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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体间性视域下网络阅读行为探究

2023-11-17韩正非

图书馆学刊 2023年8期
关键词:弹幕媒介主体

韩正非

(安徽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阅读是从视觉材料中获取信息的过程,是人类获取知识认识世界的主要方式之一。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阅读的形式、载体乃至阅读行为本身都发生了巨大变革。网络阅读是数字技术和网络文化勃兴下的产物,它是一种由文本形式的变化所形成的新的阅读方式,专指网络文化语境中的阅读活动,即借助计算机、网络技术来获取包括文本在内的多媒体合成信息和知识,完成意义建构的一种超文本阅读行为,也称网上阅读[1]。

新技术催生出的新媒介环境具备大容量、实时性、交互性等特点,网络阅读相较于传统阅读也被赋予了更丰富的内涵,最直接的体现就在阅读行为本身上:传统阅读行为聚焦于“读”,而网络阅读行为则扩展为包含了搜索、浏览、阅读、评论等一系列行为的过程。互联网空间为读者用户提供彼此交流的平台,身处其中的个体进行的网络阅读更多地体现为一种社会交流活动。个体在网络空间中的公共领域进行交往,从而确立起“主体间性”关系之下的交往理性。

1 读者身份重构——网络阅读行为的主体间性指向

近代哲学研究实现了从“主体性”到“主体间性”的转向,由读者行为塑造出的读者身份也由“内化”到“外化”完成了与主体间性理论的相互印证。读者从哲学研究转向、读者状态转向和阅读实践转向依次递进,完成身份重构。

1.1 哲学研究转向:从“主体性”到“主体间性”

主体性是近现代学术界、哲学界关注的要点,是西方本体论哲学向认识论哲学的一次大转移。主体性中的主体不仅指向自我,还包括社会主体、群体主体和个体。主体性即主体的本质特征,是主体在对象活动中本质力量的外化。主体性具有多方面内涵,其首要内涵是从主体出发,使客体为主体服务[2]。主体性的理论基础隐含了两层观念:第一,它将人及其他各种事物的关系安置在主体-客体的关系上,这种关系表现为二元对立的立场;第二,主体于客体具有优越性,从而成为客体的尺度和准则。无论是康德的“先验哲学”,还是黑格尔的“绝对精神”,或是笛卡尔的“自我意识”等,它们虽然内涵各异甚至互有对立,但都有共同的主体性意识潜藏其中。

埃德蒙德·胡塞尔(Edmund Husserl)正式提出主体间性概念,借此走出主客二元对立的哲学范式。他将主体间性的概念回归于“生活的世界”,即由包括语言文化、社会环境、社会关系等在内的主体间的关系共同构成的场景。生活的世界不是在主客二分基础上的主体构造和客体征服,而是主体间的共在、共存、共享的关系。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对主体间性理论作出进一步补充,提出“大地和苍穹、诸神和凡人,这四者凭源始的一体性交融为一”[3]。尤尔根·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则建立起公共领域内主体-主体关系的理论图景:在主体存在的公共领域内建立相互影响、相互交流、相互合作、相互平等的主体关系,最终达成主体间性的交往理性。至此,近代西方哲学基本完成主体间性转向的理论构建。

1.2 读者状态转向:从“隐身”到“显身”

随着认识论主体的解体,西方文论研究也开始转向被长期忽视却又实际存在的读者对象。在俄国形式主义流派和英美新批评流派的研究中,作品作为文学的本体被赋予不可撼动的地位,而读者只能被动地接受文本传递的信息和意义。之后汉斯·罗伯特·姚斯(Hans Robert Jauss)的接受美学,沃尔夫冈·伊瑟尔(Wolfgang Iser)的读者反应批评等理论打破了“新批评”时期针对作品本身的研究传统,展现了对受众、读者的高度关注。米歇尔·德·塞尔托(Michel de Certeau)指出:“作者们是专属领地的奠基人,昔日耕者在语言沃土上的继承者,他是掘井人,建房人。而读者绝非写者,他们只是一群游客,往来于他人的专属领地,游猎于他人的字里行间,劫得埃及古宝便偷乐之[4]。”他指出了作者与读者的身份特征:在传统媒介阅读时代,作者与书写绑定,而读者与阅读绑定。读者大众虽然在表面上看起来是无力被动的文本吸纳者,但是他们在阅读的过程中可以通过自身带有的知识、品位、经验、习惯对文本进行独有的私人诠释。接受美学强调了读者在构建文学作品中的地位:读者在阅读活动中不再是一个被动接受者,而是一个积极的诠释者和创造者;阅读的过程也不再是作者和作品为读者施加意义的过程,而是读者在阅读中赋予作品意义的过程。

“文学交流的实际经验隐藏于‘文学事实’的罗网之下,人们不认识在客观的和‘精神的’关系后面,永远存在着活跃的主观并通过接受和阐释,通过筛选和对过去作品的再创作,实现着文学交流[5]。”文学研究开始由客观性转向主观性研究,在“文学事实”存在的前提下,读者的阐释与解读才是真正激活文本生命力并实现话语交流的必要因素,读者形象也由此从幕后走向台前。

1.3 阅读实践转向:从“内化”到“外化”

读者受众的阐释能力和创造能力已经获得认可,互联网环境将读者内化的阐释推向外化的行动,读者的主体性身份由理论上的支撑获得了实践上的确认。传统媒体时代关于读者的接受理论关注的是读者的精神活动,这因为彼时受到媒介限制的阅读活动停留在“读”的行为,进而体现为读者对信息接收、吸收和阐释的内化活动。而互联网语境下的阅读在保留读者内在阐释能力的同时,扩展了读者的阅读行为。互联网阅读可以看作由阅读前、阅读中、阅读后3部分组成的过程,各部分都包含着丰富的阅读行为,如阅读前的搜索和选择行为;阅读中的发送弹幕、观看弹幕,以及评论、阅读评论的行为;阅读后的点赞、收藏、转发行为等。网络阅读行为从传统媒体的“阅”和“读”的限制向外延伸,转向一系列个人表达与互动的外化活动。这些多样化的活动方式将读者的阐释与创造实际展现出来,共同构成读者在互联网中的阅读实践。读者由可视的阅读实践构建起主体地位,从而具备在网络空间中开展主体间性交流的能力。

2 阅读场景革新——网络阅读行为的主体间性领域

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发布的第十九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结果显示,2021年我国成年国民数字化阅读方式(网络在线阅读、手机阅读、电子阅读器阅读、Pad阅读等)的接触率为79.6%,进一步对各类数字化阅读载体的接触情况来看,71.6%的成年国民进行过网络在线阅读,在数字化媒介中,成年国民人均每天手机接触时间最长。2021年我国成年国民人均每天手机接触时长为101.12分钟[6]。新媒体时代的整体性社会阅读场景发生了嬗变,互联网的广泛应用与深度渗透改变了人们获取信息的方式和习惯,创造了崭新的阅读场景,为读者提供了主体间性交流的空间领域。

2.1 阅读媒介数字化

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发布的《2021年度中国数字阅读报告》显示,2021年我国数字阅读用户规模为5.06亿,人均电子书阅读量11.58本、有声阅读7.08本,数字阅读产业整体营收达415.7亿元[7]。这些数据表明,近年来我国信息数字技术的不断革新应用,正改变和影响着全民阅读形态,不断推动阅读服务向数字化、系统化、个性化发展,数字阅读已成为全民阅读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网络阅读的首要特点是媒介的数字化,在传播水平尚不充分,科技尚不发达的书面语时代、印本媒介时代和音像电子时代,阅读载体所承载的功能有限,只能作为静止的要素被读者阅读和使用,读者也只能从中单向地摄取内容。数字媒介则打破了传统媒介的功能,将读者大众广泛、动态地连接在一起。

2.2 产品功能多样化

数字媒介所搭载的数字产品是读者实现主体间性交流的工具。数字媒介将文本内容以电子书、有声书以及由文本、音频、视频和图片融合而成的超文本等数字化形式呈现给读者。数字产品创造出的虚拟世界可以充分调动读者的视觉、听觉和触觉感官,实现其对虚拟空间的沉浸感知。

数字媒介在呈现文本内容的同时,还提供了丰富的功能供读者使用,如各种网站或App具备的搜索、评论、转发等功能。这些丰富的功能使读者在阅读中具备与其他读者交流互动的能力,使阅读从私人精神活动向公共交流活动转变。新媒体时代网络阅读的社会交流属性体现为读者在进行自我创造的同时向外传递可视信息,借此与其他个体产生联系。互联网具有交互性、即时性、去中心化的传播特点,其领域内的用户个体互为主体。每一个个体都是具备主体性的个体,既是信息的接收者,也是信息的传递者和创造者。以自身为节点,通过弹幕、评论、转发等活动完成主体性构建,创造交流互通的主体间性领域。

2.3 阅读空间公共化

数字媒介及其搭载的多样化产品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公共交流空间,读者除了可以获取信息,还可以生产信息、讨论信息、分享信息。互联网阅读空间可看作哈贝马斯提出的“公共领域”的一种形态。公共领域即在生活世界和系统世界之间,介于社会与国家之间,存在一个具备公共性的公共领城。在此空间内,人们可以对社会事务进行沟通、商讨、争论,在表达意见的过程中,人的主体性得到充分发挥,传受双方在意见的共享中形成互为主体的理想关系。互联网使传统媒介时代作者单方面传达信息,读者单方面接受信息的形态发生改变,作者在创作前就可以去寻找潜在读者,从而使内容创作更偏向读者喜好。在创作完成后,作者也能及时与读者交流获得反馈从而为下次创作做准备。至于读者,在网络上做出的评论和弹幕等活动就是他们与作者、作品和其他读者之间开展的互动。传统的作者和读者,传者和受众的关系得到扩展,他们都是信息内容的创造者,公共空间中的交流者。

3 阅读行为复合——网络阅读行为的主体间性呈现

技术革新为数字阅读提供了更富想象力的空间,阅读不仅是一种抽象的智力活动,它还涉及运用身体的活动,在具体空间中建立与自身、与他人的关系[4]。凯文·凯利甚至将这个现象归结为图书性质的改变:“书不再是一种制品,而成为一种流程,是一种变化,是思考、写作、研究、编辑、改变、分享、社交、知化、组合、营销、进一步分享、屏读等动作的持续流动[8]。”网络阅读不仅仅体现为单纯的智力活动,还体现为丰富多样的现实行为方式。网络阅读实践的扩展与延伸体现在3个方面:搜索与选择、评论与弹幕、点赞与收藏。

3.1 搜索与选择

全媒体环境下,人们的阅读途径从时空受限的线下转向时空开放的线上,阅读行为从读到观看,再到评价、分享等多向“对话”和“再创作”,并从中获得包括知识、信仰、审美、道德、价值观念等在内的复合价值[9]。数字媒介的发展为读者的阅读实践提供了丰富的选项,相比于传统阅读,从网络阅读中获取信息的首要步骤和行为是搜索与选择。搜索是连接供应与需求的纽带,是读者进行定向信息获取的首要步骤。搜索呈现的内容是经过大数据分析处理后的结果,而大数据信息的采集来源于海量的用户数据。读者用户虽然没有通过搜索和选择直接进行交流,但是主体之间通过大数据的整合排列完成了相互沟通,实现了虚拟数据与现实主体的弥合。

3.2 评论与弹幕

网络媒介不同于传统媒介的一个特点是它可以随时发布读者的阅读评论,使阅读者不仅可以看到原始内容,而且可以浏览不断跟进的相关评论。在评论中,读者及时将读后的智力活动具象化,从而参与到集体评论的创作中。生成后的评论融入原始作品中,从而成为新的作品。读者在阅读作品的同时阅读评论,在阅读评论甚至评论评论中完成主体间的交流互动以及私人阅读向公共社交的转化。

弹幕真正实现了视频阅读的社交化,共同观看作品的受众作为由一个个主体而组成的整体而存在,与评论不同的是,弹幕更具有即时性。观看包含弹幕的作品会让受众产生一种共享感和仪式感,其传播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信息传递行为,更多的是一种信仰创造和庆典过程。另外,无论是以“前方高能”“高能预警”等为常见口号的预警弹幕,还是刷屏性的狂欢化弹幕,满屏的弹幕营造了一种“多重奏的复调式效果”,让用户间不再把彼此看作客体,而是可以一起狂欢的自我[10]。弹幕是读者的自我表达,帮助读者以直接便捷的方式参与到文本的再生产中去。同时,弹幕模糊了作者的身份和作品的内涵:读者成为新的作者,读者书写的文本与原始内容融合成为新的作品。

3.3 点赞与收藏

网络阅读延伸出的另一组行为是点赞与收藏。基于特定的心理和需求,读者会对作品做出点赞和收藏行为。点赞和收藏不仅是对作品支持的直接表现,而且是通过点赞数和收藏数体现的公共呈现。以bilibili网站为例,用户与作品的互动机制创造出了“一键三连”的口号和文化。读者对作品的认可通过投币、点赞、收藏实现,作品的受欢迎程度同时也通过投币、点赞、收藏的数量向读者呈现。点赞的对象包括作品、评论、弹幕等,可以初步达成与其他个体沟通交流的需要,传递交流信息。点赞即支持,作为网络社交行为之一表明了用户的观点立场和群体归属。在网络阅读中,主体通过评论、弹幕、点赞等一系列的社交化行为为自己构建一个可拓展的社会关系网络,并据此寻找群体身份,确定群体归属感。点赞和收藏为主体间的交流创造了积极的语境,也为后续的交流奠定了基础。

4 结语

数字媒介改变了读者的阅读场景和阅读行为,在网络空间中形成读者与作者、读者与读者、读者与作品间的积极互动关系。读者在阅读中由沉默的接受理解转向主动的表达叙述,如今的网络阅读行为更多地指向社交、传递和创造。读者身份的多元化转变意味着他们不再是研究中的他者,而是构建起主体间性网络阅读空间的实在主体。读者赋予作品的意义被直观展示,并且成为文本的组成部分。随着主体之间的交流融到文本中,作品的形态和内容也变得愈加复杂,其原本的意义也变得模糊和难以接触。信息技术为网络读者开展主体间的平等交流提供了机会,也潜在包含着误解误读、宣传操纵、群体极化等风险。尽管阅读交流中的阻隔确实存在,但是网络阅读的复合性、动态性、交流性也在呼唤着一个更加开放包容、平等互助的阅读空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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