者回应内容,深入了解村民对各生计转换意愿影响因素的真实想法,以完成后续变量赋值等操作。

表1 案例地受访村民基本情况Table 1 Background information of villages interviewed in the case site

2.3 研究方法

首先,采用访谈和文本编码归纳结合的质性方法。以Glaser 等(1967)提出的扎根理论为基础,通过对原始实证数据的编码归纳生成原始概念和范畴。在第一阶段以访谈收集文本数据,通过文本编码归纳,探索村民生计转换意愿的影响因素,以此进行关于生计转换意愿的多元组合路径的探讨。随后,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法(fsQCA)。该方法由拉金提出(Ragin, 2008),既可以处理类别问题,也可以处理程度变化和部分隶属的问题,且具有分析处理定性数据、有限多样性和简化组态的优势。本研究所关注的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影响因素具有多样性和复杂性的特征且受到多种因素的综合影响作用,且受访者数量满足fsQCA适用中小样本的要求(张明 等,2019),因此适宜采用fsQCA 方法对生计转换意愿形成路径展开研究。

3 结果分析

3.1 生计转换意愿影响因素

根据研究主题和材料属性对访谈文本内容进行编码操作流程。考虑后续理论饱和检验需要,将所有材料按访谈对象分成2部分,第一部分为前21个访谈对象文本,约11万字,用于编码;第二部分为余下3 个访谈对象文本,约2 万字,用于理论饱和检验。首先,对前21 个访谈对象文本进行开放编码,提取文本中与研究主题相关的词语,形成108个原始概念。其次,进行轴心编码,根据相关性、互斥性和周延性的分类理念将原始概念按其内在关联归并为不同类属,提炼出15个初始范畴,再将初始范畴进行选择编码生成7个主范畴。再次,对余下3个访谈对象文本进行独立编码,并未发现新的原始概念产生,且无法进一步提炼新的潜在范畴,证明理论已达饱和。最后,通过文本编码归纳共获得108 个原始概念,提炼为15 个初始范畴并生成7个主范畴(表2)。将7个主范畴作为研究生计转换意愿的影响因素,分别为政策引导、游客进入、人力资本、地方情感、生计满意、经济资本和家庭压力。

“政策引导”是村民在访谈过程中提及次数最多的信息,这与吴吉林等(2017)在探究传统村落农户生计转换适应性过程中,提出众多政策制度是影响农户生计策略的根本性原因的观点形成印证。在访谈中部分村民表达出“限制捕鱼”“取缔千秋网”“收缴船只”等消极政策对现有渔业生计的影响,也有村民提到“拓宽修路”“修停车场”“做海鲜市场”“海洋牧场”等积极政策对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和未来生计的引导。一方面,因旅游发展、乡村规划需要所引致的政府部门的介入,限制了岛上渔民的现有生计来源,对村民渔船、渔网等生产工具进行强制剥夺,由于政府部门未给出明确补偿方案,大部分村民对此表达强烈不满。另一方面,乡村振兴、城乡融合等积极政策落实改善了乡村基础公共设施,优化了地方环境,再加之北港岛通桥后游客的陆续进入,在很大程度上激发村民对地方旅游发展的憧憬。

“游客进入”给当地村民生产生活带来显著改变,进而引致想法观念的转变。吴海涛等(2015)在探寻滇西南农户生计模式演变时,认为可进入性和道路通达影响村民开展非农生计活动,这在北港岛同样适用。通桥通路后进出当地的便利性大大提高,村民和游客均可乘车自由出入,如村民多次提到“市区回来方便多了”“现在周末会堵车”“桥下站满了人”“人多了影响正常生活”等,表明游客流量的快速增加打破了村民原本生产生活节奏,与外来游客的主客凝视和话语沟通深刻影响村民对现有生计和生计转换的潜在看法。

“人力资本”包括文化水平和工作技能2方面,访谈中“从小又不好好读书”“不懂做什么”“不会其他技术”等描述体现村民对人力资本要素的反思。在村民看来,文化水平低、掌握技能单一是他们在考虑转变生计时的重要因素,导致村民在生计转换的选择中处于被动。同时,也正是因“人力资本”的薄弱,致使部分村民在面对旅游发展机会时,对转换旅游生计持开放态度。

“地方情感”是村民受北港岛闭塞环境和过去生活记忆持续性影响所产生的认知和情感反应(Jampel, 2016),即使通桥后当地村民仍倾向于与该地保持密切情感关系。访谈中频繁出现的诸如“住着舒服不愿离开”“从小在这长大”“希望大家来北港游玩”等分别对应环境依恋、身体归属和地方认同3个初始范畴。对村民而言,原先与陆地分离的北港岛是成长之地,更是生命阶段的见证地,与地方之间的情感联系使村民在交通条件改善后仍愿意留在本地转换生计。个人地方情感需要的满足,成为大部分村民在考虑生计转换时的关注焦点。

1.成长记录。建立学习记录袋,学生把自己一段时期内所学知识、技能等成长过程记录下来,以便对自己有一个更明确的了解。如:作业、课堂表现、测验成绩、评价日记、自我反思等各种有关英语学习情况,以此进一步展示自己在大学生活的成长历程。在这期间,教师可以为学生制作学习成长记录的资料夹,如:学习表现、兴趣高低、工具使用频率、自学行为等。最重要的是学生应该根据自身情况,制定一套适合自己关于移动学习英语的记录袋,如:英语新闻、国家信息、听读练习、移动工具的录音、英文电影等,同样也可以对自己的英语水平做自我评价。[5]

“生计满意”由生活状况和经济追求2 方面构成,侧面印证孙凤芝等(2020)认为村民对现有生活满意程度影响生计转换策略的实证结果。在访谈中“生活一般”“希望能更好”等语句,反映村民对当前生活状况的认知,部分村民试图借游客进入后所带来的机会,通过“做副业”“开民宿”“做餐饮”“出去打工”等方式实现更高经济追求以提高生计满意程度。

“经济资本”是村民在岛上生活所积累的主要经济资源,“收入还算可以”“够一家人吃喝”“拥有空地”“出租房子”等概念,反映村民在表达生计转换意愿时对个人收入和房产资源的倚重。部分拥有较高收入和多处土地的村民往往在谈及生计话题时,对转换生计持开放态度。相反,经济资本薄弱的村民对生计转换表达“走一步看一步”和“见机行事”的谨慎态度。

“家庭压力”反映村民对自身在家庭中承受的父辈压力和子辈压力认知。“家庭”是探讨生计的基础单位之一(李文龙 等,2019),村民提及“爸妈老了需要我出力”“父母辛苦出海一辈子”和“养小孩不容易”“供小孩读书上学”等分别反映其在家庭中所承担的压力。家庭压力使部分村民对游客进入后岛上蕴含的旅游发展机会抱有更高期待,但也因此产生更多顾虑,部分村民在表达对生计转换相对积极和期待态度的同时,仍会透露出对“上有老下有小”“不敢轻举妄动”的畏难和隐忧。

3.2 生计转换意愿形成路径

通过文本编码归纳得出生计转换意愿影响因素后,发现政策引导、游客进入、人力资本、地方情感、生计满意、经济资本、家庭压力7个影响因素具有非对称性、复杂异质性和动态过程性特征。影响因素之间本质复杂又界限模糊,一个给定的因素组合并不是产生意愿的唯一路径,其他组合也可能会产生同样结果。因此,运用组态理论将有助于深入理解前置影响因素和后置结果之间的关系。基于此,以生计转换意愿为结果变量,7 个影响因素为条件变量,分析影响因素不同组合与生计转换意愿形成的路径机制关系。

根据QCA 的处理步骤,下一步需对各受访者感知的条件变量和结果变量进行赋值。通过回溯访谈文本,将变量转换为对应问题后依次向相同受访者提问,再根据描述内容对各变量进行六值赋值,如“政策引导”作为条件变量转换后的对应问题为“各类积极或消极政策会影响你目前的生计情况吗?”,0表示无影响;0.2表示影响很小;0.4表示影响较小;0.6 表示影响较大;0.8 表示影响很大;1表示完全影响。以此类推,完成所有变量赋值后,将数据导入fsqca3.0进行运算。

3.2.1 单因素必要性分析 根据QCA 分析步骤,需对单因素是否为结果变量的必要条件进行检验,即判断单个生计转换意愿影响因素是否为村民生计转换意愿的必要条件。通常来说,当单因素一致性水平>0.9 时,可认为该条件因素是导致最终结果产生的必要条件(王铁 等,2021;李洋洋 等,2021)。

表3为生计转换的必要因素分析结果。对推动生计转换意愿形成的影响因素来说,“游客进入”和“地方情感”的一致性均>0.9,为必要条件。村民对“游客进入”的认知集中体现为交通通达后大量游客进入给其带来生活状态的改变。北港村在通桥后进出便利性大大提高,其原本相对与世隔绝的自然风光获得广泛关注,部分游客自发驱车前来打卡。随着进入游客的逐渐增多,部分村民产生从事旅游经营的想法。正如受访者(P11)所说:“只要天气好,从桥上开车下来的游客会非常多。现在岛上只有一家便利店和一家农家乐,有时候看他们生意好会眼红,想着要不自己也做点小生意。”因此,游客进入使村民萌生改变生计的想法,成为推动生计转换意愿形成的必要起始因素。“地方情感”表现为村民在原本闭塞的岛上普遍已生活数十年,岛上不仅拥有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和安然惬意的生活方式,还承载着村民的成长记忆和个体成就,具有丰富地方意义和紧密情感联系。正如受访者(P18)所说:“小时候在水里游泳,在岛上读书,长大了在这边码头出海捕鱼。虽然大家聚在一起经常说岛上过日子这不好那不好,但时间长了也就有感情了。”积极的地方情感联系使村民产生对当地环境的守护和未来发展的期盼,尤其当他们意识到因交通改善而带来大量游客后,均表示欢迎且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与帮助,受访者(P5)表示:“看到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小岛现在这么受欢迎当然很开心,常会想在家里开个饭店、水吧之类,这样就能更好招待大家了。”可见,生计转换意愿形成以村民深厚的地方情感为前提,成为推动生计转换意愿形成的必要驱动因素。综上可知,“游客进入”“地方情感”成为推动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形成的必要条件。但所有单因素均不构成村民生计转换的充分必要条件,因此,需进行多因素组合分析以探究多元组合路径。

3.2.2 条件组态充分性分析 多因素组合分析旨在揭示多个条件因素的不同组合对结果构成的多重并发因果关系,即深入挖掘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形成的不同影响因素组合,通过对要素组合进行归纳,可进一步提炼出上层路径逻辑类型,这一过程在相关研究中也已得到运用(孙佼佼,2021)。本研究设定最小案例频数阈值为1,一致性阈值为0.8,满足组合路径对实际现象的解释力(Rihoux et al.,2017)。对24个受访案例数据进行分析输出复杂解、中间解和简约解。在实际分析中一般采用中间解识别充分条件的组合(张圆刚 等,2021)。采用上述方式,7 个变量共产生128 条组合路径,其中满足生计转换意愿形成的组合路径共4条(表4)。组合路径的总体一致性为0.796 610,总体覆盖率为0.783 333,均高于0.75 临界值(Schneider et al.,2012),表明实证分析具有较高解释力度,可进一步识别不同影响因素在推动生计转换意愿形成中的适配关系和内在逻辑。

组合3的原始覆盖率分别为0.433 333,表明该路径能够解释约43.33%的案例。符合组合3的村民在过去工作中积累了一定经济基础,但由于家庭压力较大,只能勉强满足赡养父母和抚养子女的需要。一位36岁的受访者(P19)表示:“我家里有3个孩子,他们在市里读书开销特大。我每天熬夜出海捕鱼经常觉得很累想停下来休息几天,但上有老下有小都需要生活开销,没有办法只能逼着自己继续干。”该类村民对现有生计状况表示不满,并承受着身体和精神的较大压力,但受制于家庭压力和外部环境,始终缺少转换生计的动力。因此,他们在发觉通桥后大量游客进入北港岛所带来的潜在发展可能后,逐渐对转变当前生计抱有一定程度的期待,但也会从家庭实际情况出发,考虑生计转换的可能结果。由此可见,该类村民习惯从家庭角度出发,评估生计转换带来的可能影响,在此过程中逐步推动潜在生计转换意愿的形成。因此,可将该类生计转换意愿的形成逻辑归结为家庭责任驱使型。

组合4的原始覆盖率分别为0.233 333,表明该路径能解释约23.33%的案例。符合组合4的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形成与其现有个人收入和土地房屋资源直接相关,他们希望能将自家岛上的空闲房产改造成饭店、民宿或出租给外来老板获得租金收入,如受访者(P2)所说:“我在岛上有好几栋房子,自己住着一栋,旁边还有四栋都是我们家里几个兄弟的。他们现在不在岛上生活了,房子由我来管,我是挺想把他们做成民宿的。”又如受访者(P22)所说:“最早听说政府出了规划要在岛上做海洋牧场、红树林观光区、观鸟台时,我就觉得有戏。最近还听说政府要把码头没有证的渔网渔船都没收了,说影响景观,这意味着北港发展旅游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果现在不抓紧先把饭店、民宿这些做起来,等之后做的人多了就不好赚钱了。”由此可见,该类村民在具有一定经济资本后渴望进行生计转换。他们在得知渔网渔船取缔和旅游发展的相关政策后,主动将这些信息与游客数量激增相联系,渴望在当地旅游发展中获得先机,从而促使其生计转换意愿的形成。因此,可将该类生计转换意愿的形成逻辑归结为外部环境推动型。

3.3 生计转换意愿形成机制

在辨析村民生计转换意愿的条件组合路径后,根据生计转换意愿影响因素、形成路径和生计转换意愿强弱之间的关系,提出旅游发展初期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形成机制(图1)。由表4可知,个体认知导向型包含2种组合路径,组合1和2同时具备游客进入、人力资本、地方情感、生计满意因素,但经济资本和家庭压力因素的存在与否具有差异。这说明组合1 和组合2 虽都能引致村民生计转换意愿的形成,但村民的意愿也因经济资本和家庭压力的不同而存在群体差异。该类型中组合1 和2 的原始覆盖度均>0.6,具有最高解释力度。家庭责任驱使型围绕游客进入、地方情感、经济资本、家庭压力发挥作用,该类型中组合3 的原始覆盖度在0.4~0.6,解释力度次之。外部环境推动型以政策引导、游客进入、地方情感、经济资本为核心,该类型中组合4的原始覆盖度<0.4,解释力度较弱。

图1 案例区概况Fig.1 The profile of case area

图2 旅游发展初期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形成机制Fig.2 Formation mechanism of villagers' livelihood transition intention during the early stage of tourism development

深入分析3类路径逻辑所对应村民的访谈发现,不同路径逻辑所对应的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强弱存在差异。个体认知导向型具有最高解释力度,代表多数村民的集体意愿,但其生计转换意愿强度相对较弱,表现出等待观望的态度。在过去的北港传统社会中,村民傍海而生,大多从事与海洋相关的生计方式,一家只要有1~2个劳动力从事出海捕鱼或水产养殖等“做海”工作便可维持生活,且在通桥前与外界相对隔绝的生活环境让大部分村民难以接触到外部环境而相对安于现状,并对渔民身份和海洋生计产生情感依恋。因此,在面对大量游客进入所带来的机会时,该类村民对生计转换表达出相对较弱的意愿,即在合适时机愿意尝试旅游生计方式,但不愿意放弃“做海”权力,正如P20所言:“现在游客越来越多,政府让我们发展旅游我肯定是赞成的。但做旅游肯定有赚有亏,况且现在也没见什么太好的赚钱机会。如今政府一句话就要收我们的渔船渔网,那让我们怎么赚钱?靠什么吃饭呢?”

家庭责任导向型的解释力度适中,有一定数量村民的生计转换意愿遵循该形成逻辑,且该类村民对生计转换表现出相对谨慎而又有所期待的态度。部分中年村民因有限的物质条件而同时承担着赡养父辈和抚养子辈的较大压力,诉诸以海为生的传统生计方式能获得一定经济来源和生活保障,但常年“做海”让其疲惫不堪,且随着渔业生产和渔民地位在现代社会中的衰落和下降,该类村民对转换生计抱有一定期待。与此同时,较大的家庭压力和责任使该类村民对生计转换可能带来的负面结果的风险承担能力相对较低,再加之较低的人力资本积累,让其普遍质疑自身的文化知识和工作技能是否足以适应转换后的新生计方式。因此,该类村民对生计转换表现得相对谨慎,总体意愿强度适中,正如P1所说:“如果时机成熟,开民宿做饭店能赚到钱的话那当然愿意尝试了,谁都想在自己家里又能当老板又能把钱赚,还可以兼顾老人孩子。出海打渔或者岸上做水产都太累了,累了十几年真心想换个事儿干。但你看现在这情况,所谓的旅游也才有点苗头,上有老下有小要靠我吃喝,我真不太敢轻举妄动,怕赔钱。”

外部环境推动型的解释力度最低,表示仅有少部分村民符合该逻辑类型。该类村民所具有的经济资本使其与传统北港社会产生分化,相对丰富的社会阅历和较高的受教育程度,使其敏锐捕捉到游客进入增加和当地政府陆续颁布的政策引导。因此,该类村民对生计转换表现出积极参与的强烈意愿,如P3所说:“最近北港岛真是越来越火了,前阵子回岛上还听说政府在给北港做乡村规划和旅游规划,现在身边的市区朋友知道我是北港人都来向我打听旅游攻略。我最近正在和家里人商量打算趁这个机会把村里的房子装修布置起来开个民宿,争取做岛上第一家住宿。”

进一步分析发现,符合个体认知导向和家庭责任驱使2类生计转换意愿形成路径逻辑的北港村民以常驻村民为主,符合外部环境推动生计转换意愿形成路径逻辑的北港村民以非常驻村民为主。值得一提的是,个体认知导向和家庭责任驱使逻辑的2类村民,对待生计转换等待观望和谨慎期待的意愿态度,反映其既希望从事旅游经营,又希望能保持传统生计的“旅游兼业”愿景;外部环境推动逻辑的村民则对发展从事旅游生计表现出积极参与态度,呈现为一种典型的“旅游主导”形式。研究发现,支持旅游主导的村民仅占少数,该类村民往往拥有丰富的经济资本,且大多往返于农村老家和城市新家之间。经济资本的丰富使该类村民逐渐摆脱对传统生计的依赖,新的业缘关系使其具备的经济资本作用逐渐放大,致使其在旅游发展过程中不仅承担着因地缘关系而存在的村民角色,还承担着因社会分层和经济积累所赋予的市场资本角色。于是该类村民迫切想要抓住机遇参与旅游经营,实现旅游生计的转换。但受限于该部分村民在整体村民中的较低占比,其与大部分常驻村民对待生计转换的等待观望和谨慎期待的意愿态度产生矛盾,这从村民主体能动层面解释了案例地在旅游发展初期生计转型较为缓慢的原因。

4 结论与讨论

4.1 结论

本文以海口北港岛为案例地,运用访谈、文本编码归纳和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等方法,识别了村民生计转换意愿的影响因素,并对其形成路径和机制展开探讨,得出的主要结论有:

第一,本文探索得出政策引导、游客进入、人力资本、地方情感、生计满意、经济资本和家庭压力7个村民生计转换意愿的影响因素,影响因素之间具有非对称性、复杂异质性和动态过程性特征。以往关于村民生计转换的研究多以可持续生计框架为理论基础,以五大生计资本切入,探究其与生计策略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未能体现村民生计转换意愿从无到有的完整过程中影响因素的动态作用以及村民在生计转换过程中的能动作用(崔晓明 等,2018;孔令英 等,2021;刘格格 等,2021)。本文从村民个人主观意愿出发,编码归纳了生计转换意愿形成的影响因素,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上述缺失,并以此作为探索旅游发展初期村民生计转换意愿的多元组合路径和机制的前因要素。

第二,在7个影响因素中,游客进入和地方情感是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形成的必要条件,但所有单变量均不构成充分必要条件,各影响因素必须以条件组合形式发挥作用。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形成共产生4 条组合路径,根据其形成逻辑可划分为3 类——个体认知导向、家庭责任驱使和外部环境推动,3 类逻辑在生计转换意愿形成中发挥不同水平作用。村民生计转换意愿的形成并非只依赖单因素作用,也并非所有影响因素的存在与交互就能对生计转换意愿产生影响,需从条件组合角度分析不同影响因素对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形成的作用关系。

第三,对于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形成逻辑来说,个体认知导向逻辑解释力最高,反映人力资本、地方情感和生计满意的综合作用,是高度个人意志的逻辑体现;家庭责任驱使逻辑解释力适中,包含经济资本和家庭压力组合,体现收入、房产和父辈、子辈压力对生计转换意愿形成的正向影响;外部环境推动逻辑解释力最低的,该路径脱离人力资本和家庭压力等因素影响,依靠政策引导和游客进入等外部条件,再加之较强的经济资本来促使意愿形成。代表个体认知导向和家庭责任驱使形成逻辑的村民以常驻村民为主,其对待生计转换表现出等待观望和谨慎期待的意愿,希望通过“旅游兼业”实现旅游生计转型,整体意愿较弱;代表外部环境推动形成逻辑的村民以非常驻村民为主,渴望通过积极参与旅游经营实现生计转换,表现为一种典型的“旅游主导”形式,整体意愿较强。常驻与非常驻村民在主观层面对不同生计转换意愿在形成路径构成要素上的差异,造成不同村民群体的意愿强弱分异,成为当地生计转型受阻的主要原因。

4.2 讨论

本研究在尊重生计转换进程中村民主体地位和主观意愿的基础上,分析旅游发展初期村民生计转换意愿的形成路径和机制,拓展了现有生计转型理论。同时,将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引入生计研究,为分析生计转换前置影响因素与后置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提供新的方法。

事实上,农户作为可持续生计框架中的基本动力单元,是目的地社区生计研究的主要对象。然而,将生计转型研究过多聚焦于农户会忽视因村民个体主观意愿差异而对农户内部造成的异质化影响。尤其在农户内部意愿不一致的情况下,需经历农户内村民个体间的争论和协商才能进入到生计转型的决策与执行阶段。因此,本研究对村民个体对生计转换形成意愿的关注有效解决了生计转型的逻辑起点和关键节点问题,但从个体尺度到农户尺度的生计转换过程中可能存在的路径障碍和效应机制仍是未来需要关注的重点。

本文具有一定实践启示:1)深化村民对本地旅游发展趋势认知和地方情感感知。游客进入和地方情感是实现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形成的必要条件和无法回避的组态条件。因此,可利用村委、乡贤等构建的熟人网络对普通村民施加影响,进行有关当地文化特色、旅游资源稀缺性、旅游发展趋势等方面的宣讲、沟通,在提升村民对地方的依恋、归属、认同的同时,加强村民对旅游发展现状的认识,为生计转换意愿路径形成提供必要条件。2)完善旅游生计转型激励制度。经济资本薄弱和家庭压力较大是阻碍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形成的重要原因。因此,相关部门应综合考虑村民当前生计现状,因地制宜地制定退出传统生计方式的补偿标准,确保村民生计转换意愿形成的经济基础,并对发展餐饮、民宿等参与旅游经营的农户给予贷款和税收优惠支持等方面激励,让村民切实感受到旅游发展带来的增收效益和经济保障。3)加强旅游知识技能的教育培训。可针对不同年龄段和文化层次的村民群体进行旅游技能培训,鼓励村民结合当地特色资源和自身传统生计技能学习民宿经营、导游讲解、直播售货等领域知识技能,解决部分村民因自身人力资本无法满足旅游发展需要而产生的畏难与顾虑情绪。

本研究存在以下不足:1)由于受调研条件和案例地村民语言沟通的限制,仅将部分村民作为受访者进行深入访谈,未来可进一步扩大受访者样本范围,验证结果的外部效度。2)结论主要基于定性数据,通过横向跨案例比较,分析复杂关系间的因素组合,未能像纵向案例研究对形成路径和机制进行深度演绎。未来需对个案进行深入探讨,对结果进行三角数据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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