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相聚时光

文 明前茶

朋友小昭等女儿满了5 岁，便不顾家里老人的反对，带着小人儿进厨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因为，她觉得，“好好吃饭，好好做饭”这样一个听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存哲理，是孩子未来抵御挫败与孤独的最好武器。孩子若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的饮食，才能快乐健康地成长，还很容易交到朋友。加上如今，很多孩子生活在钢筋水泥的公寓楼里，厨房的菜筐里放满了新鲜蔬果，触摸它们、嗅闻它们、清洗它们，这几乎是孩子一天当中距离大自然最近的时刻。

每天黄昏，带着孩子一起动手，制作美食，是多么幸福的事。

从根本上说，厨房是培养孩子耐心和毅力的大本营。如果孩子心中没有对家人的爱，是不可能完成那么多琐碎任务的。

尤其是春夏，有多少事可以与孩子一起在厨房里做啊：剥豌豆、蚕豆、毛豆，听“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响；用热水烫软西红柿后，再把皮一片片撕下来，做糖拌西红柿；用葡萄干或枸杞干，为蒸饺装上两只活灵活现的眼睛……

小昭手把手地教孩子，一面折断芹菜、苋菜梗或四季豆，一面为这些夏季的菜蔬撕掉两侧的老筋。真的，人世间，还有什么比折断芹菜或豆角清脆的声音更治愈人？在这清脆的声响中，孩子手指沾上蔬菜清苦的芬芳，耳朵里灌满妈妈温柔耐心的声音，长长的植物粗纤维撕下来，在手中会自动卷曲，犹如一团团饱含汁水的晶莹丝线。

厨房里的一切都是好玩的，剥出来的豌豆与毛豆，一个不小心就会调皮地滚落到某个角落，找豆子就像是捉迷藏；刚在清亮流水中洗干净的冰草，立刻就可以品尝，这种禾本科草本植物，叶片上有露珠般的小小结晶，含有天然的植物盐，吃起来会有淡淡的咸味，孩子一尝，就惊呆于那凉爽的口感了；小昭还教孩子打散鸡蛋液，然后倒进油锅里，把西红柿简单切几块，放进炒鸡蛋中，加一点儿盐，一点儿小葱花，美味的西红柿炒鸡蛋就做好了。小昭这样鼓励孩子：“学会了西红柿炒鸡蛋，在全世界都可以交到朋友。”

放手让孩子去做事时，小昭从来不包办代替，哪怕孩子第一次拿起小刀来切西红柿，她自己“紧张得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但表面上依旧微笑着，装作若无其事。她意识到，孩子也有保护自己的本能，让孩子独立体会一些基本的厨艺，思考如何避免被割伤或者烫伤，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有时孩子把活儿做砸了，小昭也不批评她，而是和孩子一起分析原因，鼓励她再反复做几遍。

孩子也很聪明，她后来会叮嘱妈妈：“要用厨房纸巾擦干鱼身上的水，要不然，下油锅煎鱼，就会有小油珠跳起来，很容易烫伤。”

孩子从小看到，厨房是父母展示厨艺的地方，爸爸义不容辞地抓取酱料，为马上就要进烤箱的鸡做“按摩”，妈妈只用一根棉线，就能将一只皮蛋整齐分割成六瓣儿；他们也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面准备晚饭，一面就会把当天发生的事告诉对方。小昭也趁机告诉孩子：在长大的过程中，小人儿一定也会有很多苦恼，爸爸妈妈也一定有做得不对、错怪你的时候，来厨房里找爸爸妈妈说理吧，只要你说得对，爸爸妈妈就听你的。

孩子的小脑袋里涌现出“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来厨房讲道理呢，难道在书房、在客厅、在阳台，就不能告诉妈妈吗？

小昭想了想，笑道：“在别的地方，也可以告诉我们。不过，爸妈就要放下手里的事儿，很严肃地来听，要是遇到委屈的事，想来你也会边说边哭。在厨房就不一样了，大家一起干着活儿，做着美食，就很放松。当你尝到第一只小煎饺，吃到第一块美味的红烧排骨，妈妈又把刚打出来的西瓜汁倒给你，你就会发现，那些好像天塌下来一样的大事，其实也没有这么痛苦。当你学会有条有理地说出来，你大多数时候会发现，那一团乱麻的委屈，就可以理得清清爽爽，也知道自己下次遇到相似的问题，应该怎么应对了。”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天当中，什么时间最重要？与其说是与家人在晚饭桌上相聚最重要，不如说是与家人一起做饭、谈天说地的时光最重要。如今，智能手机的诱惑这么大，我们的闲暇时光，有一大半都用来刷手机了，看到很多带孩子的爸妈，在公交车上刷手机，在游乐园里刷手机，在饭桌上刷手机，孩子兴致勃勃要讲什么，爸妈也经常心不在焉；只有在厨房里，开着水龙头或开着灶火，我们才会放下手机，留出耳朵来，专心捕捉对方的心思与情绪，也容易做出心平气和的回应。从这一点来说，一天中最好的时光，难道不是相聚在厨房吗？

有空与孩子一起做饭吧，不用刻意去说“我爱你”，也能让孩子感受到那种家人间脉脉无声的牵挂与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